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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Camel,或者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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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脂砚
时间:
2006-12-28 13:25
标题:
[原创] Camel,或者爱情
Camel,或者爱情
今年八月的一天,几个朋友和朋友的朋友,十来个人,在一个小饭馆吃饭。
饭吃一半,大家嚷嚷着喊热,于是七手八脚地,搬桌子的搬桌子,端椅子的端椅子,还有各自的碗筷、杯子,叮叮咣咣一阵响,不出五分钟,都搬到院子里去。
一道清泉缓缓穿院心而过,院子一角栽着一大蓬金银花,主人精心地搭了个竹架,那金银花便在竹架上爬了满满一篷,正是乘凉的好地方。
坐在花架下,香风阵阵,不时地就有一两朵金银花飘落桌面。
抬头看时,发现架上的金银花其实已经很少了,开得早的已经凋败,卷曲在枝头,含着叹息一般;开得迟的,随着天气一天天转凉,怕是开不了啦!那种先天不足的感觉,仿佛含了些委屈似的。
而那一朵两朵盛开的金银花,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凋敝的迹象,正如这八月的天气,任大的太阳,热只是表面的,其实骨子里是一个凉。你看那树影就知道了,树影已不在正东方,而是一天天地往北斜,那斜的角度,其实也就只一个字:凉。
傍晚,风一吹,那凉意竟是一整个秋天的前奏,或者说就是秋派来的信使。那时,凉意便一下子袭入到你的身体发肤,就连心情,也一下子凉下来似的。
又有风吹过,有花飘落到她的面前。只见她捡了,拿到嘴边轻轻吹了吹,本以为会放到茶杯里泡水喝,却见她丢入口中,拿门牙轻轻地嚼了起来。
当我把好奇的目光投向她的时候,她的目光朝我飘了一下,然而是一副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在看她的神态,旁若无人地嚼着花。然后,把目光伸向天空。那目光便显得无限悠远,仿佛她人在这里,心却已随了眼睛的翅膀,远远游离于身体之外,人群之外,一个云深不知的遥遥天国。
我已不只一次打量她。当然是那种不动声色的打量,都让人不知道的打量。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与众不同,待我注意观察时,又似乎一切都很平常,那种不着痕迹的修饰,不着痕迹的美,让我一再地惊奇——她的与众不同在哪儿呢?仿佛那是种与身俱来的脱俗,像月光一般把柔美盈盈往外透,一点都不张扬。一切都来得很轻,很淡。那美,是发自内心深处,由内而外的美,同时又来得很真诚,她只是自个儿美,没有任何目的。也许她甚至不知道,或者很不在意自己的美……
正当我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忽然听她说:我可不可以高价收购这盒烟?
看时,是一盒明黄色,很宽,平时很少见到的烟,Camel(骆驼烟)。是朋友的朋友的,他正要打开,听她这么一说,便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笑了。
呵呵,小幺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了?嗯,送你啦!
谢了!小幺——后来我才在朋友口中得知,因她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大家都这么称呼她——也不解释,而是接过烟,翻过来看了看,又翻过去看了看,似乎很专注,又似乎很漫不经心,然后随手放到桌上,似乎在听我们说话,又似乎根本就没有听,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小幺突然说:这不是正宗的骆驼烟吧?我所见到过的骆驼烟,不是这个样子。
烟的主人说:你是不是还见过一种咖啡色,较长的骆驼烟?但他们都说这个是最正版的,而且,我在雨城买的时候,是最后一盒,想多买一盒都没有呢!
小幺笑笑,不再说什么。
继续喝酒聊天,直到有酒泼到小幺邻座的手机上。
我这手机新买的,三千块呢。那人半开玩笑地说。
泼酒的人头发较长,乱又很厚,一双眼睛已经喝得发红,眼眶周围也是一圈潮红,目光有些直,声音里也明显地带着酒意,含着拖腔的同时,略显含混。只见他瞪了手机的主人一眼,上前一步拿了那个三千块的手机,随手一扔,一声响,手机已在泉水里,就像一块石头落到水中一样。
那个扔的动作,来得如此戏剧化,又如此富于幽默感,让在场的人都愣了愣,正想接下来会怎样,只听小幺幽幽说:你的酒也泼到我的烟了。
那人如法拿起了烟,正准备往水里扔,只见小幺忽地起身,说:你要敢那样的话,我发誓你会死得很难看!脸刷一下就红了,那突如其来的愠怒的样子,眼里流露出的愤然目光,和她一直以来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小幺充满愤恨的目光在那人脸上停留了五秒钟后,一个转身,向门外走去。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都把目光落到我身上,因那个晚上,女的除了她就只我一个。她原是朋友客户的小妹,在月城开着一个唱片店,也常和大家在一起玩儿,见面的时候,都知道有这么个人,长这么样,大至是这样的性格,分开了,便各自进入自己的生活轨道,彼此的生活云云,其实互相并不了解。
等我追出去,小幺却停住了,转过身来说:你回去吧。
待我走近了,她又说:其实和他没有关系,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我说:那一起回去吧。
小幺笑了笑,有几秒钟的犹豫,然后对我说:我们进城喝酒,怎样?
我说:哦,那我回去说一声?
小幺说:理他呢,呆会儿他们会来找我们的。
酒上来的时候,我倒了两杯,一杯给她,另一杯摆在自己面前。
我问:那盒烟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小幺说:也不是。
我说:那是?
