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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天 网 [打印本页]

作者: 李满强    时间: 2006-4-1 22:23
标题: [原创] 天 网
天   网
                       甘肃  李满强
  1 最后一口饭好不容易吞进了肚子里,看着范转爱还在很有耐心的教导边游戏边吃饭的李朵朵,我就趁她们娘俩没注意,溜进书房关了门。
  李朵朵一边艰难地向碗底的最后一点残汤发起总攻击,一边嘟嘟囔囔地说:李满强又上网了!
  开电脑的时候,我听见了从门缝里挤进来的声音。
  对,我的名字都就叫李满强。我娘生下我以后要报户口的时候,连个名字也没,村上上了三年小学的文书大慈大悲,吃了我家一顿罕见的长面,就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后来懂事了一想到那顿长面我就心疼得厉害,那可是1975年的一顿长面啊!所以后来就一直没换过名字,我发誓我要把这个名字用好用足,力求做到人人皆知。
  在这个三口之家,我是理所当然的家长,是5岁女孩李朵朵的两个监护人之一。在那个半死不活的水泥厂里,我是个普通的文员,这两年到处的基础建设红红火火,但是我们企业的效益是每况愈下,其中缘由,一言难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对这半死不活的生活已经厌倦了,只能听天由命。
  
  回到2004年春天的这个黄昏,回到我家书房的这台电脑跟前来。
  我对发明电脑这玩意的家伙现在是又爱又恨,见不得,离不得。电脑现在比老婆孩子还亲。这么说吧,我每天24小时,有15个小时几乎是跟它在一起的。早上去单位的路上,我一般会火急火燎的扒拉上一碗2块钱的牛肉面,前脚进单位的门,后脚就开电脑。在电脑运行的间隙里,泡茶,倒水,简单的收拾一下卫生,然后就点上一根烟,左手挟烟,右手移动鼠标,点击那些收藏夹里的www.com. .如果头不要安排意外的活计,这样的姿势我可以一直坚持到下午6点下班。晚上草草安顿好肚子之后,我边聊天边游戏,可以将漆黑空虚的夜晚迅速地打发掉,一直到凌晨。
  现在,我来到了一个叫美女视频的聊天室里,早我进来的还有叫“情感禁区”的,叫“你的宝贝的”,叫“卖女孩”的,叫“等你插”的……
  视频里的主持人是个看起来只有17、8岁的女孩,衣领开的很低,可以清晰地看到她那两只尚未发育成熟的小小乳房。她化了很浓的妆,在用夸张的语调给大家提一些类似于“幸运52”之类的谜题。众粉丝们争先恐后地答,有答对的,她立马奖励一个飞吻……如果到深夜,她的奖励就不仅仅限于这些,她可能会扭着屁股舞蹈,在舞蹈的当中一件一件的脱下她身上并不厚重的衣服,将自己青涩单薄的身体展示给你。
  作为一个30岁的有着5年婚姻生活的男人,我对这样的聊天室并不是特别的有兴趣,只是像郁闷了摸几把麻将一样,溜进来瞧瞧热闹。
  我一般要做的是聊天。
  在这里大开聊戒之前,我患有严重的自闭症。
  大概是7岁的时候,我在一个名教新兴小学的村学里读一年级。班上有个读了三年aoe 还是我们班长的男孩子。叫狗把子。是我们村里娃娃们的领袖。
春天的一个下午,狗把子约我们去打仗。他和几个在苜蓿地的上头,我带了几个在埂子下面冲锋。狗把子刚一露头,我瞄准就是一个土坷拉。他的头上就起了一个鸡蛋大的包。
  狗把子见打仗打不过我。就换了一个方式,他的脑瓜子里有中总是有着出不完的馊点子。
  狗把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大家都说说看咱村里的那个姑娘最漂亮。
  我感觉到他的这个游戏对我不利,可是他先带头说了。
  狗把说她喜欢小翠,小翠是村长家的小女儿,和狗把一样是留级生。她小小年纪,已经学会打扮自己了,冬天的时候脸上抹着厚厚的雪花膏,像落了雪的驴粪蛋蛋,煞是这样,她也是村子里长的最心疼的女孩子之一。
  我见狗把带头说了,就勇敢地站起来说:我最喜欢的是笑笑。笑笑那时候已经18岁了吧。高高的胸脯骄傲得像我们的馒头山,一条油光水亮的长辫子一直垂到半腰上,穿一个红花布的红袄子,象一团火焰,烧得村子里的许多小伙子心理都发慌。就算我是一个才只有7岁的孩子,我还是发现了她美。她是我们村学里张老师没有过门的媳妇。
  我说出来以后就有些后悔了。我看到狗把子带着诡秘的神情像一阵子旋风一样从我眼前很快就消失了。
  果然,第二天刚上完早操,我就被张老师喊了过去里,他麻着一张三角眼问我:听说你喜欢笑笑啊,你人小胆子可不小啊!喜欢我让给你,就你家那穷样,能养活的了她吗?
