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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一个人的春节[原创] [打印本页]

作者: 于文华 时间: 2008-2-15 17:34
标题: 一个人的春节[原创]
一个人的春节（散文）

　　寒风凛冽地击打着脸面，正是水瘦山寒，天冷地冻，毫无生机的日子，四下里空寂一片，路上不见一个行人。

　　腊月的脚步，火急火燎地奔入人们眼前。谁家都匆匆忙忙地杀猪宰羊，打扫庭除，蒸炸食品，购买年货，准备欢度一年一度的春节。而我——连续四年高考，年年欢欢喜喜去考试，年年垂头丧气失望而归，兴冲冲送我进入考场，成绩揭晓却无颜面对父母和兄弟姐妹。我那有一丝一毫的心情过年，那有一丝半点的笑容看家乡欢天喜地的场景，只能选择逃避。

　  那年，离家乡二十多里地，在土门林场工作的尕爹，说趁好他过年值班，让我一个人到他居住的房子里，一边学习，一边替他值班，同时也是一种讲究。因为在他们林场寒假曾经温习过书本的几个，都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包括我们家的邻居的两个孩子。其中之一还是我的同学，他仅仅补习了两年，却在他父亲工作的林场学习了一个寒假，最终考上了西北林学院。父亲听说后无可奈何地点头连声说谢，而母亲则默默地替我准备了蒸好的馍馍，炸好的油馓子，还有挂面和大米。尕爹说他那里炊具和一应的调料都有，白面、清油、大米和一些猪肉，煤炭可以随便烧，柴禾到处堆放，用水也有水井，而且晚上还有一位当地人给我作伴。

　我骑着家里唯一值钱的自行车，两边挂的是满满当当的学习资料和生活用具，信心百倍地向林场驶去。这个假期，我一定要好好恶补一下，抓抓最头痛也是我拉分最严重的英语和数学，以期来年有一个令人满意的效果，好报答关心我的双亲、老师、同学和亲戚邻舍、兄弟姐妹。冬日的地上，失去了庄稼和植物的点缀，显得分外寂寞荒凉，尽管穿着棉衣，外面套着奢侈的军用面大衣（救济用品），还有些冷风刺骨。想着精密细致的复习计划，想着如何好好利用好难得的大块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抵达林场的大门前，回头一看捎的东西，似乎缺少了什么。赶忙下车一瞧，妈呀！乖乖，怎么偏偏把从同学手中求告，好不容易借来的全套资料书，还有我新买的一套资料不见了。赶快顺着原路返回，像《鸡毛信》中的海娃，盼望能够出现奇迹！找到我珍贵的资料。路上碰到了几个匆忙的行人，我求爷爷告奶奶低声下气地央告他们，说我是高中的学生，如果捡到一小包书，我可以给些钱，除非是家里有高三的学生，丝毫没有什么用处。问遍了几个人，他们的脸上也显出同情的神色，但对于书本，却毫无影响。眼看找了十几里路，没有半点线索，我垂头丧气地再次向林场而去。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有什么脸面和理由说自己丢失了书本。幸好课本和一些书还在，只能开学再说。

　　到了林场大门口，我推着车子向尕爹的住处走去。猛不然，不知从那里跳出一只大狼狗来，就像《水浒传》凭空冒出一只大虫一样错愕和惊奇。尕爹此前丝毫没有提起他们林场有狼狗，而且那么厉害，似乎要把人吃了似的。嘴里咆哮着，小孩腿粗样的两条前腿眼看伸向了我的脸上，我嘴里使劲喊着“狗，狗，狗”，一边向后慢慢退缩着。幸亏有自行车，不然可就要吃大亏。我像东郭先生一样利用自行车做掩护，且退且避。但那狼狗煞是聪明，它不是笨拙的驴子。它一下子跳将起来，用利嘴撕着书包，抓倒了车子。我啥都顾不得拾，心慌意乱，战战兢兢，一个劲后退着，不时向下蹲一下。我知道一蹲，狗的本性还以为要找什么东西击打它。急中生智我脱下大衣，使劲胡乱摔着。尽管我退缩着，左右抵挡着，我的军大衣还是被狼狗的利齿撕破了——幸亏撕去的是大衣的几条子，不然我的身上就要被撕出几个洞，冒出血来。先前我吓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本能地后退，一直到大门外，那狼狗还是不依不挠，看起来如果没有人搭救，它是不会善罢甘休。一般情况下，陌生人只要不进入人家的大门，狗就会停止进攻。那狼狗的智商就是不同于一般的狗，我一边大声哭着，一边大声喊着“快救人啊！快救人啊！”。半天尕爹和几个工人才从房子里出来。原来他们玩的起劲，酒喝的不亦乐乎，忘了把大狼狗放开的事情，忘记了我要进门的事情，也没有听见狼狗的咆哮和撕扯。要不是我“重任在肩”，打算借助公家的有效资源——不受限制的电灯，温暖如春的房间，没有任何人的打搅，可以专心致志地学习，我差点就要回头去家里过年了。

