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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七年之痒 [打印本页]

作者: 冯羽之 时间: 2007-5-26 19:21
标题: [原创] 七年之痒
七年之痒
●冯羽之

　　七年后，我开始拼命的怀念那个地方。

　　胸口装满的悲伤和苍凉使我透不过气来。万一有一天，我再次踏上那块土地，我会伸展开双臂绕着它奔跑几圈，然后在村后的树林里跪着，对着林子上空的晴天大口的呼吸，用尽全力，彻底的吐出藏在身体秘密之处的力气。

　　你说的很对，我还是丢不下方圆三里的土地，丢不下我的村庄。

　　如你所说，我还要去拜访田头的小河沟、小甜家的甘蔗林和村中央的池塘。这样过了半天后，我就有家的气息了。如果非要在众目睽睽下走进你家的门，我也情愿，纵然这样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你哥甚至会紧握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

　　我想，我该有这样的命。

　　当然，我在离村庄三千多里的地方说这些话。

　　自从高考后那张通知书上的路线在我脑海里变成一条又粗又长的逃离路线后，我就从没逆流而上，回乡去见一见你。我始终觉得自己是个无颜回家的人。七年之内，什么不会熬干呢，特别是在那落后的意识里。你肯定嫁人了，小甜，一切都无法挽回。即使我回乡去，即使我还单身，你也无法回到我身边，你早已嫁掉了，你根本熬不过我的逃离。并且，你不嫁人，那孩子怎么办呢，你已怀孕两个月啊。

　　你不找个不是孩子父亲的男人结婚来瞒过这个事情，你还不被村民的唾沫星子淹死么？所以你还是乖乖的嫁人吧，嫁给谁都不重要，谁爱戴帽子谁戴。但重要的是你嫁人了，你要顾及你男人的颜面，就不会来找我的麻烦。七年了，我很想回乡，我的父母和亲人，我现在很想念他们。所以你还是让我安心的回一次家吧，小甜。

　　无所谓原谅不原谅，我们根本不是认识过的人。

　　你是别人的妻子，我是光棍的男人。我们说话会引起很大的闲话，你怎么会是个不守妇德的人呢？并且我们也无话可说。我压根就不想跟你说话，我厌恶你。你早已是别个男人的囊中之物了，你还理我干什么，一边去！

　　这就是我准备的话语，我真切的想回家。大学早毕业了，我故意在这个边远的城市干了三年的工作，我讨厌现在的工作，天天跑新闻：烧杀抢掠，离婚结婚，盗窃和警察办案。但我还是干了下去，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打消你的希望，你就是等我四年，以为我会在毕业后回家，但你也大大的错了，我又待了三年，回家前我会打听你的近况，万一你在这三年里还是单身，没有嫁人。那么我还不回去，七年加几年，你的青春总有荒废的一天吧。

　　其实，你又何必呢，小甜，我根本就不爱你。

　　小甜，呵呵，小甜蜜，你大概早已嫁掉了吧。

　　还不快去嫁人，你这个女人！

　　女人！

　　我攥紧的拳头擂在办公室的桌子上。旁边的打字员慌张的跑过来问：“郑童，咋了？”我转过身给她说没事。不小心眼泪落在她搭在我肩膀的那只手上，我拉起她的手给她擦掉，这软软的手掌几乎没有骨头。

　　“你怎么哭了，童。我们去吃饭吧？”张婷栖身过来抱住了我的头，泪水沾湿了她的下襟。

　　“婷，我好无助，我对不起你。”我哽咽着，伏在她的怀抱里说。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嘛。”寂静的办公室在中午时分分外的冷清。张婷一份草稿还没有打完，凉在一边的电脑闪着屏保。
不，这事不能跟张婷说。

　　“婷，今年我一定带你回家结婚。”我抱紧身边的女孩，信誓旦旦的说，“怎么也得给你一个名分。”

　　“你不是说家里没有房子住吗，我们多赚些钱，回家盖房子才能结婚。”
“恩，今年就盖房，回去结婚。”

　　谁挡着我结婚，我就废了谁。

　　那怕是大干一场，刀刃相见。我连结婚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要么就法庭相见，谁挡着我结婚，我就告他，这个是我的权利。小甜，你不会告我强奸罪吧，过了七年了，我一直没有收到法庭传见的公文。你就是现在告我也没有证据了啊？法院也不会受理七年前的一桩强奸案啊，难道你当年就告我了，卷宗一直压在法院里，等我回家了再翻案？这样的话我总也该听到一点信儿啊，难道家里托了关系，把案子压住了。

