中财论坛

标题: 黑手 [打印本页]

作者: 上官大夫    时间: 2005-10-28 15:15
标题: 黑手(中篇小说)
第一章
    部队长王俊方接到军区首长给他打来的“密电”,心里就美滋滋的。丈夫就要成为A师参谋长了,老婆宋梅被突如其来的喜讯高兴的合不拢嘴。女儿谣谣却把嘴巴瞥成了绣花鞋,她用小手剐着脸蛋说,丢丢丢,不害羞。还没有上任就高兴成这样了。宋梅就格格地笑着说,你这鬼丫头你爸爸是白疼你了!王俊方就开玩笑地说,早知道一生下来就把她喂了小狗。谣谣就扑进宋梅的怀里说,妈,你看我爸多狠心呀!宋梅就笑笑说,谁让你这丫头嘴巴这么刁蛮来着!谣谣就做了鬼脸,小嘴巴一瞥,说,哼!三口人就都笑了。
    就在一家人高兴的档儿,司令部刘参谋急匆匆地进了门。刘参谋说,报告团长,你老家出事了。王俊方扔掉手里的电视遥控器,脸黑黑地说什么事?刘参谋说,你四爷要你赶快回王家屯。王俊方问,回王家屯干什么?刘参谋说,他没说,就说让你快回王家屯,电话就挂了。四爷让他快回王家屯,王俊方刚才的高兴劲儿就不见了,一声长叹又加上一声短叹,开始在屋里来回地踱着步子。老婆宋梅让他睡觉,他就和她发急。宋梅就说,你那老家会有什么事?王俊方说,我要知道有什么事,我还会急?就这样他辗过来转过去,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一早他就让司机把他送到火车站,路上他才想起来给政委打电话,让他多盯着训练点。接着他又给师长徐坤打手机,说是十万火急家里出了大事,他要回去一趟,只要三天或者两天,再或者回去看一眼就回来。王俊方是个什么样的干部,徐师长当然知道,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是不会随意和他请假的。沉思了一会,徐师长才说那你快去快回吧。
    下了火车已经没有通往王家屯的公共汽车了,他打的直奔四爷家。
    天刚下过雨,泥泞的乡道上淤泥塞得出租车的挡泥板里都是烂泥。出租车司机不得不把车停下来,从路边找了根干树枝从挡泥板里往外扣泥巴。王俊方当兵二十多年了,回家乡的次数总共加起来不超过五次,故乡的影子常常出现在他的梦景里,现在都有些模糊了。
    走进四爷家,王俊方看见四爷正蹲在院子里的石簸箕上就着一棵大葱喝酒。石簸箕下趴着一条大大的狼狗,狼狗不认识王俊方有些欺生,对着王俊方竖起一身毛,汪汪地狂叫。
    王俊方说,四爷你这么急的喊我回来有什么事?说这话时,王俊方还没有从那个电话里的惊惶中挣脱出来。这一路他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上。
    王俊方回来了,四爷激动的不行,扔掉手里的半瓶酒,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就觉得眼眶子发软,一行老泪犹如大雁一样飞了出来。
    看到四爷流泪,王俊方心就软了,心中的不快一下子全消了。他上前扶住四爷虚弱的几乎就要摔倒的身子,一种藏在心里的谦疚从心底油然而生。
    四爷抱住他的肩,用力地抱住他的肩,说,俊方,俊方,你可回来了。
    王俊方就说,四爷,我回来了,回来了!
    四爷说,俊方,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你家里没跟你一起回来,谣谣也没有回来。
    王俊方说,四爷,我过的好!她在上班,谣谣在上学。
    四爷松开他的肩,松开他的肩就说,咱到兄弟家去,咱到王少平家去。要出大事了,王少平两口子等你回来都等疯了。
    王俊方说到底出了什么事?王俊方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四爷说去找王少平,王少平一说你就明白了。这事我说不清楚他能说清楚。
    看来四爷的身体没有大碍,王俊方此时已经心里稍稍平静了。走在街上,故乡的轮廓突然就清晰了,村头的那两棵柿子树还在,眼前高高地徂徕山将军般耸立着,山下,千古大汶河水清如碧,滴透见底,王俊方似乎又看到了河里游着的小鱼小虾,以及河底腐烂的树叶泛起的水泡儿。河龟在沙滩爬行,一个挽着裤角在河里捉蟹的少年的影子就开始明朗起来。想到这儿,王俊方嘴角就泛起一丝快感的笑意,一只秃尾巴鹰腾地飞起,河岸两傍的垂柳摇晃了几下,一阵街头风悄然而至,四爷身后的那条狼狗就摇着尾巴和王俊方亲近了。
    王少平家在村子的最东头,高高的门楼上雕筑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小兽,琉璃瓦在阳光下快活地闪着碎碎的光,一幢北方特色十分浓郁的别墅式建筑凸现出来。爬墙虎的根紧紧地攀着灰色的沙石墙,叶子就密密地把整个院子包围起来,墙外的场沿里缠着一头肥肥的花尖子,摇着一条长长的大尾巴驱赶着前来骚扰它的蚊子苍蝇,王俊方觉得眼前一切不是梦,切切实实地印在徂徕山下的故乡里。王俊方就有些激动,而此时,他看见四爷已经拉下他一大截,步子迈得有些急促。
    王俊方和四爷一前一后迈着步子,王少平骑了一辆摩托车带了一捆啤酒,追上来,停下问,是俺俊方哥回来了吗?
    四爷就,说,可不是嘛,一大清早就回来了。这不,还没住气,就直奔你这里来了。
    王少平就说我先回家冲上茶水候着,四爷你和俺哥慢走着。
    四爷说,你走!
    王俊方远远地看见王少平的院子门前是两盆铁树,青砖一溜小跑铺进整个院子里,水笼头流出清澈的山泉水,一直灌时菜园里的畦垅里。
    王少平老婆林冰堰穿了一件大气的长裙,发尖中透着村姑的灵气儿,端着茶壶给四爷和王俊方冲茶水。王俊方发现这个身材匀称的少妇眼里积有一股怨气,二人的目光一接触,王俊方的脸上就划过一道谁也没有发觉的红润,他赶紧把自己的目光逃开了。看到林冰堰,王俊方马想起了老婆宋梅,那个公安局的副政治委员。
    王少平从腰里解下钥匙,开了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包软中华的香烟,小心地撕掉那条缝线,抽出一支,恭敬地给先给四爷点上,又抽出一支送到王俊方嘴边,边点火边说,俊方哥,狗日的路文生欺侮人,给我穿小鞋,还收了我的三十个大棚和村里108亩最肥田?
    他为什么要收你的大棚?王俊一脸疑惑。
    王少平就把村支书路文生不通过他的村主任任命,公报私仇,收了他们的田地建度假村的事和王俊方说了一遍。
    哦,王俊方说,你们就是为这点小事给我打电话的?农村这样的事,我一个当兵也能搀和?王俊方有些愠怒,他觉得四爷和王少平是在给自己出难题。
    不能搀和?还说是小事?王少平惊讶地站起来,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地复杂:怎么叫搀和?怎么是小事?你别是忘恩负义了吧,你不是当了几年兵,就不认得四爷和我这当兄弟的了吧?事实摆着呢,田是村里最肥的田,三十个大棚我和四爷一年损三四十万,这也叫小事?
    王少平的话像一阵急鞭子疯狂抽着王俊方的心,一下子就勾起了他的伤心事。恍惚中王俊方就看见一个讨饭的少年的身影又出现在王家屯的街道上。寒冬腊月的天,街上刮着风,在村街口的柴草垛里,一个八岁的小乞丐探出小小的脑袋头,惊恐地四下地看了看,街面上连一点吃的也寻不见。伸手去怀里摸那只用来讨饭的碗,昨晚吃剩下的浆糊糊结冰了。他觉得眼前一阵黑,一种幻觉把他带进甜甜的梦里。少年没有读过安徒生童话,连听也没有听说过,此时,他却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子一样,看见自己被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揽在怀里,他撒娇地吃着白白的馒头,香喷喷的油条,喝着白花花的豆浆,快乐让他在昏迷中产生了幻觉。“轰”地一声巨响,他突然就听到一声巨响,做鞭炮生意的父亲母亲还有他的爷爷奶奶血肉模糊地倒在血泊中。他去哀求他的伯父收留下,却被堂哥用重重的拳头赶出了家门,他的伯母用一双鹰抓一样的大手去拧他的耳朵,伯父家的那条狗气势汹汹把他追出村外。
    那时,他是一个八岁的少年,一个八岁的少年从此开始了长途乞讨,就在那个冰冷的雪夜他来到了王家屯。四爷把他从草窝里扒出来抱回家,少年只剩下半口气。四爷又是掐,又是用烫壶暖,总算救下了他的一条命。四爷那年四十八。那时,村里一个叫“老孟家”媒婆正在给四爷介绍寡妇刘女人,可是四爷在这个时候,却收留了他。四爷说孩子你没爹没娘,就跟着四爷过吧!少年泪眼汪汪地点点头叫了四爷一声爹。四爷说,孩子你可以跟我的姓,但不可以叫我爹,算命的说了,我命里没有儿,你就随着王少平叫吧。于是,四爷就给少年取名王俊方。四爷收留了王俊方,刘女人就把媒婆“老孟家”给骂了,她说,你这个老不死的,什么东西?王四爷大脑缺根筋,你大脑也缺根筋,那人傻不拉几地,自己吃不饱饭还收养了一个小要饭的。
    没有女人要四爷,四爷就领着王俊方过,一直把他攻到高中毕业当了兵。
    往事让王俊方泪流满面,他仿佛看见自己少年时代被路文生的拳头重重地蹂躏;四爷被路文生当街谩骂;王少平两口子被路文生的治安队员提住脖子扔出村委会的大院……
