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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梨花满院飞 [打印本页]

作者: 李发玉 时间: 2007-7-27 15:50
标题: [原创] 梨花满院飞
　　　　　　　　　　　梨花满院飞

　　　　　　　　　　　李发玉

　　院落不大，长宽仅五六丈。靠西面是几间低矮的土平房，靠北面仍是几间低矮的土平房。院落中央，一株孤独的梨树，正坚定不移地怒放着梨花。一枝一枝，缤纷似雪，将小院映得一片灿白。

　　梨花开得正旺，二婶的生命却眼看到了尽头。二婶是个刚强人，一辈子处处跟人争强好胜，但最终还是没能战胜衰老，落下个下肢瘫痪的毛病。这样躺在炕上，已经整整半年了。
　
　　春天来了，隔窗就能望见暖烘烘的阳光，照得她心里很乱。二婶就再也躺不住了，执意要到门外去。二伯知道她的脾气，拗不过，只得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将她背到门外向阳的廊檐下。廊檐下是他前一天就准备好的一张木板床。

　　二伯为老伴掖好被角，说我要去放羊了，活的死的都得我照顾，不怕冻死，你就一个人外面睡着！二婶就无奈地笑，你就别咒了，再用不了几天，你一个人轻轻松松活去吧！一句话触到了二伯的疼处，他眼圈一下子便红起来。二伯悄无声息地从羊圈里拉出那只黄眼圈母羊，走出了院门。小羔羊绕着母羊撒着欢儿，蹦蹦跳跳奔了出去。

　　整个院子里就剩二婶一个人了。院子里很静，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还有一朵一朵梨花砰然开放的声音。

　　用不着医生说，二婶知道属于自己的日子已所剩无几。赖以维系她生命的东西，只有每天半碗米汤。她大小便失去控制，生活中的每一个环节，都得倚仗二伯。死神只所以迟迟没有光顾，是因为二婶的心中还装着一件未曾了却的心愿，她的目光里透露着一丝期冀的光芒。

　　二婶惦记着狗娃。
　
　　想起狗娃，二婶脸上便漾出一抹浅浅的笑。

　　狗娃是二婶的独苗子，打小就聪敏伶俐，讨人喜爱。一次，算命婆捏着二婶的手，说二婶晚运很旺，娃是文曲星转世，长大了准能考大学，将来就等着享福吧！回家后二婶就故意激狗娃，说等狗娃考上大学，狗娃就不要爹娘喽？狗娃就急，胡说！等我考上大学，我就把爹娘接到大城市去享福！二婶心里就像被抹上一层蜜汁，顿时甜丝丝的。

　　二婶就没命地干活。二婶要攒钱，为狗娃攒够大学费。

　　二婶干活向来有自己的计划。过完年，一定先养一窝猪仔，这样在侍弄好庄稼的同时，也误不了喂自家的猪。等三伏收拾完庄稼，猪仔也就相继出了栏。到了秋末，她还要同村里的老姐妹们结伴，坐火车到新疆摘棉花挣钱。二婶那时身板还很结实，打工几乎没人能和她相比。

　　想起这些，二婶不觉笑出了声。她笑自己那时很能干，还真为狗娃攒够了学费。

　　狗娃没有让二婶失望，高中毕业第一年就考上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家里好热闹啊，来了那么多客人，亲戚、朋友、乡党，坐了满满一屋子。二婶忙得团团转，美美做了几桌酒菜，自己竟忘了吃一口。二婶高兴啊。

　　狗娃每次回家，就眉飞色舞地讲城里的高楼，还讲城里的电车。二婶不知道城里究竟是个啥样子，但从狗娃兴奋的眼神中，二婶能看出那地方一定很美。

　　狗娃毕业的那年，二婶没同外出打工的二伯商量，就果断地卖了那头黄犍牛。狗娃揣上钱回到学校。狗娃就留到了自己向往的城市。

　　狗娃工作的那座城市离二婶家很远，要坐三天三夜的火车。起初，狗娃还能每年回一趟家，再后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几乎三年还见不到一次面。据说狗娃荣升为什么经理。成了经理的狗娃当然没有时间回家了。