小幺笑了,说:你很想知道?
我说:是。我感觉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小幺说:活着的人,谁没有点儿故事呢?
我说:嗯。我喜欢有故事的人,如果是女人,加上年轻,漂亮,那么那故事,我就更感兴趣。
小幺说:那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正看着别人的花开,写着别人的花事。
小幺说:我知道你是写小说的,这样吧,你喝酒,我说故事。一杯酒十分钟,你能喝多少酒,我就给你说多少故事。又或者,你先给我说故事,你说多少时间,我说还你多少时间。
我说:我还是喝酒吧,因为唯独我,是一没有故事的人。通常,我都生活在别人的故事里。把别人的故事,当成自己的故事,把别人的心情,当作是自己的心情。一字一句从心底吐出来在电脑屏幕上在纸上的时候,感觉像是一只吐丝的蚕,丝丝缕缕,消耗的全是生命;完全沉浸在别人悲喜里书写的日子,感觉腰带一天天松下来,是那种明显感觉得到的消瘦。当一段故事写完,当那些文字和故事不能融为一体,而是有了料想不到的距离和隔膜时,那种书写竟是一种作茧自缚,只能忍着痛把那些稿笺撕成碎片,完全地撕毁了,再重新来过;反之,当文字成为故事最好的衣裳,楚楚动人地站在书里,那破茧化蝶,翩翩然于天地间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轻快喜悦和幸福……我说远了,我喝酒,你开始说故事?
小幺说:你说的感觉,我不是很明白,但我信。为了你说的这些,我也喝酒,三杯,既为你所说的话,也是作为我说故事的开场白。
小幺说着果然喝起酒来,果然喝了三杯。然后,脸微微泛红,眼睛也亮起来。
我偷偷看一眼瓶子,酒精度为42度。
看了看表,两人开始喝酒的喝酒,说故事的说故事,时间在在那个美丽的八月的黄昏,悄悄流逝……
一
我确信我的爱情和camel没有关系,尽管曾在许多网络小说中读到过camel,和与之有关的爱情故事。
那个爱情故事,一定没有结尾,或者说一定以告别作为故事的结尾。
这样,让我对camel有种从未有过的惧怕。
那些和camel有关的寂寞的文字让我觉得,camel意味着告别,意味着痛痛的失去,意味着无限怅惘的青春岁月……
仿佛一支camel,注定要与爱情相伴而生,相伴而灭。生和灭都要死死扣住爱情,仿佛爱情是它的灵魂;仿佛是它,爱上了爱情,生生世世,注定要与爱情纠缠不清。
没料到在我的身边,仍然发生着与camel有关的爱情故事,在那个四面环山的南方小镇——石头镇。
是在某个黄昏,在唱片店里守着,和无数个黄昏一样,在音乐里,一杯淡茶,几包土豆片地在电脑前,继续那种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散淡生活。
那个黄昏,在网上巧遇张生,那个和我同在石头镇,却很多年才得以认识的男生。有时候我会想,在那样一个小小如石头镇,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相识,需要多少时间?在我和张生之间,是大约四到五年。
广义上说,我们出生在同一个县城。也就是说,两个生活在同一个县城的人,相遇,需要二十四年,或者二十八年的时间。
我等到张生,用了二十四年的时间。
张生等到我,用了二十八年的时间。
我们在我的本命年和张生二十八岁的时候,才得已相遇。
如此说来,人世间缘分渺茫不定的程度,可想而知。
那个周末,张生给我发过来他的三篇文章,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很“风花雪月,难登大雅之堂”的那种。
其中一篇,和camel有关。
又是camel!
因为是发生在身边的事情,带点好奇和新鲜,认真地读完了——在他很偶然地买camel的时候,她跟在后面,吹着大个大个,几乎把整张小脸都遮住的的泡泡糖。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在他的包里装了一包camel。烟在,人却相隔永不能逾越的距离……
又是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
这让我更加憎恨camel。
没有结果的原因,是因为他只是喜欢她,而并不爱她。不爱,却仍然有痛。
既然不爱,何必痛?
既然痛,又怎会不爱?
喜欢和爱,有区别吗?有人说过,喜欢是淡淡的爱,爱是深深的喜欢。那么该是一个程度的问题。
他很不习惯camel的味道,也许,这正是原因?不习惯camel,正如不习惯那个女孩子,不合口味总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正如一个人不喜欢吹泡泡糖不需要理由,或者一个人喜欢吹泡泡糖不需要理由一样?
好在,好在这是别人的爱情故事,与我无关。我暗自庆幸。
然而憎恨和惧怕camel的程度,却更甚。
后来,我把张生那篇和camel有关的文章贴到好几个文学网站上。
在此之前,某个黄昏,做客回来,准备开店又很不想打开店门,很疲惫无聊的时候,第一次,给张生打了电话。
张生正吃饭,随便地聊了几句。
过了会儿,打过电话来,问是不是还挂在网上?说我贴到网站上的文章,他看到了,说又写了两篇,在办公室。如果可以的话,请帮忙继续贴到网上,他到办公室给我发过来。
张生挂到网上的时候,我问,是不是仅仅只是为了发文章给我?贴到网上可是没有稿费的,如果想在网上寻人的话,概率也几乎是百分之零,而那个写在百分号前面的零,不具备意义。
文章什么时候都可以发的。
那是为了想和我聊天唠?