    一股无名火就有他的心里腾地升起,我去找他路文生,王俊方说,我去找他。
作者: 上官大夫    时间: 2005-10-28 15:17
标题: 黑手
第二章
    在王家屯村委会路文生的办公室里,王俊方见到了路文生。王俊方突然地出现,路文生觉得有些很不自然。他站起肥大的身体,朗声大笑起来,这种笑有些夸张,惊飞了窗外垒窝的两只鸟鹊。二人的手握在一起,路文生的身材稍高过王俊方,加上那身胖胖的肥膘,在某种程度上掩饰了他潜意识中的某种空虚。
    路文生是一个喜欢制造声势,又用这种声势压倒对方的人。他制造的这种声势让王俊方感觉到很不舒服,在他的潜意识里勾勒出一段童年的故事。那时,路文生有六个哥哥和两个妹妹。家庭的势力让路文生在学校里就有了不可一世的傲气。对于王俊方一个讨饭过来的少年,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一只蚂蚁或是一只瘴螂。胆小不敢生事的王俊方就不得不每天都在他铁拳的淫威下,俯首称臣。即是这样,他还是没有逃过一次劫难。
    那是一个冬天的傍晚,刚放学,路文生命令王俊方和林冰堰一起随他到村外杏林里随自己玩耍。那时,村外已经没有了人,野地显得冷凄凄的。路文生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看了一下四周,突然变了脸,命令王俊方和林冰堰脱了衣服。二人不从,路文生就从杏树上折了根木棍,对二人一阵暴打……这件事在王俊方心里一直是个耻辱,这个耻辱让他在从军的生涯里奋发图强,一直从一个士兵成为上校团长。
    二十多年后,这件事在他的心里仍旧不能平息。在王少平家林冰堰给他倒茶水的时候,他心里的耻辱还停留在村外的杏林里。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面前的路文生身上的那种霸道,没有因为时间的流失而褪色。他的这种霸道在王家屯已经根深蒂固。在这个六千人的大村里,他铁一样的手腕让每个人都觉得他权力坚硬而不可动摇。四爷和王少平们看到他就像猫见老鼠一样,小鸡看到老鹰一样,乖乖地做着他臣民。
    路文生与王俊方有了短暂的接触以后,就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完全可以驾驭眼前的局面。他坐回自己宽大的老板桌后,倾刻间恢复了往时的不可一世。他的办公室宽大而极有个性,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立在桌上,意喻鹏程万里。客套一翻后,他从桌上拿起电话,播出一串号码,冲里面说,拿个纸杯过来。一个文静约有十七八岁女孩子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
    给我老同学……不,他停顿了一下说,二十多年了,你应该是团长了吧,对,给王团长冲一杯咖啡。
    那女孩就走进路文生的套间里,冲了一杯咖啡端给王俊方,说,王团长请用茶。
    王俊方接过咖啡,放在茶几没有动。不知为什么,此时,他心里些紧张,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的他心里乱糟糟地,麻一样扰一起。
    路文生抬头给那女孩使了个眼色说,你去吧!他伸手从书橱里拿出一本《当代名人大词典》,他没有离开办公桌,却指着这词典说现在这社会,只要交给他们几个钱,就能让你上书本。这不,我也入了这本名人词典。
    王公俊方没说话。他只是在听。
    路文生端起他的保暖杯抿了一口。对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王俊方说,偿一下那玩意儿,叫雀巢吧?不对,是麦氏,对是麦氏,你们城里人爱喝,我喝不惯,我只喜欢我的铁观音。
    王俊方说,我是个当兵的,只吃粗茶淡饭,这咖啡我也喝不惯。
    哈哈!
    路文生笑了,他笑的仍旧那么夸张那么霸道。他问路文生是回来探亲还是出发路过?
    王俊方回答说是出差,明天就要回去。此时,王俊方暗地骂自己没用,不觉脸红了一下。
    哦,这么急!回来也不多住一天,现在咱村子变化可真叫大。你没到处转转,以前咱村里谁想过能这住二层的小楼?现在就不一样了,街宽了,楼也盖起来了,街上的路灯也明了。
    王俊方附和着路文生,心里却在发急:用什么方式跟路文生摊牌,谈谈自己此行的目的。
    王俊方的思路被推门进来为他冲咖啡的女孩子打断了。那女孩像宾馆里的女招待一样,恭敬地对路文生说,路书记,都准备好了。路文生当即叫王俊方去村上的木器加工厂吃饭。他说,二十多年了,你轻易不回来,我备了一些薄酒,老同学,不,王团长你得给我这个面子。
    王俊方这才知道,路文生刚才给那个女孩使眼角是安排饭,他说,路文生,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吃饭。
    路文生说,不就是王少平那小子撮弄着四爷给你往部队打电话想留住那片地吗?小事一桩。咱先去吃饭。
    路文生是如何知道他是为了王少平的事来找他的?王俊方觉得像是被人戏弄了一般,当了一次被人玩耍的猴子。王俊方想推掉这顿饭不去吃,可又想到事情还没有和路文生谈妥,就硬着头皮跟路文生下了楼。
    上了路文生的“奥迪”,驶出约有三里路,王俊方心里就不得不佩服路文生的本事了。小转山下的那片沙丘地不见了,被徂徕山木器加工厂、徂徕山石材公司等大大小小的六、七个工厂所取代。童年这里只有沙,连一棵尺把高的树也没有。
    远远地王俊方就看见木器厂门口早有一伙人在那里等着了,王俊方认出有周明山、王叶伦、许才后、赵名仁一字形摆在哪里。他从记忆中翻出这些人过去都曾像狗一样挨过路文生欺躏。现在这些人的眼圈上没有了泥土的沧桑,一个个油光粉面,脸上都写着路文生一样的傲气。
    坐在酒桌上才知道这些人都是路文生的厂长、经理,掌管着王家屯经济发展的半壁江山。都是同学,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不大一会儿就不再生份了,气氛也就缓和了许多。
    周明山小时候和王俊方最要好,因此,路文生刻意安排他与王俊方挨着坐。王俊方发现,周明山已经不是过去的周明山了,他完全是用一种和自己记忆完全不合拍的语气谈论着今天的事情。他说,村里研究要动用土地,这是以路书记为首的王家屯党支部研究决定后做出的。路书记尊重民意,村委会主任采取直选的方式,让村民投票,王少平当选,让他分管农业生产,他应该服从党支部的决定的。可他不,他非要和路书记对着干,你说西他就扯东,你让他打鸡,他就非打狗。四爷没有读过书,这不怪他老人家,要怪就怪那王少平太不明白事理,建度假村是大势所趋……赵明仁、王叶伦、许才后等人就随着附和,是呀,是呀,这王少平,哎!真是榆木脑袋,劈不开的柴和疙瘩。
    吃饭成了这群人对王少平的批判会,王俊方就觉得这酒喝的太窝囊,此时,开始后悔不该放下全团的工作不顾,回来搅王家屯的这缸浑水。
    路文生像是运筹帷幄,今天安排这些人一起陪自己吃饭,应该是早先就做好准备的。路文生说老同学,你带兵打仗行,对农村工作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讲,你是个门外汉,咱们王家屯未来的发展形势你是估摸不透的。
    王俊方回答是。他只能回答是。
    王叶伦说,咱别扯这些没用的了,来喝酒。
    路文生说对对对,扯那些没用的让人心烦,咱还不如来点实惠的,说着他站起来向门外张望,那谁来了吗?
    来了。王俊方在路文生办公室见过的那个小女孩幽灵般出现在酒桌前。
    妮来,给我老同学敬个酒。路文生说。
    王俊方忙说,我酒量不行,平时部队管的严,也不让我们随便喝酒。
    哈哈!假了吧,假了吧,现在你是在咱王家屯可不是在部队上,部队那熊地方是人待的?我听说跟监狱差不多,没啥自由。妮,给你王叔满上。
    路文生先声夺人,弄的王俊方不好说什么:我真不能喝,真不能喝。
    不能喝,是吧,那就看电影,妮,给你王叔表演个节目。问问你王叔喜欢“上集”还是“下集”?
    对于“上集”和“下集”说法,王俊方听战友们谈论过。当时只是笑谈,现在要动真的,王俊方顿时慌了手脚。
    一回头刚才还文文静静的女孩子,已经脱去上身所有衣服,那对有弹性的小奶子藏在粉红色的乳罩下,像一对活蹦乱跳的小兔子,王俊方的眼前就一阵晕。他的脸就红到了脖子根,转过头冲着路文生说,别胡闹,别胡闹,你倒多少我喝多少,行不?他窘迫的样子逗得满桌子人的都笑了。那个女孩也在笑。
    王叶伦笑道,看看你,俊方,别看你是部队的团长,跟不上形式了不是?有道是在外红旗飘飘,在家金枪不倒!
    周明山说,现在招待客人没有荤的办不了事,哪个男人不是“怀里抱着下一代”。
    说完一桌人又都笑。
作者: 上官大夫    时间: 2005-10-28 15:17
标题: 黑手
第三章