　　尕爹笑着说，不要紧，这狗就这样，生人是不能随便进入林场大门口的。这样也好，你可以放心地学习，狗叫的紧了，可以出门看一看。交待一番，尕爹和几个人都出了大门。那狗太灵性，见我似乎成为了林场的一员，再也没有向我发起任何进攻，成了我那段时间朝夕相处的好伙伴。

　　黄昏伴随着寂寞一点点如约降临。我拉上狼狗，来到林场不远的明代长城脚下。历尽千年沧桑，阅尽人间冷暖，长城依然耸立在苍茫大地之上。雨雪冰霜的袭击，风沙酷热的肆虐，没有更改长城矢志坚守的信念。长城脚下，走过队队驼铃悠扬的客商，走过吹着胡笳骑着战马的匈奴，走过无数防守边塞的将士，走过西区开发新疆的兵团官兵。唯独长城依然默默耸立在这里，矢志不移一个永恒的约定。

　　除夕之夜如约来临，四下里鞭炮声声，但这里没有丰盛的饭菜，没有热闹的场面，没有团圆的氛围，没有笑语喧话的过年气息，除了几幅红彤彤的春联喻示着过年了。我早早炒了一个猪肉洋芋丝，一个白菜炒猪肉，下了满满两大碗细细滑滑的拉条子，然后就着明亮的灯光学起来。没有电视机看一眼喜庆的春节歌舞，没有收音机听一下欢快热闹的各地新闻，也没有亲戚和其他人的打搅。再说就是有，我也没有心思和时间欣赏。来之前，母亲曾经安顿过说，外爷和几个舅舅家在林场的高墙外面，不远，也就两三里路。春节期间就是一天吃一家，也能对凑好几天。实在着急了，就回家过年来。但我去既没有拿什么礼物（平时尚可，过年期间不拿东西叫我的脸面那里放），也不好面对，看外爷外婆还是以后再说，想来他们也不会怪罪于我。家里除了吃的稍稍好些，哪有如此绝佳的学习环境？

　　深夜的林场大院静悄悄的，除了那狼狗不时的叫几声，没有任何声响，但这的确是学习的大好机会。人越长大,越觉的过年的滋味越来越淡了。小时候是多么的盼望着过年啊！过年意味着有新衣服,有好吃的,有一点零花钱拿,太开心的事了,可现在我什么也不想。只想古人尚且能够面壁十年，食则一箪，饮则一瓢，漱石枕流，不慕名利，不羡荣华，唯一读书为乐，甘愿自守清贫淡泊的日子，专心思考，我只是短短十来天的“潜心修行”，有什么不能克服。接下来我找了块空地，把初中的六册英语课本从头至尾往下背诵。短短几天时间，那地被踏出了一条跑道一样清晰的路。然后是学语文和政治，下午稍稍休息一番，再背诵一阵史地，晚上重点学习数学。家里贫穷，没有也不可能给我购买手表，幸亏放假时从校长那里借了块闹钟。这样早上可以早点起床，晚上可以按照我的计划时间歇息。

　　外爷的家乡，从初四就开始敲锣打鼓，摩拳擦掌练习闹社火。但热闹和欢喜是他们的，喜庆和欢快也是他们的，除了孜孜以求的学习，我什么也没有。房间里温暖如春，不像家里，除了炕上是热的，其余都是清冷的。每天我变化着花样，使我的伙食不至于重复。早上我是开水就馒头，中饭晚饭或是拉条子，或是揪面片，或是汤面条，或是捞面条，或是大米饭，或是挂面。菜是六菜两汤——土豆丝、土豆块、猪肉炒白菜、土豆红烧肉、白菜炒土豆、猪肉土豆丝，汤是鸡蛋或者是面汤，炸好的油果子是肚子感到饥饿时的零食。实在寂寞和孤独了，我到空旷的林场大院里随意走走，转转，看看，想想。期间，林场附件值班的那个人来过问过几次，有没有什么意外，并且极力拉我到他家做一做，吃一顿。我婉言拒绝，说啥都不缺，比家里都吃的好。

　　初七八开始，附近的农人开始一家一户闹社火、串院子。隔着厚厚高高的林场院墙，能够听见锣鼓喧天，笑语声声。人们笑着说着吵闹着高叫着，夹杂着唱秧歌的声音，劝着喝酒的声音。尔后，到黄昏来历，一切归于安静，安静的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我手拿课本，诵读着、记忆着……这时候我很想回家，很想全家团圆的其乐融融，很想与伙伴们的欢呼与雀跃。但我“重任在肩”，岂能轻易撤退。


　　正月十四开始，外爷的家乡戏台上响起“咿咿呀呀”的声音，我知道这是乡村的戏迷自发组织的草台班子，利用春节人们喜欢看，他们也趁好美美露个脸。一般都是传统的秦腔和眉户剧，短小精悍，角色简单，但唱腔、衣服、道具和伴奏，一点也不含糊，有板有眼，吸引的周围乡村的人都来观看，几乎是场场爆满。我只是偶尔走出来，远远听听他们优美的旋律，给大脑一点点调剂和安慰——可以听到随风传来唱戏的一些声音，无疑是我一个人过春节最好的享受！