聪明,加100分。
我猜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想和我聊天。
刚刚那100分减了啊。
我要你说出来……
是,是想和你聊天~
那个晚上,张生给我发了一首歌,《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
那个晚上,和张生说其实读到他那篇关于camel的文章时,一直在想……
想我这个人很无情的吧?张生问。
一直在想,那个烟,是什么味道?
什么时候送你一包得了。
真的吗?你说的,不准反悔!
可惜张生来不及送我camel——按常规,我们该在张生送我烟之后,慢慢开始我们的故事。
然而常规在张生和我身上不起作用。
就是在那个晚上,和张生第一次约见。
张生用摩托来接我,上车的时候,扶住张生的肩头,像是两个非常亲密的人。事实上在此之前,不过见过一两次面,说过三五句话而已。
“我猜你戴着博士伦?”张生低下头来看我。
“是啊!”我看着他,感觉他轻轻的呼吸微微地拂在脸上,想可能他想要抱我一会儿吧?
六月的晚风,轻轻拂过脸庞,天色一丝丝暗下来,小镇橘红色的灯光,星星点点地亮开了。
是个满天星斗的晴天。月亮还不曾上来,张生淡淡地吸烟,烟雾随风而散。
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很静很静的夜,很近很近的距离……
要走了,仍旧坐摩托回去。
路走出很长一段,终于忍不住和张生说:“你不想抱抱我吗?”
“想,早就想抱你了,只怕你‘流氓’地叫起来……”
从那一刻起,张生和我,像是上了一张没有装刹车的车,并且上去了才知道没有刹车,并且一路都只是下坡,于是一路狂飙,无数倍地远远超过了生活本身的速度……
当某一物体的运动速度超过光速,时光就会倒流。曾有科学家这样猜想。那么,如果两个人交往的速度,超过生活本身的速度,会怎样?
会怎样?
我不知道。
七月,一个晚上,和张生在月城一个小超市买东西。
这时我在石头镇的唱片店,已转让他人。我来到月城,很多年前曾念过书的地方,开了更大一家唱片店。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地离开石头镇。其实我更喜欢石头镇的天气,其实我根本就不想离开。可是就那样三下五除二地倒卖掉了原来的店面,急匆匆地来到月城,仿佛让谁赶着一样。
月城没有张生。我不用为了选择走文化路还是幸福路会遇到或者错过张生而大伤脑筋,也不用为了觉得某人很像张生而花很长时间猜想,更不用长时间地朝铺子外面张望,只为了在张生经过的刹那,不至于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而笑笑地走到他的面前。
“买一包camel送你?”张生说。
“要是你买得到的话。”我说。对于见面的惊喜,丝毫不表露出来。
事实上,在离开张生到月城的日子,我曾经无数次地走进一家又一家的烟店,然后又很失望地走出来。没有camel。
很想知道,是一种什么样子的烟,又是一种怎样辛辣浓烈的味道?
尽管对camel的憎恨与日俱增,那种想知道的愿望却一丝也没有减少。
当我因为想念而走进一家家烟店,寻找camel,又因为找不到camel,而更加想念的时候,我分不清,是因为想念才去找烟,还是因为找烟而想念。
当我略带失望又略带庆幸地跨出烟店的门,我分不清,是希望买到camel,还是希望买不到camel?
想买到,是因为终于可以解得心中谜底;不想买到,是因为实在,不想让我的爱情和camel挂上关系,怕又是一个别离。
只是会一家一家地找下去,不知是因为找不到,或是有意地和自己过不去?
其实我更喜欢柔和的七星烟,那种淡淡的味道,若即若离的感觉,犹如飘浮在水里一样,梦一般,让我感觉舒适和安详。
二
火把节的时候,匆匆回了趟家,在家吃了顿饭,说我有东西忘掉在石头镇了,要取了带到月城去,就离开家往石头镇赶。
其实我并没有东西留在石头镇,除了张生。
很难决定要不要去看他,在火把节突然回到石头镇的时候。和母亲说要往石头镇拿东西的时候,是想找张生去。最后,半路上,又以时间不够为由,搭了张车,往相反的方向,返回月城。
雨一直下。
在车上,我曾很无聊地和邻座讨论吸烟的时候吞不吞下去,怎么吞下去,又哪里买得到camel之类的问题,感觉说着话的时候,其实很心不在焉,可是又想借此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心底,实在是希望什么人都不要和我说话,好让我一个人静静地想一些事情。
然而等走进唱片店,终于一个人了,又突然觉得唱片店里空荡荡的,再满的音乐,来来往往再多的人,仍旧觉得空洞。
月城天气明朗,阳光懒洋洋地从西边窗子落到地板上,空气里上下左右地浮游着无数尘埃。无所不在一般,突然觉得唱片店里散发着混乱的气息,客居的气息。
开始打扫卫生。
这会儿,人竟也出奇地少。
过节,真的那么重要吗?真的会牵动那么多人的心,仿佛无数个日子的劳累,仅仅是为了那个节日的热闹?必得要四面八方地赶回家去!
害怕过节,任何的节日,我觉得,都是别人的。
热闹是别人的,欢喜也是别人的。
唯有寂寞是自己的。
节日,仿佛是一袭华丽的衣衫,穿起来的时候,会让生命有暂时的美艳色彩,可是却让我感到隔膜。那样的衣衫,很不贴身,让我感觉不到温暖。
更害怕节日过后,那一袭华丽的衣衫消失不见,那些热闹的色彩突然隐去,生活依旧苍白清冷——那该是一种怎样彻底的寂寞!
