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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毛驴车渐渐远去 [打印本页]

作者: 巴陵 时间: 2003-6-24 18:20
标题: [原创] 毛驴车渐渐远去

　　这是一个很偏僻的小村庄，车开不到村里，有将近30里山路需要一步步走过去。

　　本来我是不想去的，可是在春天深处中那些茂密的小草吸引了我的脚步，尽管一路风尘，我还是去了。村干部很热情，一进村就把我安排在一个很干净的家里，让我喝口水休息一下，然后领上其他的同志去工作。

　　我靠着墙坐在土炕上，那土炕真是干净的，床单尽管旧了，因为长久使用洗的有些发糙，颜色也不再鲜艳，蒙着一层白毛一样的线绒，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女主人烧好水以后把暖瓶送了进来，虽然我也是农村长大的，但已经在城市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别的不说，就城里人喜欢虚伪讲究卫生的毛病还是沾染了不少，我本来想喝自己带着的那瓶矿泉水的，但是，那只已经使用很久了的暖瓶却也擦洗得很干净，散发出一种很沉厚诱人的光芒，特别是在女主人的身后，还悄悄地站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年龄和妹儿差不多大，怯生生的眼光透露出陌生的渴望。

　　我问那孩子多大了，上几年级，她的爸爸呢。那孩子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旋即母女二人的眼中同时流下四行眼泪来。我一下子惊呆了，就这样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何以能让母女二人如此伤心呢，我从炕上滑下来，穿上鞋站在不大却也打扫得很干净整洁的院子里，很有些尴尬，但却也百思不得其解。

　　大约也就是不到一个小时，那村长回来了，看到那娘两个还在屋子里抹眼泪，那哭泣的声音很压抑很揪人肺腑的断断续续传出来，就悄悄告诉我说，这家的男主人五、六年前就死了。那男人活着的时候从不把这女人和孩子当人看，动辄破口大骂甚至酒后拳打脚踢。后来，这女人实在忍受不了，和这个男人提出离婚。

　　那是冬天一个很冷的夜晚，大雪下的纷纷扬扬，凛冽的北风肆无忌惮的呼啸着，仿佛要把这村庄也席卷了去。这深山里的村庄本身就很孤单，可这个狠心的男人却把这娘俩用鞭子抽赶着到了山后，绑在了两棵树上，要把他们活活冻死。妈妈一边哭一边不停地叫着孩子，孩子也一边哭一边不停地叫着妈妈。整整一夜啊，就在那北风撕天裂地的咆哮中，就在那大雪铺天盖地的肆虐里，这娘俩个凄厉绝望的叫声响了整整一晚上。

　　或者是这哭喊声感动了冥冥之中的神灵，或者真是古人们说的有因果报应。第二天早起的人们发现了因酒醉而冻死在路边的男人，到家里叫家里人去收尸时，才发现这女人和孩子不在了。后来当村里人找到这娘俩个的时候，两个人几乎都被冻僵在树上了，脚底下被踩实的雪足足有五寸。这些年了，这女人就拉扯着这孩子一天一天从已经死了的心里生活里往外爬。前两年，这孩子一见到男人就疯子一样的哭，现在才好些了。

　　我们这里有个规矩，再嫁的女人不能上午结婚，今天下午，外村的一个男人就要来娶她了，乡下人迷信，再婚的女人也不能由村里人去送。你是领导，看在他们娘两个这么可怜的份上，你就行行好送她们一程吧。这女人其实真是个好女人呢，很要强，很懂得自尊。

　　我握了握村长的手，答应了，可我什么话也觉得无法说。

　　太阳落山的时候，门口来了一辆毛驴车，车上就是外村那个男的一个人。他一进门就看见仍然站在院子里的我，按照乡下人特有的规矩，非常憨厚的给我磕了个头，站起身来的时候，那额头还粘着土呢。然后，他走进屋里，把孩子背在背上，把女人抱在怀里走了出来。

　　两个大人的重量应该是不轻的，可他的脚步却很沉稳，一步步走过去，那地上仿佛也能踩出坑来。

　　他把女人先轻轻的放在毛驴车里铺着的褥子上，又把孩子像捧着细瓷花瓶一样更轻轻的放在车前面，然后，他又回身进屋，把女人收拾好的包裹也就是女人和孩子的一些衣服抱出来放在车后面，解下拴在树上的毛驴缰绳，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很感谢的看了我一眼，意思是和我要告别了。

