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清雨的眼泪

清茗

　　又下雨了，她停下手中的笔，慢慢的走到阳台的窗户前，她用左手习惯性的抚摸着日渐隆起的腹部，右手则探出窗外，让细密的雨丝落进她的掌心里。

　　“大概今天不会回来了……”

　　她一个人轻轻的对着镜中的清雨诉说着，仿佛是在跟一个亲密无间的朋友诉说。清雨是她的笔名，一个在报纸杂志上经常可以见到的名字。

　　“为什么给自己取这样一个笔名，你喜欢下雨吗？”

　　“不为什么，因为我是天空的眼泪……”

　　“那你为什么不叫夏雨，不叫大雨，也不叫小雨，或者是叫毛毛雨……”

　　“只有清雨才是天空的眼泪，只有清雨才是……”

　　清雨和他的相识缘于一个细雨飘飞的清明时节，她去公墓祭奠已经去世三年的母亲，而他妻子的墓却恰好与她母亲的墓相邻。也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她的伞突然间坏掉，她使尽全身的力气也撑不开那把小小的绽满梧桐花的伞。她用求助的眼神四处寻望，除了他之外，偌大的公墓地里全无一人。害羞和胆怯是她的性格弱点，所以她不敢去求助一个陌生人，何况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尽管她和他之间只相隔一条手臂的距离。

　　他如同一个相识已久的朋友一样，轻轻地走到她的身边，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外加嘴角几上几下轻轻的抽动，她那把漂亮而又轻巧的伞又重新打开了。

　　“好了，能用了……”

　　他对着她微微一笑，亲切的如同她的家人。

　　一声轻轻的“谢谢”在她的喉咙里搁浅，她匆匆地撑着伞逃离了他的视野。

　　“记住，以后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一个男人，他们会让你痛不欲生，一辈子活在孤独和寂寞里，一生都会被后悔和痛恨所纠缠……”

　　母亲临终前的这番话，还有母亲那双由于长年干涩而失去光芒的空洞的眼睛，始终在她的梦中挥之不去。

　　直到母亲去世，她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那样恨父亲，她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到底在哪里。母亲从来不跟她讲有关于父亲的一丁点的事情，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感觉到母亲对父亲的那种恨才是痛到骨髓深处的恨。

　　或许是老天故意捉弄她，也或者是她爱情的缘分冲破阻隔在她人生路口上的高山，就在她刚刚走出墓地准备搭车回家的时候，一辆急驰而过的大货车把一层粘稠的泥浆厚厚的抛洒到她乳白色的风衣上。她愤怒，她郁闷，最重要的是让她感到特别的难为情，她的脸羞得通红，她无处躲藏，她最不愿意让过路的陌生人看到她的窘相。

　　紧跟在她身后走出墓地的他，不由分说的把她脏得透顶的风衣脱下来反裹成一个团丢进后背箱里，然后用一种让她无法拒绝的速度把她推搡着扯进他的宝马。这一切简直是太快了，让她根本没有招架和拒绝的时间，更没有让她得以躲避的空间，她只能像一只被风雨逼到山涯的小绵羊一般，除了绻缩在车座上之外，别无选择。
车窗外，雨开始密起来，在车顶上摔出轻微的啪啪声，细密的雨丝在车窗上淌出一道又一道的沟痕。他左手握住方向盘，右手把一方洁白的纸巾轻轻的替给她，双眼只顾盯着前方的路，并没有想看她的意思。

　　“谢谢！”

　　这样简单而又平常的一句话再一次在她的喉咙里呢喃，声音小的恐怕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

　　“不用客气，你住在哪儿？我顺路送你过去……”

　　他居然听的到她在对他说着感谢的话，这让她多少感觉到有点放松，她擦干脸上的雨水，把头转向车窗，开始看窗外的一切。
她没有拒绝让他送到自己的楼下，她没有再说那两个让自己很难为情的“谢”字，而是对他浅浅的笑了笑，然后上了楼。而他则站在楼下默默的目送到上楼，直到四楼的一幢房子里亮灯之后，他才匆忙地离去。

　　也许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一个理由，有时候还甚至需要一个借口，爱情也不例外。她生病了，发高烧，原于昨天那场不大不小的雨，但也或许是她连夜伏案写作最后睡在电脑前的结果。她头疼得厉害，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走到卧室的床上，她想打电话要外卖吃，但是电话在客厅里，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走到客厅。她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听从母亲的劝告在床头也装一部电话，这样就可以方便的接听电话了，当时她以自己有手机为由拒绝了母亲好心的唠叨，可没想到现在连手机也找不到了。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感觉到好了许多，她这才记起来自己需要找点退烧药吃。门铃响了，突然响起的门铃声让她感觉到很意外，在潜意识中，她知道自己并不欠缴水电费，而报纸也会塞到门口的信箱里，更不会有什么亲戚朋友来造访她，因为唯一的朋友已经去了南方的某个大城市去陪她的男朋友。