　　在回家之前，我一定影射着跟二老谈谈这个话题，这样也好有个准备。那个时候法院也许会法外开恩放了我这个刚考取大学的年轻人一马，但现在我早已毕业了，他们或许就不开恩了。法网恢恢么，疏而不露。听说表哥当上了县城公安局的局长了，或许他能帮上忙。

　　辛苦了一辈子的二老啊，儿对不住你们。

　　我连个儿媳也没有给你们带到跟前，今年我一定把她带回去，我们好好的孝敬你们。待我处理好这些危险因素，我就大胆的回去。去年你们就说房子盖好了，就等我们回家结婚。你们的心思我懂，今年我将大踏步的回乡去。

　　马小甜啊，马小甜，你害了我一辈子。

　　你难道不怕我吗，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真是一失促成千古恨，我本就不该怜悯马小甜，她父母逼婚管我什么事儿。女人都是善于伪装的，只恨那个晚上，她哭滴滴的跑到我村头的院子里，说她父母逼迫她嫁给村里一个比她低半头的男孩，她说死也不嫁他。我把屋子让给她，让她留宿了一晚。
那些破事儿完了之后，她竟然怀孕了。

　　她大方的承认自己已经失身，并且已怀了孩子，不可能嫁给本村的人，让他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同时把对方的聘礼扔到了堂屋外面。大人问他是谁的孩子，她说这个是她自己的事儿，她有权利不说。

　　马小甜没有跟村里的侏儒弟弟结婚。退婚后我还见过她一次，她红润的脸蛋一看就知道如她所愿了。我悄悄的跟她说：“你不会赖上我吧，你这么漂亮，还愁找不到好人家？我们家可是穷的很。”

　　她笑笑，凑到我耳边说：“我自愿的，你不用怕。”

　　马小甜父母逼婚确属事实。

　　但也没有马小甜说的那么严重，她父母好象也不是很喜欢那个半截儿高的女婿。退婚是她父亲办的，相当的爽快，聘礼一分不少的退还给人家，至于她父亲还说了什么，让对方哑巴似的说不出争执的理由，那就不得而知了。

　　马小甜过了几天甜甜蜜蜜的日子，是我亲眼所见的。

　　半月后的一天，马小甜的父亲在路上碰见了我，忽然盯着我看。

　　“郑童，你打算去哪啊？”他冷不防的问了我这句。

　　“啊，我……我在……在家啊。”

　　“你不是考上大学了吗？”

　　“是啊，9月才去报到呢。”

　　“哦，还有一个多月……挺出息的嘛。”

　　“恩，恩……”我加快了脚步，撇开了他。

　　什么叫还有一个多月呢？

　　吓人的问题。

　　傍晚，我在村头的林子里找到了马小甜，问她是不是露了蛛丝马脚，让他父亲知道我们的事儿了。马小甜抚摩着肚子说：“没事儿，还看不出来呢，就是等你去上大学了，也看不出来。”她竟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她忽然问我：“你怕什么呢？不要怕。你那天不是很勇敢的吗？”

　　林子里的凉风让人起鸡皮疙瘩。

　　第二天，我去几百里外的亲戚家玩，一直没有回去。遥远的青城很安全，夜晚很静。一个月后，我自青城出发直接到大学报到了。

　　回家前，搞清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马小甜嫁人了，嫁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她不喜欢的侏儒弟弟。母亲跟我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我惊讶的叫出声来，母亲以为我惋惜去了青城而没有赶上她的婚礼。母亲说结婚前她还经常问起我，说我有出息，考上了大学。
原来是一场虚惊，我拨通了许绳的电话证实这个信息。

　　“哈哈，兄弟，这个几年你跑那去了？”许绳听我报了姓名后忽然大笑起来。话语明显是在挖苦我。

　　“我上学啊，我问你个事儿啊，马小甜早就结婚了吗？”

　　“一点不假！哈哈，你怎么问起这个啦？你小子跑的快啊，考上大学就不见人了。”

　　“什么快啊，我听不懂。”

　　“嘿嘿，你要不快就掉套里了。”

　　“什么套？”他话里有话，明显的藏着很多事情，这让人越发紧张起来。

　　“大套，哈哈，大套活人……”许绳是马小甜的邻居，看来他是掌握了不少秘密。

　　“一件咱村的大事，大学生强奸女孩，导致女孩怀孕，家长为了掩盖真实，不影响大学生的前途，只好两家联姻。你说是不是大事情？”

