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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一碰就碎 [打印本页]

作者: 陌笛 时间: 2006-6-14 06:30
标题: [原创] 一碰就碎
　　王会总嘀咕着，还有两天她退休一个月了，可爱人提醒她这是二月，也就是说已经一个月了。去年的二月她还在上班，还在管着人。今年呢？王会和爱人说，已经有人装着没有看到她了。才一个月而已。

　　这一个月，王会早起了二十八天，做糊了七次饭，和儿子吵了三架，儿媳妇摔门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王会说不是我的错。理由是，为了工作她从来也没有做过这些事情的。

　　儿子也搬到丈母娘家了，王会这会儿拿着电话，手停在电话键上，儿子的话始终在她心里咯噔着，她知道更年期，就像神经不正常的表现。

　　晚黑了，王会躲在爱人的怀里说，我要是男人多好，可以晚退休十年。爱人说她，你已经比别的女人多上六年班了。为什么是六年？王会扑哧乐了，她是干部能比别人晚五年的，可她利用权利改了户口又多上了一年。

　　在家看孙子多好，要不你替我上班去？爱人睡着前的最后一句话。

　　一提孙子她就更上火了，凭什么女人老了就要带孙子呢？我就不要管孙子。儿子也真是不孝顺，非要听老婆的话？老娘养他容易吗。可儿子说，他没有感受到母爱，记忆里都是奶奶的爱。王会数数自己带儿子的时间是少了点。儿子说她太自私了，凭什么奶奶可以带他，她就不能帮忙带孙子呢？王会知道，媳妇的矛盾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虽然她给了儿媳妇四十万，花掉了她毕生心血，儿媳妇还是不满意她没有伺候月子的。

　　王会睡不着想到今天遇到了李那，李那接了她的职位，人事科长。李那看她的眼神怎么恍惚呢？王会问了小钱，小钱说她，人家李那等你的位置都一年了，你倒好晚退休一年，人家多等了一年没去告你就不错了，她多恨你啊。王会吓了一跳，她把李那当好妹妹的，退休前还推荐了她。人啊！爱人说她，你都退下来了管谁干做什么？神经病吗不是。

　　神经病？精神病？儿子和老公都说她有毛病。

　　王会还是睡不着，她吃了点安眠药，怎么越吃越精神呢？以前挨枕头就能睡着的，难道真神经了？睡吧，明天去医院看看，前几天干部体检让她去也没有去，真应该去。

　　医生说她不要憋闷在家里，刚退休都这样，找点快乐的事情做。

　　王会想自己什么最快乐呢？她的快乐都在工作上了，从下乡到返城，她种了地，开了车，还在食堂卖过饭票，后来她当了团支部书记，是大队级别的，又后来入了党，上了夜校，然后就是管工会，当妇女主任，再后来，她当了人事科长。王会想自己的快乐是什么呢？工作没有了，她今年五十七了。

　　她给爱人打了手机，你说我干什么最快乐？爱人在开会，等过了半个小时才回话：你想唱就唱，想跳就跳，只要你开心，我要挂了，嘟嘟。

　　王会想起来了，她除了工作还是有开心的事情。她喜欢跳舞。对跳舞去吧。

　　现在的舞蹈怎么都是这样的？疯狂的摇晃脑袋呢？王会记得她跳得最好的是红绸子舞蹈，把那个红绸子甩得啪啪响，还一跳好高。王会记得那时有十八吧？她还跳过一个舞蹈就是傣族舞蹈，傣族舞蹈里有一个是弯腰洗黑发的姿势，可现在弯不下腰啊。

　　黑发也没有了！王会是染的发，在家偷偷地用小刷子刷上油膏染黑的。没有腰，没有黑发，怎么跳舞？舞厅里咣咣的响，震的脑袋都裂开了，王会逃跑似的从舞厅出来，打算不跳舞了。

　　老公说她今天做饭有进步，让保姆走就对了，王会一口也吃不进去。

　　王会下午看了夕阳红节目，主持人说适当的装饰可以调节心情。例如化妆，穿点颜色的衣服。王会心头一热，是呀，她的衣服颜色灰、黑、蓝三个不变。打了车就去了百货大楼。

　　钱花了，坐在一楼的休息厅观看走过的人，她越发的感觉自己老套了。现在的女孩的确青春，她们把修长的腿，高跷的臀显露的那么热情。王会也有那么长的腿，可那时候穿的上下一般粗，人人一个体形。

