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财论坛

标题: [原创] 舅舅的飞翔（之一） [打印本页]

作者: 言子 时间: 2006-2-18 16:44
标题: [原创] 　　舅舅的飞翔（之一）
　　　　　
　　　　　　　　　　　舅舅的飞翔（之一）

　　　　　　　　　　　　　言子

　　表哥出生时，舅舅取了十多个名字，他问舅母这些名字要得不？舅母说都要得，个个都是好名字。舅舅说像你这样说，我还问你做啥！舅母说是个个都好呀，我没说假话。舅舅又把写在纸上的名字从头到尾念了一遍：安详、安平、安定、安分、安心、安静、安宁、安乐……舅舅问舅母：你说，哪个名字最好？舅母说：就要第一个吧，以后的娃依次用这些名字，你就省心了。舅舅说有啥省心的，我巴不得天天有名字取哩！舅舅说完笑呵呵抱起舅母身边的表哥，逗着：安详，安详，爸爸跟你取的名字好不好？在我们这一带，没有哪个能取这样的名字吧，你是有一个会看书的老爹，才得了这样一个好名字，不像那些人，个个都给娃取啥富贵呀金宝呀得金呀，你有一个好爸爸哟！表哥哇啦哇啦哭了。舅舅把他放回床上，说：你这臭小子，莫非还不满意！

　　晚上，舅舅从坡上回来，喝了两杯烧酒。桌子上一小碟花生米，一小碟咸菜，舅舅喝得哧溜哧溜，满屋子都飘着酒香味。舅舅还问外婆喝不喝？外婆说：我要给娃娃洗澡，我就不喝了，你今天高兴，你自个喝吧。舅舅得了儿子做了父亲当然高兴。但舅舅喝酒是有节制的，并不因为高兴就喝得烂醉如泥，他只喝了两杯，喝第一杯时他的脸上带着微笑，喝第二杯时他开始自言自语念着安详安平安定安分安心安静安宁安乐这些等待着一群孩子出生时用的名字。舅舅反反复复念着，最后一口酒滑进喉咙，舅舅高喊一声：安——详！舅舅喊完，被太阳被风雨熏黑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一轮月亮挂在木窗子上，舅舅又喊了一声：好天气呀！舅舅喊完拎着一把竹椅子出了门。窗子上的月亮此刻在天边明亮如镜。舅舅坐在椅子上，头和背靠在了椅背上，他的四肢也在夜色里放松了，能听见脉管里的血像水一样哗哗啦啦流淌。舅舅的胸膛里吸进了几口清风，他的五脏六肺在清风的抚摩下活跃了，劳累了一天的筋骨也活跃了，他现在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爬上舅母的床，和舅母狠狠折腾一夜。但这四十天都不行，舅母坐月子的四十天，他不能爬上舅母的床，如果他不克制，去和舅母做那种事，舅母会得月家痨，舅母从此会离他而去。外婆是再三跟舅舅交代过，还举了一些例子，说是张家的娃李家的孙，不顾惜老婆，老婆坐月子还离不得，最后把老婆害死了。外婆说完又添上一句：这些男人都不是人，该遭雷打！这些人舅舅都认识，年纪轻轻就成了鳏夫，不过，迟早会有女人代替他们死去的老婆。舅舅呼了一口气，又喊了一声：好天气呀！膝上的一本古书被他呼出的气掀翻了两页，是孔子的《论语》，我外公留下的。外公是解放前的私塾先生。七十年代批林批孔，为了表示对孔子的鄙视，大家都叫孔子孔老二，到了八十年代，大家又尊重起了孔子，没有人再叫他孔老二。舅舅把书举到眼前，借着月光，一字一句朗读《论语》，读着读着，不再想爬上舅母的床。舅舅完全被孔子迷住了。舅舅的这个习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黄昏或夜色，好天气里，舅舅从坡上回来，喜欢坐在屋外的坝子里读上几页古书，高兴时，他朗朗上口，不高兴，他也是朗朗上口，只是声调完全不一样。从舅舅朗读古书的声调里，就可以看见舅舅的心情。

　　表哥满四十天，舅舅准备请满月酒，他提前通知了亲戚，也提前准备了酒肉。舅舅的脸上挂着笑容，那些笑容挤着，要往下落似的。表哥满月了，舅舅又可以爬上舅母的床了。舅母生下表哥后躺在床上吃喝，吃的全是高蛋白高脂肪，舅母的身体一天天在床上增大，那张床被她占去了一大半。舅母苗条的身材发了酵似的不断膨胀，成了一个臃肿的肥婆。舅舅看着舅母就像看着一个上了粉的白面冬瓜，舅舅很想试一下和一个满身堆着肉的女人睡觉是啥滋味。他想起娶舅母前喜欢过一个胖姑娘，那姑娘长得不好看，但那一身白白胖胖的肥肉让人眼馋，每次看见她，舅舅总有一些非分之想。后来那姑娘嫁了一个又矮又瘦的男人，舅舅想那男人怎么对付得了！现在舅舅可以对付舅母了，他熬了四十天，舅母变了形的身体早就令他眼馋，耐不住的时候，舅舅就在舅母身上摸几把，舅母也不反对，一张满月似的脸笑嘻嘻看着他。舅舅像被灌醉了酒哼哼叫着，柔声细语地叫着舅母“粉冬瓜，粉冬瓜。”舅母假装生气，说：一个大男人，一挨女人就软了，骨头被猪吃了！舅舅说：骨头都被你这头肥猪吃了，哪还有骨头！舅母这次真的生气了，她问舅舅：说清楚，哪个是肥猪？哪个是肥猪？舅舅说：你不是肥猪，你是肥婆，我才是猪！舅舅说话时一只手不停地揉着舅母肥硕的奶子，雪白的奶浆喷涌而出，舅舅宽大的手粘糊糊湿漉漉的。舅母说：你这杂种！舅舅说：你骂我妈？舅母伸了一下舌头，要是被外婆听见，又会惹起一场家庭风波。舅母向门外望去，舅舅说：上坡去了，听不见。

