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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慈母泪 [打印本页]

作者: 葛瑞英 时间: 2007-4-12 23:27
标题: [原创] 慈母泪
　　大妹子，你家那孩儿结婚了吧？

　　卖菠菜的老张问买菠菜的老李。

　　老李叹了口气苦笑道：唉！还没呢？介绍的倒是不少，就是成不了事儿，不是咱那孩子心眼实嘛！还得请老嫂子多给操操心，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孩儿，您要帮我那孩子成个媒呀，要我怎么谢您都行。

　　哎，大妹子你还别说，我还真认识个女孩儿，不过不是我们村儿的，她原来说的对象是我们村一个当兵的，从说妥那天起，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男孩不太乐意，是家里硬当家给他找的，女孩儿倒是愣迷那男孩儿，痴心等了他三年，那男孩退伍后还是当了陈世美，没有娶她进门。女孩儿心伤了，前两年一直不想找，一耽误年龄也大了，现在再想找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我想着她这情况给咱那孩儿说说也许能成。只是这女孩儿眼高，一直想找个有点手艺的，你咋不让咱那孩子出去打工呢！现在的小青年一说就是在哪儿上班，说出来好听呀。

　　老张是个热心人儿，早些年老李也卖菠菜，俩人很对脾气，菜摊摆在一块儿，互相帮忙，没事时就聊聊家常，还真结下了一段友谊。其实菠菜不值钱，一大排车也卖不得十块八块的。菠菜好种，随便撒在田头麦垄也会长得郁郁葱葱，本来是种了自己吃的，吃不完就拿去卖。用她们的话说，拿到集上孬好也换个油盐钱儿。

　　老姐俩虽然谁也没去过谁的家，但对彼此家里的情况都摸得一清二楚。老李的娘家是个绝户头，就姐妹两个，父母年纪大了，又常年有病，生活不能自理了，老李不得不放下一切去侍候父母，眼看着田龚里的菠菜长老了开了花，拔了喂羊也没时间再去卖了。

　　提起自己的娘家，老李就觉得矮人一头似的。都说绝户头遗传或者说是人烟不旺，所以农村有个习惯性的风俗，一般的男人都忌讳找绝户头家的闺女，总怕受血脉遗传生不出男孩儿断了香火。就为这，老李下嫁时选择了最穷的人家儿，嫁过来后小心翼翼，勤俭持家，处处行善积德，可是命运偏偏不厚待她。老李先后生了四个闺女，仍不见男孩，从二闺女开始，老李的男人就盼男孩儿，因此老李家的女孩儿就有了奇奇怪怪的名字：带弟、来弟、盼弟、得弟。严重违返了计划生育，也没盼来男孩子，老李好像理亏似的与男人抢着去做了绝育手续。

　　老李的男人是个生意人，常年在外跑，日子过得还算说得过去。两口子谈不上什么感情，当时搞对象就是各取所需，老李的男人长得一表人才，就是因为家里太穷，才委曲求全找了又瘦又小的老李。老李则因为是绝户头家的闺女，才义无返顾地跳进了这个穷坑。老李的男人常嫌弃老李，家里家里不行，地里地里不中，一辈子也生不出个男孩儿。善良传统的老李总觉得自己的确对不起自家男人，因此逆来顺受。都说她男人在外面有相好的女人，而且还不止一个，每次男人做生意归来，她总看见村里的漂亮媳妇，和自己用一样的手绢，带一样的围巾，穿一样的鞋袜儿……老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村里好事者就明目张胆地开玩笑：老李你可要小心点儿，说不定那天你男人领家来一个会生男孩的女人把你轰走。老李也不生气，嘿嘿一乐：领来咱就给人家腾个地方，抱来孩子咱就给人家养着，反正生身养身都一样，养大了孩子喊我娘，怕啥。

　　村里人都佩服老李的心胸气度，可，当老李的男人真的从外面领回一个怀里抱着男婴的女人时，村里人还是暗暗替老李捏把汉。都说老李的男人也太不像话了，作业就作业呗，甭管咋作人家老李都忍气吞声，他还真领回来个女人，这不分明是欺负人家老李娘家没人儿吗？这也太不像话了。大家都可怜同情起老李来，也有幸灾乐祸者准备等着看一场好戏。可老李的做法又一次让村里人大吃一惊。