　　十五之夜，天幕尚未黑，各家各户就早早挂起了好看的灯笼——因为我看见，平时有点黑暗的乡村，此时打扮的灯火通明，煞是明亮，好像一个红光满面的新娘，怀揣美好旖旎的梦想，就要在喜庆的锣鼓声里上路，走向幸福翠绿的殿堂，从此就要过上一种人人羡慕和称赞的崭新生活。农人在平时，一般是不大愿意白白浪费一点点电的，一年四季除了除夕之夜和正月十五，人家的电灯多些，明亮些。这夜，闹社火的人要装身子，唱戏的人要打扮，小孩嬉笑着追逐打闹着，不时这里那里响起一阵阵的鞭炮声。一轮空明澄净、圆圆大大的玉盘慢慢爬上了白杨树的树梢，人们开始了元霄狂欢——在乡下，今夜无论牙牙学语的小孩，还是白发苍苍的老汉，无论生病在床的有疾病的，还是身怀六甲的孕妇，一般都要走出家门走一走、转一转，名为“正月十五串百病”，千年以来的许许多多的传统习俗，唯有在乡下，不折不扣地传承着、延续着，有些还发扬广大着。乡村的元霄会组织的富有经验，他们先是红红火火地闹社火，带着人们在朝夕相处的乡土上，在他们再熟捻不过的地方欢欢势势地闹腾着嬉笑着欢乐着游走着。我听见了一阵比一阵激烈的鞭炮声，一浪高过一浪的欢笑声。尔后开始安静下来，我刚刚拿起课本认真读起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破空而来，我知道这是开场锣鼓，意在告诉演员快做准备，马上登台，也传递人们一个信息：戏就要开始了，赶快前来捧场。戏台上是字正腔圆的秦腔，戏台下是一声接一声的喝彩。我站在门外听了几句，转身进了房间，赶快悉心研读起来。我知道，今年我可是破釜沉舟，如果再次碰壁，就只能和他们一样，一辈子住在乡村，娶妻生子，过一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且就像别人笑话我的那样，我是“干部不像干部，农民不是农民。肩不能挑重担，手不会有缚鸡之力。”近视的眼睛，没有力气的身体，怎么浇水打坝，如何割麦拉田。
　
　　那一年我度过了平生第一个一个人的春节，虽则寂寞和孤独像山谷中盘旋的鹰，不时俯冲下来，试图驱赶走意志中顽强的坚守，但我为了青春的梦想，为了家人的寄托，为了老师和同学的期盼，一直呆在给我的心灵和灵魂里铭刻下难以磨灭的影响和记忆的地方，在远离故土亲人的滋润和照料，在最需要欢乐和团圆的日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像修道士般的经历了一段炼狱生活，发奋学习，最后不算修成了正果，也算端上来铁饭碗，谋了一份养家糊口的差事。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汤如浩 时间: 2008-2-15 17:41
沙发！很别致的节日，这段经历令人回味呢。文华最近几篇文章都与节日有关，喜气融融哦。学习问好！

作者: 舒晴 时间: 2008-2-15 20:55
整体的节日氛围描写的那么特别，人情风味更在节日里得到升华！

作者: 吕永红 时间: 2008-2-15 22:06
别致的文字，将节日与生活融合在一起，既体现了节日文化，又糅入了人文关怀。厚实的文字，学习受益。问好文华，代问孟兴红好！

作者: 于文华 时间: 2008-2-15 22:09
感谢如浩先生的第一个跟帖和多次厚爱！也谢谢文友的节日问候！祝元宵节阖家幸福！

作者: 于文华 时间: 2008-2-15 22:12
谢谢如浩先生的看起与赞誉！这是我的一段亲身生活的经历，虽然短暂，但给我的影响深刻而终身难忘！
问候先生元宵节快乐！

作者: 于文华 时间: 2008-2-15 22:15
感谢永红先生的多次厚爱和赞誉！也谢谢文友的问候，我会在开学时一定带到孟老师的问候！
再次感谢文友的看起，祝先生春节快乐，元宵节快乐，阖家幸福！

作者: 杜永生 时间: 2008-2-16 02:17
在作者尽可能朴实、自然、生动地用语言表现一个人的春节的细节的同时，还以自己的细致观察感觉进行了记录。特别是遇见狼狗的一段描写。因为有了这样细节的真实性，作者的形象、性格也得到了有力的彰显，使读者对你有了更多的了解和记忆。

我那（哪）有一丝一毫的心情过年，那（哪）有一丝半点的笑容看家乡欢天喜地的场景，

作者: 田瞳 时间: 2008-2-16 10:24
文华的作品总是扎根于生活的泥土，因而来得朴实厚实。新春好！

作者: 敬一兵 时间: 2008-2-16 10:32
细密的文笔凸显了浓郁的情愫，不错。这篇文章与作者过去几篇散文比较，我感觉弱了一点，具体有这样几个方面：一是文章开端一至二段里的那种拟人化描述的笔触，在文章里并没有得到完整的贯通。二是具象描述的文字稍微显得拥堵了一些。三是具象与意象的结合着笔力度不够。建议作者再调整斟酌一下。问好！

作者: 杨春山 时间: 2008-2-16 11:18
这样的经历确实很值得回味。欣赏并问好文华！

作者: 于文华 时间: 2008-2-16 11:22
衷心感谢永生先生的评论！先生看的十分仔细，连错别字都给我纠正了，十分抱歉!

