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财论坛

标题: [原创] 你爸打到哪 [打印本页]

作者: 百里烟 时间: 2003-6-10 17:13
标题: [原创] 你爸打到哪
　　你爸打到哪

　　文/百里烟

　　老三你先说，你爸打到哪？趁老李还没下班回来，陈阿姨问饭桌边上的三个儿子。老三摸摸大脑壳，把小拇指含在嘴里，看着热腾腾的馍馍，小声说，台湾……

　　台湾？去台湾就投降蒋介石啦，还能生你啊！陈阿姨生气了，老二你说！抬手把老三碰馍的袖子赶到边上。

　　老二系着红领巾皱巴巴地站起来喊，报告妈，我爸打过黄河了！

　　黄河？你爸只过了黄河怎么能解放全中国？还读书呢你，就饭吃啦？！

　　老二噙着两汪水，见馍馍一个个漂浮在桌面上。

　　好了妈！老大实在坐不住了，我爸不就是打过长江了吗？您都说多少遍了！他们小，记不准又能咋的？

　　你听听，记不准又能咋的？你说能咋的？是少你们吃啦还是短你们穿啦？记不准咋的？我告诉你老大，不用在那给你俩弟弟求情，连你都没说对！你爸只打过长江了吗？记不准今儿个都别吃饭！

　　四个人都不说话，四个人看着桌面上的馍馍一点点起了白皮，四个人见盛着菜汤的大盆上冒出的热气越来越少。

　　陈阿姨搬个凳坐在厨房里，听着屋子里狼吞虎咽地吃饭声。连这都记不准还能记啥呢？她抻了抻脖子看了眼后院，向日葵打着饱满的籽，美人蕉不停晃动着红头巾，芍药谢了开，开了再谢，似乎是一瞬间的事。

　　老李回来的时候见老伴不说话就问，老大媳妇来过没？你咋了？伸出手在陈阿姨眼前晃了晃，得了吧，我真没多喝，老安真的要去了……

　　陈阿姨一惊，忙问，怎么的？

　　老李叹口气说，拖个假腿蛮累的，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了啊！想他家老幺呗，十八啊。

　　陈阿姨忙跳下床，扒着老三屋子的门缝，见老三还在用功呢。这孩子，大学考两年了，随便念一个得了呗，心高啊！她嘟囔着回到床头。给我捏捏后背，老李侧过身，这地方难受着呢，一阴天就痛！

　　诶，我问你，当初……陈阿姨欲言又止。

　　啥？老李扭过头。

　　没事，没事了，我担心老三熬坏身子。

　　你总这样，一当初就这样，到底要说啥嘛！老李不耐烦地挥挥手。

　　陈阿姨一下下给老伴按摩，嘴里没闲着，老大媳妇不会来闹了，她被老大打了个巴掌，老大还说呢，我爸是离休了，可还有俩弟弟，你再想换房子我们就打离婚！

　　妈的，那小子说啥？老李蓦地坐起来，你再说一遍，他和媳妇要干啥？！

　　行啦，别搅和啦，老大又不是小孩子！陈阿姨有些不安。

　　你别望他脸上贴金了，我那会儿少打你没？没少吧，唉，可我啥时候说过要离婚？这败家子，离婚？当初人家月儿过门来图咱啥啦？不就两个破沙发么，他还不知足！老李越说越气，咳着下床要去收拾大儿子……

　　陈阿姨推着小车，走在公路边上，一会儿弯下腰拾着什么，然后继续推着车。陈阿姨路过一棵桃树，树身被剥了皮，枝叶还很茂盛，一片叶子落下来，陈阿姨看到了大儿子的脸，又一片叶子落下来，陈阿姨看到大儿媳妇的脸，两片叶子被风那么一吹，就在路面分了家。陈阿姨盯着树梢上一个圆溜溜的绿桃，跟青杏差不多大，老三毕业后就扎根外面了，她念叨着，嘴角一酸一酸的。

　　小车载过三个小子，数老二最闹了，脖子像个转轴，屁股根也跟燎了油似的。她面前出现了那堵高墙，里面正常的人都穿着白色的长衫，今天可不是时候，见不到老二。她在墙根站了许久，最后转了个身，推着车回来了，车上除了纸壳还有一些揉成团团的报纸。

　　上灯时分，陈阿姨一个人坐在桌边上，窗外院子里的向日葵耷拉着脑袋，美人蕉也耷拉着脑袋，芍药没耷拉着脑袋，整个身子已枯萎了。陈阿姨再也听不见和几个儿子讨论爸爸打到哪了，想起自己在老伴病床边问过他一句话，却不知道老李听见没有。她问，老头子啊，当初你到底打到哪里了啊？

　　2003.6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百里烟 时间: 2003-6-10 22:48
说到这篇东西让我安静不少，从而左右我今后的方向：）

作者: 左显辉 时间: 2003-6-11 01:13
好文，好文，老到的语言，深刻的内涵！！：））
鼓励，支持！！

欢迎光临中财论坛 (http://bbs.zhongca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