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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短篇：有风吹过的夏天 [打印本页]

作者: 深圳毕亮 时间: 2007-5-12 09:43
标题: [原创] 短篇：有风吹过的夏天
　　　　　　　有风吹过的夏天
　　　　　　　　　□ 毕亮

　　窗外的细雨连续落了五天，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坐在宿舍书桌旁，我手里捧着从图书馆借来的张爱玲小说集，眼睛盯着书，我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书上的文字变成了一张女孩的脸。我不知道女孩的名字，但这个学期我已经多次在自修室遇到她。有好几回，她就坐在我对面，我们彼此间没有言语，只是礼节性地朝对方微笑。落雨的这些天，夜里去自修室我没再遇上她，我的脑壳里时不时晃荡出她微笑的面孔，她那穿着碎花连衣裙的身影……合上手中的书，我起身靠近窗边，站在那里发愣。

　　望着窗外的雨雾，我甜蜜地想，我完了！我爱上了那个连名字也叫不上来的女孩！

　　雨停了，久雨初晴后的阳光格外柔软。我打听到女孩的名字，她叫许诺，是中文系2000级3班学生。许诺矮我一届。那一刻，我心里撞进一只会唱歌的小鸟，唱的是甜蜜的歌。下午三点多钟，我趴在宿舍的书桌上，想三秒写五秒，断断续续写了一封绵长的情书。我先是在草稿纸上写，然后誊在散发着桂花清香的信纸上。誊好情书，我将写满情话的九页信纸折叠成心型，然后把九颗心装进信封里。我自以为是地想，让自己和许诺的爱情天长地久。一笔一画，我在信封上工整地写好打听来的地址，准备将情信邮寄给许诺。

　　装好信，我的心砰砰砰地跳起来，说不出是兴奋还是紧张。我想象着许诺收到信后一脸高兴手舞足蹈的模样。捏着信封我打算去邮局，刚出宿舍门四五米，有人喊王默王默……，是马陆在背后喊我接电话。电话是李薇拨来的，又是请我冒充她的男朋友，陪她一起出席朋友的生日饭局。我将那封情信锁进抽屉，预备第二天再邮寄。

　　跑到跟李薇约定的地点，我跟她假扮成情侣，肩并肩去了学校门口的小酒馆。

　　走进包间，我傻了眼。许诺也在，她坐在这次饭局的男主角身边，男主角隆重地介绍了他身边的许诺，他的女朋友。他们俩刚确定男女朋友关系。我的心一下空了，自己晚了一步表白，写好的情书还没来得及寄出去。有那么几秒钟，我不知所措，只见眼前人头晃动，他们的脸在笑嘴巴在动，我却听不见他们的声音，讲的什么话。等回过神来，我不敢正视许诺，只是偷偷地瞟她。她的一举一动跟在自修室一样，望我时脸上依然挂着恬静的微笑。我一杯连一杯喝着啤酒，酒是苦的，心也是苦的。在意识还清醒的那一刻，我将面前的酒杯倒满，用颤抖的右手端起酒杯，祝福许诺和她的男朋友……我忘记了自己讲的一些什么话，反正就是祝福他们爱情圆满之类的话。当时许诺的脸颊开满桃花，绯红一片。

　　那一天，我喝醉了。那是我第一次喝醉酒，因为许诺。后来我听李薇讲，是她把我背回宿舍的，弄得她腰酸背痛了一个星期。翌日，犹豫老半天，我徘徊在邮筒旁边，最终我没有将那封写好的情书寄出去。走回宿舍，我将那封信锁进了抽屉里。

　　文学院里追李薇的男孩很多，每次她都拿我当挡箭牌，讲我是她男朋友，跟她一起出双入对。遇到不死心的男孩，李薇会故意跟我手牵手，做样子给他们看，显示我们的甜蜜恩爱。那天李薇过生日，之前她说请了一大帮朋友庆祝，等我去了，饭桌上摆着生日蛋糕，但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说，李薇，你的朋友呢？她唉声叹气了半天，眼睛望着别处，说，他们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李薇不会扯谎，讲完她满脸通红。我没有点破，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但我又觉得自己多心了，李薇应该不会喜欢我。刚跟她认识的时候，她就跟我说过，不会在大学期间恋爱，她说跟所有俗气的女孩一样，她想要等毕业后嫁个有钱人。

　　吃完饭，我送李薇回女生宿舍。走到门口，她迟疑了老半天，突然对我说，王默，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我大笑起来，边笑边说，李薇，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你，你喝多了吧！