作者: 于文华 时间: 2008-2-16 11:23
谢谢田主席的厚爱和问好！祝元宵节吉祥！

作者: 于文华 时间: 2008-2-16 11:25
衷心感谢一兵版主周到细致的评论！可能是忙于过年，此篇就是感觉也不太好，我再慢慢思考一下！
祝元宵节阖家幸福快乐！

作者: 于文华 时间: 2008-2-16 11:26
谢谢春山先生的评论和问好！
祝元宵节阖家吉祥如意，幸福快乐！

作者: 江阳公子 时间: 2008-2-16 16:38
敬老师的点评，觉得很到位。

作者: 于文华 时间: 2008-2-16 16:51
是的，版主的意见的确一针见血，叫人佩服！
感谢公子的跟帖！问好！

作者: 吕永红 时间: 2008-2-16 23:44
那就再修改一下吧，就在原文处编辑，我没注意，结果又贴了一次，丢了好多评帖，可惜！

问好！

作者: 于文华 时间: 2008-2-18 17:39
标题: 回复: 一个人的春节[原创]

最初由于文华发表
一个人的春节（散文）

　　寒风凛冽地击打着脸面，正是水瘦山寒，天冷地冻，毫无生机的日子，四下里空寂一片，路上不见一个行人。

　　腊月的脚步，火急火燎地奔入人们眼前。谁家都匆匆忙忙地杀猪宰羊...

            一个人的春节（散文　　　修改稿）
　寒风凛冽地击打着脸面，正是水瘦山寒，天冷地冻，毫无生机的日子，四下里空寂一片，路上不见一个行人。

　　腊月的脚步，火急火燎地奔入人们眼前。谁家都匆匆忙忙地杀猪宰羊，打扫庭除，蒸炸食品，购买年货，准备欢度一年一度的春节。而我——连续几年高考，年年欢欢喜喜去考试，年年垂头丧气失望而归，兴冲冲送我进入考场，成绩揭晓却无颜面对父母和兄弟姐妹。我哪有一丝一毫的心情过年，哪有一丝半点的笑容看家乡欢天喜地的场景。欢天喜地的春节于我，只能是一种刺激，一种无法兑现的美酒。唯一的办法只能是选择逃避，若有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躲藏起来，一个人好好恶补一个假期，发愤图强，或许就是过节的最好享受。

　　我在家里似乎是多余的人，吃水须到十几里外的河里挑，再就是拿上铁镐去凿老池的冰，做饭和填炕的柴禾要村外的麦垛上撕……而一切父母都不允许我插手，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正想去一个远离家的地方，可以避开人们的冷嘲热讽，躲开有心还是无意的发问：怎么样，今年没问题吧？或者说，好好学，争取考一个名牌大学。我的神经十分敏感，既想听见别人的关心，又怕人家询问成绩。每次学校的测试，我都在班上占前几名。可一进入考场，我的心理压力过大，考不上怎么办？如何向家里交待？结果影响了发挥。正巧，在土门林场工作的尕爹，说趁好他过年值班，让我一个人到他居住的房子里，一边学习，一边替他值班，同时也是一种讲究。因为在他们林场寒假曾经温习过书本的几个高中学生，都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包括我们家的邻居的两个孩子。其中之一还是我的同学，他仅仅补习了两年，却在他父亲工作的林场学习了一个寒假，最终考上了西北林学院。父亲听说后无可奈何地点头连声说谢，而母亲则默默地替我准备了蒸好的馍馍，炸好的油馓子，还有挂面和大米。尕爹说他那里炊具和一应的调料都有，白面、清油、大米和一些猪肉，煤炭可以随便烧，柴禾到处堆放，用水也有水井，而且晚上还有一位当地人给我作伴。（那人只来过两次，问了问情况，就再也没有闪面）