那个黄昏,头一次,感觉唱片店空无一物。那种空荡荡的感觉,让我慌乱,让我不安。
打开电脑,胡乱地聊天。发着奇怪的贴子。音乐一首一首地点开了,又关掉了,没有一首能听过五句。
有点渴,倒了杯水,喝一口,又觉寡淡无味。加一勺蜂蜜,喝两口,又觉回酸……
最后,拨掉电源线,锁了店门,向河边走去。
火把节,月河两边历来是整个月城最为热闹的时候。我只想回到人群中,在有人声音和脚步的地方走着,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像他们一样,拥有一份节日的热闹心情。
——其实这些年来,很怕到月河一带去。因为在月河边,有我曾念过书的学校。四年,十四岁到十七岁,花样的年华,在那里流逝。
那些岁月,让我在某个黄昏,用一把锁,锁住,再把钥匙扔到月河,亲眼看着它沉下去,以一种不得已的忧伤姿势。
然后,离开。
我不能遇见我的老师、同学、学长、或者学妹,不能遇见与之相关的人,相关的事。
因为想彻底地忘却。
因为时光一去不返。
因为一切,消失不见。
然而现在站在月桥上。
月桥下,是月河;东边,是月湖。我的学校,就在月桥往东两百米的湖畔。
天近黄昏,火把尚未点燃,河两边的路灯淡淡地立在青绿的垂柳间,行人拥挤。
学校大门上,五颜六色的小彩灯,仍是多年前的样子。像是童话里的无数只眼睛,调皮地眨呀眨的。
学校门口,从一爿爿杂货店里流淌出来灯光,仍是多年前的样子。每一爿店都是一种心情,流露出的,是青春时代爱情和梦想的象征和寄托,比如一挂充满诗意的清脆风铃,比如一个写满爱情密码的音乐盒……
月河的水仍是多年前的样子,淡青色,缓缓地,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自个儿流淌着。
这个时候,感觉有把钥匙从河里飞升上来,一道光,记忆的门猛地给打开。
于是,一切,仿佛变成一种迷醉的蓝。
蓝的灯光,蓝的垂柳,蓝的海水,蓝的日子……
缓缓走下月桥,在垂得低低的柳树下走过,踩着柔软的三叶草,还有,六角的小砖,感觉,一下子回到从前。
曾把成片的三叶草翻个底朝天,只为找到一枚不是三片叶的三叶草,称作幸运草,以为会成为最幸运的那一个,美丽的爱情,会向她悠悠走来……
曾踩着缓慢的步子,大声地读“大江东去,浪淘尽……”,或者“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也不管引来多少诧异的目光,只旁若无人地一句句踩着节拍念下去,然后和谁,相视大笑出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是两个人的,地球只为了两个人的存在而转动……
曾在下晚自习以后,在四楼宿舍用背包索吊只小桶下去,桶里装一张写有“白菜2串,洋芋片3串,豆腐皮6串……”字样的信笺,一把零钱,然后让楼下的麻辣串摊主人如数装好,再笑着叫着吊到楼上,边笑边说边吃……
曾在某个星期五的晚上,同宿舍的八个女生,沿着月河往西走,到人民路,第一次看通宵录像。原本不知道,是A片。静静地看,没有谁说要走。直到天亮回学校,一路无话,直到某舍友突然冒出一句:“不就四程活塞运动嘛,什么稀奇!”八人终于有理由爆笑出声……
——这样缓缓走到学校门口,终于没有勇气走进去。
抬头,我们那间四楼的宿舍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变化。窗紧紧地关着,犹如一张紧紧闭着的嘴,无情地不和我说一个字。
从学校大门往里看,三楼的活动室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很多年以前,在那个活动室里,一个个的舞会,爱情之花在里面争奇斗艳,开出一整个姹紫嫣红的春天。
那个时候,记得男友青云是不跳舞的,于是随便地让一个个陌生或者熟悉的男孩子拉了跳啊跳啊,直到双脚发软,浑身发烫,直到青云的醋意在眉心拧成一个结,才笑嘻嘻地走过去,拉了他的手,意犹未尽地离开……
往前走再右转,原来名叫“一角”的书屋,变成一家电话超市。而在那个小小的书店里,我们曾每天五角钱,疯狂地租了琼瑶、亦舒、米雪莉和金庸、古龙的小说看,一律埋着头在抽屉里狂读,说狼吞虎咽一点都不过分,哪管老师喋喋不休地讲什么成本核算、固定资产折旧或者市场营销价格定位方法……
如今的学弟学妹们,大概不像我们那样沉迷在通俗小说里,而是改为打电话了?
天色渐浓,火把相继地点着了,路灯也从黄昏时淡淡的颜色,变成和火把一样的橘红色。只见月河两旁星星点点,倒把天上雨后初晴的星星彻底地比了下去。
灯光火光倒映到河里,五彩斑斓,加上婆娑摇曳的树影,欢笑玩耍的孩子。好一个鲜活动人的世界!
只是这样的鲜活动人,依旧无法改变我空荡荡的失落感觉——一切都还在,只是少了什么的空洞和感伤!
少了什么呢?那些少了的,去了哪里?或者,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如果有过,为什么消失不见?又以什么为证明?如果没有过,那为什么会记得?
