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深深的土林
（小说）杨友泉
日人的军车在吉隆坡被炸，尽管车里只是装了些过冬的棉衣，但仍然激怒了驻城中队长本田存一。
本田存一的上司是这样训斥他的：在你接任吉隆县的四个月里，连一粒粮食也没有运出来。你的，什么的干活！
所以，中队长本田存一对两车棉衣被炸大为光火。
吉隆县地处有名的死角，唯一的通道必须经过吉隆坡，距吉隆坡不到二百米的地方，有一片土林。方圆不过两平方公里。隔远了看象一马平川，不着一点痕迹。
土林峰壑勾连，又错落有致。土峰高不过九丈，却形状不一。有的似鬼怪，有的象神仙；有的凶神恶煞，有的温文尔雅；有的似兽，有的象人。种种形状却又发生无穷变化，早晨还是凶恶的鬼怪，傍晚却成了温和的神仙。白日明明晃晃是个人，夜晚却实实在在是只兽。光线的变化，季节的变化，使土林变幻莫测，横添不少异彩。土林色彩瑰丽，早晨还是袅袅可依的青，中午就赤而橙，夜晚却成了一色的净白。
林先生他们还是孩子时就常到这里玩。他们在土林里演绎《西游记》。借了这土林里的神仙鬼怪做背景，他们的演绎就平添不少精彩。
那时，林先生扮孙悟空，张铁匠饰猪八戒，王裁缝演沙僧，豆腐店的赵大嫂就成了女扮男装的唐僧。
他们在土林里一路斩妖除魔、腾云驾雾、飞檐走壁，保护唐僧到西天取经。
一干四人渐渐添了年岁，才从童年的神仙鬼怪里走出，纷纷撤出《西游记》，回家娶妻生子。
本田存一骑着东洋马，率一小队鬼子和一大队伪军来到吉隆坡时，被烧的军车的黑烟象一恶魇，抻长身子向本田存一扑来，黑魇除了有棉花味外，还夹杂着尸体的腥味。
本田存一能嗅出黑魇中有东洋人的味道。
死啦死啦的。本田存一骂的是三个东洋鬼子。这是由本田存一亲自调选出来的三位射手。他们既没有保护好两车棉衣，也没有保护好自已的尸体。棉衣和尸体都变成了一道烟。黑烟中的一部分是三位射手的尸体烧化成的，见了上司本田存一，就顾不得自已怪诞的形象，脱离了烟道，向本田存一窜将过来，本田存一本能地让了让，烟魇却不愿过去，本田存一遂拔出指挥刀，左右两下，把烟魇斩成四截。立起指挥刀，直向前方，尖啸：--前--进--！
队伍便撇下烟魇，卷起一道更大的灰魇。
本田存一来到烧坏的汽车旁，四周是一大片苍茫的原野，一眼望不到头。在赤黄的土地上唯一能看到的障碍物是一座林立着的土城。除此之外，大平原上甚至连一只鸟也没有。这就是本田存一面对的对手。本田存一从总部调到这个中队来已经六个月了，所认识的对手就是这片飞扬着黄土、偶尔有棱形的风刮过的空空荡荡的大平原。他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他的对手不可能有具体的形象。如果硬要给自已的对手下个具体的定义的话，镶嵌在大平原中的土林就是。
本田存一的控制是有限度的。他调来了所有轻重炮具，一齐瞄准了土林--这个形象稍微具体的对手，比上一届的中正雄一中队长把大平原当做对手来轰炸有了进步。
本田存一觉得土林中的每一峰都是一条赤红的缨枪，每一陵都是一把白亮的鬼头大刀，每一壑都是弥漫着火药味的猎铳。这变幻不定的土林，就有了某种具体的形象。
这是本田存一踏上异国国土以来，第一次承认其实还有别的对手--土林这种深不可测的对手。
本田存一六个月来尝尽了这个神秘对手所带来的种种罹难，自已的军火车、运粮车、运煤车莫名其妙被炸，押送军车的人员一再增员,但都无济于事。押送人员听到爆炸声后亲眼目睹三男一女逃往土林，但等到押送人员好不容易离开烈火熊熊的军车，追击到土林时，土林一片寂然，寂静得似乎连风也没有到过。松软而毛茸茸的黄土，连起码的一只鞋印也没有。只有游丝一样的峰线细细的左奔右突，说不清通向哪里。日人们便沿着唯一的线索追去，结果游丝分了岔，大部分军士都迷了路。有几个军士很快从游丝上跌下来，其余的军士则左趔右趄、前仰后合。他们无法理解天底下还有这种刁钻古怪的路，他们过去获得的对路的观念彻底瓦解。