    初夏的王家屯阳光十分地迷人,王俊方被窗外一阵卖豆腐的梆子声吵醒了,他躺在自家的木床上,四爷正在翻看一本他童年时代的相册。阳光照在四爷的脸上,那些慈祥的皱纹显得十分活泼。四爷的样子就像一幅老照片。王俊方就觉得心里一阵地激动,他在后来给自己的女儿谣谣讲四爷的时候说,四爷就像你和你妈一样是我最亲的人。“卖豆腐了———”声音飘进来,王俊方恍惚中记得,是路文生和周明山一起把他送回家的。
    王俊方要起来,四爷却按住他。四爷说,还是你面子大,路文生眼里夹过哪个?昨天请你喝酒还把你送回来,给我拿来了二斤铁观音。
    实际上有些事也不全怨人家路文生,王少平这孩子也有不是。村里人刚选了他当村长,他就窜掇着和路文生斗,说那姓路的专政霸道,要收他的大棚,用村里最肥的地建度假村是不吃人粮食,是个畜生。再加上那些世仇,你说那路文生能不和他恼?
    王俊方说,哦,四爷你说给我听听。
    四爷说,你在部队上,我指望不上你,在家里我就王少平这一个近门。我老了啥事都得用他过来帮忙。他媳妇也和我近,春有春衣裳,冬有冬衣裳,四季轮换着给我做着穿,年头到尾大鸡烟不给我断,平时这两口子又没有让我帮过什么忙。这回张了口,我寻思着,你在部队上是个团长,回家里来找找路文生,帮帮王少平,兴许他能给留个面子。
    王俊方听着四爷徐徐不断的唠叨,就有一种负罪感。前些年,他有意让四爷到部队去跟着他过,四爷不去。四爷说部队那地方该是外人随便去就去的吗?四爷是怕他受影响,误了训练。
    四爷说,昨晚上我想了一夜,王少平和路文生这官司你可能给他断不了。王少平看不惯路文生,路文生眼里也没有夹住王少平。如果王少平胜了,那路文生以后再怎么在这村子里立威,你不想想?
    王俊方也觉出这件事其实挺复杂。王少平与路文生之间的争斗,似乎已经由保护村民土地种植的合法权益变成书记与村长之间的权力的斗争。他真得不想再在这件事里搀和下去了,谁知道,童年的王少平又在他脑海里跳出来,在他脑袋里挥洒不去。那时,王俊方与王少平都在县八中读书,四爷赚够了王俊方的学费,生活费却常常青黄不接,断顿的现象时常发生。那时谁家也不富裕,有一段时间王少平常常旷课,回到宿舍里就拿出一些苞米、花生之类的食物给王俊方吃。只到有一天,校外的农民找到学校里王少平被开除,王俊方才知道原来王少平给他的食物是从校外农民的地里偷来的。王少平离开学习那天对王俊方说,哥,我不是上学的材料,你要好好地上,以后考上大学不要忘了兄弟我。王俊方说我怎么会呢!我不会忘的。王少平就满意地笑了。王俊方当兵走的那天,王少平给了他二十块钱,他说这是他干建筑队偷偷攒下的。叫王俊方拿着到部队用,王俊方不要,王少平就生气地说你不要以后我俩就不是兄弟们了。没办法王俊方只好拿着。
    回想往事让王俊方接连打了几个冷战,是感激还是报恩他说不清楚。
    四爷还没唠叨完。王少平这孩子要不和路文生对着干,早就进支部了。你说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还解不开这个疙瘩,王俊方问什么疙瘩?
    四爷说,路文生的爷爷过去是内*。那时候,四爷的大哥作为我军的地下党想发展路文生的爷爷当八路军的联络员。谁知路文生的爷爷是敌人派来的*细,国民党的警察进村抓走了四爷的三个哥哥,在村南的大坝上枪毙了,王少平的爷爷是四爷的大哥。只到今天王俊方才知道,四爷没有找女人还有一个原因,那时候,四爷家里也是个穷,只有王少平的奶奶带着王少平的父亲一个人过。为了不让大嫂改嫁,四爷其实还扮演了照顾王少平奶奶的角色。这是世仇,四爷收养王俊方后,成份论已经减弱了。那时,四爷从另一种角度说,并不想让他这个乞丐儿搀和进他的家族茅盾中去。
    土地承包后王俊方当了兵,农村没有了成份论,路文生就入了党,而且很快成为王家屯的当家人。这个过程的变化,让四爷和王少平的父亲都觉得太突然,一种极端不平衡的心理左右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四爷一家人那种根正苗红的优越感已经荡然无存了。
    王少平被学校开除后,先是去城里干建筑队,后来回到家里发展家庭副业,开始他只是小打小闹地干,后来就建起三十个塑料大棚,只用了三年不到的时间,家里的日子就实现了小康。原本大家都生活的相安无事,一次意外的村民委员会选举,阴差阳错,路文生落选,王少平成了王家屯民选的村委会主任。这件事却成了二人激化茅盾的导火锁,路文生以村党支部研究决定要建徂徕山度假村的名义,收回了王少平建大棚的三十亩地。王少平当然不服,路文生的这种决定却让王少平消沉已久的复仇意识突然被唤醒了。王少平认为自己应该压倒路文生,路文生应该从王家屯政治生活中退位了。他这种想法没有对外人说,但四爷并不傻,几次暗示过王少平,都被王少平用话搪塞过去了。但仅凭他王少平的势力却扳不倒路文生,连一根头发稍也动不了,王少平正确评估了自己的能力后,他就让四爷给王俊方打电话,起初四爷并没有同意,但王少平不干,他先是游说他的老婆林冰堰。他觉得自己的老婆一出面无论是四爷还是王俊方都得为他孝犬马之劳。
    四爷说完,王俊方觉得不可能,一定是四爷多疑,上辈的仇恨都已经过去了,事情不会如此复杂。
    四爷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他见王俊方沉默不语,就收了相册坐在窗下抽烟。
    这个时候,王俊方就觉得四爷的影子,真的是一幅老照片,活脱脱泥像一样。
作者: 上官大夫    时间: 2005-10-28 15:18
标题: 第四章
王俊方左右为难,决定离开前还是再和路文生面谈一次。路文生很爽快地答应了。他们这次见面改在村南的麦地里。麦苗即将抽穗,路两旁的白杨繁茂的叶子长出老厚的一树,王俊方和路文生走在田间乡道上,二人起初只是说些不咸不淡的话。王俊方夸奖说,田里的麦苗长的真好,路文生说长的再好也卖不了几个钱。现在农村办一点事情离开钱不开车,俗话说,手里没把米唤鸡都不理,他这个这村支书当的其实挺难。
    王俊方说你说这个我信,现在哪里不一样。与路文生说着话,王少平就又想起了昨天陪酒的那个女孩,眼前的路文生像一个活脱脱的君子,而到了酒桌上的路文生又变成了少年时代在杏林里让他脱掉衣服与林冰堰野合的路文生。那个冬日里路文生狰狞地狂笑,让两个还没有发育的孩子赤裸地拥抱在一起,惊吓与恐怖,寒冷与无耐,让两个少年的心灵留下了毒蛇咬过一样的伤痕。多少年后,这两个少年再遇到一起,林冰堰已经成了自己堂弟的新娘。在与妻子宋梅结婚之前,王俊方带着某种渴望与思念,在情爱的梦中像跑马一样地追逐的女友,绝大数都是出落成出水芙蓉在站台一角送他入伍的林冰堰。这个秘密只是暗藏在他自己的心中,这次他决定去帮王少平找路文生,在更大程度,是帮助林冰堰,他是想让这个自己一直眷恋着的女人的丈夫能够有所成就,女人跟着王少平过上更好的日子。
    路文生问王俊方昨晚是不是喝多了?路文生说昨天晚上我和周明山送到你家,下车后你还说我们村收回王少平的地搞度假村是违法的,说着他就用手指了指这片葱郁的麦田和王少平的那片塑料大棚。
    王俊方说是嘛!
    路文生说这件事其实说简单也简单,你只要做通了王少平的工作,让他主动辞职去村委会主任的位置,在村子的其它地方给我划一块地出来,不再领着那些“钉子户”上访,这片地我可以考虑留下。
    王俊方说,关于王少平的那个村委会主任,是你们村的村民选的,这就应该由村民说了算。要管是你们的上级党委和政府,我不想过问,我也过问不了。我只是想让你留下这片地和王少平的三十个大棚,这三十个大棚建成王少平是投了巨资的,他要靠这些大棚来养活他。没有了大棚他吃什么?
    路文生说村里有企业,他可以去村办企业上班,挣工资。
    王俊方说我看他不是在企业干活的料,你老兄就高抬贵手放他一马,算是给我个面子。
    路文生说老同学,你要这么说,我到真还得考虑考虑,你可要把话捎给王少平,留下他的大棚和这片地可不是因为他当了村委会主任,而是我留给老兄你的面子。
    王俊方说这就谢谢你老兄了,这几天部队要去外出打靶,我可没时间在家里耗着。
    路文生说你什么时间走,要不要我派车送你。
    王俊方说不用了,我直接坐车走就成。
    路文生就说,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可不像村里这些难缠的小老百姓。你说东他们就说西,气不死你,他们就不开心。
    回到四爷家,王俊方就把路文生的话全盘端了出来。四爷和林冰堰都很高兴,王少平也暗地里得意,他认为路文生让了步,这是一个不小的胜利,这将为他以后在村里执政奠定了一些基础。然而,他并没有想到,他这次兴师动众地把王俊方叫回来充当王家屯村两委的调解人,犯了路文生心里的一个大忌。直到后来王俊方离开,路文生与王少平的茅盾才真正浮出水面。
作者: 上官大夫    时间: 2005-10-28 15:18
标题: 第五章
几个雷过后,就下了一场雨。雨一住气,路文生就对周明山说,不行我们得开一个支部扩大会议。让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次会议上王少平与路文生彻底绝裂了。
    王家屯党支部召开王少平上任村主任后第二次扩大会议,一进会议室,王少平就觉得今天的气氛与往时不太一样,路文生坐在主席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来开会的人,半天不说一句话。各企业负责人依次入坐,按照贯例王少平既然当选为王家屯村委会主任,就应该是名正言顺的“二把手”。可是路文生却偏偏就没有让通过他村委会党支部副书记的任命。
    过去,路文生连村里一般性的会议也不让王少平参加。今天路文生改变过去的做法,叫村里广播员下了通知时,第一个通知的就是王少平。走进会议室,路文生用猎鹰一样的眼睛瞄了他一眼,就端起保暖杯,抿了一口茶水,“噗”地又吐到地。向往常一样,主席台并没有设立王少平的座位。他只好和各村民小组组长一样,坐在台下往台上看。
    会议由周明山主持,他上来先说了本季度全村工业经济发展的事。他说本季度全村工业GDP总产值突破1000万元,实现利润100万元。着重强调这些引人兴奋的数字,是在路文生英明决策下产生的。他讲完了,许才后又讲村里的社会治安问题,许才后讲完王叶伦又强调了村里的计划生育问题。王叶伦强调完计划生育问题,就将话筒递给周明山。周明山接过话筒,就说下面欢迎路书记给我们做重要指示。
    路文生放下茶杯,又用猎鹰一样的眼睛扫了一下台下听会的五十多名党员和村民小组的组长们。他说今天我们安排在这个时间开会,我不想说别的。重点强调和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关于修建徂徕山度假村的问题。他说我与几个支委统一了意见,我们认为,这块地就选在我们村最好最肥最平整的麻地。这个地方不仅有利于施工,而且风水也好。这个度假村对我们村未来十年发展大有好处,这些土地,我们卖给外人来建设,我们不用投一分钱,建成的楼房,他们却带不走,仍旧留在我们王家屯,更何况度假村一建成了,就会吸引更多的外资来我村投资办厂,村里的经济就会迈上一个更大更高的台阶。