我不想呆在月城了。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月城。
三
我不喜欢月城。
自从很多年以前,毕业的那个晚上,喝醉了酒的青云把啤酒瓶从窗子扔出去,敲破学生科长的头那天起,我就彻底地不喜欢月城。我甚至憎恨它,憎恨它每一块圆形的石头,每一块四方的玻璃窗,每一窝释放着毒气的夹竹桃……
记得那个晚上,学生科长捂着头走进吵闹不休的宿舍,要扔酒瓶的人站出来。
我说:“是我扔的瓶子,但是我拒绝站起来说话,我只有一个请求,你开除我好了,越快越好地。我早就想这样了,从入学第一天开始我就想这样了,只是我羞于启齿,或者说不够勇气。一直以来我都做着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违背心意地,六点钟准时起床,跑操,上四节课,午睡,又上两节课,还有一个晚自习,还有每个学期末五到六个科目的考试,我厌了烦了腻了受够了。我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我的理想只是开一个小小的唱片店,买进或者卖出正版或者盗版的音乐。我要在我小小的柜台上插一束红的或者白的玫瑰花,不用每天更换,但我要收集所有在花瓶里枯萎的玫瑰花瓣,收在一个玻璃瓶子里,然后长时间地对着瓶子想:拿这些花瓣作什么用……”
后来,我如愿以偿地没有拿到毕业证。然后,如愿以偿地在石头镇开了一个名叫“加州旅馆”的唱片店,唱片店的柜台上果然插着红的白的玫瑰花,而另一个玻璃瓶子里,则收集着所有枯萎的玫瑰花瓣。
之所以选择石头镇,一是因为老家在石头镇,然而更多的原因,是石头镇没有青云。而现在,我又回到月城。因为月城没有张生。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唱片店仍是多年前我理想中的样子,只是招牌空着,也许该叫“卡桑布拿卡”,但我不确定,因此一直空着,等想好了再挂上去。
尽管我不喜欢月城,却丝毫不影响我在月城喝唱酒的情绪。
离开月河,在那一场火把节的热闹散场之前。开始打电话,朋友,朋友的朋友,五个,六个,七个,够了,差不多够一桌热闹地喝酒了。
就是在那个晚上,我第一次看到camel,听到另一个版本关于camel的故事。
那是一盒真正的camel,一个名叫阿离的女孩子的烟。咖啡色的底版上,用白色线条画着一只简笔画的骆驼,还有一串英文字母。
那种咖啡色,让人觉得特别醒目,是能够在烟柜里一下子就跳到你的眼睛里来的。
那种咖啡色,让人感觉沉重和忧伤。
就像那些一去不返的青春岁月。
“那时候,宿舍里东一盒西一盒,尽是这个东西(camel),七八个人一起在宿舍吞云吐雾,门一开,从外面走进去的人,必得让烟雾熏得眯着眼睛,而室内的可见度,不超过20厘米……”
有个叫大麦的人曾这样写道。
那些宿舍里的烟雾,早就散了;那些抽烟的兄弟,在那些烟雾散去后不久,也都散了。
那些兄弟中的一个,是阿离的男朋友。
阿离和他,在那些兄弟散了之后不久,也散了。
他们说,印象中的阿离留着根根竖起的寸头,左耳缀一挂长长的璀璨耳环,层层眼影浮华,却遮不住眼里的寂寞。
他们把阿离的故事说得很长很凄婉。
不过说来也简单,大二那年,阿离和一个湖北的男生恋爱了。毕业的时候,男生不肯到月城来,阿离也终于没有到湖北去——对于她的去,他没有一个肯定的态度,她为此而回了月城。
最后一次见面,他要她去给他买一盒camel。她买了烟回去,在门口听到他和家人的电话,大概意思是工作已联系好,是人事厅一份很有前景的工作。
“阿离吗?会和她说清楚的……没问题,我要是说缘分尽了的话,她总会理解的……知道,事业刚刚起步,梦想和现实总会有距离的,有些美好,我会藏到记忆中去的,放心好了,我已经不再是孩子,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当晚,阿离和他大吵到半夜,装在包里的烟,竟忘了给他。
那盒camel,偶然地让阿离带回月城。
那盒camel,是阿离抽的第一盒烟。
后来,阿离换过很多男朋友,换过很多发型,换过很多牌子的唇膏,只一直抽着camel,没有换过。
抽得多的时候,嗓子哑哑的,会咳嗽。
咳了,还是抽。
最后,是咳出缕缕血丝,暗红的颜色,一段一段交错在一起,犹如胡乱绕着的,细的红的线。
可是近来阿离不抽烟了。
阿离怀了一个孩子,很认真很用心地,笑嘻嘻地,预备做起单身妈妈来。
最后,他们说,其实我很像阿离;他们说可惜阿离半路下车了,要不然两个人站在一起,呵呵,就像我唱片里红的白的玫瑰花一样;他们说,过后叫阿离到唱片店里来找我,也许会成为朋友的,他们说……
我说:你们记住了,不是我像她,我为什么像她?要像,那也是她像我。
他们说:好了,谁像谁有什么关系?这是阿离落在车上的烟,你拿回去吧,你不是一直在找这种烟吗?
回到唱片店,觉得心里很堵。
原因不知道。
很想抽烟——抽一支camel吧!那种浓烈和辛辣,该很适合这个时候的心情。
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味道?真有传说中的那么浓烈辛辣吗?