　　冬日的地上，失去了庄稼和植物的点缀，显得分外空旷、寂寞与荒凉，我尽管穿着棉衣，外面套着奢侈的军用面大衣（救济用品），还有些冷风刺骨。我骑着家里唯一值钱的自行车，两边挂的是满满当当的学习资料和一些生活用具，信心百倍地向林场驶去。想着这个假期，我一定要好好恶补一下，抓抓最头痛也是我拉分最严重的英语和数学，以期来年有一个令人满意的效果，好报答关心我的双亲、老师、同学和亲戚邻舍、兄弟姐妹。正思想着如何好好利用好难得的大块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抵达林场的大门前。回头一看捎的东西，似乎缺少了什么。赶忙下车一瞧，妈呀！乖乖，怎么偏偏把从同学手中求告，好不容易借来的权威全套资料书，还有我新买的一套最新的高考复习资料不见了。这可是我今年押宝的希望！汗水立马从衣服里流出来，怎么办？我怎么这么不操心，看来春节过完的高考又一次和我无缘，书都丢失了，还学什么学？赶快顺着原路返回，像《鸡毛信》中的海娃，一路头低着搜寻，一路期望能够出现奇迹！找到我珍贵的资料。找了半天不见书籍，我开始心灰意冷，觉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能够找到，就说明还残存一点希望。如果找不到……路上碰到了几个匆忙的行人，我求爷爷告奶奶低声下气地央告他们，说我是高中的学生，如果捡到一小包书，我可以给些钱，除非是家里有高三的学生，丝毫没有什么用处。好像那些书就是我救命的稻草，失去它就失去了一切。但我问遍了碰到的几个人，他们的脸上显出同情的神色。但对于书本，却摇头不知下落，毫无半点影响。眼看找了十几里路，几乎离家门不远了，还没有半点线索，我只能垂头丧气地再次向林场而去。开弓没有回头箭！回家，我有什么脸面和理由说自己丢失了书本，这么向父母和兄妹交待说不想去林场学校。你是高三补习的学生，不是小孩子，还掉三拉四的。幸好课本和一些书还在，只能开学再给同学解释（幸亏同学们都通情达理，没有责备和说什么）。

　　到了林场大门口，我推着车子向尕爹的住处走去。猛不然，不知从哪里跳出一只大狼狗来，就像《水浒传》凭空冒出一只大虫一样错愕和惊奇。尕爹此前丝毫没有提起他们林场有狼狗，而且那么厉害，似乎要把人吃了似的。那狗嘴里咆哮着，小孩腿粗样的两条前腿眼看伸向了我的脸上。我嘴里使劲喊着“狗，狗，狗”，一边向后慢慢退缩着。幸亏有自行车做掩护，不然可就要吃大亏。我像东郭先生一样利用自行车做掩护，且退且避。但那狼狗煞是聪明，它不是笨拙的驴子。它一下子跳将起来，用利嘴撕着书包，抓倒了车子。我啥都顾不得拾，书本和一些生活用具散落了一地，那狼狗就是狼狗!一般的狗见了吃食，就会停止进攻，而这狼狗听说每月供应面和米，还有什么肉食，它还不罢休，嘴里低吼着，扑闪着，我心慌意乱，战战兢兢，一个劲后退着，还不时向下蹲一下。我知道一蹲，狗的本性还以为要找什么东西击打它。还好，我只能假装，没有拿石块打它，要不然我非受伤不可！（事后尕爹说）我急中生智脱下大衣，使劲胡乱摔着，只有招架，没有也不敢进攻。尽管我退缩着，左右抵挡着，我的军大衣还是被狼狗的利齿撕破了——幸亏撕去的是大衣的几条子，不然我的身上就要被撕出几个洞，冒出血来。先前我吓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本能地后退，一直到大门外，那狼狗还是不依不挠，看起来如果没有人搭救，它是不会善罢甘休。一般情况下，陌生人只要不进入人家的大门，狗就会停止进攻。那狼狗的智商就是不同于一般的狗，我一边大声哭着，一边大声喊着“快救人啊！快救人啊！”。半天尕爹和几个工人才从房子里出来。原来他们玩的起劲，酒喝的不亦乐乎，忘了把大狼狗放开的事情，忘记了我要进门的事情，也没有听见狼狗的咆哮和撕扯。要不是我“重任在肩”，打算借助公家的有效资源——不受限制的电灯，温暖如春的房间，没有任何人的打搅，可以专心致志地学习，我差点就要回头去家里过年了。

　　见我狼狈不堪，但没有受伤。尕爹笑着说，不要紧，这狗就这样，生人是不能随便进入林场大门口的。这样也好，你可以放心地学习，狗叫的紧了，可以出门看一看。交待一番，尕爹和几个人用铁链子把狼狗栓起来，都放心地回家过年。那狼狗太灵性，见我似乎成为了林场的一员，再也没有向我发起任何进攻，成了我那段时间朝夕相处的好伙伴。