　　“或许是找错门了吧。”

　　“管它呢，一会儿就不响了。”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门铃响得频率更快了，似乎声音也更加急促起来，有种不开门绝不停响的焦急。

　　她有些不耐烦的下床，却发现鞋子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她只好赤着脚去开门，刚走几步，她就感觉到头重脚轻，有种要摔到的趋势。

　　门缝里的他，喜悦和焦急堆满了他棱角分明的脸，手里的提袋中露出她白色风衣的一角。很显然，风衣已经被洗过，而且还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菊花香味，这是她喜欢的味道。

　　他很礼貌的向她问好，他的言行举止完全就是一个绅士。

　　“你的风衣，还有你的手机，昨天忘记了给你……”

　　“哦，谢谢……”

　　她烧得通红的脸，光脚走在地板上的样子简直可以用楚楚可怜来形容。

　　“看来我的运气还不错，你真得住在这里，我的眼力还不错，我还担心自己在夜里看不清楚……”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身体的轮廓也越来越模糊……她只感觉到他的嘴在一张一翕的说着话。

　　他轻轻的抱起晕倒的清雨，慢慢的把她放回到床上……

　　情节或许并不浪漫，故事也并不少见，爱情往往就是这样，爱就爱了，没有什么理由，更没有借口。当爱情真正来到身边的时候，任何东西都没有办法将它拒之门外，任何阻力都不能将她隔断。清雨忘记了母亲临终前的告诫，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没父亲的人，也忘记了母亲用一生的岁月等待那个他从未见过面的父亲所遭受的痛苦。总之，她忘记了一切，其中也包括她自己，她忘记也忘记了自己是天空的眼泪。

　　他并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他从来不给清雨送一束鲜花，甚至都不会在情人节的时候和清雨共进烛光晚餐。他总是很忙，但他无论多忙，都会记得给清雨做好可口的饭菜才去上班，如果不回来吃饭，他会把饭菜提前做好放在微波炉里。每天晚上十点半之前，他会逼着清雨睡觉，不让她再继续的熬夜写文章，而每天的清晨六点半又会准时的把清雨从床上揪下来，然后陪她去晨练。他会记得给清雨买她喜欢吃的薄荷糖，喜欢喝的橙汁，喜欢系的水蓝色丝巾。只是她不允许清雨总是莫名其妙的伤感，更不允许她总说自己是天空的眼泪。

　　“我的妻子是一个非常善良和美丽的人，她有着跟你一样清澈可人的眼睛，只是她的眼里不像你一样似乎永远都蓄满了泪，她没有你漂亮，但却很可爱，她不会像你一样写文章，但她却喜欢抱着张爱玲的小说读到深夜……”

　　“我的妻子是一个伟大的人，至少在我的心目中是这样，她是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才生，毕业后去了西藏支援西部建设，就在我们决定结婚的前两个星期，她把她年轻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西藏……”

　　他的脸剧烈的抽搐着，脸上的肌肉由于激动而扭曲的将近变形，整个肩膀也颤抖个不停。

　　这是他在和清雨决定结婚前的求婚誓言，别的男人在向女人求婚时一定会选择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晚，买一大束火红火红的玫瑰，然后把一枚精心挑选的钻戒轻轻的戴在女人的无名指上，这样的情景曾经无数次的出现在清雨的小说里，她从来都不曾想到自己是在这样的求婚誓言下接受别人的求婚。

　　但就是这样的求婚誓言却把清雨征服了，而且是把她彻底的征服了，她做了他爱情的俘虏，她做了他的第二任妻子。

　　婚后的清雨继续在家写着属于她自己的文字，她的文章依旧被很多网站置顶阅读，她的语言依旧是那样的唯美，只是很多人都开始评价，说她的文章日益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完全没有以前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零美。的确，清雨已经不会再为了一朵花的凋残而伤感，也不会在下雨的天气里而黯然神伤，她反而喜欢在阳光下抚弄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更喜欢在夜间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参差不齐的蛙鸣写作。她的脸上溢满了幸福的光彩，两只眼睛时刻都在跳跃着生命的火花，她的身体逐渐的丰满起来，原来那个弱不禁风的骨感女孩似乎就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丰腴的少妇。

　　“你现在还是天空的眼泪吗？”

　　“为什么不是，我永远都是！”