打开包,到处找不到烟。
拿出火机,边打火边找烟,居然没有火。坏了?也,在这个时候?
没有气了——某天让张生把火门开小一点,不知怎么弄的,火愈发地大了,气体自然很快没了,且巧在这个时候……
而camel,是确信找不到了。
落在出租车里了——一定是这样的!
注定的,这是,注定要和camel没有关系,我突然明白。可是也不明白,既然没有关系,为何生出这许多人许多故事来?既然有关系,又为何屡屡地错过?
然而也好,毕竟,一只烟的燃烧,化生命为青烟为灰烬的感觉,是会很痛很痛,近乎残忍的。尤其像camel那样的浓烈和辛辣,会更显得悲壮,更让人心疼。
在你的生命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发生,不必刻意地求什么轰轰烈烈。一些人,在你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些人,在你的生命里消失了;一些事,在你的生活中发生了,一些事,在你的生活中过去了……
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没有变……
是啊,可是就这样终于和camel没有关系。
四
大片的梧桐叶子落满街角,傍晚时分,厚厚地铺开一层。秋风扫过,片片黄叶纷纷缀落,更有落地的叶子,随了风一阵阵乱飞,在空中起起落落如蝶。
夏装退掉了,街上渐渐有人穿起靴子,起初是光着脚穿,短裙下露一点小腿;接着是穿上了薄丝袜;后来就换成了厚的,加厚的丝袜……抬头看天,清幽幽深邃无比,阳光白而耀眼,梧桐树光只剩些零落的叶子,太息般飘摇在枝头。另一条街上,红红火火冒着严寒盛开的,正是让人精神为这一振的樱花。
日子短了,又长了,樱花落尽,长出青绿的叶子时,春风就叩响了大地的心门,远远望去如烟的柳树,转眼间就枝繁叶茂了。几场大雨过后,梧桐叶子又是肥而厚实,一把把绿伞般把小镇的夏天扮得清凉爽朗。春装一件件地剥掉了,新款凉鞋走俏,五颜六色的衣裙装点着小城的夏天,装饰着人们的心情。
好漫长的夏天啊,可是一转眼,梧桐叶子又已落尽,清晨说话呼吸间,一道道白色水气呈现眼前,不知从哪天起,脖子上多了围巾,仿佛不是多出来,而是本来就天天围着似的……
时光以惊人的速度流逝,而我也明白,如果两个人交往的速度,超过生活本身的速度,当有一天还原,和生活正常的速度相稳合,就会感觉在倒退,甚至会产生错觉,一切都显得不真实,而更像是一个梦境。
不记得多少次了,眼前一度地浮现相同的场景,相同的声音。
——多久没见了?张生问,在见面的时候,然后向我伸出手来,掌心的温度,很暖很暖。
——等等,我要把桥字写成繁体字。张生说。然后,静静地,我等他在背上写出繁体字的桥。而那一整首词是:枯腾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冷不冷?我问张生,微凉的秋风里,坐在摩托车后座上,我拿手环住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不冷。张生说,然后腾出左手,放到我的手背上……
有一段时间,我重复地做着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总是人山人海,车水马笼。高高的古戏台,浓妆的青衣长长的水袖,飞舞的彩旗一面面在眼前掠过。众人专心看戏,热闹中感觉有些拥挤,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丝慌乱。
突然,远远地,我看到张生向我走来。我朝他挥挥手,向着他的方向走去。
然后,人群里有了骚动,一些人要往外走,一些人要进来。我看到张生和我明明在向对方走去,结果却让拥挤的人群挤得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终于一闪眼,不见了张生。
我想去找他,又怕他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而找不到;我想在原地等他,又怕他也和我一样的想法,在某个地方等着我……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人群渐渐散去。
人群散尽,空空的广场上,独留我一个人。
我看到自己身着戏装,长长的水袖,摸一摸脸,是厚厚的油彩——原来,我竟是那个古戏台上的青衣。
有些累。蹲下身子,我在广场上用手指一遍一遍写着张生的名字。
张生,张生……
忽然,狂风大作,团团黑云从四面八方不期而至,雷电交加,瞬间成雨。
站在古戏台上,我眼睁睁看着张生的名字,让那一场大雨打湿,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时间到了二零零六年冬,几乎每一家唱片店里都传唱着“我在遥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自由飞翔……”的时候,我的唱片店里,一直重复播放着《卡桑布兰卡》。
柜台上,花瓶里红的白的玫瑰淡淡地开着。
2006年冬天,兰花跌价,汽油涨价。
2006年冬天,十字秀在月城普遍流行,女孩子的耳环,以红色为时尚。
那是一个天空蓝得让人心痛的日子,雪片一样的阳光安静地照亮整个城市。踩着阳光,一个穿着白色靴子的短发女孩走进我的唱片店。是阿离,一定是她。她要找张栋梁的专集。
阿离一头短发烫得微卷,打着湿亮的啫喱水,长长的睫毛和处理得恰到好处的鳃红,左边眼角贴着一颗小小水钻,让她看起来精锐和消瘦,与他们描述中的阿离显得更另类和不可接近。
“你的玫瑰很漂亮,记得每天放阿斯匹林进去。”阿离说。
“这为什么?”