　　除夕之夜如约来临，四下里鞭炮声声，但这里没有丰盛的饭菜，没有热闹的场面，没有团圆的氛围，没有笑语喧话的过年气息，除了几幅红彤彤的春联喻示着年的来临。我早早炒了一个猪肉洋芋丝，一个白菜炒猪肉，下了满满两大碗细细滑滑的拉条子，然后就着明亮的灯光学起来。没有电视机看一眼喜庆的春节歌舞，没有收音机听一下欢快热闹的各地新闻，也没有亲戚和其他人的打搅。再说就是有，我也没有心思和时间欣赏。来之前，母亲曾经安顿过说，外爷和几个舅舅家在林场的高墙外面，不远，也就两三里路。春节期间就是一天吃一家，也能对凑好几天。实在着急了，就回家过年来。但我去既没有拿什么礼物（平时尚可，过年期间不拿东西叫我的脸面那里放），也不好面对他们关切的发问。看外爷外婆还是以后再说，想来他们也不会怪罪于我。回家除了吃的稍稍好些，哪有如此绝佳的学习环境？

　　深夜的林场大院静悄悄的，寂寞和孤独一点点侵袭而来。除了那狼狗不时的叫几声，没有任何声响，但这的确是学习的大好机会。人越长大,越觉的过年的滋味越来越淡了。小时候是多么的盼望着过年啊！过年意味着有新衣服，有好吃的，有一点零花钱拿，觉得春节实在是一件开心之事了,可现在我什么也不想。唯一能做的就是发奋学习。平时老师的话语，不觉从脑海里钻出来，考上大学，就可以穿皮鞋，考不上只能穿布鞋；考上就能够吃到白米细面和肉，考不上只能喝拌汤糊糊；考上就可以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考不上只能不穿破衣服就不错了!话丑理对，虽然有些绝对，但通俗易懂，我们完全明白老师的良苦用心。在那个时刻，那个孤零零的房间，我不知一次地用许多名人和古人给自己打气：古人尚且能够面壁十年，食则一箪，饮则一瓢，漱石枕流，不慕名利，不羡荣华，唯一读书为乐，甘愿自守清贫淡泊的日子，专心思考，我只是短短十来天的“潜心修行”，有什么不能克服。接下来我找了块空地，上午我把初中的六册英语课本从头至尾往下背诵。（那些天里，那地被踏出了一条跑道一样清晰的路），然后是学语文和政治。下午稍稍休息一番，再背诵一阵史地，晚上重点学习数学。那时家里贫穷，没有也不可能给我购买手表，幸亏放假时从赏识我的校长那里借了块闹钟。那块闹钟通体黑色，表面是白色的，时针分针和秒针是红色的。那段时间里，闹钟是我唯一的伴侣和伙伴，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在寂寞难耐的时刻，“滴滴答答”的时钟提醒我，过完春节，高考就不远了，唯有现在抓紧时间，才能有所作为。每天早上，是这块闹钟早早叫醒我起床，晚上催促我按时歇息（后来上学时我把它完璧归赵，归还给了校长，那是他工作台前的装饰和学校的用具）。

　　外爷的家乡，从初四就开始敲锣打鼓，摩拳擦掌练习闹社火。但热闹和欢喜是他们的，喜庆和欢快也是他们的，除了孜孜以求的学习，我什么也没有。但房间里温暖如春，不像家里，除了炕上是热的，其余都是清冷的。每天我尽可能变化着花样，使我的伙食不至于重复。实在寂寞和孤独了，我到空旷的林场大院里随意走走，转转，看看，想想。期间，林场附件值班的那个人来过问过几次，有没有什么意外，并且极力拉我到他家做一做，吃一顿。我婉言拒绝，说啥都不缺，比家里都吃的好。

　　初七八开始，附近的农人开始一家一户闹社火、串院子。隔着厚厚高高的林场院墙，能够听见锣鼓喧天，笑语声声。人们笑着说着吵闹着高叫着，夹杂着唱秧歌的声音，劝着喝酒的声音。尔后，到黄昏来历，一切归于安静，安静的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我手拿课本，诵读着、记忆着……这时候我很想回家，很想全家团圆的其乐融融，很想与伙伴们的欢呼与雀跃。但我“重任在肩”，岂能轻易撤退。想想一次又一次的失误，想想来年的高考形势，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再没有退路!父亲说，这是最后一年，考不上就回家种地，和你一块的亲戚的孩子，人家的小孩都几岁了，早点回来帮助家里干活，攒钱说媳妇。


　正月十四开始，外爷的家乡戏台上响起“咿咿呀呀”的声音，我知道这是乡村的戏迷自发组织的草台班子，利用春节人们喜欢看，他们也趁好美美露个脸。一般都是传统的秦腔和眉户剧，短小精悍，角色简单，但唱腔、衣服、道具和伴奏，一点也不含糊，有板有眼，吸引的周围乡村的人都来观看，几乎是场场爆满。我只是偶尔走出来，在空旷的院子里，远远地听听随风飘来的“咿咿呀呀”优美的唱词，给大脑一点点调剂和安慰——能够听到乡戏里或粗狂或细腻或美妙或优美的声音，无疑是那年我一个人过春节最好最美最高级的享受！

