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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皇帝沟》系列 村志 [打印本页]

作者: 墨园堂主    时间: 2006-3-17 14:06
标题: [原创] 《皇帝沟》系列 村志
  皇帝沟离皇帝城六十公里,南靠皇帝峰主峰,山上树茂林丰,郁郁葱葱;北临皇水河,河中水量充沛,流速平缓。

  皇帝沟原本不叫皇帝沟,也没人知道叫什么,只知道它是皇水河流域上一块不及“巴掌大”的一个自然屯。

  相传在康熙年间的有一年秋天,康熙皇帝突然心血来潮,起驾离宫,非要到东北边陲要塞走走看看,那些个大臣、太监、皇妃、宫女个个不敢怠慢,吵吵嚷嚷,叽哩哇啦随行出宫,直向当时还不叫皇帝沟的山野奔来。

  走到当时还不叫皇帝峰的山岭上,皇帝提出要小解,一行疲惫不堪的人方才停下来,等着皇上事毕后,有大臣进言说,皇上一路艰辛一定是很累了,可否稍作休息再继续前行?皇帝应允,便在那岭上的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小憩。

  皇帝手遮凉篷远眺山山岭岭,巍巍莽莽,郁郁葱葱,溪流淙淙,绵绵流长,沃土黢黑,风光无限;近看那山岭脚下河水岸边,阡陌之间,民宅幢幢,男女老幼,欢歌笑语,秋收正忙。皇帝心中甚喜,顿时灵性大发,当即赋《村行》诗一首:

      语言不异旧音声,心到颇怀故土情,
      白叟黄童皆惊喜,山村水郭又相逢。

  随着这首《村行》诗流传下来,这皇帝歇过脚的山山岭岭、沟沟岔岔、溪流原野、村屯院落也都跟着沾光。虔诚的山里人,开始把这疙瘩山野叫“皇帝沟”,把这座山脉叫“皇帝峰”,把那条河叫“皇水河”。把那些皇帝去过的地方统统以“皇帝”的威名封号取名,皇帝歇脚的岭叫“皇歇岭”,只是后来人们叫“白”了,演绎成了今天的欢喜岭,皇帝望见的山峰叫“皇望峰”、皇帝坐过的那块突出的岩石叫“皇息崖”,这些似乎还有些考证,至今还被人们这样地叫着。至于后来因为皇帝当年在这沟子里多住了些日子,插旗立幡、安营扎寨的屯子叫“皇旗寨”;埋锅造饭、洗漱用膳的屯子叫“皇膳房”;皇家卫队休息换防的屯子叫“皇戍营子”;皇家练兵场、皇帝检阅部队的场子叫“皇练场”等等有没有人考证的,也没有人去追问,山里人相信这一切一定都是真的,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信仰。

  源于皇帝峰的皇水河北岸依山,山崖峭壁如刀劈斧凿;南岸临接土地,先是银灿灿的皇水河沙滩,接着是黑黢黢的土地,渐次是隐藏在山坳间的村屯院落和幢幢民宅。

  皇水河从一个狭窄的山坳口自东向西开始,缠山绕岭地汩汩流淌,途经十八个自然屯,汇聚十八个自然屯村口流出来的十八条溪流,磷光闪耀地日夜奔流不息在山岭之间的黑土地上,冲刷出南北宽近千米的皇水河流域,沙滩银光闪烁,土地黝黑肥沃,十八条溪流就仿佛十八条彩带,十八个自然屯就仿佛十八颗珍珠玛瑙镶嵌在山坳口、峡子口、梁岗和密林之间,最后缓缓地流进辽河,奔腾着注入渤海。

  喝皇水河河水长大的山里人,一代一代地在这里繁衍生息,他们以自己住在皇帝沟、书写着皇帝沟的历史而骄傲。

  男人们日出耕,日落而息,不辞辛劳的耕作,幻想着有那么一天能够过上,粮食装满仓,五谷积满囤,妻女前呼后拥,儿孙绕膝左右的天伦之乐的日子,哪怕就过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那皇帝、大臣一般舒适安逸享乐的生活也行啊!