　　儿子回家了，他送回来一堆吃的，王会皱着眉想减肥了，她喜欢的衣服都太瘦。今天去百货大楼才细心观察像她这么胖的人也很少了。尤其这一个月，腰就胖了两寸多。

　　王会决定不吃那么多东西，她想儿子还是想着她的，心情稍微好点晚上就睡的塌实点。

　　翌日，她穿上玫瑰红的运动服到了小公园。公园别看在家的楼下，她还是第一次来，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公园里有不少人，她的服装很扎眼，白白的运动鞋衬托的衣服更加红艳。来往的人都在看她。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玩。跳舞她是坚决不去了，感觉那里的老太太都有七八十？心一阵酸。在凉亭的地方有一个人在放风筝，他的身边还有一条小狗，她被风筝吸引过去。王会喜欢风筝，去年在单位组织的风筝大赛她还获了一等奖。早知道也把家里的风筝拿来了。她的到来小狗警惕性的叫了起来，那个男人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很温柔的向她笑了笑。王会脸红得和衣服一个颜色，虽然自己当干部这么长时间，这样冒失的和一个陌生男人说话还是第一次。

　　风筝后来是王会放的，这天早上她过得很开心。男人后来说他明天还来，看天气放风筝。

　　她回家正好爱人要上班，拎着买的油条让他吃点，爱人匆忙下楼了，说她怎么不喊他，今天有个重要会议的。王会回到家，开了电视、开了冰箱，又回到沙发上发愣。还是不知道干什么好，这一天很快就又过去了。

　　第二天男人在等着她，她的到来他很高兴，他今天还为她准备了另一个风筝。小狗今天没有叫。男人说等吃过早饭他去钓鱼去，王会说好。

　　王会两天没有看到爱人了，给爱人打了电话，问可以去和人家钓鱼吗？爱人说你开心就好，注意安全。

　　王会对钓鱼还是很喜欢的，就是钓鱼的人都是老爷们，老爷们光着腿、光着脚的她很不自然。钓鱼的时候男人对她很细心，把着她的手，王会心跳的比小鱼欢。

　　回来的时候，她想把鱼给小孙子送去，今天钓的鱼，一个人怎么吃得了呀。还没有到亲家家，远远的看见亲家和亲家母还有孙子扛着锄头回来了。亲家七十了在楼区边上还种地，小孙子跟个泥猴似的看见奶奶拎着鱼还在塑料袋里游，跑着过来喊奶奶。

　　王会鼻子一酸，眼圈红了。小孙子一个月没有见着了，整的跟农村孩子埋汰的要命。王会想抱抱孙子，让孙子回家。孙子说我妈不让。亲家母说让家去坐坐，王会把鱼给了亲家，心酸的回家了。

　　回到家，收拾了鱼，电视乱七八糟的广告没完，王会等着韩国片磨磨叽叽还挺好看，每当电视里演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王会就会涌出眼泪来。

　　广告中给儿子打了电话，儿子说忙。

　　给爱人打了电话，爱人说钓鱼好，你自己吃，还是忙。

　　王会才发现，她除了小钱，没有好朋友。给小钱打了电话，小钱也说忙。

　　正当自己发愣呢。儿子打了电话，王会还以为儿子要回家了。可儿子说：“妈你咋想的？给他们送什么鱼？我老丈人得了癌症还帮着带孩子，你钓鱼还去气他们干什么？”

　　王会说：“我没有呀。”

　　儿子说：“小芬说的。她爸把鱼都扔到垃圾箱了。”

　　王会心里被刀捅了窟窿难受，她坐在沙发上想自己没有那样想呀。

　　韩国片里正好演到儿子和妈妈吵架，王会苦笑自己。

　　男人来了电话，问王会明天去不去爬山？要去就做好准备工作。王会犹豫了。男人是否太热情？他愣说王会骗他，说王会顶多四十岁。王会想去，想去爬山，不要一个人在家。

　　男人时不时地拉着她的手。他的手很厚，让王会想拒绝又没有拒绝。男人在没有人的地方亲了王会。王会后来一直想那个吻，山在她的脚下开始陡峭起来。王会决定回家再也不要和男人接触了。她有爱人在上班，有儿子有孙子，她拒绝了男人要把她送回家。

　　王会打开门，儿子和儿媳妇正在家里。王会吓了一跳，马上说：“我不会去了，我回家了。”

　　儿子不说话。儿媳妇不说话。王会伤心哭了，她以为儿子回家来了。

　　儿子说：“妈你都知道了？我爸他？”