　　老李什么也没问，不吵不闹，而是像接待贵宾一样接待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女人，妹子长妹子短的喊得亲热，对那婴孩更是百般照顾，视为已出。那女的给老李的解释是，她是老李男人的房东，那天老李男人的屋里传出婴孩儿的哭声，她觉得很奇怪才过去看，老李男人说家里没男孩，好不容易寻了个男孩，现在大概40天左右，准备把这孩子带回老家去，他相信妻子能把他养活，因为妻子是个善良的细心人。他还说孩子的父母是在校大学生，不小心怀孕生子，只能送人。房东可怜孩子太小，怕粗粗拉拉的大老爷们儿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在车上颠波几千里地，孩子会保不住，才行好主动帮她送到家里来的。老李对这女人的话似信非信，但还是千恩万谢人家心眼好。那女人也说：老嫂子啊！看得出你是大善人，孩子到了你这里是他的福气，他爸妈也该放心了。
　
　　女人丢下孩子返程时，老李留心观察着女人，看她有没有母子离别时肝肠寸断的难过。那女人只在孩子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下，笑咪咪地说：有福气的小鬼头，你妈一定会对你很好。女人的眼神里没有伤痛没有不舍，满溢的是自己完成任务后的如释重负。老李断定，孩子肯定不是这女人的，也和这女人没有直接的关系，要不然，怎么会不难过呢？

　　村里人都笑老李傻，说就没见过这么傻的女人，自己的男人在外边和别人生了孩子抱回家让她养，她还乐得屁颠屁颠的。老李总是坦然一笑：管他谁的孩子，我养着就是我儿，长大了就叫我娘，就待我亲。我倒巴不得是他的种呢！那样好歹也是他们家的血脉，我比对待亲生的还亲把他养大，也算是将功补过吧！

　　瞅着襁褓中的婴儿，老李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怜。这么点小人儿在火车上千里颠簸来到这个穷家，到底是不幸还是幸福呢！再想想孩子那年轻的父母，若真是大学生的话，那这孩子肯定聪明，长大了会有出息，想到这儿老李亲着熟睡的婴孩儿，偷偷一乐。更喜人的是小家伙能吃能喝，三天就喝一袋奶粉，但这种喜同时又裹夹着一种忧。老李家人口多，劳力少，四个女儿都上学，全凭老李男人出去跑生意挣点钱，生意的钱也不稳定，有时挣得有时挣不得。渐渐地就觉得手头拮据，孩子的奶粉也不敢让他敞开肚皮喝，甚至连鸡蛋也不能让他随便吃。为了不短缺孩子的饭量，老李想了一个不太科学也不太卫生的土办法，把和硬的面擀成面叶，切成碎面畦子，然后放在锅里翻炒至焦酥，还偷偷藏起来不让大孩儿们吃。等到孩子饿时，就那么嚼碎了吐给他吃，然后再冲点稀稀的奶粉喂孩子。每次看孩子吃得狼吞虎咽，奶粉却总是喝不尽兴，老李就流着泪念叨：孩儿啊！娘对不起你！要是跟着你那大学生的爹娘，你不会没奶粉喝吧！孩子咧着嘴对她笑，扳着脚丫子啃着玩儿，老李心里却说不出的难受。为了尽量让孩子少受委屈，每天夜里，老李都烧好两大暖瓶开水放在床头的三屉桌上，一晚上起来无数次给孩子喂食、喂水、换尿布……孩子一天天长大，老李的毛衣袖子也一次次磨得稀烂，到底烂了多少回，缝了多少遍，老李也记不清了，只见三屉桌挨着床那边让她磨出了一个长长的坑。