  女人们每日黎明即起,撒扫庭除,养鸡养鸭,夫唱妇随,无怨无悔地相夫敬子、操持着家务,她们盼望着有那么一天,不在为衣食住行、柴米油盐犯愁发呆,过上自给自足,丰衣足食的日子,哪怕是过几天如那皇后、皇妃、皇妾们富贵堂皇的生活也行啊!

  皇帝沟里女人们得宠于男人,男人对女人相敬如宾,家家夜不闭户,村村路不拾遗,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这里没有战火的硝烟,没有铁蹄的践踏,没有外族的入侵,没有饥荒灾害,经历了几代人的太平盛世,他们虽然没过上一天皇帝、大臣,皇后、妃子那样生活,却也为这如世外桃源、人间仙境般的安稳日子感到满足了,没准这正是皇帝的恩泽所在吧!

  
  皇帝沟里的大姓人家姓黄,没有根据地传说还是皇上封的姓。

  当时皇帝沟里住着三兄弟,老大和老二虽然有些弱智,却特别能干。那么说罢,你要是让他把晾在场院的稻米收起来,防止被雨水泡了,他们就肯定能把稻米苫好,而对那些晾在场院上的豆谷则不管不顾。那老大更甚,传说御膳房派他在豆腐房后面舀废弃的豆浆水,他就朝天一素木头人似的站在那里,机械地舀那脏水,刮风下雨都不动窝。有人劝他避避雨,他还混横地说人家:“你傻啊?淤多了你来舀呀?”人们根本不相信,就这样的人家当年皇帝还能给封姓?

  在黄家的哥三中,顶数老三长得端正,念了几天私塾,肚子里有些墨水,他早年入宫为侍,专事朝廷文史地志,民风民俗的收集整理。

  有一年天降大旱,康熙皇帝巡查旱情来到皇帝沟,点老三的名字要他相随,当看到大地荒芜,满目凄凉的景色时,皇帝的心情极差,可是当听说在村子东边的一片树林里,有四眼四五米深、永不枯干的方井时,甚觉蹊跷,顿时来了精神,忙传老三过来问话。

  “你知道这眼方井的来历吗?”皇上问

  “微臣刚刚打听到一些,皇上想听吗?”老三答。

  “说来听听!”皇上闭目养神,等着老三说话。老三讲出了一段关于方井的故事。

  有一年大旱,数天无雨,大部分土地旱裂,眼瞅着大田里播下的种子无芽,野草枯萎。清晨一个老汉牵着一头健壮的黄牛来到这里,仰望流火的天空,不住地咳声叹气。他又蹲下来扒开粉面状的土壤,捧着干巴巴的种子,泪流满面,恨不得用泪水来浸泡那些干渴的种子。看着老汉的样子,那头黄牛也凄泪涟涟地跟在老汉的身后,毫无目的的在大田里转悠。

  当他们经过一片树荫浓密的树林子的时候,不经意间,老汉发现在黄牛经过的地方,在东西南北的四个方位上,出现了四个浅浅的、有碗口般粗细的蹄窝窝里,渐渐地渗出汪汪水来,映照着灰色的天空。

  老汉感到惊奇,便使铁锨逐个地挖去,随着蹄窝窝越挖越大,那水越来越深、越来越足,逐渐形成了四个井状的深水坑。老汉蹲在坑沿上,透过那清澈的水面,看见水中裸露的山根子石头上,密布着网状的缝隙,泉水正向上涌动着。他用手蘸那水慢允细品,觉得泉水淡淡得有一丝甜甜的感觉,心里自然无比高兴。

  他连忙招呼来山里人,杀猪宰羊,设坛祭拜,摆供烧香,磕头作揖,祈求甘霖,顿时阴云密布,细雨绵绵。后来那四眼方井慢慢地变成了有八印铁锅那么大,水量充足,冬不结冰,夏不淤盈,滋润着周着方圆百里的土地。

  从那以后,这里再没有受过干旱的困扰,山里人开始过上粮谷丰澄、自给自足的日子,生活自然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皇帝听了老三的述说龙颜大悦,便把寝宫安扎在距方井不足半里的一个三面环山的山坳里,吩咐明日早朝“现场办公”。第二天,皇帝率先匆忙步行在前,文武大臣、皇后妃子、太监宫女紧随其后,往那方井奔去。

  来到了方井旁,逐一察看后,竟像山里人那样屈膝躬背在东边那眼方井旁,舀那井里的水喝,水到嘴里,甜到心上,爽到了根儿上;他用那水洗手漱口,就感到光滑滑、柔腻腻的,连声叫好,他又舀那水给身边的文武大臣、皇后妃子、太监宫女品尝,他们跟着不停地大呼小叫“好水!好水!”“好水啊!”