    他说,就是这样好的一件事情,我们村个别同志,我指的是个别同志,充当了一个不折不扣,名副其实的“内*”,自认为自己有一个在部队当什么狗屁团长的哥,就了不起了,搞窝里斗,破坏我们村经济发展的大好形势。这给我们带来极大的被动。今天开这个会我们就是要把这样的“内*”清理出我们村领导班子。为什么要清理,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在一天,我们村的事业就甭想平安发展……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喝了口茶,就要接着讲。王少平没有给路文生再讲的机会,当他听到路文生说他是“内*”的时候,他的脑袋嗡地一声:谁是内*?当年,我家的几条人命都死在你爷爷之手,你路文生却说我是“内*”。他忽地站起来,用手指住路文生,破口大骂:我日你娘了个老X,你今天说我是叛徒,全村的人谁不知道,你爷爷辈的才是地皮、流氓、国民党、汉*、土匪、还乡团,你在这里说我是内*,今天你把村里的最肥的地卖给给外人,你才是真正的叛徒……
    路文生怎么也没有想到,王少平会一条舌横扫了他祖孙三代。
    历史曾经分派路文生爷爷三兄弟不同的角色:日本伪乡长、潜伏在我党内的特务和随蒋介石去了台湾精锐部队的军医。三个爷爷,像压在路文生父亲头上的三座大山,他的父亲和几个叔叔在阶级斗争上纲上线的年月里,被红卫兵押着游街,门牙打掉了,头发拔光了,他父亲的生殖器边上的那一綹黑毛,曾被一个调皮的“红小鬼”,一根火柴棍烧了个精光。不过,即是那样也没有耽误他母亲的肚了圆了又瘪,瘪了又圆,一直生下了他兄妹九个,这才完成了她整个女人的生育使命。烧他父亲阴毛的人,路文生没有去调查过,但他从村里老人的谈笑中,一下子就锁定了王少平的父亲。那个年代,路文生的爷爷又是出卖过王少平爷爷的人。王少平的父亲烧掉路文生父亲的阴毛就理所当然了,这件事曾经是王少平的父亲这一辈子干过的最光荣最伟大的一件事情。
    坐在主席台上路文生喘着粗气,恨不得用眼睛将王少平撕成碎片。王少平一见路文生无言对答,更粗俗更解恨的话正在酝酿之中,台下听会的第八村民小组组长路文生的三哥以及他的儿子路小虎,一左一右两个结实的嘴巴,打飞了王少平即将出口的骂。一场混战就在这王家屯村支部扩大会议上开始了。既是王家屯自然是王姓的人不少,慑于路文生权力的王姓人一看那阵势早早地就退出了那是非之地,也有不怕路文生的,那些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后生,乒乓扑哧,会议室里开了锅。两家人打成一窝猪。
    透过扬声器,村广播喇叭里的打闹声早已经传到了四爷和林冰堰的耳朵里,二人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好,四爷弓着腰与林冰堰一起往村委会跑。
    那时,路文生显得十分的冷静,他坐在主席台上冷眼观看着这场战争。
    等四爷和林冰堰赶到的时候,村治保主任赵名仁带着十几名治安联防队员拿着电警棍出冲进会议室,参与打架的王姓弟兄,稀溜趴*被电倒,又被托出了会议室,无情地仍在王四爷和林冰堰的脚底下。
    我日你亲祖宗,路文生!
    我日你亲亲祖宗赵名仁,你这个路文生的狗腿子。
    干嚎似的叫骂和四爷的叹息声以及林冰堰无耐哭叫声,融入初夏的阳光里,飘上高高的徂徕山就没有了。林冰堰扶着王少平,身后跟着王姓的残兵败将离开了村委会,二楼的会议室窗户上趴着看热闹的人群发出一声声的欢呼与兴灾乐祸的口哨声。太阳一下升到中天,田里劳动的村民就散工了。
作者: 上官大夫    时间: 2005-10-28 15:19
标题: 第六章
月光婆娑,王家屯中心街道上的路灯亮了。王少平从村卫生室里出来就一瘸一拐往家的方向走。林冰堰流着泪,跟在他的身后。四爷蹲在他家的石簸箕上又在就着葱苗喝酒,叹气声长一声短一声,搅得那条狼狗焦躁不安,一身毛竖的老高。
    回到家里,林冰堰边点炉子边对王少平说,我说过的,我们斗不过路文生,你就是不听。
    王少平就发牢骚,我是没本事,可他王俊方有本事,怎么就没有镇住路文生。
    林冰堰说,县官不如现管,俊方哥在部队,管得了三尺屋内,还能管得了天下事?
    王少平说,我看俊方哥是变了,回趟家第一顿饭不在咱家里吃,却跑到他路文生那里喝了个大醉,没给我帮上一点忙到是惹来路文生的一顿揍。
    林冰堰说,你还好意思说出口,你自己没有本事却怪人家俊方哥?林冰堰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一听丈夫说王俊方的坏话,就觉得心里堵的慌。
    两口子磨了一阵子牙,林冰堰就问王少平,你说还要不要俊方哥再回来一趟。
    王少平沉思了一下说,要不咱再叫四爷过来商量一下。
    林冰堰就没有再说什么,出了院子,去叫四爷过来吃饭。四爷不来,却就着葱苗狂喝了一口酒,林冰堰上去给他夺下酒瓶子,抓了他的手,就喊,四爷你光知道喝酒。喝酒又有什么用,咱家势力薄,跟他斗怕咱还是要吃亏。
    四爷说,那咱也不能看着王少平白挨了这顿揍。
    林冰堰说,不行的话,要不咱就不让王少平再干那个破村主任了?
    四爷说那啥?
    林冰堰说,要是还让他干,光咱说还是个不行,你得让俺俊方哥再回来一趟。
    四爷说哪啥?
    回到家里,王少平正在用药棉擦脸上的伤,四爷问,没事了吧!
    王少平说,事是没事了,就是还有点疼。
    林冰堰说,让人打了,哪还不疼!回头又对四爷说,今晚你也不要回去了,和你孙子一起咱们合计合计,看是还找俺俊方哥不找了,要是不找,我们又该如何办,今晚总是要拿个主意出来。
    四爷觉得心里憋屈地慌就又往院子里走。
    林冰堰站在门口挡住,把他推回沙发里,我看这事还是得找找俺俊方哥,他同学战友的多,这件事光靠咱是办不了。
    王少平说,光知道俊方哥的俊方哥的,你找他也没有用,你刚去四爷家,我想了想,他又不是咱县里的县长书记,看来路文生是不会鸟他了。
    林冰堰说,哪你以前吵吵非要找人家,现在又说人家没本事管你的事,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办?
    王少平说,我是民选的村委会主任,我去镇上找人告他去,我就不信他路文生买通了全中国的官。
    四爷一听这话就慌了神,他说这民告官,那能打得赢?他路文生有钱又有势,我们怕是要输的。
    王少平说,输了咱也不丢人,我王少平要保住那片田又不是光为了咱自己,他路文生要建度假村是为了发展村里经济,我王少平保地是给村里人留下口粮田,因为这个争议,咱也没有错,可他路文生让人把我打成这样,咱就不能不要个说法了。
    林冰堰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男人这样勇敢,心里突里升起一团热气,突然就觉得自己没有嫁错了人。心里有些激动,她说,我想这样也是个办法,天一明,你就去寻乡政府,你是民选的村主任,留住村里这田地合情合法,他路文生想撤掉你是不讲道理,国家也没有给他这个权力。
    说着她就下了厨房,炒了四个菜,先扶丈夫坐下,就又搬了一个带海软的椅子,从沙发上牵过四爷,倒了一杯温酒说,四爷,以后你喝酒就喝点温和的,不要老去喝那凉酒对身体无益反有害。
    四爷就答应,嗯!
    王少平被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动了,因此,就多吃了几杯酒。一家三口,吃到零晨这才撤了桌,最后敲定按王少平说的,明天就去乡镇府,找镇长找书记告他路文生。
    第二天真的要去乡政府了,王少平却非要叫上林冰堰一起去。王少平选举为王家屯的村委会主任,乡政府的会议却没有参加过,镇长、书记马王爷长了几只眼,他王少平一个也不曾见过。四爷站在院子里就骂王少平都四十多的人了竟没有一点出息,都当村长了去镇里还得叫上女人。
    林冰堰说四爷你在家歇着,王少平真一个人去我心里也得掂记,既然他不嫌我给他碍事,我还是陪他去的好。
    夫妻二人来到乡政府大门口却被看大门的马六爷挡了驾。王少平说我是王家屯的村长,有事要找镇长和书记。马六爷上下打量了王少平两口子两眼,毫不客气地把他两口子拦阻在大院外。马六爷说,你是王家屯的村长你骗谁,谁不知道王家屯的村长是路文生?
    王少平说,你是狗眼看人底,我是王家屯村村民直选出来的村长。
    操蛋,我马六爷这双眼睛能看错了人?人家路文生到乡政府来办事,讲究的是个派头,小车坐到镇政府大门口喇叭也不按一下,就直闯进去。你们别在这里给我捣乱了,识相就快点滚,要不然我给派出所打电话,说你冒充王家屯的村长,硬闯镇政府。
    林冰堰见那自称马六爷的看门人的架势,就拉了拉王少平的衣角,小声说,要不我们回去。王少平偏又上了邪,伸手拔开林冰堰,非要与马六爷理论上一番。
    镇大院门口发生了争吵,很快就惊动了乡政府里的人。第一个过来瞧热闹的是乡镇府广播站的张站长。他只打量了一眼王少平就说,是个冒牌货。几天前,自己还陪着市电视台的记者到王家屯采访过路文生。村两委大小干部都去录像了,就是没有见过王少平这个人。这时,民政办公室的老朱倒背着手过来了,他说自己也没有听说王家屯村有王少平这个民选的村长。派出所的刘所长就对自己手下的两名联防队员说,还愣着了干嘛,抓紧把这个冒牌的村长收了吧,把他带到到派出所里的留置室里当室长去吧!
    联防队员不容王少平争辩就他连推带搡地把他关进派出所的车库里。林冰堰见丈夫没有告成状反而被派出所给抓了起来,一时也没了主意。哭哭涕涕地回到村里,把这事对四爷讲了。
    四爷就骂了句,我日他老娘,这世上就没有公理了。王少平就不会和他们讲理?
    林冰堰说人家不和咱讲理,要讲理的话就不会把王少平抓起来了。
    四爷一轱辘从沙发上坐起来,给王俊方打电话。他说我找你们团长。
    对方说不在,我们团长带部队外出集训了。
    四爷还想说什么,对方却把电话挂了。
    林冰堰没了辙。
    四爷也没有了辙。
    四爷的叹气声与林冰堰的嘤嘤涕哭声从王少平家的屋里传到园子里,一直弥漫到街头上。正午的艳阳下却走来了周明山,他进屋就冲四爷和林冰堰嚷嚷,你说这王少平是不是吃饱了饭撑的,到镇政府去告的哪门子状?
    四爷停住叹气问,你咋知道的?
    周明山说,我在镇里开会,广播站的老张告诉我的。说咱村里有人冒充村长来告状,被抓进了派出所,一说我就知道是王少平这个二百五。我过去找了派出所长刘大鹏,说明了情况,人家这才答应放了他。谁知道,这里刚开锁放人,他就冲到二楼去找许镇长了。找就找去吧,我也懒得管这熊人的闲事。刚才走到街上,听到你家院子里有哭声,原本是不想进来,可又想到俊方是我老同学,多少得给他点面子,这才进院来瞧瞧。四爷你得给王少平捎个话,就他这样的犟脾气,那民选的村主任干不了两天就得散吹。
    四爷又叹气。
    周明山就说,我看不干也不是坏事,没有那熊本事就不要和路文生斗,再斗下去也没有好果子吃!
    林冰堰一听这话就上了气,她说,周明山你别不说公道话,你也是村干部,你今天得把话说清楚,你说俺家王少平不会有好果子吃,他路文山还能把俺家少平活埋了不成?林冰堰听说王少平从派出被放出来去找许镇长了,刚刚破灭的希望被重新点燃,就怒斥周明山。
    周明山说,我不和你女人一般见识,我是为了俊方才和四爷说句话,你别在这里瞎搀和。
    林冰堰一听上来抓住周明山的脖领子,伸手就往他脸上挠,怒道,不和女人一般见识,那你给我滚出去。
    周明山好汉不吃眼亏,女人发怒了就会胡抓乱挠,他老婆就是这样的人,一个闪念滑过去,他撒腿就往街上跑。边跑边喊着,熊娘们,熊娘们!你这个熊娘们是属猫还是属狗的!     