　　李薇说，我是说真的！

　　我说，你不是说要嫁个有钱人！

　　李薇说，那是以前的想法，跟你相处久了，我才知道心里装的全是你！

　　我说，这太突然了，李薇，我还没有做好爱你的准备！

　　李薇的眼泪涌了出来，她说，王默，今天是我二十岁生日，刚才我在吹生日蜡烛许愿的时候，我就在心里说，我要跟你在一起！说完李薇捂着嘴，掉头跑回了宿舍。

　　我默默地站在女生宿舍门口发愣。

　　有半个月，我没有跟李薇见面。再见面时，我跟李薇真正地恋爱了。我们手牵手，走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学校里那些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被我和李薇不厌其烦地走了两年。李薇一点也不知道，我心里关闭的另外一扇门，那扇门里装着许诺。

　　时间一晃就到了临近毕业，那段时间我忙着准备论文答辩，经常出入自修室。我又碰到了许诺，我主动跟她打起招呼。

　　我说，许诺，你男朋友呢？

　　她说，王默，你女朋友呢？

　　我说，她去了深圳找工作。

　　她说，我半年前跟男朋友分手了。

　　五月的校园，空气里弥漫着离愁别绪。我的心莫名其妙空落落的，在宿舍清理抽屉的时候，我翻出了两年前写给许诺的情书。信封上的蓝色钢笔字已经褪了颜色，我又回想起过去的忧伤与疼痛。

　　天色已近黄昏，我走出宿舍，在校道闲逛。机缘巧合，我在天鹅湖边看到了许诺，她穿着粉色的长裙，盘腿坐在草地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她朗诵着叶芝的诗《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过去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年轻欢畅的时候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

　　许诺没有发现身后的我，她用温婉的语调声情并茂地朗诵完这首诗歌。我在她背后拍手鼓掌，并朝她走拢过去。两人聊了一会天，不知怎么我就扯到两年前的情书上。许诺坚持要看那封信，她说，既然是写给我的，那就在毕业之前交给我吧！

　　我从宿舍取了情书交给许诺，当天夜里，我就接到许诺打来的电话，她没有讲话，我听到的是她在电话那边嘤嘤的哭声。握着电话，我不知如何是好。等了好久，她不哭了，她哽咽着说，王默……王默……。喊了两声我的名字，许诺还是没有讲出她想说的话。她把电话挂了，我听到那边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一路紧跑，我气喘吁吁跑到女生宿舍门口，我顾不上那么多，站在门口大喊许诺的名字。捱了一会，许诺出现在宿舍门口，她的眼睛哭肿了。我朝她说，许诺，我一直爱你！许诺没有讲话，我们并肩在黢黑的校园里兜了一圈。回到宿舍，我就后悔了，觉得不该再跟许诺在一起，这样对不住远在深圳的女朋友李薇。

　　夏夜凉风习习，每天夜里我都跟许诺见面，然后一起散步。我总是忧心忡忡的，许诺也是。她总是问我李薇什么时候返回学校。有一天，许诺突然流着泪对我说，王默，我们不能在一起了，你女朋友要回来了！面对她的话，我保持着沉默。她又说，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我久久地盯着许诺，想了很久，我说，我还要跟你见一次，明天傍晚，我要牵着你的手，跟你并肩走在夕阳下，走一百米那么远，那一百米就是我们的一生！我要跟你走完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一生！听我说完，许诺边哭边点头，点个不停。

　　第二天傍晚，许诺并没有如约到我们约定的地点，我等到天黑，她也没有出现。打电话到她的寝室，她接了电话，她说，我不想完成这个约定了，就算一起手牵手，走完一段路，那又有什么意义。我说，许诺，你出来吧，让我再仔细的看看你，你再仔细的看看我，我要把你记在心里。

　　许诺说，还是算了！

　　我说，如果你不来，有一天我会忘记你的样子，你也会忘记我的样子。说不准哪天相遇擦肩而过，我们彼此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却像盲人一样，认不出对方。

　　许诺说，我真的不想再见你了，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我握着电话的手突然发起抖来，莫名的恐慌一头袭来，我甚至担心未来的某一天，我突然记不起许诺的样子，记不起她那曾经笑成了一朵玫瑰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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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田瞳 时间: 2007-5-12 10:02
精华作品！小说婉转动听，自然流畅，浑然天成。

作者: 程相崧 时间: 2007-5-12 10:18
好小说，支持精华！

作者: 脂砚 时间: 2007-5-12 11:16
一个误会，生活中真有这样的误会吗？为什么许诺一直爱他呢？那天不是坐在男友身边吗？也是和“我”与李薇一样的巧合吗？文字很美，感觉也很纯美。

问好朋友！

作者: 跃农 时间: 2007-5-12 11:37

最初由田瞳发表
精华作品！小说婉转动听，自然流畅，浑然天成。

作者: 深圳毕亮 时间: 2007-5-12 12:06
感谢田瞳兄、斑竹程相崧、脂砚以及文友跃农的鼓励
另回脂砚，生活中有许多误会，甚至比小说更凄迷。虽然这是一则小说，但其中也有自己的影子，写这个小说的时候，我等于是揭开了自己的伤疤：（

作者: 南岸 时间: 2007-5-14 16:58
漂亮的小短篇!毕亮好!
乔洪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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