　　王会感觉不对呢？你爸怎么了？我早上给他打的电话。

　　我爸为了着急回家看你，出车祸了。我爸他……

　　你爸怎么了？啊？……我早上还给他打了电话。

　　他在医院呢。

　　王会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早上还给他打了电话。早上还打的电话。

　　儿媳妇哭着说：妈你知道和你钓鱼的那个男人是什么人吗？他是因为精神不好进监狱又放出来的。

　　王会感觉浑身冰冷。儿子和儿媳妇拉着王会的手说，明天我们就回来了，妈！对不起。

　　王会泪流满面，都是妈不好，妈不好啊。不是妈这样你爸爸不会受伤的。

　　爱人躺在病床上向王会笑着。王会像个小孩一样呜呜的哭着。爱人说等我过几年退休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去爬山了。

　　王会握着爱人的手在床边，一天很快就过去了，这一天她感觉到很充实，是因为爱人的暖，家人的爱。她发现了在心灵深处有一块地方，不能轻易的去碰，孤独的、脆弱的时候，一碰就碎了。那里需要维护，精心的去保养。

　　爱人睡着了，他说退休了多好，累了一辈子了在家休息，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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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一楠 时间: 2006-6-14 06:50
对人物刻画的非常到位，很真实，很有生活，就象亲眼看到感受到的一样！

作者: 边缘紫蝶 时间: 2006-6-14 07:49
笛子好～～写小说也这么高产～～佩服～～：）

作者: 式路 时间: 2006-6-14 07:57
王会握着爱人的手在床边，一天很快就过去了，这一天她感觉到很充实，是因为爱人的暖，家人的爱。她发现了在心灵深处有一块地方，不能轻易的去碰，孤独的、脆弱的时候，一碰就碎了。那里需要维护，精心的去保养。

陌笛确实多产，多产就是在收获，收获是给人喜悦的。看着这段文字，我想起一句诗：苔痕上阶绿潭影空人心文字一旦造出情境，就会给读者以美的愉悦。

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6-6-14 12:02
小说越写越有深度了。问好，木屋。

作者: 一楠 时间: 2006-6-14 16:18

最初由蓝色的小木屋发表
小说越写越有深度了。问好！

精华作品！

作者: 天姝 时间: 2006-6-14 17:46
陌笛，写得挺好的。

作者: 关瑞 时间: 2006-6-14 17:51
逼真的形象，生动的语言，细腻的描写。
真是不错的小说。
问好笛子。

作者: 杨义龙 时间: 2006-6-14 17:58
　　感受很深，写出了中老年妇女的真实心态。特别是当过点小官的人的心态。如果他们在退了以后，发挥余热，为希望工程、为社会公益事业做点好事，积点德就好了。

作者: 凌云昕 时间: 2006-6-14 19:04
真人，真心，真情，
唯其真，才感人。

作者: 左显辉 时间: 2006-6-14 19:32
以细节展示人物的内心和生活的真谛.陌笛的文章在软绵绵中有一种犀利!

作者: 猪儿粑 时间: 2006-6-14 23:11
“干了一辈子苦命工作，也该歇歇了”，呵呵，又欣赏到陌笛的好文，问好：）

作者: 雨夜昙花 时间: 2006-6-15 08:25
呵，写得这么好，学习了。

作者: 房子 时间: 2006-6-15 08:59
笛子好感觉。

作者: 李有旺 时间: 2006-6-15 10:23
喜欢读陌笛妹妹的小说。

作者: 王艳芹 时间: 2006-6-15 12:17
她发现了在心灵深处有一块地方，不能轻易的去碰，孤独的、脆弱的时候，一碰就碎了。那里需要维护，精心的去保养。
多好的语言！

作者: 落梅 时间: 2006-6-15 20:33
陌笛小说的确是越写越好了。人物很鲜活，结局也感人。

作者: 疯言风雨 时间: 2006-6-18 15:42
怎么能写出这么多故事啊,陌笛的每篇文章我都很爱看,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爱看.
这篇也很好,看的人吧,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是这种感觉在每一篇文章里都会体会到,是用话语表达不出来的那么一种滋味,让人心理挺难受吧,还好象有点啥希望,反正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我喜欢这样的文章,喜欢这样的风格.

作者: 叶柄 时间: 2006-6-19 08:11

最初由猪儿粑发表
“干了一辈子苦命工作，也该歇歇了”，呵呵，又欣赏到陌笛的好文，问好：）

作者: 一了 时间: 2006-6-19 12:07

最初由房子发表
笛子好感觉。

陌笛的文章总是好的.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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