　　尽管老李尽心尽力的照顾着这个苦命的孩子，比自己任何一个亲生女儿付出的精力和心血不知要多多少倍。无奈孩子从小体弱，再加上长期营养不良，孩子一岁多时还是生了一场大病，不得不在县医院住院治疗。医生说得的很严重的肺炎，80年代初期在落后的乡村里，一听到肺炎这两个字，会让人很担心。当针头扎进孩子白晰的头皮时，老李心疼得大哭，从心里怨自己没把孩子照顾好，如今让孩子受这样的罪。孩子白白净净的小脸儿，明亮清澈的大眼睛，长得很可爱，医生护士们都很喜欢他，有事没事总爱逗他玩儿。尽管孩子这次生病把家里折腾得一干二净，老李抱着病了40多天却没瘦下一斤肉的孩子，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沉浸在育儿的艰辛与快乐中，老李也没觉得这个抱来的孩子有什么与众不同。还是孩子他爷爷去世那年，老人临终时抱着孙子遗憾地说：孩子啊！我多么想听你喊声爷爷呀！为什么你两岁多了还不会喊啊！是不是生病时在头上扎针给扎憨了……老人没说完，头一歪断了气儿，却始终睁着眼睛看着他这个孙子。老李这才惊觉已两岁半的儿子真的是与众不同，这么大了却不会走路、不会说话。老李哭得很伤心，她第一次担心孩子是不是有啥毛病，她从心里责怪自己太粗心了，是不是喂养得不好、照料得不周。

　　在老李有意识的培养与训练中，孩子渐渐学会了说话，学会了走路，也没发现他和别的孩子有啥不同。老李一家更是疼得没边没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转眼到了上学的年龄，孩子背着老李给他缝得新书包，带着全家人的希望高高兴兴地踏上了人生的又一个旅程。可一上学问题出来了，孩子性格怪异，不团结同学，学习更是不行。父母找到学校，老师碍于面子，只是说这孩子调皮捣蛋，还不知道学习，再大大就好了，小男孩儿就这德性。对老师的话老李两口子深信不疑，还暗暗高兴。因为农村有句土话叫“小时候不雄，长大了不能”，意思是说小时候越是调皮的孩子，长在后越是聪明。

　　老李两口子满怀希望憧憬着未来，期盼着这孩了长大了能有出息支撑门户，光完耀祖。直到有一天，儿子回来书包一扔，小脸哭得花猫似的，问什么也不说，说啥再也不去上学了，两口子才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急急找到学校，找到老师，老师说这孩子有轻微的智障，他学东西慢，甚至有时候学不会，周围就有人笑话他，越笑话他，他越觉得没有自信，常受同学们欺负，在课堂上老师看着好些，一离了教室孩子们闹着玩打群架，吃亏的准是他，没办法。

　　在当时的农村，这样辍学的孩子多了去了，没有谁会在意，更没有去追究为什么？老李爱子心切，怕孩子受委屈，哄了几次后，孩子坚持不上，也只好作罢。也许是孩子总是看着自己的好吧！直到现在，老李两口子也没发现这个抱来的孩子有智障，孩子在他们的溺爱和保护下快乐的成长。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村里同龄的孩子都很快订下了一门亲事，惟有他介绍一个吹一个，媒人有一大堆，钱花得有一大摞，经常去相亲，又经常不订亲，甚至订了亲退亲……究起原因，不是嫌家庭条件不够好，不是嫌他长得不够英俊，而是嫌他心眼儿不够头。老李两口子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才不得不承认儿子的确有点傻。可是从小把他养大，不给孩子成个家，怎么能对得起他那如今也不知在何方的爹妈，怎么对得起苦命的他。

　　老李的男人灰了心、泄了气，只叹命苦，命里本没儿子，硬要是不行的，这也许是上帝的惩罚，也许是上辈子欠这孩子的，如今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老李却不甘心，在她心里儿子不傻，就是比聪明人实在点而已，她一定要给孩子成个家。于是老李一次次地领着儿子相亲，一次次的失败后她的目标都是下一次。只要听说有给儿子介绍对象的，她慌得脚尖朝前，低三下四的巴结媒人，请求人家多多美言。平时自己不舍得吃的，不舍得用的，讨好媒人时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见完第一面，女方只要不是一口回绝，女方要啥就满足啥。几年下来，加上卖菠菜的老嫂子刚给介绍这个，到底一共介绍了多少个，走了多少路，磨了多少嘴，花了多少冤枉钱，流了多少伤心泪……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熟人、亲戚、朋友，能帮忙的都帮忙了，周边的十里八村，能介绍的也都介绍遍了。后来竟越弄越糟，媒人也不上门了。老李愁得逢人便央告人家行行好给儿子操操心吧！夜里做梦都是给儿子娶媳妇的情景，醒来后就会睁着眼流泪到天明。每年新棉花下来时，老李都会挑最好的留下，她说，儿子一旦找妥对象就会很快结婚的，说不定明年呢！就这一个宝贝疙瘩，当娘的可不能亏着他，一定要给他准备充分了，什么都给他挑最好的。