    王少平从派出所被放出来,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心里说,今天这状我不告下去就不是我王少平。想到这这儿,他就急匆匆地上了政府办公楼,那时,许镇长刚刚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王少平紧跟着他的屁股就进来了。王少平上楼的时候,多了个心眼,他生怕再出什么意外,他在二楼的楼道里看见208室门框上挂着镇长办的牌子,心里一热乎,他想这回我可找到组织了,门也没敲就直闯进来了。
    许镇长被这个推门而入的冒失鬼吓了一跳。就板着脸说,你是哪来的,有什么事?
    王少平就自报家门说我是王家屯村的民选村长王少平。我来找你告状,你是镇长吧?
    许镇长觉得有意思,王家屯村啥时候又冒出个民选村长,这件事他压根儿没有听说过。于是就问,你们村什么时候搞民选了,这事乡里怎么不知道?
    王少平说是农历的四月初八,我得了487票,比路文生高十票。
    许镇长说,你都是王家屯村村长了,还告什么状?
    王少平说,我就是要告他路文生。
    许镇长说,你和我说说你都告他路文生什么?
    王少平就把路文生没有召开村民代表大会,自作主张强拆自己三十个大棚,拿出村里108亩地卖给外地人搞度假村独断专行的事说了一遍。
    许镇长沉思了一下说,这件事我还不是太清楚,关于审批用地的事你得去找土地管理部门。
    王少平一听镇长如此说,刚从心里升起那团热气降了温,他“得”地放了一个屁。武装部长刘四果就端着茶杯进来了,他是过来找许镇长商量组织基干民兵比武的事。一进门认出王少平是王俊方的同家兄弟。就打着哈哈对许镇长说,许镇长今天真是巧了,你儿子就在这个王少平同族哥哥王俊方的团里当排长。
    哦,许镇长从桌子后面站起来就上前和王少平握手,接着冲了一杯水递上一支烟。许镇长就默认了王少平的村主任,接着就一口一个王主任、王主任地叫。
    情势大幅度地翻转,使王少平从怯懦中转过向来,心里那股热气就冲了丹田,他觉得脸上热乎乎的。他说,前几天我哥为了地的事专门从部队回来过,路文生表面给俺哥面子,谁知俊方哥刚一走,就开我王少平的批斗会,还在会上让人打了我。
    武装部长刘四果说,这个路文生也真是太不像话,前几天我想让王家屯村拿点钱,作为我们镇上的国防教育基金,路文生鸟都不鸟我。还说他们村没有这个义务,拥军优属这点道理都不懂,简直是一个农村乍富的土皇帝。
    许镇长说,现在农村工作难搞,离还真离不开路文生这样的人,不过,王少平说的这个事他可以过问一下。王少平是民选的村主任嘛,维护王家屯村村民的利益,路文生就应该尊重他的意见。
    王少平说就是呀!村里还有三十多户村民联名上告的文书,说着他从屁股口袋里掏出来递给许镇长。
    许镇长接过那些纸放在桌子上,然后回脸对王少平笑着说,王主任,我儿子在你哥的团里是个小排长,都干了三年了,如今连个副连也没有提拔上,你和你哥说说,给他把位置变一变。许镇长脸上写了一幅巴结像。
    是呀,你哥一个团长,提拔一个排长当连长一句话的事。武装部长刘四果在边上说。
    王少平听出了这话中的意味:许镇长是在走他王少平的后门。这个时候王少平真正体会到王俊方手中的权力也许会成为他反败为胜的杀手锏。就像商人发现了商机一样,他满有把握地允诺:这没问题,他回去就让四爷给俊方哥打电话,一定把许镇长儿子的事当作他自己来办。
    许镇长也同样很爽快:他说,现在我和刘部长就开车去王家屯找路文生。
    上了许镇长的车,王少平觉得刚才被关在派出所车库里的晦气全都烟消云散。这是他生平坐过的最高长官的专车,这让他底气十分地充足,甚至已经感觉到路文生哭丧脸在他的面前跪地求饶的刹那间的快感,只要许镇长出面他的命运会在瞬间改变。
    刚进王家屯村头,许镇长就说王主任你该下车了,我和老刘去找路文生谈谈,你在场不好,这不利于我们的谈话。
    刘四果说是的。老王你就在这里下车吧。
    王少平极不情愿地从许镇长的桑塔那上下来,这时他才想起自己的摩托车还留在镇上的车棚里。而此时,自己的老婆林冰堰去了哪里他也不清楚。不过,王少平认为从理论上讲,许镇长有求予他,自己真正成为王家屯村主任是十有八九没有多大问题。他想自己虽然被抓进派出所蹲了两小时,四爷和老婆林冰堰为他担心也是值得的,必竟最后胜利的是他。
    因此,他唱着那首《打靶归来》的军歌回了家。
作者: 上官大夫    时间: 2005-10-28 15:19
标题: 第七章
许镇长的车刚进王家屯村村委会,县委书记丁大河的车就来了。丁大河一看到他许镇长就说,老许,你们镇委李书记咋没来?我是让办公室秘书通知过他的。
    许镇长赶紧说,我是来处理一件纠纷的,李书记没有对我讲你要来。
    丁大河说,王家屯村工业企业在全县是挂上号的,纠纷的事你交给民事调解委员会去处理,你去通知这个村的支部书记,让他给我们介绍介绍经验。
    在陪县委书记丁大河视察王家屯工业园区的路上许镇长和路文生红了脸。
    路文生说,你这才刚来镇上工作几天,你了解农村的实际情况吗?那王少平草包一个哪里是干村长的材料。
    许镇长说,谁也不行,就是你能。
    路文生说,我不能我每年上交国家税收几百万,村里群众大多数能住上二层楼的小别墅吗?全镇四十多个村,那个村能赶上我,你拌着指头给我算算!
    许镇长说,人家王少平可是民选的村委会主任,他合理要求保护村里的耕地这没有什么错吧!
    路文生说,操蛋!你像王少平一样的操蛋,瞎屁不懂,就会胡殃殃锅台!
    丁大河就伸过头问,怎么会事?
    许镇长就把王少平今天早上去找他告状的事说了。
    丁大河问路文生会有这样的事?
    没等路文生回答,许镇长就强调说,村民委员会选举产生的村委会主任是合法的,你不通过他的村党支部副书记的任命,就连在村委会给他设立一间办公室你都不同意?还强行把收了人家三十个大棚,要把村里的108亩最肥的耕地变成度假村,这是不讲道理!
    老许,我是来看王家屯村工业企业发展的,不是来听你调解民事纠纷的。许镇长还想说下去,却被丁大河给打断了。
    路文生显得很委屈,在县委书记面前,他低着头眼圈红红的。丁大河过来拍拍的他的肩膀说,老路你走工业兴村的路子很好嘛,要建设度假村是件新鲜事,说说你的想法?
    路文生就毕恭毕敬地走到丁大河面前站好,话没说人先哭了。
    丁大河从口袋里掏出手绢,递过来,说,老路有什么委屈,说说嘛!
    路文生说,丁书记你可要给我做主,要不然我这个村支书是没有办法干了。路文生就把王少平给王俊方打电话,以及阻挠他建徂徕山度假村的事说了,他强调说,我知道王少平要留住我们村最肥沃的那片田地也是处于好心,最关键的他还是心疼他承包的村里的土地建起来的三十个大棚,那些大棚一年可以让他收入二三十万,可那些收入都归了他个人的腰包,从村里长远发展的大局看,建度假村看似收益甚微,却在里面藏着巨大商机。我的愿望是在十年或者八年内,使王家屯变成咱凤凰县的“小香港”……可是现在有了王少平这样的人存在,我们的事业就处处受阻,我想免了他的村委会主任的职务,他又死活不干,到处找人告状,弄的我们的工作十分被动……
    许镇长说,那你们也得尊重村民自治的选举法,我们发展经济不能以牺牲法律作为代价。王少平建大棚个人收入高,这并不违反法律,而你不通过他的组织任命,这却是违法的。
    操蛋,简直是操蛋。王少平领着那些没有经济头脑的村民死抱着土地不放,是不会算经济帐,他们不会算,我路文生却会算,哪种方法赚钱多,我就要采取哪种方法为村里人嫌钱。至于我没有让王少平担任村委会的副书记,那是全体支委和党员的意思,与我路文生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许镇长说,事实真的是这样嘛?我看不是吧?
    什么不是?我看你许镇长的脑子是进水了,小平同志说过,不管你白猫黑猫,能抓住老鼠才是好猫。丁大河有些生气,老路做的不错嘛!很有经济眼光,我看这个度假村不但要建而且还要建出高标准、高水平来。我说同志呀,丁大河对着许镇长说,老路在最基层工作,领导这些农民致富,不容易呀!你说那些农民懂得什么?他们有时候是死脑筋,不知道经济怎么搞,向那个方向发展?我看老路就知道,他建起了七、八个厂,王家屯年均GDP过亿元,人均收入也排在全县的前列,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我们要替他扫清障碍,要给他施展才能的舞台。我们作为他的上级不支持他,反而充当拦路虎,是不对的!至于,王家屯搞的那个村民自治的选举,我看不能算数,与老路搭班子搁伙计,得有一定的经济头脑,死脑筋可不行!
    丁大河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就有些显得过于沉重。许镇长虽然对他这种说法极不赞同,但他也知道自己胳膊无论如何是扭不过大腿的。看来他要为王少平出头的事是泡汤了。
    果然,许镇长回到镇上李书记怒气冲天地问,你在丁书记面前胡扯什么了?刚才他在电话对我一顿好骂。
    许镇长看着李书记拉得比死了娘还长的脸,在路上编好了的一套词,就一句也没有说。回到办公室他心里还在骂,我这是招谁惹谁了,管这些没有*眼的事呢!