  我低着头从他的房子里出来的时候,好多同学围上来问李满强老师给你什么好东西了,我张着口吐不出一个音节来。
  我发现自己失语了。

2
  5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爷爷李玉山。
  他是从遥远的陕西韩城回来的,韩城你知道吗?就是那个据说是被皇帝老儿阉割了那玩意的大文人司马迁的故乡。后来电视上直播风追司马的活动,我都一眼不眨地看,我觉得我与那两千多年前的先生有着某种不可分割的粘连。
这是近20年来爷爷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老家李家山。
  爷爷一出现,我就一下子喜欢上了他。5岁我已经懂得怎么去欣赏一个男人了。
  和爸爸叔叔们的破烂、猥琐不同的是,我的爷爷可是一表人才。那时候他已经快60岁了,但是看起来还像30多岁的样子,1米7的左右的标准个头,英俊洒脱,完全不像个庄稼人。其实爷爷在农村呆了一辈子,但是农村的许多事情与他粘不上边。
  他小的是时候,我们家是那座山上屈指可数的富人之一。据说现在生活着120户人家的整座山都姓李。
  但是爷爷的爸爸,也就是我太爷正当壮年的时候,附近喇嘛墩一带盘踞着一伙杀人如麻的土匪。我们家理所当然成了那伙贼人的目标。
  一个风黑月高的夜晚,土匪们翻墙而入,在院子里架起了熊熊大火,将我家给牲口铡草的铡刀放在火上烧红后,拷问那些银元的下落。太爷爷血气方刚,铡刀架在脖子上,始终没有说出东西埋在什么地方。气急败坏的土匪们最后将我太爷爷送去见了阎王。然后夺门而去。
  太爷爷的早夭,是我们家一个实质性的转折。他存放的那些银元的地方谁也不知道,成了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太爷爷的妈妈因为儿子去世,悲伤过度,成了疯子。
  我年轻的太奶奶那时候和许多富人家的媳妇一样,沾染上了吸食鸦片的嗜好,而且中毒太深,已经不可救药。太爷爷去世后,她断了银子,于是将家里的地一块一块地卖给别人,来供给她的鸦片。这无意中倒是为我家办了个好事情,解放后没有被评为地主,为爷爷和爸爸免去了许多麻烦,此是后话。
  这样的光景持续到我爷爷20岁的时候,家里已经是家徒四壁了。太奶奶已经故去,我奶奶从童养媳已经和我爷爷圆了房,已经生下了我叔叔和爸爸.一家人都张着口要饭吃,爷爷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想出了给别人家卖兵的主意。
  那时候已经是1939年的冬天了。日本人和中国人正打得激烈。村子里有些被征上兵的人家,怕自家的孩子有去无回,就出钱雇人去当兵。有些身手了得的,不出半个月又逃回来,赚了银子检了命,就继续这刀尖上的营生。
  在去韩城之前,爷爷已经顺利地赚到了18块大洋。所以他是有恃无恐。村子里有户人家又被征上后,他就毛遂自荐,收了那家的银元,被部队拉走了。
爷爷这一次没有上次幸运。那年头战事正紧,对新兵的管理很是简单。在部队勉强待了一个月后,爷爷就瞅机会溜了出来。他跑啊跑,一口气从天刚麻麻亮跑到了满天星斗。正当他又累又饿的时候,看见有户人家亮着灯,他想也没想就闯了进去。
  开门的是一个50多岁的汉子。
  “掌柜的,讨碗剩饭填一下肚子。”
  爷爷顺利地吃到了饭,不但有饭,还有极其稀罕的肉,还有酒。酒足饭饱之后,爷爷抹了抹嘴皮,正准备继续他的逃亡之路的时候,那中年人发话了:
  “年轻人,看看墙上是什么东西!”