　　我说：“村长让我送你们一程。”
　　他说：“不了，难肠处（困难处）已经过去了，麻烦你。”
　　我说：“没关系，我还想今晚讨一口你的喜酒喝呢。”
　　他说：“敖（我们）山里人娶二婚女人不兴摆酒席。”
　　我问：“你爱她吗？”话一出口我就感到后悔，我知道这么封闭的山村是不能这样去问的。

　　“爱是个啥敖晓不的，敖能把她们娘两当人看！”他头也不抬地回答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退。

　　他赶着毛驴车在长着青草的土路上慢慢地往村外走去，我只能跟在车后面，彼此好像再没有话说了。

　　走到村外，在一棵刚刚返青的老榆树下，他拉住毛驴站下，回过头来，从贴身的一件半新不旧的衬衣口袋里掏出一盒两块钱左右的纸烟，很笨拙的打开取出一支，双手很恭敬的递给我说：“麻烦你了她大大（爸爸），要不是你敖晓不的从这庄里咋出来哩。山里人穷讲究多，有人说是她剋死掌柜的（前夫）的，就有人要在路上准备着点火送丧哩。你一在，他们就没有人敢了。麻烦你的很，吃一根瞎（ha）烟，就算是敖的一点心意。实话跟你说，敖不带她娘们到敖庄上去，敖带她娘们要走的远远儿的，不会再见到认得的人了。敖会记你一辈子的，麻烦你了，你就逅（不要）送了。”

　　我接过烟来，那女人就跪在毛驴车上擦着火柴给我把烟点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心里说不出一种怎么样的凄凉感觉。我拍了拍男人结实的肩膀，他赶着毛驴车转个弯向另一道山梁走去了。

　　毛驴车在我的视线里渐渐远去，而那一瞬间，我忽然感到，春天的风一旦肆虐起来也会让人憔悴并且悲伤不已。

　　我久久地望着那已经看不到的毛驴车，心里一浪一浪涌起悲怆的海潮。我深深地知道，对于我最为深刻的烙印，是那些纯朴的善良，以及所给他人造成的善良伤害，痛苦，又一次风沙一样弥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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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巴陵 时间: 2003-6-24 18:22
　　写了一个三不像，连我自己也一头雾水的东西，请三位斑竹砍砍可好？有些段落不合理，是因为怕太长，影响了阅读，所以就分开了。呵呵　　

　　巴陵唱个响喏，感谢诸位了～～～～哈哈　　：））　

作者: 左显辉 时间: 2003-6-24 19:06
老大的文笔总是那么细腻，学了不少东西啊：）

作者: 李幼谦 时间: 2003-6-24 19:52
标题: 拜托了：
前面不要那么多的抒情好不好！

作者: tanqisen 时间: 2003-6-24 20:15
写成散文了〉〉

作者: 似水纤纤 时间: 2003-6-24 20:55
很感人的情节：））

作者: 巴陵 时间: 2003-6-24 21:05
标题: 回复: 拜托了：

最初由李幼谦发表
前面不要那么多的抒情好不好！

　　说得有道理，明明是两篇文字，我干吗要合在一起呢？哈哈　　　谢谢你　　：））

　　谢谢楼上的各位，巴陵学习中，请不吝赐教呀　：））

作者: 忆雪飞 时间: 2003-6-24 21:07
普通的生活，厚重的情感。

作者: 百里烟 时间: 2003-6-24 22:49
巴斑好文

作者: 百里烟 时间: 2003-6-24 22:50
以意克凡的方式哦

作者: tanqisen 时间: 2003-6-24 22: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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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财一恶混，唠嗑即冒烟

作者: 月桂树 时间: 2003-6-25 13:09
比昨天刚开始那个四不象好多了，不过那样纠缠在一起读，也别有一番滋味的，西：）~~~~

作者: 戈眉 时间: 2003-6-25 14:58
标题: 回复: [原创] 毛驴车渐渐远去

最初由巴陵发表
　　这是一个很偏僻的小村庄，车开不到村里，有将近30里山路需要一步步走过去。

　　本来我是不想去的，可是在春天深处中那些茂密的小草吸引了我的脚步，尽管一路风尘，我还是去了。村干部很热情，一进村就把我...

沉重！问老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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