  试了那四眼井水之后,皇帝便命令大臣们跑马占荒,圈地捌栅,封四眼井为皇家专用的“御井”。这还不算,皇帝又命令卫队把那老汉连人带牛一起请到营寨来,赐给老汉一些银两打发回家,把那黄牛牵到厩舍里单槽喂养起来。

  老汉得知救苦救难的井被封了,又失去了相依为命的牛,心情格外郁闷,不消几日便卧床不起,在一天深夜里,突然急火攻心,病死在家中。皇帝听到消息,良心受到了责备,赐立石碑的坟茔一座,葬于四眼方井中间的一片空位子上。

  那头走进皇家营寨的黄牛,终日不吃不喝地以泪洗面,夜深人静的时候仰天嘶鸣不止,搅得营寨上上下下终日不得安宁。就在厚葬了老汉的那天晚上,听惯了黄牛嘶鸣的皇家卫队,没有听到那让人心烦的嘶鸣,就像缺了点儿什么似的,反倒不适应起来,纷纷跑到厩舍里察看,哪里还有黄牛的身影啊?

  皇帝发出人马私下查找,结果在老汉的坟茔前,发现黄牛枕着被撞倒的石碑,满脸是血地躺在老汉的坟茔上。原来,得知主人亡故的噩耗,黄牛挣断缰绳,跑到老汉的坟茔跟前,“哞——哞——”两声仰天长啸,一头撞在石碑上死了。鲜血染红了坟茔前的那片土地,渐渐地渗到方井里,染红了那井那水,弥漫在方井里那些裸露的山根子石头上,井水里涌动的是淡红色的涟漪。

  老汉和黄牛的死,皇帝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颤,内心感到极度的不安和内疚,自责充斥胸间。为了弥补因为贪欲而造成的后果,他请山里人采来皇帝峰上的青石板,出百两黄金聘能工巧匠,把御笔亲题的“耕者,首崇农耕。”和“勤者,首崇牛勤!”两行碑文,昼夜不停地刻凿成石碑,分别立于老汉和黄牛的的坟茔前。
皇帝跟大家一样忙完这些之后,天空开始淅沥起毛雨,当他来到东井洗手时,看着红色的井水中,自己模糊的身影也渐渐地清晰起来,心想一定是老汉和黄牛的悲壮,感动了老天,天空才下起雨来;自己做了一件符合天意的善事,弥补了贪欲造成过错,井水才会渐渐清晰起来。想到这些,皇帝的心里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那些文武大臣、皇后妃子、太监宫女们,自然不敢跟皇帝用同一口井水洗漱,臣到南井,妃到西井,太监宫女等人到北井学着皇帝的样子洗心革面。哪里知道,他们刚刚把手放进水里,那井里的水急剧下渗,顿时大臣感到心恐,妃子们感到心慌,太监等一帮人感到心粟,顿时乱成一团。

  皇帝过来细细察看,顿时龙颜大怒,喝斥群臣、妃子、太监等人,责令他们推出千米之外。那些人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胆颤心惊地等候皇帝发落。

  皇帝独自站在东井旁,想那丰盈清澈的山泉水,因为自己的贪婪而被鲜血染浊,又因为皇室人员的私欲而日渐枯竭,最后遭殃的还不是那些得到一点点施舍就能够满足的黎民百姓吗?老汉因此丧命,黄牛因此撞碑,天空为此泣雨,说不定哪一天这东井也会枯竭,这天地之间,人群当中还岂能有我立足之地了?“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一朝天子留在世间的岂不是一个千古骂名啊?