“阿斯匹林会让玫瑰开得更久更美。”阿离说:“正如爱情会让生命焕发更久更美的光彩一样。”
“我却不想在玫瑰花里放药片进去。一点水就可以了,我更宁愿让它们自生自灭。”我说。
“哦。”阿离说。
“因为我不是阿离,而你是。”我笑说。
“瓶子里的花瓣也很漂亮,用来做什么的?这么多花瓣,积了好多年吧?”阿离又问。
“是啊,快十年了。”我说。
“你真有心。”阿离说。
“世间万物皆有心,连这花瓣都有,你信不信?”我说。
“所以你会在这个时候播放《卡桑布兰卡》,而不是和整条街一个声音。”阿离笑了:“他们说月城幸福路那个没有招牌的唱片店里,有一个我失散多年的姐妹,所以来看看。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阿离?我们见过面吗?”
“没有。我只是听说过你。可是有些人,不用见面,头一次见到就认得出来。”我说:“我猜你还是一个人。”
“是啊。”阿离说。
“我猜你没有真的戒烟。”我又说,顺手扔了支烟给她,是一种很别致的烟,淡淡的味道,过虑嘴里镶个粉红色心型。
“错。”阿离笑,拿烟到鼻子面前闻了闻,放回我的面前:
“我现在才明白,当你对某种东西产生依赖性的时候,就是该戒断的时候。相信吗?我假想怀了个宝宝,想象是多年前他的样子,为了他眼神的纯美和笑容的洁净,一定得戒掉。果然就戒了。”
唱片找到了,阿离问可不可以在我的唱片店里试听这个专集?那是没有问题,于是很不经意地,把唱片放到电脑里。
音乐开始,很熟悉的旋律,往下听,却是《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
原来是张栋梁的歌,原来巧在这个集子里。原来世间万物,冥冥中自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原来一些人的聚和散,一些事的生和发,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正如影片结束,生活却仍在继续一样,生活,总是以自已的速度和方式,不紧不慢地一天天往下演绎着不同版本的故事和人生。
“想什么呢?”阿离问。
“我在想,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又想,也许有一天,我会忍不住和谁,说一说我们的故事。”我说。
阿离看我一眼,想问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来,只静静地听歌。
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想不想找一个人来陪……
歌一句一句唱下去,天空碧蓝如洗,街上行人如织。
就这样,小幺分四个部分给我讲述了关于camel的故事。
起先,她打算一口气把故事讲完。然而讲到一半的时候,说要分上下两部分来讲;又讲一半的时候,说要分上中下三部分来讲;最后,她用四个部分讲完了整个故事。
当她讲完故事,时间也过了两小时零几分。酒也喝了十二杯,当我端了杯子准备喝第十三杯酒,要问一个结局的时候,朋友和朋友的朋友一伙人如小幺说所,找到这个小酒馆来了。
一个朋友把那盒camel递给小幺,说:喏,你的烟!可是用吹风机吹干的!
小幺接了,随手扔在桌上,转身往卫生间去了。
我问:谁能告诉我那个扔水里的手机,后来怎样了?
扔手机到水里的人笑嘻嘻地说:数了三千块钱给他,就这样。多大的新手机!
手机的主人说:他数三千块给我,我如数收下。三千块,买得到一部新手机——现在这款手机又降价了,两千八就买得到。但是,三千块买不到我的友情。也就是说,他用三千块一次性买断了我们的交情……
两人又叽叽歪歪理论起来,酒吧里永远有这样的人,为一些无聊的事,无聊的人,理论得一套是一套,那势头,比起大学教授之间的学术争论,有过之而无不及。
酒吧因此而热闹而盈利。
跟到卫生间,只见小幺立在镜子前看着自己。
我问:后来怎样了?
小幺笑:这个,却不能说。
又问:后来,就是没有后来……是这样吗?
小幺若有所思:人生有无数个可能,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不发生。给你提供一个数据:张生和我,从认识到现在,最频繁的时候,天天见面;最冷清的时候,没有任何联系的时间,最长不超过十六天。
我说:哦。
小幺说:知道吗?见到今晚这盒camel,突然让我明白,这个世界上,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都不是唯一的。
我问:为什么?
小幺说:这是另一个版本的的camel,你看到了,黄色,较宽。而一直以来我印象中的camel,就是之前和你说过的,咖啡色,较长。是那种沉默和忧郁,不像刚才那样,黄得甚至有些明艳,那宽的外形,同样来得很突兀……怎么说呢?是一种破坏,美好印象的破坏,一种神秘得几乎含些虔诚在里面的向往,突然就变得很泛滥,这让我非常难过……
我说:理解。
不忍心告诉她,据我所知,其实Camel不仅仅有两种,还有蓝色封面的,还有画着明星图案的,上百种呢!
当我举起右手想和她的手贴在一起,表示理解的时候,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她举起了左手。
掌心贴在一起的时候,陡然觉得她的手是冷的,类似于玻璃那种让人的心为之一惊的冷。
小幺说:我想把我的唱片店叫做“卡桑布兰卡”,你觉得怎样?
我说:不好。换了是我,会叫做“长歌当哭”。
小幺大笑:毕竟是写小说的,“长歌当哭”谁还敢进来买唱片!