    王少平的自信第二天一早见到许镇长就完全挫败了。第二天一早,他去找许镇长,许镇长拉着李书记昨天对他一样的长脸说,你这个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县委丁书记和镇上李书记都说了,他们支持路文生,认为路文生的做法更妥当一些。我看你回去还是写一份辞职报告拿过来,我给你批了。对了,不写也行,原因是你们村党支部从来就没有上报过这件事,从某种意义上说,你现在还不是王家屯的村主任。
    王少平一听,就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差点摔倒。不过,他还是扶住椅子,想继续以假对假,就说,我现在就给俊方哥打个电话,让他研究你儿子提拔的事。
    许镇长摆摆手,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容,他说,谢谢你的好意老王,我看那个电话你不要打了,孩子的事,还是靠他自己努力吧!
    一时间,王少平觉得眼前的许镇长又变得高不可攀,自己像他面前的一只小哈巴狗一样,恁怎么尾巴,主人也不肯赏给一块啃剩下的鸡骨头。
作者: 上官大夫    时间: 2005-10-28 15:20
标题: 第九章
王俊方刚起床,门口的哨兵就给他来了电话。哨兵说报告首长,有一位老人找你。王俊方感觉纳闷,就说你问问是谁?哪里来的,哨兵说,问了他说是你四爷。
    四爷突然来访,让王俊方感觉一惊。他对老婆宋梅说快快我四爷来了。扔下这句话,他就往门外跑。老婆宋梅养得那条产自日本的小巴狗,看到它的男主人跑它也摇着脖子上的小铃铛,晃晃荡荡跟着跑。见小狗跑,老婆宋梅和女儿谣谣也跟着跑出来。
    哨兵看见王俊方,两腿一并,裆部夹紧,啪就给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给哨兵回过礼,王俊方就看见了蹲在团部值班室门口抽烟的四爷和他穿着那身行头。这才几个月,四爷又老了许多,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已经不再像王俊方回家时那样可爱了,此时,一条条深深地沟壑一样的纹理镶嵌在四爷的脸上,由于长途的坐车劳累,四爷显得十分的憔悴,四爷单薄的身子有些弱不禁风。这个古怪的老头是团长的爷爷,几个哨兵悄声咬耳。王俊方上前搀扶起四爷,一个上等兵赶紧上前帮忙,王俊方摆摆手说,你们去履行自己的职责,这里不用你。哨兵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宋梅过来了,谣谣也过来了。王俊方喊宋梅过来帮帮忙,宋梅没有动,谣谣惊慌地躲到了母亲的身后。
    谣谣长到十七岁了,从来都没有见过爷爷。她心目中的爷爷是个什么样子呢?他觉得爷爷应该像父亲一样高大威武。但面前的这个又老又丑穿的破破烂烂的驼背糟老头就是父亲每天都在她面前提起的爷爷,这个小小的少女觉得有些不敢相信,甚至有些不可思议。宋梅也觉得不可思议,隐约中,对于丈夫的过去她知道一些,对四爷她却是陌生的,只是听丈夫说起过。她也亲自到邮局给四爷寄过钱,但对面前这个人她却对不上号。
    四爷看到谣谣,就咧开嘴傻笑。
    王俊方就对谣谣说快叫爷爷。
    谣谣就怯生生叫了声,爷爷!
    四爷哆哆嗦嗦地答应,哎!答应完就去口袋里摸,四爷从口袋里摸出三块糖后说,妮来,吃糖。
    谣谣没有去接四爷的糖,王俊方就拿眼挽她,说爷爷给你还不快拿着。
    谣谣却跑了,跑回自己的屋里关上了门。
    吃晚饭的时候,宋梅就和女儿谣谣去了娘家。家里就只剩下王俊方和四爷。宋梅和谣谣一走,洗过澡又换上王俊方一套旧军装的四爷觉得精神焕发,浑身舒服了许多。王俊方下厨房吵了几道菜坐下来陪四爷说话。四爷就把王少平家发生的变故和王俊方说了一遍,王俊方大吃一惊。路文生不是和他说要保留那片地吗?路文生不是说,不收王少平的三十个大棚了吗?路文生还说要让王少平继续担任他的村委会主任,发展大棚养殖业吗?为什么中间发生了这么些事情?王俊方摸起电话,给路文生打电话,他想亲耳听到路文生给他个解释。播通了却没有人接。当时,他想自己再回凤凰县已经是不可能了,昨天他已经接到组织任命,自己已经正式被任命A师的参谋长。
    电话里找不到路文生,他又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这时,他家的电话却响了,电话是师长徐坤打来的。徐师长说,老王,你什么时间到师里来呀?我准备好给你老兄接风。
    说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之后,王俊方突然说,徐师长,老家那边又出乱子了。你说急人不,老人都跑来叫苦啦!
    哦,徐师长说,是不是还是上次那件事?
    是呀,王俊方说,我那个少平兄弟不当那村长也就罢了,可是村里却收了他用了十年时间才发展起来的三十个大棚,不给赔偿也不重新给划地,把一家子给凉起来了。王俊方对着师长发牢骚。
    师长在电话里说,没有想到农村的事情会如此复杂,这样吧,我原来有个老战友现在是明水市的检察长,听说明水市管着凤凰县,让他过问过问,也许能帮上忙,这件事不光是为了你老王,这些年地方上的拥军优属问题日渐突出,明里说拥军优属,暗地这些人却让军属们吃不上饭。我现在就给战友打电话,说完徐师长就把电话挂了。
    明水市检察院派出反贪局的副局长叶小田到了凤凰县。为了办事方便,这位副局长又把他在凤凰县纪检委工作的同学王建洪叫上,直奔了王家屯。
    他们一到王家屯,路文生摸不清这些人的来头,不知道是自己那根筋出了问题,就有些慌了手脚 ,忙给镇上的李书记打电话。李书记一听,就叫上分管纪检的副书记刘洪智驾车赶到。
    经过一翻客套,叶小田就直奔主题。他对路文生说,路书记,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吗?
    路文生说,是不是王少平把我告下了,你们是来找我晦气的。说这话的时候,他显得有些急迫,他很想知道答案,因为有了答案他就会拿出对策。
    叶小田说我们接到群众举报,你从县里争取了修建度假村的专项资金,说是用于赔偿王少平等三十八户农民占地损失,王少平等人为何没有拿到一分钟钱,请问一下资金去向?
    路文生一听叶小田这么说,心里就有了底,他突然哈哈大笑,他说,你们是检察院和纪检委的领导,你听谁说县里给我给农民赔偿的专项资金了?到目前为止,我没有拿到一分钱。话又说回来,倘若过去说建度假村是我提出来的,我不反对,可是现在却不是我的个人行为了,而是我们凤凰县县委、县府主要领导主抓的市政工程,是经县人大、县政协领导来考察论证过后,由土地部门审批了的,这与我无关,你们要调查,你们大可去找县长、书记,不要来找我。当路文生明白了叶小田他们此行的目的之后,显得不再惊慌了,甚至又恢复了他王家屯党支部书记不可一世的霸气。
    叶小田的脸刷地红了。路文生像踢皮球一样,一脚搞了几个射门,又反弹了几个来回,最后球却砸在他叶小田的头上。气氛变了,察案的色角也变了,叶小田似乎不是来调查路文生有没有问题的,而是来找路文生晦气的。他说,我就不信你路文生没有问题?
    路文生不再回答叶小田的提问,叶小田的问话似乎和他无关,他站起来,离开了办公室。
    李书记一看路文生走了,就说,叶局长,我们以为,那个王少平有些神经不正常,是一个制造基层农村不安定因素的一颗炸弹。
    叶小田有些恼火,有些极不理智的说,别说人家王少平是什么炸弹,我看人变成炸弹也是路文生这样的土皇帝给逼得。
    这时,路文生又回到了办公室。他对叶小田说,叶局长,你说我是土皇帝,我就是土皇帝,对于农村的一些事情,离了我这种土皇帝还就是办不了。
    叶小田说,你的意思是说,你做都是对的。
    路文生说,这话可是你叶局长说的,这里坐着我的顶头上司,他看了看坐在那里发呆的李书记,说,你问问我们李书记,我路文生担任王家屯村党支书记这些年为国家创造了多少税收?
    李书记就点头说,在我们镇乃至凤凰县老路的贡献都是最大的。
    叶小田说你贡献大也不能目中无人?
    路文生说,叶局长你可别生气,我今天说话难听可不是冲着你来的,做为上级领导你可要体谅我们在基层工作的同志,刚才你一提王少平,我就上了火,这个人不学无术,壮壮的身体,不在村办企业里做工却到处上访弄得我们工作很被动,我天天给他擦屁股,他还要咬我的手指头!
    李书记附和着说,是呀!弄得我们很被动。
    路文生突然来了个三百六度的大转弯,一口一个向领导汇报,请领导指示,他的这个做法让叶小田感觉很受用。刚才路文生办公室里的火药味渐渐散尽,路文生一会沮丧着脸肯求叶局长对农村干部支持,一会又大谈《焦点防谈》上人民检察官如何骁勇机智,破获某某大案,叶小田就觉得有些飘飘然了。刘洪智和李书记当然知道路文生的用意,也就或喜或忧地帮腔。
    叶小田的同学,凤凰县纪检委干部王建洪,看着得意忘形的老同学叶小田,苦笑地摇摇头,推说有事要先走,叶小田想留又觉得同学在也真的帮不上什么忙,就没有再坚持。路文生客气了一阵子就让办公室拿了几样值钱的的纪念品,派车送他回县城了。

