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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光荣的节日 [打印本页]

作者: yangyizhuo 时间: 2016-3-13 15:57
标题: 光荣的节日
本帖最后由 yangyizhuo 于 2016-3-14 09:08 编辑

光荣的节日

　　第一次见到光荣院里石板大爷，是因为我挡住了他的阳光。他在我身后用拐棍捅我。我回头看他，他在墙根那里坐个马扎，眼睛却不看我。我陪了笑脸向他道歉，他也不作声，把拐棍收回去，拄在自己下巴上，眯着眼像是打瞌睡。旁边同事拉我走开，暗自告诉我：这老头就是怪。别惹他。后来，才知道，那时候，他眼睛就几乎已经全盲了。再到后来熟识以后，我也带他去过医院，大夫说已经太晚上，手术也是白受罪。

　　后来我们熟悉起来，是因为说起当年淮海战役。我喜欢读一些军事类的书，光荣院里住着的，大多是些退伍老军人，也就和他们聊起当年。“听他们放屁！他们懂得什么！”他又用手里的拐棍咚咚的戳着旁边的门框。一群老头散去，只剩下我和石板老人。我们聊起来。我背得过十大元帅的元帅，十大上将的生卒年月，再往后说，就记不清楚。他这次开口了：我和张ＸＸ是同学。当年我们一起提得干部。那时，我们都是爱学习的。一起学。一本书，两人看，一人看前半夜，一人看半后夜。他还经常拿了我的笔记去抄，后来，我们都考上了，都做干部。……后来，后来，我觉得解放了。不打仗了，当兵还有什么用？就回来了。现在，他是大干部。哼哼，大干部了。看电视里，他出来，他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他。

　　石板老人那时眼睛就近全盲了，两眼窝又深陷进去。却又黑洞洞像能看得很远。说到这里似叹了一口气，又冷冷笑笑，重新把拐棍支到自己下巴那里。

　　我喜欢听他们那个年代的故事，那些也根本不是故事，就是他们亲身经历的事实。讲他老家是东北的，跟着大部队一直南下。一直就是跑，打。停下来时，才觉得水土不服。那时候天气很热，只要一停下来，就是渴的嗓子冒烟。不过，到处都是水坑，人们趴下来就喝水，像牛一样，直接伸着脖子，撅着屁股去水坑里吸个饱。喝到后来，才发现水里尽是些不见过的小虫子。有的就直接又吐出来。吐出来还是渴，看见水坑还是要喝。闭了眼不去看。队伍上，很多人都闹了病，有的，就这么喝死了。轻一些的就是不停的拉肚子。行军就是不停的跑，一停下来，找地方就去拉稀屎。拉得提不上裤子。再到后来，找个坡处，扒下裤子，斜躺着，一边拉，一边睡觉。太困了，夜里行军走着都能睡得着。怎么睡？后面一个兵拉着前面兵的粮食袋，就这么走着睡。

　　石板看不上同屋住的那个老头儿：叫什么叫？不就是腿疼胳膊疼？一看就是没上过战场的熊货！这点小伤小病算什么？直当的就哭爹喊娘。像他这个，根本不是当兵的样。在我们讲叫做“枪响治百病”，多大的病，一听枪响，立马什么都没了。这种个样的，部队上做饭的送信的也比他强百倍。

　　那个同屋的老头终于在一个冬天死掉了，拉了一被窝的屎尿，到天亮发现时，已经冻了冰疙瘩。他没有看一眼，说：当兵的，不该是这个死法。丢人。

　　他有儿有女，但极少来往。按人们的说法，这老头太倔，和谁都聊不来，弄到儿女都不来了。但我们说了不少话，都是过去那个年代的。夏天，他捋起裤腿给我看伤疤。那是自己但侦察队长时留下的。当时，敌人的先头连已经进了村，他们只好原地藏起来。他躲在草料堆里，敌人刺刀捅进来，就从自己两腿之间过去，划了一道沟，刺刀抽出去时还没见血。另外两个战友钻到谷垛里，敌人一把火都烧着灰了……

　　老人死的时候，还是坐在小马扎上，就墙根底下，拐棍支着下巴，看我来了，他没有抬头，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我：你来了。－－但那一次，他没有说话，整个人一动不动。“石大爷，石大爷”我喊他，不作声，就这样坐在那里死了。

　　又是一年光荣的节日。电视上，报纸上，各色的媒体又是各样的活动。每年到这时候，领导们要来光荣院慰问，带来了节日礼品还有一些官方记者来拍照。每到这时候，光荣院里的管理者们都要事先安排，那些长相顺溜，看起来比较光彩上镜的去到前排，那些脸色体态难堪的，就躺在屋子里不要出来。像石板老人这样的，也就由他在后院增根正面坐着马扎，用拐棍支着下巴。每到这时候，管理员就特别希望我来，陪着老石板聊天，不要来前院，不定说些什么话来，影响节日的欢乐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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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戏笑九宫 时间: 2016-3-13 17:45
先坐着沙发，慢品慢赏

作者: 熊荟蓉 时间: 2016-3-13 18:54
这个老人的形象很鲜明，当兵的人，骨头硬，连死都要死得有个样！问好新朋友！

作者: 碣石清风 时间: 2016-3-14 07:09
“老人坐着马扎，拐棍支着下巴”这一极有个性的形象定格在我的记忆中了。这些人不应被忘记，这些人出生入死浴血奋战，是共和国的功臣，向他们致敬。

作者: 木门长子 时间: 2016-3-15 16:20
老师的语言那真叫个好，细节场景的引入感也是诱人，就是情节安排得少了点。

作者: 枫落吴江 时间: 2016-3-16 18:36
立意积极，语言明快，刻画的人物形象平凡而高大，倔强而可爱。
情节设置稍微欠缺一点点。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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