　　十五之夜，天幕尚未黑，我看见各家各户就早早挂起了好看的灯笼——因为，平时有点黑暗的乡村，此时打扮的灯火通明，煞是明亮，好像一个红光满面的新娘，怀揣美好旖旎的梦想，就要在喜庆的锣鼓声里上路，走向幸福翠绿的殿堂，从此就要过上一种人人羡慕和称赞的崭新生活。农人在平时，一般是不大愿意白白浪费一点点电的，一年四季除了除夕之夜和正月十五，人家的电灯多些，明亮些。这夜，闹社火的人要装身子，唱戏的人要打扮，小孩嬉笑着追逐打闹着，不时这里那里响起一阵阵的鞭炮声。一轮空明澄净、圆圆大大的玉盘慢慢爬上了白杨树的树梢，人们开始了元霄狂欢——在乡下，今夜无论牙牙学语的小孩，还是白发苍苍的老汉，无论生病在床的有疾病的，还是身怀六甲的孕妇，一般都要走出家门走一走、转一转，名为“正月十五串百病”，千年以来的许许多多的传统习俗，唯有在乡下，不折不扣地传承着、延续着，有些还发扬广大着。乡村的元霄会组织的富有经验，他们先是红红火火地闹社火，带着人们在朝夕相处的乡土上，在他们再熟捻不过的地方欢欢势势地闹腾着嬉笑着欢乐着游走着。我听见了一阵比一阵激烈的鞭炮声，一浪高过一浪的欢笑声。尔后开始安静下来，我刚刚拿起课本认真读起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破空而来，我知道这是开场锣鼓，意在告诉演员快做准备，马上登台，也传递人们一个信息：戏就要开始了，赶快前来捧场。戏台上是字正腔圆的秦腔，戏台下是一声接一声的喝彩。我站在门外听了几句，转身进了房间，赶快悉心研读起来。我知道，今年我可是最后一搏，如果再次碰壁，就只能和他们一样，一辈子住在乡村，娶妻生子，过一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且就像别人笑话我的那样，我是“干部不像干部，农民不是农民。肩不能挑重担，手不会有缚鸡之力。”近视的眼睛，没有力气的身体，怎么浇水打坝，如何割麦拉田。

　　那一年我度过了平生第一个一个人的春节，虽则寂寞和孤独像山谷中盘旋的鹰，不时俯冲下来，试图驱赶走意志中顽强的坚守，但我为了青春的梦想，为了家人的寄托，为了老师和同学的期盼，一直呆在给我的心灵和灵魂里铭刻下难以磨灭的影响和记忆的地方，在远离故土亲人的滋润和照料，在最需要欢乐和团圆的日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像修道士般的经历了一段炼狱生活，发奋学习，最后不算修成了正果，也算端上来铁饭碗，谋了一份养家糊口的差事。
　　　　

　　　（按照尊敬的一兵版主的三条修改意见，这几天我仔细地对全文进行了一番梳理和整合，使之在具象和意象上结合的精密点，同时着力改变文字的拥堵现象。当然可能水平有限，只能如此了，敬请各位方家文友不吝赐教，不胜感激！）

作者: 于文华 时间: 2008-2-18 17:44
标题: 一个人的春节（散文　　　修改稿）
一个人的春节（散文　　　修改稿）
　寒风凛冽地击打着脸面，正是水瘦山寒，天冷地冻，毫无生机的日子，四下里空寂一片，路上不见一个行人。

　　腊月的脚步，火急火燎地奔入人们眼前。谁家都匆匆忙忙地杀猪宰羊，打扫庭除，蒸炸食品，购买年货，准备欢度一年一度的春节。而我——连续几年高考，年年欢欢喜喜去考试，年年垂头丧气失望而归，兴冲冲送我进入考场，成绩揭晓却无颜面对父母和兄弟姐妹。我哪有一丝一毫的心情过年，哪有一丝半点的笑容看家乡欢天喜地的场景。欢天喜地的春节于我，只能是一种刺激，一种无法兑现的美酒。唯一的办法只能是选择逃避，若有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躲藏起来，一个人好好恶补一个假期，发愤图强，或许就是过节的最好享受。

　　我在家里似乎是多余的人，吃水须到十几里外的河里挑，再就是拿上铁镐去凿老池的冰，做饭和填炕的柴禾要村外的麦垛上撕……而一切父母都不允许我插手，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正想去一个远离家的地方，可以避开人们的冷嘲热讽，躲开有心还是无意的发问：怎么样，今年没问题吧？或者说，好好学，争取考一个名牌大学。我的神经十分敏感，既想听见别人的关心，又怕人家询问成绩。每次学校的测试，我都在班上占前几名。可一进入考场，我的心理压力过大，考不上怎么办？如何向家里交待？结果影响了发挥。正巧，在土门林场工作的尕爹，说趁好他过年值班，让我一个人到他居住的房子里，一边学习，一边替他值班，同时也是一种讲究。因为在他们林场寒假曾经温习过书本的几个高中学生，都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包括我们家的邻居的两个孩子。其中之一还是我的同学，他仅仅补习了两年，却在他父亲工作的林场学习了一个寒假，最终考上了西北林学院。父亲听说后无可奈何地点头连声说谢，而母亲则默默地替我准备了蒸好的馍馍，炸好的油馓子，还有挂面和大米。尕爹说他那里炊具和一应的调料都有，白面、清油、大米和一些猪肉，煤炭可以随便烧，柴禾到处堆放，用水也有水井，而且晚上还有一位当地人给我作伴。（那人只来过两次，问了问情况，就再也没有闪面）