  爷爷抬头,一杆锃亮的长枪在墙壁上闪着幽幽的光。
  “现在你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我把你交回部队去,回去的结果你知道,是活埋。”“那第二条道路呢?”爷爷狐疑地看那中年人。
  “我的女婿战死了,女儿是个高中毕业生,看你人也长的精干,留下来给我当女婿。你自己选择吧!”
  爷爷别无选择,留在了那个名叫韩城的地方。

  3
  我在网络上的名字不叫李满强,叫拈花一笑。为什么取这么个名字,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在网络上恣肆的时候,我觉得我的骨子里洋溢着爷爷的血。我甚至能感觉到已经去世多年的他站在我的背后,温和的目光穿透我单薄瘦弱的身体,给我以力量和勇气。
  在失语的泥潭里,我长大成人。
  好多人都说我是一个奇怪的孩子,挨了打不哭,人骂了不还嘴。身上有股子邪气。
  有年过年的时候,村里的一个孩子穿着新衣服在我跟前炫耀。我一句话没说,揪住就给撕了个半尺长的口子。他爸爸本来气势汹汹来教训我。我一句话也没说,只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定了他。他最后说邪门了,这孩子可怕!领着他那痛哭流涕的儿子怏怏地回了。
  这股子邪气一直陪伴我读完高中,上完大学,在这个5万人的小县城里安身立命。
  春天的夜晚,到处弥漫着骚动不安的气息。
  我刚在电脑跟前坐定,就听到屋顶的瓦楞上有什么走动的声响。“哇”的一声,是什么撕咬的声音,不用猜想,那肯定是被春风激荡着的猫们。

  每年的春天总是从屋顶的猫们开始。
  猫们的欢快的叫声唤醒了我身体深处的某种欲望。五年的婚姻磨练,当初的激情已经平淡得像空气,很难嗅出什么让人激动的味道来。每天从单位到家,再从家到单位单纯枯燥的生活像一张无形的网,让我有点窒息。在内心深处,我始终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我,我怀疑那是去世多年的爷爷在蛊惑着我。
  在众多的聊天室内晃荡了一个圈子之后,我选择了一个名叫西安羊肉泡的地域聊天室。选择这样的聊天室,根据我的经验,有三点是可靠的。其一,地域相同的人,有着比较多的共同话题;其二,如果聊出火来,见一见也就是不到500公里的路程,轻二易举的可以解决问题;其三,即使聊出什么麻烦来,也不会闹到城池全失,屋后起火的地步。
  世上的事情都是有因果的。如果那天我有预测功能,能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我将会向冥冥中的神灵致谢,感谢在她的指引下,我选择那个夜晚进入那个叫羊肉泡的聊天室。
  大概因为是周末的缘故,聊天室里出奇的火爆。到处弥漫着暧昧的气息,飞溅的言语和各种希奇古怪的表情使这个夜晚充盈着一种让人亢奋的美。
  我定睛扫视了一遍,像非洲荒原上的狮子一样,在寻找自己的目标。经过几年的网络闯荡,我已经炼就了从一个人的名字上看出他(她)背后有没有故事的能力。
  在屏幕上滚动的众多名字中间,我发现了一个名叫“花自飘零”的人,我以最快的速度查了一下她在QQ上面的资料,32岁,西安本地人,对,就是她了!凭我的直觉,我感觉到我们之间会有戏。
  在正式聊天之前,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她并不是很活跃,一般人问她什么,只是哦或者啊之类的应付过去了。而且似乎有点矜持,不主动找人说话。
“你是一个经历了悲伤的人吗?”我闪动指头,一行字就出现在屏幕上。我用的是私聊。
  她没有反应。我继续打:
  “我感觉你是一个经历了非常故事的人!”