所以，本田存一听了下属的描述后觉得，土林更象是真正的对手。
本田存一放眼展望这片弥漫着神秘死亡气息的土林时，觉得眼前的土林实在稀松平常，觉得它的面积要比两平方公里小得多。交叠的峰峰壑壑没有一点秩序，随便歪歪斜斜的摆放着，就象县城里常见的随意的中国人。这在受过严格训练的本田存一看来，这个对手显得过分自然仍至自由，甚至不伦不类。
本田存一一步一步走进土林，细腻蓬松的沙土使他感到很舒服。本田存一戴着雪白的手套抓了一把土，轻轻一捏，一团土就象水一样溶化，液体的沙土迅速从本田存一的指缝中流走。本田存一试图狠狠挤碎的意图落空，沙土提早从他的意图中逃走，实际上本田存一的力量花在了自已的指头和指头的空耗上。他觉得自已把自已弄疼了。当本田存一放开手掌时，发现自已手掌里除了还遗留着一点红色外，并没有真正握住什么。
这就是我的对手？
本田存一注视着自已红色的手掌问自已。
这土林里的确没有路径。又处处是路，处处是径，好象无处不通，无处不畅，峰就是门，壑就是敞着的窗；真的踏上此途，却又处处是墙，处处是壁，峰就是垒，壑就是封闭的堡。本县流传的神话是这样描述这种情形的：唐僧师徒四人途经吉隆坡时，已经是人困马乏。时已近黄昏，悟空飞身至一峰峦，反手搭一凉蓬，朝远处窥看，北方山坡上隐约有一户人家。悟空才想腾空驾云前去化些斋饭，却又见一朵黑云从西方飘来。此时天空瑞祥，哪里来的这等黑云。悟空顿起疑心，遂眨巴眨巴了眼，收起肉眼白珠，翻出火眼金睛，黑云遂现出妖怪原形。此时，若要消灭妖怪，大战三百回合，最早也要到明晨巳时，这样师傅就得挨饿受冻，不如寻一隐蔽处藏好师徒，自已化回斋来，再与妖怪大战不迟。悟空便向西北方望去，只见一片土林参差蜿蜒、诡密莫测。貌似浅显，实则深奥。悟空眼睛一亮，遂将师傅在该处安置。一道祥云化斋而去。
却说那团黑云慢慢逼近，原来是个水怪。这是太上老君饲养的一只蝌蚪变的。五百年前，悟空大闹天宫，被绑后交与太上老君，太上老君遂将悟空置于是八褂炉里冶炼。七七四十九天开盖后，悟空却功力大增，捣翻八褂炉，烧毁太上老君的炼丹楼。看官注意，即使悟空自已也恐怕忽略了这样一个细节，即悟空在棒捶炼丹楼的当儿，金骨棒碰翻了太上老君的一个瓷缸，缸中蹦出一条胖乎乎,头大尾根小的黑蝌蚪。这条黑蝌蚪一跳三蹦，蹦出了门槛，蹦下了天界，跳到东洋大海做了一怪。
今风闻唐僧到西天取经，也想领略领略大唐和尚的风貌，尝尝大唐和尚的味道，遂从千里之外奔来。
一团黑云停在了土林上空，活该这不怪没有口福。一阵西风吹来，土林中的灰尘便一粒粒溶解进了风，这吃喝拉撒都在水肚子里的妖怪哪里受用过，这一股子烟灰滋馏一下钻进嘴巴，滋馏一下钻进眼睛，滋馏一下钻进鼻孔。水怪惊奇不已，大呼孙小儿耍你爷爷，快从肚子里出来，老子撤退便是。慌乱之中扯了一片土林里的灰云，匆忙腾空离去，一路上连续不断地打着喷嚏，骂骂咧咧道：
连打个喷嚏放个屁都沾着灰！
唐僧为了纪念这片土林的功劳，题名吉隆坡。
说说林先生、王裁缝一干人小时候的事。
林先生一干人自小在土林里牧羊放猪，自娱自乐。时间常常象天空的云一样悠闲和多余，又象土林里的峰壑一样凌乱不堪。为了把林里的这些时间演绎得妙曼，林先生提议把从老人那里听来的《西游记》，在土林里大大趔趔展开，鲜鲜活活摊成现实。四人便按传说中的角色分了工，但角色争议大，很长时间都没有定下来。