    晌午饭是在徂徕山木器加工厂吃的。席间周明山围绕着女人的乳房子到两腿间的黑洞讲了几个黄段子,一桌子男人就嘻嘻哈哈酒干杯朝天,左五杯又五盏,五粮液喝了四、五瓶。八两白酒下肚,叶小田醉得比烂泥还烂,他早把临行前检察长交待他要先帮王少平出口气,要回村里答应给他的赔偿金,另外划一片土地出来,让王少平家有地种,另外如果发现路文生有其它问题,市检察院提前介入,将这个土皇帝缉拿归案的事忘到爪哇国里去了。

    叶小田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一伸手他摸到女人软软的肌肤。那女子一翻身一只手紧紧抱住他的肩,另一只就抓住了他裆间软塌塌的东西。一对肥肥的奶子在他的肩上磨擦,似乎要在他的肩头生出电光一样的火花来。
    不好,叶小田马上意识到,他上了路文生的当。
    他猛地坐起来,抓起桌上的短裤,将自己的羞处遮住。想起身却得一阵头晕。那女子坐过来,又要和他亲近,叶小田怒声喊道,臭*子,你给我滚。
    那女子却呼地站起来,用手指住叶小田的鼻子,回敬道:操,你狗日的拔X无情!刚才你操老娘的时候,怎么不是这德行?现在你舒服够了,就来骂老娘没有那便宜事。说完啪啪给了叶小田两记耳光,掏上裙子短裤也没穿,出了门扬长而去。
    叶小田麻木了一样,坐在那里。这时,他感得自己对不起检察长对自己的信任,同时,直觉告诉他,路文生一定有问题,而且不是一般的小问题。对自己一个检察官就敢下如此毒手,王少平一个没有经验的农民根本就不是路文生这样手段高明的对手。
    躺在床上,叶小田思想极端地茅盾,大约是五点钟的时候,叶小田才穿好衣服,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找路文生算帐,路文生却自己送上门了。
    叶小田脖然大怒,他抓住路文生的脖领子左右开弓,狠狠地给了他几记耳光。路文生没有还手,他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卑视了叶小田一眼说,叶局长打得好!不过,打完了我们就是朋友了,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一盘录像带,哈哈一阵大笑来。叶小田感觉路文生的笑十分狰狞,像是魔鬼一样。
    我操你祖宗路文生!叶小田骂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作者: 上官大夫    时间: 2005-10-28 15:21
标题: 第十章
王俊方留四爷在部队多住一天,四爷不肯。
    王俊方就给在公安局工作的老婆打电话,四爷要走了,你回来送送他。
    宋梅在电话里说,一会要开局长办公会,研究一个案子,回不去了,他要走你就去送送吧!
    女儿上学去了,王俊方就和司机把四爷送上了火车。
    四爷回到王家屯一下公共汽车,就急急忙忙地往家赶。见到王少平他就问,事办了吧?路文生是不是又给咱家分了新地,你的村委会主任是不是又要回来了?
    王少平目光呆滞地看着四爷,没有说话。
    林冰堰苦笑地摇摇头。
    四爷就说,咦,你俊方哥给那个师长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跟前。你俊方哥说这事准没跑,定能成的。
    王少平说,你不要再给我再提什么俊方哥,他*的,当官的有一个说一个,都他娘的不是好东西。
    四爷说你个王八犊子犯混了。你俊方哥人家得罪你了。
    林冰堰说,这小子犯混了,整天蹲在家里和没魂似地。
    王少平说,你个驴日里才没魂了呢!我他*的我正常的很。
    结婚十几年了,王少平第一次骂老婆。
    林冰堰就觉得很委屈,扶住门框呜呜地哭起来。
    王少平说,你个驴日的哭丧呀?
    林冰堰边摸眼泪边说,你骂老婆什么本事你,有本事你和路文生横去呀!你好好地种你大棚不成吗?你去竟选什么狗屁村长呀,这到好大棚没了,你村长也没有当上,到是花掉了家里三、四万块钱,呜呜……
    王少平这辈子你说他什么都成,就是不能说他没本事。他最忌讳的话林冰堰却说了出来,这无异在干柴上扔了一把火,一点就燃烧了起来。他上前抓住林冰堰的头发就是一个大嘴巴子,血就从林冰堰的嘴角流下来。
    四爷被气得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嘴里骂着王少平你个王八生的,就用头撞他,没撞到王少平他却一脚踩空,摔倒在地。
    王少平没有想到四爷会来这一手,当他发现倒在地上的四爷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时,四就像一架被风撕烂的风车,摔掉了最后一扇风翅;四爷像一盏耗尽灯油的孤灯,奄奄一息。