又说:写吧,你能写而我不能。因为我的掌心里没有温度,而你有。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只是一道影子罢了,有光的时候,才得以存在。在黑暗里,其实只是一种虚无。黑暗对于我来说,永远是一个狂想,一个深渊。这一刻,我终于知道,拿那些收集在玻璃瓶子里的玫瑰花瓣做什么了,我将写一个遗嘱,有一天,当生命不在,一定要拿那些枯萎的花瓣,和骨灰一起,撒入大海,让灵魂如风般,和花瓣,和尘埃一起消散……
小幺脸上带着谜一般的微笑,又说:其实这个故事,纯粹是我编的。相信吗?我远比你会编故事。
最后,小幺问:你是信我所说,这只是一个杜撰的故事,还是相信这是一个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我看着她,想问一个答案的时候,发现她也在看我,拿同样含着询问的眼神。
我知道我的问题又没有答案。
最后,我们相视而笑,同时转身离开了卫生间。
再次出现在朋友们眼前,那几个人已经又喝出一打空瓶子。
小幺打开那一盒黄色的宽宽的camel,一人一支地发了,招呼大家都点上。然后,把两只手环在胸前,倚着墙,静静的看着,目光无限深邃悠远。
很多支camel同时点起来的时候,烟雾瞬间就迷漫了整个空间,那浓浓的烟雾,那浓烈的生烟的味道,犹如浓郁的思绪和青春的忧伤一般,倾刻间迷漫了人的眼,人的心。
在那样浓浓的烟雾中,我仿佛看到很多年前大麦笔下那间可见度仅20厘米的宿舍;仿佛看到那个一支接一支抽着camel,咳出淡淡血丝的阿离;仿佛看到小幺走进一家家烟店寻找camel时的迷茫步子……
终于明白,爱情是一种中毒症关。很深很深的中毒症状。每一盒烟上,都明文写着:吸烟有害健康。烟民看了一笑而已,那笑,也是一种中毒症状,和一个孤寂的人面对爱情时的一无反顾,没有区别。
烟雾越来越浓。
渐渐看不清人影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一首很多年以前听到的老歌——
They asked me how I knew my true love was true? I of course replied,
Something here inside cannot be denied.
……
When a lovely flame dies, smoke gets in your eyes! When a lovely flame dies, smoke gets in your eyes!
……
(14756字)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脂砚
时间:
2006-12-28 14:21
标题:
脂砚说
这是一篇旧稿,几经删改,现贴在这里,请大家评~
作者:
脂砚
时间:
2006-12-28 18:07
标题:
请支持一下~
亲爱的朋友,当您看到这个贴子的时候,脂砚已经申请做“梦游太虚”版版主,请到管理论坛投她一票,谢谢支持!脂砚一定努力为大家服务!
作者:
一楠
时间:
2006-12-29 14:58
标题:
回复: 请支持一下~
最初由 脂砚 发表
亲爱的朋友,当您看到这个贴子的时候,脂砚已经申请做“梦游太虚”版版主,请到管理论坛投她一票,谢谢支持!脂砚一定努力为大家服务!
好啊!我第一个支持!希望太虚在新的一年里又有新变化!
因为时间关系,小说看了一部分,感觉很有戏,相信脂砚的笔力和功底!问好!
作者:
脂砚
时间:
2006-12-29 17:17
谢一楠版主评!
谢一楠版主支持!
作者:
马碧静
时间:
2006-12-29 20:00
语感舒缓,宛若小溪潺潺流开……
在与青春与爱情或无可无不可的情绪有关的情绪中又夹杂淡然的无奈与忧伤。
脂砚,同你喜欢我的冷静甚至冷漠叙述一样,也喜欢你这样如同“寂寞在唱歌般的”文风。
一起努力!
作者:
脂砚
时间:
2006-12-30 08:37
标题:
回马碧静
看到你的留言,真让我欣慰。
期盼开学的日子到来~~
作者:
邱天
时间:
2006-12-30 12:12
来读您的小说。
作者:
脂砚
时间:
2006-12-30 17:37
谢谢关注!
“您”倒不必,仿佛一大把年纪似的~
作者:
田瞳
时间:
2006-12-30 17:47
拥护您做小说版的版主!喜欢您的作品!祝新年新岁有新景!
作者:
脂砚
时间:
2006-12-31 13:36
谢谢田瞳!新年快乐!
作者:
一楠
时间:
2007-1-4 09:23
精华小说!
作者:
脂砚
时间:
2007-1-4 10:27
谢一楠版鼓励!
奇怪为什么一楠签名下的照片不显示呢?
作者:
风清骨峻
时间:
2007-1-11 12:46
情真文美,可惜没有太多的时间拜读。谢谢!
作者:
脂砚
时间:
2007-1-11 14:02
谢梦风堂主关注!
作者:
天姝
时间:
2007-1-11 17:59
文章挺好的
作者:
水如空
时间:
2007-1-16 20:23
早已读过,但一回复就提示要重新登陆。没办法,这回上来,再支持一下功夫
作者:
脂砚
时间:
2007-1-20 13:24
谢天姝姐姐评!
作者:
脂砚
时间:
2007-1-20 13:24
谢水如空支持!问好朋友!
作者:
马克=英磅
时间:
2007-1-22 16:27
一篇旧文,读的也晚。
有感觉。
这种感觉不仅在于生活本身随处可见的影象,可贵的是作品透露出的自然真实——那种生活背后情趣无处不在可用不同方式表达的艺术触角。所以,计酬期虽然已过,仍还是要提一下。
作者:
脂砚
时间:
2007-1-23 16:58
谢老师慧眼~
作者:
脂砚
时间:
2007-1-25 13:56
谢太阳神!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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