  一阵山风刮来,皇帝打个冷颤,他连夜吩咐文武大臣,即刻雕凿一块天地石碑,御笔亲题“民为天地,水为物源”八个大字,立于老汉和黄牛的坟茔之首,告诫自己,也警示皇室族人,亦告天下众生。

  然而,“天地碑”并没能挽救被大臣、妃子、宫女和太监们洗漱用过的南西北三眼方井的命运。大臣们用过的南井,井水日渐减少;妃子们用过的西井,井水日渐枯竭;而太监宫女们用过的北井已经见底儿,只剩下裸露的山根子石头和那上面网状的纹线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尽管皇帝用过的东井依然清澈见底,皇帝的心情却如那云遮雾罩一般,一天比一天消沉低落,他茶不思,饭不想,更不理朝事,整日闷坐宫中冥思苦想。

  看到皇帝的样子,大臣们跟着发愁,苦于没有良医妙药;妃子们跟着发慌,苦于没有能让皇帝高兴起来的回天之力;那些太监宫女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苦于不能解救皇帝脱离苦海,自己被打发回家的命运也是危在皇帝的唇齿之间啊?眼见得那三眼井水竭石露,谁也没能说出一个好的办法来。他们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皇上,在井边急得团团转。

  一日皇帝突然早朝,且要所有的侍从都来觐见,他威武地看着心神不定的大臣们,那些大臣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不被皇帝的目光所及。这些人既不敢把那三眼井水已经完全枯竭的消息告诉皇上,也不知道如何向皇上禀报这件即成的事实,朝廷里一片死寂。

  这时一个侍从颤颤微微地走到皇帝的跟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有事禀报!”皇帝注目凝视,见他原来是被自己垫了名的、在宫廷专事文史地志、民风民俗的老三,“不要罗嗦了,有什么事儿快说!”皇上急问。

  “今天南西北那三眼井水枯竭,唯吾皇东井井水愈盈,以微臣之见,实乃是天意!”老三说到这看见皇上表情瞬变,就停住了。

  “什么?都枯干了?还是天意?”皇上急了,态度有些专横。那些大臣更急:没人敢向皇上说出实情,你胆子大也就是了,还弄出个“天意”之说,你老三不要命了,我们还舍不得那!

  “此天意,乃是吾皇皇恩浩荡,唯吾皇独尊之天意!”老三向前一步,转身面对文武大臣说:“你们想想看,东乃为大、为天,吾皇贵为天子,皇帝用过的井,是自然是皇井、天井啊!”老三看见皇帝正用手支着下颚,精气神儿十足地听自己细说,那些文武大臣也在互相耳语,频频点头,心里也就有了底数。他继续说到:“如果皇上恩准,可随我一起去那方井瞅瞅,自然就明白了。”皇上连忙说道:“恩准!恩准!我们即刻就去!”说着走下金銮殿,招呼那些文武大臣、妃子、宫女太监们:“走!咱们大家一起都跟他去瞅瞅。”

  站在方井旁边,老三指着四眼井说:“那南西北三眼井,因被小人使用已枯,唯有东井独存,意寓皇恩浩荡,恩泽四方百姓,此乃是天子独尊之兆,这便是天意之一;自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是天经地义,岂能让皇帝与群臣众妃平起平坐、并居一隅哪?这便是天意之次;南井因臣而沉,西井因妃而费,北井因监而竭音谐意正,这不也是天意吗?”老三看见那些文武大臣,妃子太监们的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意,很不自然,接着还要往下说,皇上心悦诚信忙不喋休地说:“此话有理,此意为真!正合吾意。以朕之见,既然东井为皇井,那南井自然为臣井,西井为妃井,北井为监井了?”众人齐刷刷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高兴了,情同手足地拉着老三的手说:“今天你去了朕的一块心病,朕要重重赏你,你想想看?你要什么?”老三近近呼呼地说:“为吾皇效力,解吾皇之忧虑,是为臣必须做到的,吾皇快乐安康,才有我大清才江山永驻啊!”

  皇帝不甘心地想想了说道:“朕赐封你为皇姓家族成员,不再要那个不雅的老三称谓,朕封你为皇先生如何?待日后我来做媒,再替你在村中选一漂亮村姑许配给你做妻,潜下心来为朝廷收集整理文史地志,民风民俗,你看如何?”