  “是吗?你怎么觉得呢?”她终于回话了。
  “我是直觉,我的第六感觉特别的灵,你信不信?可以将你的故事说说吗?我会是一个很忠实的倾听者。”
  这句话达似乎在冥冥之中起了作用。这个叫花自飘零的女人开始讲起自己的故事来。
  她出生在陕西的一个小县城里,和老公是大学同学。大学毕业的时候,她有幸留在了这里,成了一个医院的妇产科大夫。
  这是一个王气很浓的城市,在这里穿行,古朴厚重的城墙,驰名世界的兵马俑,都让她恍惚之中感觉自己是一个从古代走来的女子,有着那么一点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幽怨。
  在同事的眼里,她是一名技艺很高的妇产科大夫。但是她心里有着无法言说的隐痛。因为上大学的时候同居,她为她堕过两次胎。后来正式进入婚姻的殿堂之后,两口子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跑了多少医院,吃了多少祖传秘方,她的肚皮始终像平原一样坦荡,没有丝毫隆起来的意思。
  渐渐的,丈夫开始以加班为借口,夜不归宿。各种有关他的传言不胫而走,她也有所耳闻。
  她辛苦经营多年的爱情,成了一个风雨飘摇的空壳。

  4
  长大成人后,有段时间,我非常想念那个名叫韩城的地方,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出现在那里,寻找爷爷当年生活过的踪迹。
  不仅仅是他的踪迹,还有我 那传说中美丽贤惠的二奶奶和一个我的叔叔,我爷爷和二奶奶的亲生儿子。
  这个愿望直到爷爷最后在我的李家山老家去世都没有实现。我只能从奶奶和爸爸们断断续续的叙述里,窥见他当年的一鳞半爪。
  爷爷在韩城像模像样的过起了日子。他遇到的人是个保长,做保长的女婿,生计的事情是无须操多大心了。外面到处是战争的消息,爷爷不大出去,每天只是侍弄一下花草,再就是监督家里的长工下地干活。这样的生活对于一个没落子弟来说,也算是瞌睡遇上了枕头,悠哉悠哉。虽然他偶尔会想起千里之外的奶奶和他的儿子们,但是他别无选择.只好认命.
  时间飞快的流逝。
  转眼到了1945年的春天,院子里一株很多年没有开花的牡丹,突然爆发出碗大的花朵。这时候,我那未曾谋面的叔叔出生了,虽然远在异乡,但是毕竟有了自己的骨肉。爷爷一悬在半空中的心稍微有了些着落,虽然他曾暗地里给我在甘肃的奶奶托过一封信,但是像泥牛入海,丝毫没有消息。孩子的出生使他产生了在韩城度过余生的想法。
  而保长年事已高,数次暗示爷爷,只要他安心的在这里生活,这偌大的一份家产就是他的了。爷爷甚至感觉到可以心安理得的在那个村庄里生活下去了。
  一个春天的午后,爷爷午睡起来,打了呵欠,伸了懒腰,正在往水烟锅里装正宗的兰州烟丝,准备过烟瘾的时候,突然狂风大作,一阵穿堂风把爷爷用来吸烟的火给灭了。
  狐疑间,他推门出来,在门口张望,他看见了村口的大路上远远地走来一个人,待那人走近了,爷爷惊讶得喊了一声,原来是同村的张三!