林先生说：就过一些时间吧！再过一年，一年后看谁能不打一个趔趄，先走遍土林里这峰峦上的游丝，谁就先挑角。
土林峰峰相联，又峰峰独立，极像一张看不透的大网，虚虚实实罩着。峰线就是纬，峦线就是经，峰峦叠嶂,编织得是无中生有，有中却无。整座土林就是由这些峰线撺掇而成。这细细的峰线，刀子一般锋芒，蛇一样蜿蜒向前游移，却又似永远游不到尽头。
这些看似刀子一样坚硬的锋芒，却又柔软如水。碰着就化，触着就泻。所以，人在上面走，不是保持不了平衡，被刀子割将下来；就是弄塌了游丝，滑进谷池,被砂土淹没在谷底。四个少年就在这峰峦里摸爬滚打了一年，一年后，只有林先生率先通过。又继续演练，第二年通过的是张铁匠，第三年通过的是王裁缝，第四年是豆腐店的赵大嫂。王裁缝犹豫了三天，三天后宣布：还是任猪八戒。赵大嫂任眉清目秀的大和尚唐僧。
其实，本田存一面对土林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这样站在峰峦前长时间地眺望，锐利的目光一直试图插进土林的内部，但他感到自已插入内部的目光，稍许眨了眼睑一下，就被弥天的、多得象水一样的细沙弥合，插过的地方很快就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他不止一次地用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抓起一团尘土，还没来得及用力，尘土象水一样从指缝中遛走。本田存一试图狠狠挤碎的意图落空，尘土提早从他的指缝中逃走。实际上本田存一的力量花在了自已指头和指头的空耗上。他觉得自已把自已弄疼了。当本田存一夸张地揸开自已的手掌时，他发现除了手套上粘附着的颜色外，并没有握住什么。
这就是我的对手？
本田存一不止一次地这样问自已，也不止一次地想弄掉手套上的尘土，但这种血红色的尘土，一旦粘在手套上就很难弄掉。本田存一甚至连这种最简单的颜色也越来越搞不清楚。所以，他问：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物质！
本田存一一次又一次地用一只手掌拍打另一只手掌，结果连另只雪白的手掌也变得血红。我决不会摘掉它！本田存一盯着两只象抹了血的手套，愤怒地喊。
上次，就在本田存一愤怒地狂喊后，罩着一只瞎眼、到东洋留过学的、城东首富的公子、本田存一的翻译--人们又叫他上官翻译，眨巴着唯一的一只微笑的眼睛，把两片歪唇放在本田存一的耳边，安慰似地嘀咕了两句：太君，我弄到了土林的秘密。
本田存一十分厌恶这种狗一样的谈话方式。他看了看那只罩着假黑皮罩的瞎眼。每一次本田存一都要注意地深看上两眼。这只瞎眼才是真实的，本田存一想，这只瞎眼才能流露出自已需要的真实。本田存一锐利的目光又一次成功地越过假黑皮罩的阻挡。
土林里有一个暗洞，他们就藏在洞里。上官翻释说的他们,指的就是那一干人。
本田存一看到了假黑皮罩下面瞎眼里的泪水。这是一种即将雪耻的泪水。这洞黑水天天在淌，上官翻译说，除非他找到制造这个黑洞的人，否则就让它每天都流，直到它淌干为止！
据说，就是土林里那一干人的一粒子弹衔走了这粒眼球的。
这个黑洞就成了一个非常别致的深渊，人们说先在他灵魂上刻着，后来才映射到他脸上。
土林里的暗洞非常隐蔽，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
上官翻译说这话时底气不足。上官翻译对自已始终不能完整地做完一件事而感到内疚，他总能象这样提供一部分秘密，却不知道另一部分秘密，使秘密变得更加秘密。就象这次提供的秘密一样，几乎就要雪耻假黑皮罩多年来带给他的耻辱了，却总是这样不伦不类地功亏一匮。