  老三慌忙跪地,磕头如倒蒜:“请吾皇恕我扛上之罪!微臣不敢称皇姓!微臣怎能自己破了清律?”皇上躬身将他扶起,根本不顾那些大臣、妃子和太监、宫女,径直向营寨走去。

  从此,四眼方井各得其名,老三娶当地教书先生家的姑娘为妻,留在村中,专事朝廷地志和民风民俗的撰写。从此以后,皇帝沟和那皇井、臣井、妃井、监井,还有老三的那个“黄先生”一直被叫着、传着。

  
  世世代代住在皇帝沟的山里人,每到农闲的时候,总是三三两两地到皇井那去。

  夏日里,选一平整空旷的绿地,或仰卧丛中凝视蓝天白云,或席地而坐遥望皇水河流域望不到边的远方,百听不厌地听老者絮絮叨叨那个没完没了的关于皇帝沟的故事。

  寒冬里,选一背风向阳的山窝窝处,铺上用野蒿、苇草编织的席子、帘子,面对着天地一色的皑皑白雪,百听不厌地听老者述说那皇帝沟的往事。

  皇井、皇帝峰、皇水河、皇帝沟的故事,被山里人一代一代地越传越神,神秘的比那皇井里的水还深不可测,比那皇水河还源远流长。

  先有老者说那皇井是通渤海的!在那网状的缝隙里,有一条条长长的地下隧道,幽黑狭长,要不看那皇井好像不深,人一走下去就没影儿了哪?要不看那皇井里的水好像不多,一年四季风吹日晒怎就不枯不干哪?每次有人问起这些,那老者就眯缝起昏花的老眼,叭嗒着旱烟袋吞云吐雾,他从老花镜后面窥视着每一个人的表情,估摸着这些事儿,能在那些山里人的心灵上引起多大的震动。

  有人问:说这皇井里的水是通渤海的,那海水不是咸的吗?这井水怎就不咸啊?有人马上补充问:不但不咸,还有点儿甜!这是怎么回事啊?

  老者被问到哑口无言处,在众人面前只好故作镇静,蔑视地看那故意找茬的人,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海水是咸的,起码他不知道海水有多咸?还有,自打老一辈传下来,这皇井里的水不能动,不能碰,他根本不知道这皇井里的水究竟是不是甜的?究竟有多甜?他便作出虔诚的样子,瞪大眼睛问:这么说你是偷喝了这皇井里的水不成?他摇头晃脑地连呼:罪过啊!罪过!只从当年康熙皇帝封了这井,立了这碑在此,这皇井里的水就没有人动过!你的胆子怎比那倭瓜还大啊?任凭那人千般解释说自不曾喝过这皇井里的水,只是听别人这样说的,老者还是不依不饶。他在心里用劲,看你今后还敢多嘴不?直到问话的人脸红的向皇帝峰顶上的那片枫树叶子,缩回头去,猫在别人身后去方肯罢休。

  自认为自己的威信已经树立起来的老者,用平缓的语气劝说道:一定要记住,这皇井里的水,是万万不能动、不能碰的!你没看见那天地碑上“民为天地,水为物源” 的八个大字吗?啥叫“源”啊?就是根啊!这根能随便碰的吗?老者越说越来劲儿,仿佛自己就是给皇帝当差的大臣,以救世主一样的目光看着每一个人。

  那些围着的人再没人敢问话,其实老者也不希望有人问话;那些围着的人再没人敢回答,其实老者也不希望有人来回答。他拉大旗作虎皮地接着说道:当年康熙爷要不是立下这“天地碑”,这皇井里的水早就被他的部下你一勺、我一勺地喝光了,还能留到现在吗?还能有我们皇帝沟几百年不旱的这片黑土地吗?就更谈不上有我们今天的好日子过了?这是啥?这就叫“民为天地”,懂吗?

  老者摇头晃脑地责罢,“先生”一般地自居起来:你们看咱皇水河流域,无雨的时候,南岸的这片黑土地总是潮乎乎、湿漉漉的,这都是皇井里的水滋润的。雨水大的年景,特别是到了汛期,老天爷给的水就足够了,这皇井里的水就流向了渤海。这皇井啊,皇帝沟缺水补水,足水疏水,难道这井还不神么?山里人完全彻底地被老者带进了一个崭新的天地里,眼睛瞪得滴溜溜圆。