  爷爷见四下无人,急忙把张三拉到僻静处,问他,你怎么来了?张三如是这般地说了,原来是我那在李家山带着我叔叔爸爸生活的奶奶托人带的信来了,信上说,她得了痨病,将不久于人世,她到我们李家做童养媳,没享过一天福.死了就死了,是命.但是孩子没人照顾,奶奶担心当了乞丐.或被人给卖了去……
  爷爷回得家来,见我那年轻的奶奶和保长还在酣睡,就给下人说要去趟城里买些日用的东西,怀里揣了几块银元,时隔两年之后,继续踏上了他的逃亡也是返乡之路。


  感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你以为它在的时候,它偏偏不在;你以为它离你十晚八千里了,它似乎又无处不在。
  自从那个一起撕扯了5年青春时光的人去了北京之后,我对感情基本上是看透了。时间是流水,感情是流水,一切都是流水。没有永久的爱情,只有短暂的激情和现实的平静的生活。
  在现实中,我就是怀抱这样的想法,在网络上,更是如此。只是为了快乐而快乐,为了打发掉上帝赐予我的有些枯燥和无聊的时光。网络对我来说只是一种生活的方式而绝非最后的目的。
  但是那个名叫花自漂零的人讲述了她的故事之后,一种说不清是同情还是什么的东西在我心里挥之不去,和她在网络上交谈,也似乎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课。如果她不上夜班,我的厂子里没有加班和接待,没有应酬的话,我们像两个忠实的伙伴,隔着遥远的距离,诉说着各自内心深处沉淀的,不便于给身边的朋友甚至亲人诉说的东西。我甚至觉得她就是我的亲人,在我的对面坐着,眼神安祥,落落大方,和我说着生活里的柴米油盐。
  我甚至忘了我曾经是一个患有严重自闭症的人。
  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忘了时间的流逝,等到发觉时,黎明的曙光已经从窗口里透进来。
  因为持续熬夜的缘故,我的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有一次上级领导来公司里视察,厂长要我写汇报材料。由于前天晚上又和她聊了个通宵,我睡意朦胧,只好将过去的一个汇报材料改头换面应付了差使,结果领导也没时间看,拿上直接汇报,正当他念得唾沫乱飞的时候,发现数字还是去年的数字,他随即戛然而止。
  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批评。用头的原话说是:我的头里显然是进水了。
对于这暴风骤雨的批评,我倒是满不在乎,反正企业效益是每况愈下,我还巴不得早些走人呢。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男人30岁,黄金时期,正是可闯可干的时候,丢了你这个泥饭碗,说不定我还会抱个金娃娃。
  所以依然故我。
  春天快结束的时候。花自漂零突然说,想见我一面。我说有这个必要吗?她说春天到处是沙尘暴,她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埋在厚厚的尘土里了,但是最近她发现这个城市里到处是绿色,心境也开始好起来,就连看病的时候,常常会对病人微笑,让那些身体疼痛的人对她感激万分。
  “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仅仅是想看看你,在古城里上喝一回茶,一起看看大雁塔。”
  这时候突然想起一个大学同学给我发过的一个短信来:上网了吧,网恋了吧,幼稚思想受骗了吧?网恋了吧,投入了吧,感情走上绝路了吧?投入了吧,见面了吧,没有以前来电了吧?见面了吧,后悔了吧,帅哥变青蛙了吧?
  她在那头敲出这些字的时候,我知道,我将面对一场无法拒绝的约会。虽然这有点冒险和无聊,落进了同类故事的俗套。
  但是我还是无法抗拒这句话对我的诱惑,好多年来,我自闭,自卑,我对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保持着深深的警惕之心,担心自己受到伤害。
但是,想见她的想法像一条看不见的影子,盘踞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6
  爷爷和张三饿着肚子,披星戴月地走了半个月,终于赶到了李家山。
进门的时候,他怔住了。
  他看见了他的童养媳,几年未见的奶奶正盘着腿在院子里用簸箕簸粮食。
我光着头的爸爸在粮食堆里打滚。
  奶奶面色红润,动作灵活,丝毫没有患病的样子。
  奶奶从簸箕里抬起头来,看了看爷爷,眼色一亮:
  “回来了?”
  “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厨房的锅里有热饭,自己吃吧!”