　　咯咯……

　　清雨的笑声替代了从前的浅浅微笑，她的笑声像极了客厅里响在春风里的那串不锈钢管的风铃，清脆而又充满青春的活力。

　　“说来也怪了，怎么今年没怎么下雨，我记得以前的时候经常下雨……”

　　“你现在是我的微笑，天空的雨又怎么好意思再来讨你的眼泪……”

　　清雨肚子里的胎儿已经能踢能跳了，他不时的踹清雨几脚，似乎是在迫不急待地想要早一点来到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自从和清雨结婚后，他再也没提起有关他前妻的任何一句话，就算是清雨有时候好奇的问一下他们以前的时光，他也会很巧妙的避开。

　　又一个清明节到了，天空像去年一样又飘起了细雨，似乎这就是一个飘雨的节气。清雨没有像往年一样去公墓祭奠母亲，因为她的预产期就在这两天。他独自一人去公墓，只是今年不单单为了祭奠他的前妻，他还要去给自己的岳母上香。

　　“雨儿，我知道你并没有远走，你每天都在我的身边，永远都会在我的身边。我知道你不是她，她也不是你，她是天空的眼泪，而你却是天空雨……”

　　“母亲，我会好好的照顾小雨，虽然我的雨儿已经离开我，但我相信小雨会让雨儿开心，没有遗憾的……”

　　时间过得真快，清雨的孩子已经会满地跑了，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集合了父母的优点，既漂亮又儒雅，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的如同黑色的水晶，透亮却又晶莹。

　　此时的清雨是一个幸福的妻子，是一个快乐的母亲，更是一个满足的女人。

　　然而幸福似乎来得太容易，也或许是美好的东西总是过于短暂，所有的一切都恍如过往的云烟，看似真实存在，却又在瞬间稍纵即逝。他失踪了，没有一丝的前兆，甚至在他离开家的那天，他还没有忘记给清雨带回她早就想买的一款湖蓝色的丝巾，也没忘记给儿子带回喜欢吃的虾条。

　　然后，他真得失踪了，似乎在人间蒸发了一样，清雨疯了似得四处找他，却忘记了先前竟然没有问他公司的名称，她甚至不知道她具体干什么工作。 这在常人来看，可能是一个笑话，一个妻子居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哪里工作，甚至连他的具体职业都不知道，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清雨如同一只无头狮子一样，抱着孩子挨家逐户的打听他的消息，可得到的却是根本就没有一个叫明宇的男人。就这样，清雨一直找啊找，直到孩子长到六岁的时候，她才把偌大的城市找了一个遍，她连一个小小的门市部都没有放过，可依旧没有找到他。

　　清雨开始绝望了，但对他的思念却是与日俱增，每当儿子仰起天真的小脸，闪烁着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问她爸爸去了什么地方时，她的心都要碎了。

　　几年来，清雨的眼泪哭干了，她重新写下无数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文字，这些文字所换来的金钱足够维持他跟儿子念宇的生活，只是她文章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无限的苍桑和凄婉。

　　“傻女儿，你不听我的告诫，却换来了今天的恶果，你儿子的明天就是你的今天啊……”

　　“我不要像母亲一样在恨里等一辈子，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清雨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眼前一亮，有一把希望的火正从漆黑的夜里缓缓走来，照亮了她眼前的世界。

　　透过窗玻璃的月光，把清雨脸上的泪痕照得斑驳而又杂乱。儿子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眼角竟然也淌出了两行泪。

　　又是一个清明节，天空却没有飘起细雨，清雨带着儿子来到公墓祭奠母亲和她。她突然发现，母亲的墓前摆放了一束鲜艳的百合，花瓣上还淌着透明的露珠。

　　天空突然飘起了细雨，清雨脸上的泪在雨丝的涤洗下看不到一丝泪痕。

　　“妈妈，你看，这里也有一束花……”

　　清雨转过身子，一束鲜艳欲滴得红玫瑰正静静的躺在她的墓旁，像被刚刚放上去的一样……

                                    2007-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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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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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下雨了，她停下手中的笔，慢慢的走到阳台的窗户前，她用左手习惯性的抚摸着日渐隆起的腹部，右手则探出窗外，让细密的雨丝落进她的掌心里。

　　“大概今天不会回来了……”

　　她一个人轻轻的对着镜中...

缜密的文字，细弱的情感，在＂细雨中＂向人娓娓道来．

赵振王

这就是小说!

田瞳

文笔不错，娓娓道来，小说写得很有章法。感到叙述过于平稳，写了一个婚姻的几个阶段，有些平均使用笔墨，节奏缺少变化，虽然故事很曲折，整篇小说给人的感觉却有些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