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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独自过年 [打印本页]

作者: 李幼谦 时间: 2003-7-3 21:15
标题: [原创] 独自过年
　　　　　　　　　　独自过年

李幼谦

　　年关的最后一天办公，大家都走得很早，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了，他在对面的桌子上也磨蹭够了，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张车票才递过来，同时，悦耳的男低音为这行动伴奏：“还是回家吧！……我，好不容易才张罗到这车票的。”

　　还要打发我走？我知道，他妻子和儿子都到江城来了，我不傻，不会干扰他幸福的团聚的。我在哪里过年，碍了他什么事？非要赶我回家？

　　说实在话，不为他，我回家的愿望也淡漠得很。不想父母是假的，可单身女人四海为家，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何必要起哄似的在这时候回家呢？就为了与家人吃团圆饭吗？未还乡，情已怯：怕见父母欲言又止的模样，怕听哥嫂们“喜结良缘、早生贵子”的祝福，更怕看到左邻右舍那暧昧的眼光……

　　他避开我幽幽的注视，固执地将车票放入我手掌中。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应答着，又抑制我出声，边接听边走了。仍然是那宽厚的脊背，可是在他合法家庭的召唤下，竟然如此果断地拒绝了我的依靠。

　　我的手机也响起来，还是老爹老妈的电话逼我回家，我不再犹豫，那张温暖的车票散发着寒意，迫使我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辗转到了县城，已经是大年夜的下午四点多钟，小地方毕竟落后，已经没有到家的汽车了，尽管县城有同学，谁乐意此时收留不速之客呢？好在还能找到旅馆住下来，安顿好了给家里一个电话，告诉他们初一中午才能到家，总算有个明目张胆的理由拒绝热闹了。
　　
　　偏远的县城在饮食方面到不甘寂寞，餐厅与大城市接轨，定年夜饭的人济济一堂，乡音亲切却不识一人，那种人在家乡的寂寞，更胜于异乡的漂泊啊。

　　不想赶热闹，正要退身，女经理走来了，用带着土腔的普通话问：“小……大姐，您几个人用餐？”我派头十足地挥挥手，京腔京调地说：“算了，我一个人，就到外面排档上随便吃一点吧。”她果然被镇住了，热情洋溢地哈腰：“今天外面可真没有卖吃的，又是年夜饭，可马虎不得，您跟我来。”

　　包厢已经满了，她将我带到大厅一角，用屏风隔出一个小间，滚滚红尘中顿时有个清静的角落。我的惆怅被她的热情化解了几分，点了个十锦火锅与两个小炒，吸着一罐椰汁，独自一人开始我的年夜饭了。

　　酒精炉子烧出热腾腾的氤氲，屏风外的欢声笑语如浪潮一般时时卷来，夹杂着阵阵鞭炮的啪啪声和焰火的滋滋声，我仿佛看见母亲掌厨，嫂嫂们宫女般鱼贯而入，捧出一大碗一大碗的鸡鱼肉蛋，爸爸端着酒和孙子们碰杯，哥哥们又在划拳了……老家是社会主义大家庭，始终不曾冷清过。

　　他在家里也不会寂寞：难得的一家团聚。见过他的全家福，妻子美丽又贤惠，儿子聪明又活泼，富贵而又温暖的家庭，滋养了他多情而懦弱的习性，注定我们的相处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我想，他怕我在江城过年，是怕我耐不住寂寞吧，更怕我一个电话毁了他的暖窠？其实，我何尝想做第三者？只不过大学毕业后，进单位就一直在他手下工作，从工作的依靠产生出生活的依赖……成为一个已婚男人的插曲，是女人最大的不幸，心在流浪的人，在哪里都是寂寞的。

　　我夹起一筷子白细如银的粉丝，那是我家乡待客的必备，说吃了粉丝常来常往，其实它索然无味，只是沾了调料的光。我又与谁常来常往呢？只有老家是候鸟来去匆匆的码头，可出门在外的女儿，也是泼出门的水了，除了母亲，是没有更多的人念叨的。果然，手机响了，是母亲的声音：“林林，你在哪里吃的年夜饭？”我强言欢笑：“妈妈，我在县城同学家里，正吃着哩，明天中午就能到家了。”“哦，哦，你多吃一点，还瘦得像猴一样？我给你留了个大鸡腿，……哎——来了来了……”又是哪个孙子在叫她，给我省了一笔手机费。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身边的一个包厢打开了，一个孩子拉着他妈妈跑出店门放鞭炮，里面只剩一个人，那应该是当家的男人，却拿着话筒绘声绘色地唱流浪，可见得男人的寂寞都是挂在嘴上的，即使在老婆孩子身边。

　　手机不识时务地又响了，是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到家了吗？”“嗯。”我心跳加速却不置可否。“在吃年夜饭吗？”“对……”

　　他哪里知道，对于没有家的女人，年夜饭真是一地鸡毛——凌乱而又微不足道。

　　“你家好热闹！”他没话找话说。“你在哪里？”我反问他。“我在阳台上……”

　　我鼻子一酸，不争气的眼泪就流下来了——他避开家人，还记挂着我。“你回家过年，我就放心了。”他这话一出口，我那柔软的心如丢在雪地上的糍粑，刚才还热腾腾的，一会儿就冷却变硬了，回他一句：“你何止放心，你更省心了！”他还没答话，手机里响起一个孩子的声音：“爸爸，春节联欢会开始了。”我赶紧关机，仿佛看见那和谐的一家亲，下定决心，不再接他的电话，从今往后，也不再充当一个完美家庭的插曲。

　　老板来了，关切地问我还要什么，我让她上一盘糖醋黄瓜，虽然是大棚蔬菜，可吃起来有点甜，有点酸，有点脆，有点绵……这，大概就是生活的原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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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幼谦 时间: 2003-7-3 21:34
标题: 麻烦了——
　　请将栏目内的此文题目也改为《独自过年》，谢谢！

作者: 淡雅幽香 时间: 2003-7-3 21:36
老板来了，关切地问我还要什么，我让她上一盘糖醋黄瓜，虽然是大棚蔬菜，可吃起来有点甜，有点酸，有点脆，有点绵……这，大概就是生活的原汁。

复合味？品味后感觉淡才是生活！

作者: 乐天 时间: 2003-7-3 23:52
我同情主人公的寂寞，孤苦，走出沼泽地的唯一办法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作者: 苇风 时间: 2003-7-4 17:57
标题: 回复：[原创] 独自过年
在对于第三者漫天贬斥的文化语境中，作者通过一个“独”字，写得深，写得真，实现了另一个角度的价值突围，完成了复杂的人格与现实的文本建构。在饱含人文关怀的同时，作者也不忘表明自己的道德判断，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显示了一个文字工作者应有的宽容与操守。

作者: 戈眉 时间: 2003-7-5 09:11

最初由太阳神发表
最令人心动的爱。

苦涩的爱！

作者: 李幼谦 时间: 2003-7-5 17:06
标题: 形象大于思维
苇版主评论得好深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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