  时隔几十年,我在电脑上敲下这些字的时候,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奶奶见到了爷爷的狂喜和她小小计谋得逞的自得。
  但是她没有表现出久别重逢的狂喜,而是不动神色地继续她的劳作,似乎爷爷从来没有走出过李家山,只是下地去了或者到邻居家串门子去了。那些关于他战死和找了女人的说法都是无稽之谈。
  爷爷有些恼怒,一时间还没有从眼前的景象中反应过来,像一根椽一样直直地戳在原地。
  我的爸爸从粮食堆里直起身来,指着我爷爷说:“这个人是谁啊?”
  奶奶说,你过去喊爸爸看他答应不答应?
我爸爸看看我奶奶,又看看我爷爷,最后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爹”,爷爷顿时像腾空了粮食的麻袋一样,软下来,抱住了爸爸。
  爷爷的身影又出现在了李家山,和村里的其他男人一样,别人种豆他也种豆,别人种麦他也种麦。农活闲的时候,他还吆喝上我家的那头骡子,到70里外李家店子的集市上去贩粮食和盐,渐渐的,这个冷清没落的家显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来。
  而我的叔叔们和姑姑的出生,更加有力地说明他似乎要在李家山上度过他的余生。
  战争,韩城,保长,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似乎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1960年秋天的时候,我的老家李家山发生了很多惊人的大事。
  那年的雨水出奇的多,田地里的谷穗长的有一尺长,但是村民们割倒的时候,发现那些谷穗里什么也没有,全是庇谷;玉米秆子有一人长,就是不见棒子……空前茂盛的庄稼给了我李家山憨厚的乡亲们一个残酷的骗局。
  生产队里那时候是一口大铁锅,里面熬着可以照见人影的玉米汤,一天两顿,每人一碗。全村的男女老少就靠那些汤来维持生命,还要坚持下地干活。
那时候我爸爸已经是家里的主要劳力了,正是长身体出气力的时候,一大碗汤喝下去,不到五分钟,一泡尿就肚子里什么也不剩了。
  爷爷和叔叔门开始把榆树皮从活树上剥下来,晒干了在自家的石磨上推成粉,和上生产队里分下的一点玉米面做饭吃。
  就是这样的吃法,最后都成了问题,爷爷只好晚上带上爸爸到生产队的苜蓿地里拔苜蓿,拿回来用开水涮了填充肚子。这样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的,如果叫队长发现了,扣工分不算,还要扣应当分给你的那几斤粮食,那可是全家救命的粮食啊!
  看着家里的人一个个都成了皮包骨头,连路都走不稳当,爷爷坐不住了。村子里已经有人因为吃了观音土浮肿而死。
  我们邻村,有个叫东张的村子里,听说是整家整家的被饿死。生产队长早上吆喝社员下地,走到这家门口喊了几声不见人应,就推门进去,一看这5口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土炕上,10 几岁的女娃娃还光着腿子,已经断气多时了。村人只好挖一个大坑,用炕席卷了这家人,匆匆埋掉。
  更有甚者,到处传言着人吃人的消息。说是有家人只有一个男娃娃。老两口饿急了,男人就对女人说,要不你把咱那娃煮了咱吃,熬过这阵子了咱再生。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女人就接上话头说,我已经煮在锅里了,快熟了……
作为一家之主,面对大大小小十几张嘴,爷爷坐立不安。在经过一个晚上的痛苦抉择之后,爷爷选择了铤而走险。
  又一个漆黑的夜晚降临到了我的老家。
  因为肚子里没什么食物,为了节省体力,村人早早就熄了灯,上炕睡觉了。爷爷叫奶奶拿出家里仅有的半斤玉米面做了个饼子,在饼子里放上了鼠药。