本田存一却不这样看。他觉得这个狗模狗样的翻译已经随着一只眼睛的衔走变得更加畏琐而无用，这是一条无用的狗。原来这条狗有两只眼睛时还显得真实可靠，本田存一几乎不费多少力气就可以从这两只眼睛中辨别出自已所要的东西，现在，这条狗只留下一扇窗口--有时，本田存一想，也许是他自已弄瞎的，好让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似是而非。
你的，从哪里得来的这消息。本田存一明知故问，他知道在上官翻译那里不可能有结果，这样的问话，倒象是自已跟自已较劲。本田存一常常这样嘲弄自已。自已不嘲弄自已，就会有别人来嘲弄，结果往往自已先嘲弄自已。这是本田存一潜意识里的逻辑。但嘲弄自已的人往往对自已最残酷。因此，本田存一为了不让自已抓住自已的把柄，最后问了一句：你是从哪里得来这消息的。
其实本田存一面对这片尘土飞扬的土林，早就觉得土林里的对手非同一般，早就觉得土林里肯定隐蔽着藏匿对手的暗洞。这些对手象土林一样深不可测，或者说，他们就是土林的一部分。土林是天空，他们就是溶解在里面的鸟；土林是水，他们就是镶嵌在其中的鱼。没有一个指挥官会愚蠢到问，鸟为什么在天空里溶解，鱼为什么在水中镶嵌。但，本田存一这样问了，而且还很粗暴。本田存一的下属们都听到了。他们认为自已的上司不是气糊涂了，就是被土林逼疯了。
肯定的有一个暗洞的。就象鸟的有一个巢的！你的是从那里得来这消息的？本田存一粗暴地对上官喝斥，金鱼眼睛鼓胀得就要滚出来似的，只是被凸起的镜片凹在里面。
本田存一一上任就在找这个暗洞。这个暗洞在什么地方，这个问题一直压在本田存一的心上。本田存一的前任就是被这个秘密赶走的。
上官翻译的蛤蟆唇又翕动了两下，也许是三下。本田存一的目光不得不从那只罩着假黑皮的眼睛上往下移，不得不停在令人恶心的蛤蟆唇上。
一首儿歌。上官翻译象挤牙膏一样一个泡一个泡地挤出。
一首儿歌？本田存一一脸的惊诧。
是一首儿歌。我把它抄了下来。吊起了上司的兴趣，上官的口气开始松驰下来。并且有了几分得意，不等本田吩咐，自言自话就唱起来。
唐僧取经过土林
水怪闻风万里至
唐僧不进土林的洞
哎呀呀
不见悟空我心喜
我按下云头 伸出了爪
突然西风起
哎呀呀
悟空他变成了灰尘往我眼里窜
昏天黑地我逃不出阵
……
本田存一听完这首儿歌，觉得并不陌生。他读过中国的《西游记》，里面就有悟空、唐僧，也有数不清的妖怪，却觉得没有这个细节，没有水怪，也没有这首儿歌。
《西游记》的不是？本田存一问。本田存一研究过《西游记》。他不相信连这个细节都记不住。他对自已总是有点较真。
是。也不是。上官翻译觉得这样回答不好，不这样回答也不好。
也不是？怎么会有个悟空的，唐僧的？
……
上官翻译没有回答。他心里泛起一丝悲哀。本田存一自称中国通，却连一首儿歌也消化不了。连一首儿歌都消化不了的人，怎么能消化一个中国。
所以，上官翻译开始对自已过去不明智的选择产生了一缕淡淡的嘲笑，嘲笑只在黑眼皮罩下闪烁，而另只眼睛还在馋媚地舒心地微笑着，并且仍在继续。这只眼睛曾经发疯地崇拜大和民族、崇拜留过学的东京、崇拜武士道精神、也崇拜自已效力的上司本田存一。发昏的崇拜使他从一个刚正而有个性的热血青年发生了变化--对方的过分高大，自已的无足轻重，使他迅速地散失了自已，蜕变成了一只不必要独立思考的、传声筒式的、贴身的巴儿狗。
《西游记》的不是？本田存一这句问话还发出了一个信号，他既然连妇孺都可以解释的事情都解释不了，他怎么能够做这些妇孺的座上客。