　　外婆从坡上回来给舅母煮了一碗醪糟荷包蛋，又烧一锅热水洗了表哥的身子。外婆对舅舅说心里不舒服，进她的房间睡觉了。第二天早晨，外婆没有醒来，满月酒变成了葬礼。

　　舅舅沉入悲痛中。

　　整个晚上，舅舅没有听见外婆发出任何声音，舅舅想一个要死的人一定很痛苦，怎么会没有一点声音呢？一定是自己睡着了，没有听见。舅舅很难过，脸上有了泪痕。妈，你白养我一场啊！

　　这一夜，舅舅独自坐在一间小屋，小屋是我外公生前住过的，自从外公走后这间小屋空着。外公用过的一些东西还存放在小屋里，一些书籍，一些纸和笔，一瓶墨汁一个墨盘。还有外公用过的椅子桌子。有时舅舅进来取两本书，有时外婆进来打扫灰尘，其余的时间这间小屋都关着。舅舅坐在外公坐过的椅子上，那是一把竹椅子，由于年代太久，已经被岁月磨得油光水滑，触摸上去冰凉冰凉，夏天坐这样的椅子很舒服，现在是冬天。舅舅坐在光滑冰凉的椅子上，将自己沉入黑暗中。舅舅听见了外婆一遍又一遍喊他：国瑞！国瑞！国瑞啊！舅舅的眼泪刷刷刷流在了脸上。舅舅哭了很久，抬起头时，看见了天上的几颗寒星，它们挤在木窗子上，冷冷地看着舅舅，又像是在讥笑舅舅。舅舅决定不再哭，把悲痛压在心底，男子汉大丈夫的哭哭啼啼的还像人！舅舅在桌子上摆开了纸和笔，化悲痛为力量，哗哗哗写了几大页文字。舅舅写完，四肢软弱无力，胸腔里却是一片山青水秀，无数缕阳光照进他的胸骨，如沐浴春风一般，他听见青鸟在和风中鸣唱，似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舅舅顿觉神清气爽，犹如行走在阳光灿烂的山谷。舅舅喊了一声：拿酒来！舅母和表哥早都睡着了，外婆躺在堂屋的地板上也听不见他的呼喊。舅舅进灶房取了一瓶烧酒一只杯子。烧酒是散装的，打酒时灌进了酒瓶子。舅舅挥笔写文章时点上了一盏煤油灯，煤油是国家供应的，一家人一月只有半斤。舅舅不敢随便浪费煤油，酒倒进杯子舅舅吹灭了煤油灯。舅舅在黑暗中一口一口饮着，窗子上的星星也睡觉了，屋内屋外一片漆黑。舅舅在酒精的浸泡下他的心又开始一点点往下沉，坠进了黑暗的山谷，刚才的愉悦一扫而光。他身子沉甸甸的，仿佛负重着一座山的重量。舅舅就这样背着一座山行走在山谷，竟然感觉脚下生风，没有劳累和疲惫，胸膛里游走着他看不见的精灵，让他沉甸甸的内心生出几分快乐和满足。

　　舅舅想起躺在堂屋里的外婆，又有了几丝悲痛。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陌笛 时间: 2006-2-18 18:19
言子好.这里有规定长篇连载的文章要发到连载频道版块 .

作者: 叶柄 时间: 2006-2-18 23:54
不错！

作者: 邱天 时间: 2006-2-19 07:29
小说不错哈！

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6-2-19 15:43
写得不错，但不要贴在这里，请贴到中长篇小说栏目里。

作者: 式路 时间: 2006-2-21 11:17
好

作者: 言子 时间: 2006-2-21 12:35
谢谢各位朋友，是个短篇。

作者: 清风盈袖 时间: 2006-2-22 12:44
标题: ^_^
向燕真棒!问好!

作者: 一瓢水 时间: 2006-2-22 14:58
呵呵，我看到（之一）也以为是长篇呢？！问好！

作者: 言子 时间: 2006-2-23 18:02
标题: 言子回复
清风，你和我一样棒！

作者: 言子 时间: 2006-2-23 18:04
标题: 言子回复
一瓢水，好久不见了，好吗？怕你们看着累，不贴多了。

作者: 清风盈袖 时间: 2006-2-23 20:06
标题: ^_^

最初由言子发表
清风丫头，我也是丫头她娘呢。你和我一样棒！

最棒是向燕姐姐(看你的文章,我感觉该称呼你姐姐,希望没有冒昧).
人与人的之间的缘分有不出的奇妙,第一次看见你写的<我的云南>,一见这标题就迫不及待跑进了你的文字,从此不能放下远方的你!

欢迎光临中财论坛 (http://bbs.zhongca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