  继而又有老者远眺着彩带般的皇水河,心事凝重地说:如果说这皇井里的水是甜的,我想一定是因为它从渤海那边流过来时,漫漫旅途不停地沉淀、挥发,又经过那些网状的石缝层层过滤形成的,要说比那乳汁还甜也是自然了。早些年听说在那皇井里的山石根子上,附生着一种会像婴儿一样啼哭的娃娃鱼,它们身材娇小柔软,通身呈黝黑色,就跟咱那土地一样的颜色,油光净亮,高贵的就像披着黑色薄纱的公主。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它们一旦被惊扰,就会发出娇伶伶的啼哭声,那声音能传出很远很远,撞到山崖上再反弹回来,就会变成一种低沉雄厚的声音飘荡在空中,久久地徘徊而不散去,那是在惩罚惊扰它们的人。

  有伏在老者大腿上的孩子顿时来了精神,“那如果没人惊扰它们,它们自己也会哭吗?”“不会的!没人惊扰它们,它们怎会哭哪?它们不哭其实就是在乐,只是没有乐出声来,在心里偷着乐罢了。”

  老者仿佛觉得自己也回到了童年的时代,脸上露出不经意的微笑,孩子们也笑了,大人们也笑了,围着的山里人都笑了。孩子们圆睁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皇井,在他们无暇的脑海里,有一条长长的隧道,光明而幽长,晶莹而剔透,在那隧道的尽头,有一座富丽堂皇、熠熠生辉的宫殿,五光十色,斑斓夺目。宫殿里一群高贵的公主在一起无忧无虑地嬉戏玩耍,从来就没有人惊扰它们。

  孩子们感到娃娃鱼很幸福,在心里很羡慕它们,渐渐地为自己感到遗憾,托生在大山里,没有那样的隧道可以漫行,没有那样的宫殿可以栖身,更没有那样晶莹的世界可以玩耍。

  皇帝沟的老者,赋皇井和皇井里的水以生命,对它的功劳有褒无贬,史学家般地洋洋得意;被那潭清澈的山泉水和那遥远的渤海深深地吸引着的山里人,心里对这皇井更是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向往;孩子们感到欣慰的是,自己离娃娃鱼很近,天天可以看见它们,可以坐在皇井边上想象着它们的快乐的样子,仿佛自己也就像娃娃鱼那样幸福和快乐了。山里的老老少少被遥远的渤海,被镜子一样的皇井,被那无忧无虑的娃娃鱼彻底地征服了。

  所以哪怕就是在流火的七月,口干舌燥的山里人打那皇井边上路过,也不去舀那皇井水喝;离不开水的孩子们从皇井边上路过,也不忍心一个猛子扎进皇井里搂几个“狗刨”;结束了一天劳动的山里人,宁愿回家提水洗脚、洗涮农具,也不把脏兮兮的脚和农具伸进皇井里。山里人担心自己痛快了,而搅了平静的皇井水面,搅了“宫殿”里恬静的生活,搅了高贵的公主们的香甜的梦。
  
  皇井一直是这样平静着,那样充盈,那样清澈,皇帝沟也是那样的祥和,那样的恬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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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一楠    时间: 2006-3-17 17:24
很详尽的内容,让人了解到一方风土人情!
作者: 猪儿粑    时间: 2006-3-17 17:40
很久没读过这样的民间故事了,有意思:)
作者: 墨园堂主    时间: 2006-3-18 00:17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很详尽的内容,让人了解到一方风土人情!


谢谢版主的仔细阅读和评点。问好!
《皇帝沟》系列,不是连载,却彼此不可分割,建议阅读这个系列的朋友把这篇和已经在这里发过的《村谣》《村曲》连续起来阅读,本人更需要评点和争鸣类的回复。
作者: 墨园堂主    时间: 2006-3-18 00:24
最初由 猪儿粑 发表
很久没读过这样的民间故事了,有意思:)


谢谢您的阅读!
想说明一下,不是民间故事,也不是风土人情,如果是因为我的写作水平的问题,那就另当别论。
接下来要推出《皇帝沟》系列之《村戏》
作者: 邱天    时间: 2006-3-18 11:48
这个皇帝学习不怎么样地,那首口占七绝,平仄不对嘛!那人家也是皇帝,说话都是圣旨。
作者: 墨园堂主    时间: 2006-3-18 19:41
资料上也没说是格律诗,就不应该说它是七绝,也就是七字诗。
作者: 秋韵悠悠    时间: 2006-3-22 13:54
很好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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