也许，上官翻译继续想，也许这个民族在他们的国土上的确优秀，而一旦踏上异国他乡的土地，他们就不知所措，显得无知而幼稚。无知而幼稚的行为和思想是不可能形成统治的。也许日人早已发现了这个致命的弱点，所以，疯狂的杀戮和变态的凶残就成了他们竭嘶底里式的绝望的挣扎和呐喊……
上官翻译觉得自已已经跳进了深渊。原来那种建立“东道乐土”的信仰成了海市蜃楼。他的上司本田存一，昨天还是志同道合心心相印的至友，今天，却成了彻头彻尾的掮客。他不是这里的人，尽管他嚼透了中国文化，尽管他通晓中国古今，但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研究者，他只能研究，不能参与，不能执行，更不能统治。
轻重炮具一齐指向土林，狂轰滥炸整整持续了一个上午。一个上午下来，宽广的蓝天布满了烟尘和灰尘。白的烟尘黑的烟尘和一道道血红的沙尘在天空扭结、组合、分解，又重新扭结、组合、分解。天空霎时被烟尘罩住。
炮弹在土林中一次又一次开花。土林中的泥土轻盈得象一块纱，缓缓升起，扑向蓝天，越铺越阔、越展越大，最后舒展成一张茫茫无边的网。稠密的鲜红也就扩散为稀疏的落红，每一点落红就是一个网眼。
本田存一觉得自已被震散了架，巨大的震流从空气中的尘粒上传来，使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觉得这种细微的物质传导能力极强，快把他的耳朵震聋了，他的眼睛也似乎看不见。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本田存一抖了抖自已的身体，证实了自已并没有散架，甚至还坚如磐石--因为他的马靴陷进了泥土，把他象一颗钉子紧紧钉住，不能自拔。
他就不再自拔。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包括自已的身体。他唯一看重的是：土林怎么样了？
刺鼻的硝烟挟裹着灰尘又一次挡住了他的视野，但他能想象得出，土林将变成一块怎样的平地。
本田存一曾向司令官立下军令状，只要你给我一个炮兵中队，我就可以炸
平吉隆坡，只要炸平吉隆坡，我就可以运出司令部急需的粮食和物资。
当那张泥土编织的网缓缓地最后罩在吉隆坡土表时，本田存一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眼。一个新的土林带着弥漫的硝烟宣告座落而成。这是一个比原来还要诡秘、怪异的土林，经过火焰的洗礼，似乎比原来的土林还要成熟。只见土林峰峰勾连，又错落有致，峰中套峰，壑中有壑，谷中盛谷。峰高不过九丈，却悬如万仞之势；谷深不过百尺，却若深渊之幽险。土林中形状不一，却每一峰都有神魂鬼魄，每一壑都有人形兽状，种种形状却又发生无穷变化，一分一秒的流走，都有峰里的神魂鬼魄到处游移；一时一辰消逝，就有壑里的人形兽状改姿换态。
本田存一不相信这就是自已的作品。却又真真切切是自已的作品！
那些峰壑间的游丝象蛇信一样颤抖着、变幻着，继续向不可知的地方游动--这就是那一干人的更加安全和通畅的道路。
本田存一这时才散了架。他知道这是被自已的作品震散了架的。他觉得自已已经支离破碎。眼睛也花了，耳朵也聋了，它们都飞离了自已的身体。
本田存一还觉得自已的身体还在下陷，就象一颗钉子被无形的锤一下一下地敲着，永远也不能自拔……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发表于 2006-9-15 20:50
收藏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