　　还是前年，狗娃带着妻子和儿子回了趟老家。说好的，要呆十天的，可只住了三天，大人孩子就猴急着要走，说公司有要事等他去处理。二婶知道他在说谎，二婶已经看出，他们吃不惯老家的饭菜。

　　二婶就悄悄问，狗娃成了城里人，不习惯了吧？

　　狗娃不吱声，搓着头皮笑。二婶就什么都明白了。

　　二婶静静躺在廊檐之下，默默回忆着往事。一辈子的往事，像烟云般从脑海里飘过。

　　二婶的目光呆呆凝望着那棵梨树，凝望着自己生活了六十多年的院落，心中顿觉空空落落。

　　一月前二伯就打电话告诉了狗娃，说母亲病重，很想念自己的孙子，狗娃能否带他来让奶奶见上最后一面。狗娃当时就在电话里哭了，哭得很伤心。哭过之后，狗娃还是恢复了理智，说最近公司有一笔重要的业务离不开他，孙子的学业更是耽误不得，他马上就要参加一次全国英语竞赛。问母亲能不能再坚持半月，二婶听了，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

　　二婶就真的坚持了半月。但狗娃仍没能来。狗娃很忙。

　　狗娃人没来，钱却很快寄到了。但这有什么用呢？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可爱的小孙子，夜夜在二婶梦中围着她膝盖欢笑，折腾得她一晚上睡不好。

　　二婶有时也骂，骂自己白养了一个大学生。假如狗娃是个农民，这时候一定会守在自己身边的。但很快，她便坚决地放弃了这个念头，还在心里骂了几遍自己的自私。

　　太阳偏西了，天上飞过一只喜鹊，很响亮的叫了几声。

　　院门咯吱一声开了。二婶眼中马上闪过一丝亮光。但这丝亮光即刻就熄灭了。进来的是二伯，他拉着羊回来了。

　　二婶就喃喃地沉吟了一句，狗娃，你个黑头虫，你再若不回来，娘就真不等你了。

　　说着，两行清泪就不由自主流下来。
二伯圈好羊走过来，说好端端的，哭啥么。你看日头都转了向，还是进屋吧，屋里暖和。说着俯下身，很吃力地将二婶搀扶到背上，哆哆嗦嗦背起来。

　　身后的梨树上，一群唧唧喳喳的麻雀受了惊吓，突然齐刷刷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它们在天上盘旋了半圈，又飞落到花枝上。花瓣哪里禁得起它们这样折腾，便如春天里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舞起来。霎时间，院落里便落英缤纷。

　　洁白的花瓣也飘落到老人的头上背上，斑斑驳驳，使二伯背起二婶的姿势特别像一座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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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田瞳 时间: 2007-7-27 16:51
欢迎发玉来到太虚！小说写了两代人感情的落差，凄楚感人。这篇小说的突出弱点在于，主要内容是回忆过去，只能采用叙述交代的笔法，而对现时的生活场景则缺了小说情节，因而显得平了。

作者: 叶柄 时间: 2007-7-28 12:53
欢迎新朋友。语言很好！

作者: 程相崧 时间: 2007-7-28 22:40
语言很有味道，欢迎新朋友，期望看到刚多的好作品，精华鼓励！

作者: 脂砚 时间: 2007-7-29 18:22
是的，淡淡的叙述，淡淡的文字，却于平中见奇。

支持精华！

作者: 杨先 时间: 2007-7-30 09:18
写出人到晚年的困境，揭示的社会性主题发人深省！好东西！

作者: 朱莲花 时间: 2007-7-30 09:57
语言优美，立意深远。真的很不错！

作者: 李发玉 时间: 2007-7-31 11:40
谢谢朋友们的鼓励了！

作者: 短笛轻吹 时间: 2007-8-10 11:45
满院梨花，片片飞散的都是母亲对儿子的思念，只是在城市中生活的儿子，那个为梦想而奋斗的儿子，是不是会明白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酸楚与无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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