    就在四爷被送进凤凰县人民医院急诊室的那一刻,王俊方刚刚换上大校军衔,在解放军A参加举行阅兵式。
    他喊,同志好!
    战士们答,首长好!
    他喊,同志辛苦了!
    战士们答,为人民服务!
    那时,他的心情是多么地激动,他现在已是解放军的大校军官了,成为将军,只是一步之间。而此时,在凤凰县人民医院里,四爷的鼻孔被插上了一根氧气管,王少平和林冰堰在四爷的病床前,相对着流泪,他们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仇恨,他们只有一种心情,就是盼望着四爷能够健康着活过来,等他们的俊方哥回来好对他有个交待。

    第十一章
   
    王俊方带着妻子与女儿,是四爷去世前的早上突然回到王家屯的。
    夜里王俊方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四爷突然没有了。他喊宋梅宋梅,快开灯。
    老婆说,你发什么神经?黑更半夜的。
    王俊方就用胳膊揉他的眼睛,他说宋梅,四爷恐怕要不行了,我梦见四爷去世了。
    老婆说我说你发神经了吧,他从这里回去才几天,这事不准,是你瞎想。
    王俊方不对,我觉得这件事有点怪。
    宋梅说,你没听说过,梦都是反着的,你梦见四爷过世,就证明四爷现在活的健健康康的。
    王俊方说,宋梅我想让你带着孩子跟我回趟家,咱俩结婚这么多年了你和孩子都没有回去过。
    宋梅就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要回丈夫的家,她觉得这句话很陌生,不过她还是说,好吧。
    四爷走后,王俊方就把自己的童年故事原原本本,彻彻底底地和宋梅讲了。
    宋梅听完就掉了泪。她说,老王真对不起你,这么多来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苦的童年,你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
    王俊方说,我不想说自然有自己的理由,你就不要问为什么了好吗?
    宋梅就点点头。
    女儿谣谣说,爸爸你不是在编童话故事骗我和妈妈吧!
    王俊方说,童年里爸爸是一个孤儿。爸爸就是上次来的爷爷从路上捡来养大的。
    宋梅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愧对良心的事。她说,老王,四爷来的时候我表现的不够好!四爷一定生气了。
    王俊方说,四爷不会的,四爷不是那样的人。

    第二天一早,王俊方就和妻子一起去找师长、政委请假,说要带老婆孩子回一趟真正意义上的家。他在和师长、政委说这件事的时候,军区一位副司令员在场。副司令员说,小王呀,你是该回去一趟了,你现在都是大校了,我带你来的时候,你才十八岁呢!我还记你那个四爷,那人很了不起,回去你替我向他带个好。
    王俊方说是将军。
    将军就说,早点回去吧!
    师长说,早点回去吧!
    政委说,早点回去!
    王俊方记得,当年将军接他的时候,才是一个连队的副指导员。现在都成了大军区的副司令了。

    王俊方一家离开部队的时候,四爷的眼睛睁得很大,林冰堰说,给俊方哥打个电话吧。
    王少平说,打吧!
    二人到了楼下的公用电话厅,才知道忘记了带王俊方的电话号。
    林冰堰说,这是个命呀,看来俊方哥是不能看四爷最后一眼了。
    王少平说,看不到就看不到吧!
    林冰堰说,哪啥,要不给他发个电报。
    王少平说,那好吧!
作者: 上官大夫    时间: 2005-10-28 15:22
标题: 第十二章
王俊方带着老婆宋梅、女儿谣谣离开了军营,就奔上回故乡的路。高高的徂徕山就在眼前了,坐在车上,女儿到处都感觉奇怪,一会儿拿眼睛去看蓝天白云,天是那么的蓝,那么的远;一会又用眼睛去路上追那些奔跑的野鸡与兔子,那些可爱的小家伙,谣谣只从电视上看到过。
    车子开到了镇府前街,却突然没了油,司机就提了油筒去对面的加油站里去买油,这时,却有一辆红桑塔那开过来,车上坐着武装部长刘四果和许镇长。老远刘四果就喊是王参谋长吧,是王参长吧!回头又喊,许镇长、许镇长王参谋长回来了,过来我给你引见引见。
    许镇长老远哈着腰,伸着一双手过来,与王俊方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说,久闻大名,久闻大名了。刘部长老早就说领我到部队拜访你老兄,可就是怕给你添麻烦。呵呵,说着自己干笑了几声。
    王俊方有些纳闷,问刘四果你是?
    刘四果脸一红,打着哈哈说,看看吧,看看吧,你官当大了,就不记得我这平头百姓了。
    刘四果在王俊方脑袋里一闪就记起来了,这个刘四果是当年一起和自己参加体检的刘村的刘四果。那天,在凤凰县武装部,刘四果这小子明明知道第二天要抽血,自己却拿着从家里带来的鸡蛋去换了糖块,结果第二天他就不合格,没走成。想到这儿他就笑了,刘四果见王俊方笑了,自己也呲着牙笑了。
    许镇长刚想和王俊方提儿子的事情,司机已经提着油筒回来了,王俊方和刘四果握了握手,表示要回王家屯。刘四果就拉住他,说,许镇长要做董,留王参谋长吃个饭。
    许镇长也过来拉,王俊方坚持要走。许镇长就让自己司机从车后备箱里拿出许多土特产,硬要王俊方拿着。刘四果从口袋里摸出一搭钱,递给谣谣,说这是给小侄女的见面礼。谣谣不要,回到车上把门关上了。王俊方也挣脱许镇长和刘四果的拉扯,上车了,司机一加门车子就上了路。
    透过车窗,王俊方看到,刘四果和许镇长还站在那里,许镇长的手里还提着那袋土特产。
    王俊方一家人回到王家屯四爷还没有咽气。
    真是一个巧合,林冰堰说,昨天晚上医生突然通知王少平带四爷出院,王少平说,为什么让我们出院?我们看病要不是不拿钱?医生说我是为你们好,这个病人神仙也抢救不过来,在这里躺着也是白扔钱。
    王少平就把头夹在两膝间,林冰堰说,你愣着做什么,我们就按医生说的出院吧!
    王俊方进屋的时候,几个老太太正在忙着给四爷做寿衣。
    王少平看见王俊方叫了声哥,林冰堰也叫哥。
    王俊方几步来到四爷床前,叫了句四爷,就抽搐起来。
    四爷像阳光回照一样,突然坐了起来,拉了拉王俊方的手,就看见了宋梅和谣谣。
    宋梅的眼圈就红了。
    四爷说俊方家的哭什么?
    宋梅说,四爷我不哭。说着不哭,却哭的更凶了。
    王俊方拉过谣谣,谣谣站在四爷的面前,叫了句爷爷。
    四爷就脆脆生生地答应了句,哎!
    四爷就喊,少平、冰堰你们过来,这是你俊方哥和你俊方嫂,这是你侄女谣谣。
    王少平说我们都见过嫂子和侄女了。
    林冰堰也说见过了。
    四爷满意地笑了笑,说那就好!说完这句话,眼睛就闭上了。
    屋里就是一阵哭声。

    王俊方孝子当先,为四爷摔了老盆。
    宋梅是长嫂站在哭丧的队伍最前面。
    谣谣带了孝帽子,跟在她母亲的身后。
    一群送葬的人就上了高高的徂徕山上。
    葬了四爷。王俊方突然做出一个决定,让王少平两口子把家里值钱的家当都卖了,跟他走。
    王少平说行,哥我听你的。
    林冰堰听王俊方这么说却愣住了。
    宋梅就拉着林冰堰的手说,冰堰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林冰堰说嗯!

    王俊方带着王少平一家离开王家屯的那天,三辆警车呼啸而至,王家屯的村民说,路文生这个狗日的总算倒台了!
    听到这话,王少平立在街心不动了。 (完)
作者: 一楠    时间: 2005-10-28 16:28
很厚实的一篇小说,抽时间细品!

还请朋友注意按标准格式排版!
作者: 一了    时间: 2005-10-28 16:47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很厚实的一篇小说,抽时间细品!

还请朋友注意按标准格式排版!
喊你上官大人吧.有时间细读.
作者: 上官大夫    时间: 2005-10-28 17:19
标题: 偶第一次来
刚才知道有这个论坛,上来发个贴子占个位子!~~~
作者: 左显辉    时间: 2005-10-28 21:29
http://www.tzwh.com/wenhua/print.asp?id=18829
此问已经发过,不是首发。另:请仔细阅读论坛关于排版的规定。
作者: 叶柄    时间: 2005-10-29 08:50
真能写啊!




欢迎光临 中财论坛 (http://bbs.zhongcai.com/) Powered by Discuz! X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