　　老李年年准备着，年年也见不着儿媳妇的人影儿，她常抚摸着那些给儿子精心准备的结婚用品偷偷掉泪。

　　有人看老李实在心酸，就给她出主意，看来在咱家乡这片儿地上是不太好找了，要不找人出去带一个吧！贫困山区的女孩儿想出来的多了。老李听了这话就上心了，不舍得吃不舍得喝，勒紧裤腰带攒够了出去给儿子带媳妇的钱。谁料想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见带来的媳妇，去给儿子带媳妇的人却再也找不到了，钱自然也没了。
　
　　这钱可是我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呀！老李哭天嚎地，痛哭不已。

　　哭足了，哭够了，抹干眼泪，老李依旧痴心不改，继续给儿子找媳妇成家。她说，只要她活一天她就要给儿子操一天心。成夜成夜的睡不着觉，满脑子装的都是如何给儿子成个家。这天赶集正巧碰上卖菠菜的老张嫂，和老张嫂这一唠，老李可算是开了窍。

　　老李回家和男人一商量，决定先给儿子镀镀金，于是便托人给儿子在一家私人工厂找了份工作。扛着给儿子准备的新铺盖，依依不舍地送儿子到工厂，帮儿子铺床叠被的忙活完后，她又站在儿子工作的车间外面，隔着窗户看着儿子，看他会不会干活儿，干的活累不累。看着儿子换上工作服，有人领他走上了一个岗位，看着那人指指点点的交待了一番，儿子听得很认真，一个劲地点着头，也许那意思是他会操作了。可，当那个人转身离去，儿子一伸手的当儿，咚地一声倒下了，整个车间一片混乱，老李疯也似的冲进车间，被人拦了下来：别去别去，危险，他身上可能有电呢！

　　老李晕倒在地，醒来时看到的已是儿子冰凉的躯体。老李紧紧地抱着儿子的头，任由泪水打湿了儿子的脸颊，却再也哭不出声音，说不出一句话……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邱天 时间: 2007-4-13 07:31
唉，可怜的孩子。

作者: 川.页 时间: 2007-4-13 08:16
母亲的无私深情，总是叫人感动。。

作者: 叶柄 时间: 2007-4-13 09:26
可怜天下父母心。
笔法老到、细腻！

作者: 田瞳 时间: 2007-4-13 10:19
写得很有人情味，写出了一个母亲的博大胸怀，讴歌了人间最珍贵的母爱。本篇也有一个突出的弱点，写法上过于陈旧，平铺直叙，如同堆积木一样把多年的事情一件一件都摆上去了，未能营造出小说绚丽的色彩。

作者: 程相崧 时间: 2007-4-14 08:55
感情真挚，生活气息浓郁，写得细腻。点个精华吧！

作者: laohai66666 时间: 2007-4-14 09:37
学习欣赏瑞英的作品,问好！

作者: 马克 时间: 2007-4-14 22:10
　　慈母泪，泪两行。小说写得入情入境，有滋有味。

　　若首尾相顾一些会更好。

作者: 葛瑞英 时间: 2007-4-17 14:59
标题: 诚谢！
谢谢各位师友阅贴、点评、支持：）问候诸位，祝大家春天里都有个好心情！

作者: 马克 时间: 2007-4-17 19:24
　　提起。

作者: 一丁 时间: 2007-4-17 20:41
老道,细腻,引人入胜的好文!

作者: 南来之风 时间: 2007-4-18 08:33
瑞英的小说总是有独特之处。

作者: 哈哈蜜 时间: 2007-4-19 12:51
南风，我回来了

作者: 葛瑞英 时间: 2007-4-19 19:34
标题: 诚谢！
谢谢各位师友阅贴支持，一并感谢！祝大家五一快乐！

作者: 郭敏 时间: 2007-4-20 20:04
问好!

作者: 丁香笑雨 时间: 2007-4-23 19:38
感动中~~```````
问候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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