　　“谁强奸谁？你怎么没有个准啊？”莫非许绳知道了一切。

　　“你啊，兄弟，别装了，现在你没事了，马小甜早嫁人了。”

　　许绳忽然很诡秘的说了句：“兄弟，回来请我喝酒，我给你说个大事？”

　　“什么大事，说嘛，回去当然请你了，几年没见了，还不该聚聚？”

　　“好啊，给你说吧，这个是我无意间听到了，那天我夜里起来上厕所，听到马小甜她们家在商量一件关于你的事情，好象是说你睡了马小甜，他们要要挟你娶她呢。哎，真险，你差点就掉进去了，哈哈，幸亏你跑的快。”

　　马小甜何许人也？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都不是。她只是我上初中的一个同学，仅有的暧昧关系就是一起踏着晨色去上学，放学了踏着暮色回家。（当然，后来的那破事除外。）

　　她在上学的路上常给我们这些乡下的孩子唱那个时候流行的歌。马小甜的嗓子好的很，像电影明星。跟其他的女孩唱的不一样，她不唱《大海》，也不唱《九妹》。她唱的歌我也不知道名字，总之一听就知道她插班前肯定的接受了很高级的教育。但她又回到村里的初中上学了，这很令人费解。

　　考高中前，她提前搬书回家了。临走前送了我一本相册，说是留做同学纪念。我把她从前排转身递过来的相册藏到了抽屉里，目送着她离开了教室。在关门的刹那，我跑了出来给她说：“小甜，我送你吧。”

　　我跟她的瓜葛就这些。对了，我在大学里接到她的一封信，信纸很普通，什么就写了几个字：童，我怀孕了，你要我吗？我记得当时我气愤的把纸揉成团扔到了垃圾桶了，最后又把它捡起来，用打火机烧掉了。我才不稀罕她呢。

　　当初都说是自愿的了，干吗还缠着我。还有就是在青城我接过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表哥说是找我的，我拿起话筒却听不见什么，对方一句话不说，只是哭。估计那个人也是她。
听说她爸很有心计。

　　马小甜他爸很有心计，这个是全村的人都心知肚明的。大家都不愿意跟他们家作邻居，于是他们被挤到了村后头。他们家跟我暑假常住的院子隔得不远，两家都是被村民赶出来的，我住的这个院子是许绳他叔的，由于入不了村的户口，分不到地，许绳他叔叔早就搬迁到新疆了。留下这个院子，正好作了我睡觉的地方。

　　村里每家都只有三间瓦房，自己家是住不下的。如今回想起来，仿佛那破事也是冥冥注定的。谁上我这个村里唯一的考上大学的学生又住的跟马小甜这么近呢？
我注定要犯罪的，我总结出来了命运的安排。

　　我对万事都怀疑。

　　被强奸的人是主谋，强奸犯是被蒙蔽的，这叫什么世道？更何况我不是强奸她啊，我马小甜自愿的，但这谁会相信我呢。这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马小甜堵住了我带回家的一切女孩的路。

　　张婷两年前就跟我好上了，这次是我主动。所以我要负责，我要给她个名分。但首要的是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曾经是个出逃的强奸犯。这样就害了我爱的人：张婷。

　　我该如何跟她解释呢？

　　好在马小甜结婚了，这个女人，终于结婚了！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是多么恶心的事情。幸亏我没有受此牢刑。

　　肯定是要回家的，不然怎么结婚，怎么名媒正娶？结婚是件斗争，走进家门的人才是媳妇，起歪心眼的人始终赢不了的。

　　婚不是逼出来的！

　　你明白不？马小甜！

　　回家前的头等大事已经水落石出了，结婚前的第一、第二大问题都已经搞定。房子早已盖好了，今天我要给张婷这个惊喜。

　　“婷，你想结婚吗?”我躺在沙发上洋洋得意的说，“想结就结，我们过年回家就结婚。”说出这些话真爽。

　　张婷大概也等的着急了，两年多了，终于熬出来了。

　　是啊，我都熬七年了，结个婚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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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田瞳 时间: 2007-5-26 19:56
一个偶然的事件，成了郑童的七年之痒。令人感叹的故事。

作者: 邱天 时间: 2007-5-26 22:40
欣赏！

作者: 梅之雪 时间: 2007-5-28 15:10
原罪的背负，谁的过错？

作者: 脂砚 时间: 2007-5-28 17:07
人生能有多少个七年？只是对于马小甜来说，那七年，又该是怎样的日子！

小说里冷冷的叙述调子，把主人公的冷漠体现得淋漓尽致。

问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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