  这些准备停当之后,爷爷趁黑溜到了生产队的仓房跟前,把守仓房的是一个老汉和一条粗壮的黑狗,老汉的屋子里黑着灯,估计是已经睡了。
  爷爷瞅准了黑狗的位置,将玉米饼子丢将过去,那黑狗闻见了食物的香味,一口就咬将起来,没过5分钟,它就蹬了蹬后退,躺在地上了无声息了。
爷爷背回了两代谷子和一代玉米,和奶奶一起连夜在厨房地下挖了一个大坑,将粮食放在里面藏好,上面放着一个以前盛粮食的空缸。
  “这些粮食,够你们娘几个维持一阵子了。和上菜吃,别叫人看出什么来,我得去一躺陕西,那边的娘俩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黑暗中,我奶奶看到我爷爷的眼睛里闪烁着坚毅的光。
  说完这些话,爷爷就像风一样在奶奶跟前消失了。

  7
  春天过后是夏天,夏天过后是秋天。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时光总是以它自己的规律和速度在推移,在流逝。
  今年的夏天似乎很短暂,没有感觉到往年的灼热,像一场来不及回味的梦,一觉醒来,就已经是秋天了。
  秋天到来的时候,我的半死不活的生活终于尘埃落定。水泥厂因为市场和改革的双重压力,决定改制成私营企业了,原先的厂长摇身一变成了经理。我以每年3000元的价格被彻底卖断工龄,扫地出门。
  看着那些老工人唏嘘感叹的样子,我反倒是轻松了。人生不过几十年,换一种活法何尝不是生活的本意?因为平时舞文弄墨,经理在改制完后又专门找我谈话,要我继续留在公司,帮他打理办公室的事情,可以入股,年底分红,我婉言谢绝。
  知道我成了一个自由人的消息之后,花自漂零表现出异常的热情,说,不如到西安来吧,涝巴大了鳖大,就你那几刷子,在这里肯定能吃的开。随便在那个报社里当个记者,明的暗的,保证比你那破文员的工资要多几倍。
  从内心讲,我也不愿意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我以前曾经说过,在一个地方生活的时间最多不能超过3年,过了3年,一切都将变的熟视无睹,就被这里的生活同化了,而我在这个小县城里竟然度过了8年的时光,如果企业不改革,如果不是遇见她,我是不是将和这里更多的人一样,按着既定的生活轨迹,一直老去?
  我把单位给我的2万块钱存了一个折子,交给妻子,在短时间内,她们娘俩的生活应该是没多大的问题了。
  安顿好之后,我在秋天里离开了我生活了8年的小县城,坐上了一辆去西安的长途汽车。

  1980年,中国大地上发生着历史性的变化,土地包到户了,爸爸和叔叔们也已经分了家。
  我隔几天就能吃到以前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白面馍摸。哥哥姐姐们都开始在村小学里上学了,爸爸妈妈像两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整天泡在承包给我家的那几亩田地里。
  我只有5岁,学校的老师还不要我,我就只好呆在家里,呆在家里的还有奶奶,她那时还不是很老,但是裹着小脚,地里的活计是不能干的。
  有一天,我指着堂屋里镜框里的一张黑白照片问奶奶,这个人是谁啊?奶奶不知道怎么就生气了,一个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
  正在摸眼泪的时候,我发现我家大门里进来了一个人,穿着整齐的蓝咔叽布衣服,胡子拉碴的,但是精神得很。可能是由于走了很长的路,他的嘴皮子干裂了。我觉得这个人像我爸爸,也像我叔叔,更像照片上的那个人。
  我赶紧跑到屋子里喊我奶奶,我说相片回来了,相片回来了!
  奶奶寸着小脚出了堂屋,看了看院子里的那人,似乎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抹了一下眼睛看,突然间眼泪就哗的流下来!
  长了5岁,我是第一次看到奶奶那么哭。我以为大人是没有眼泪的,哭只是我们孩子们的事情。

  爷爷这次回来就再没走出过我的老家李家山,一直到1995年腊月29的黄昏去世。爷爷去世的时候,还是很清醒,我那时候已经在上大学了,他把我叫到跟前,做最后的安排。
  都传言说我太爷爷手里留下了好几缸银元来着,好多老人一生都保守秘密,只是在弥留之地才说出藏宝的地方,我以为爷爷要告诉我藏东西的地方了,兴奋得心脏咚咚直跳。
  爷爷拉过我的手,从贴身的肚兜里取出一样东西来,叫我收好。我看到那是一只雕工精良、闪烁着荧荧光芒的玉佩。爷爷断断续续地说,另一只远在韩城,那里有我的另一个奶奶和我的叔叔,他们有一个孙女,也应该有我这么大了。
  “你是咱李家唯一的读书人,见过世面,毕业了有机会找找他们……”
  这是爷爷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8
  车子翻过六盘山,一路向东。
  我的身边是一些陌生而新鲜的面孔。和我同座的是一个学生样的女孩子,一脸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和天真。前排是一对农民工摸样的夫妇,抱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看来他们是出门挣钱的人。
  以前也经常出门,屁股一落在座上就呼呼大睡。常常是几觉瞌睡醒来,旅行的目的地就到了。
  但是今天似乎一点睡意也没有,我在想着我要见面的人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能在那个古城里落脚,找到自己的位置吗
  而我脚下的路,也是爷爷生前走过数遍的路,恍惚之中,我又看到了爷爷,站在我面前,可是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微笑着指给我看他临终前传给我的那只神秘的玉佩。

  经过半天的颠簸,我终于来到这个传说中的城市。
  在出站口,众多接站的人群里面,我发现了一张写着我名字的纸牌在高举着。它的主人是一张在视频里无数次见过的,熟悉而美丽的脸。
  出租车穿过繁华的街道,保存完好的古城墙,陌生的人群,最后在医院的家属楼旁边停下来。
  她住7楼。

  进得门来,我们都已经气喘吁吁。
  “坐了近10个小时的车,饿坏了吧?
  她顾不上休息,就在厨房里忙活开了。
  我简单的洗了一下,就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陕西电视台转播的“秦之声”决赛。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拜托你把我的手机拿进来好吗?”她在厨房里喊。
  我拉开她丢在茶几上的包,取手机的时候,我一下子懵了。顿时热血上涌,心跳加速。
  她的包里放着一只玉佩!我摸出我胸前挂着的一只来,放在一起,一样的大小,一样的质地,一样的花纹!
  刹那之间,一股强大温暖而窒息的暖流迅速向我弥漫过来。
  而外面的市声人流,厨房里的味道,电视里的影子都离我远去……
                   2006年3月20——4月1日写于静宁

   
743400   甘肃静宁县委宣传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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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清风盈袖    时间: 2006-4-1 23:04
标题: ^_^
满强这是上网历史自传还是用自己的名字写小说呵?有趣,读得我眉开眼笑呐.
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6-4-2 22:34
小说很有特色,特别是语言,干脆利落而有韵味。
作者: 一楠    时间: 2006-4-3 20:01
不错的开头,语言生动富有特色,很能引发读者的阅读欲!只是作者需要排好版,避免字句差错,比如“娘两”应为娘俩等!问好!
作者: 秋水无痕    时间: 2006-4-3 20:08
语言有地方韵味,结尾是不是有些仓促?和你斟酌...
作者: 一楠    时间: 2006-4-4 20:11
看来是篇完整的小说了,还请按标准排版,段与段空一行。

小说很不错,有味!
作者: 马碧静    时间: 2006-4-5 11:30
  http://hk.netsh.com/eden/bbs/2871/html/table_8414841.html
  新朋友好!文章不是首发,版也没有排好,但文章确实写得不错,加精鼓励。请以后多注意,还要经常回来关注自己的帖子也回复别人的帖子,以起到互动。
作者: 一了    时间: 2006-4-5 12:50
最初由 马碧静 发表
  http://hk.netsh.com/eden/bbs/2871/html/table_8414841.html
  新朋友好!文章不是首发,版也没有排好,但文章确实写得不错,加精鼓励。请以后多注意,还要经常回来关注自己的帖子也回复别人的帖...
写得不错.挺生活的
作者: 李满强    时间: 2006-4-6 17:04
标题: 谢谢各位抬爱
第一次写小说。问题很多,我会更加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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