　　冬日的地上，失去了庄稼和植物的点缀，显得分外空旷、寂寞与荒凉，我尽管穿着棉衣，外面套着奢侈的军用面大衣（救济用品），还有些冷风刺骨。我骑着家里唯一值钱的自行车，两边挂的是满满当当的学习资料和一些生活用具，信心百倍地向林场驶去。想着这个假期，我一定要好好恶补一下，抓抓最头痛也是我拉分最严重的英语和数学，以期来年有一个令人满意的效果，好报答关心我的双亲、老师、同学和亲戚邻舍、兄弟姐妹。正思想着如何好好利用好难得的大块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抵达林场的大门前。回头一看捎的东西，似乎缺少了什么。赶忙下车一瞧，妈呀！乖乖，怎么偏偏把从同学手中求告，好不容易借来的权威全套资料书，还有我新买的一套最新的高考复习资料不见了。这可是我今年押宝的希望！汗水立马从衣服里流出来，怎么办？我怎么这么不操心，看来春节过完的高考又一次和我无缘，书都丢失了，还学什么学？赶快顺着原路返回，像《鸡毛信》中的海娃，一路头低着搜寻，一路期望能够出现奇迹！找到我珍贵的资料。找了半天不见书籍，我开始心灰意冷，觉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能够找到，就说明还残存一点希望。如果找不到……路上碰到了几个匆忙的行人，我求爷爷告奶奶低声下气地央告他们，说我是高中的学生，如果捡到一小包书，我可以给些钱，除非是家里有高三的学生，丝毫没有什么用处。好像那些书就是我救命的稻草，失去它就失去了一切。但我问遍了碰到的几个人，他们的脸上显出同情的神色。但对于书本，却摇头不知下落，毫无半点影响。眼看找了十几里路，几乎离家门不远了，还没有半点线索，我只能垂头丧气地再次向林场而去。开弓没有回头箭！回家，我有什么脸面和理由说自己丢失了书本，这么向父母和兄妹交待说不想去林场学校。你是高三补习的学生，不是小孩子，还掉三拉四的。幸好课本和一些书还在，只能开学再给同学解释（幸亏同学们都通情达理，没有责备和说什么）。

　　到了林场大门口，我推着车子向尕爹的住处走去。猛不然，不知从哪里跳出一只大狼狗来，就像《水浒传》凭空冒出一只大虫一样错愕和惊奇。尕爹此前丝毫没有提起他们林场有狼狗，而且那么厉害，似乎要把人吃了似的。那狗嘴里咆哮着，小孩腿粗样的两条前腿眼看伸向了我的脸上。我嘴里使劲喊着“狗，狗，狗”，一边向后慢慢退缩着。幸亏有自行车做掩护，不然可就要吃大亏。我像东郭先生一样利用自行车做掩护，且退且避。但那狼狗煞是聪明，它不是笨拙的驴子。它一下子跳将起来，用利嘴撕着书包，抓倒了车子。我啥都顾不得拾，书本和一些生活用具散落了一地，那狼狗就是狼狗!一般的狗见了吃食，就会停止进攻，而这狼狗听说每月供应面和米，还有什么肉食，它还不罢休，嘴里低吼着，扑闪着，我心慌意乱，战战兢兢，一个劲后退着，还不时向下蹲一下。我知道一蹲，狗的本性还以为要找什么东西击打它。还好，我只能假装，没有拿石块打它，要不然我非受伤不可！（事后尕爹说）我急中生智脱下大衣，使劲胡乱摔着，只有招架，没有也不敢进攻。尽管我退缩着，左右抵挡着，我的军大衣还是被狼狗的利齿撕破了——幸亏撕去的是大衣的几条子，不然我的身上就要被撕出几个洞，冒出血来。先前我吓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本能地后退，一直到大门外，那狼狗还是不依不挠，看起来如果没有人搭救，它是不会善罢甘休。一般情况下，陌生人只要不进入人家的大门，狗就会停止进攻。那狼狗的智商就是不同于一般的狗，我一边大声哭着，一边大声喊着“快救人啊！快救人啊！”。半天尕爹和几个工人才从房子里出来。原来他们玩的起劲，酒喝的不亦乐乎，忘了把大狼狗放开的事情，忘记了我要进门的事情，也没有听见狼狗的咆哮和撕扯。要不是我“重任在肩”，打算借助公家的有效资源——不受限制的电灯，温暖如春的房间，没有任何人的打搅，可以专心致志地学习，我差点就要回头去家里过年了。

　　见我狼狈不堪，但没有受伤。尕爹笑着说，不要紧，这狗就这样，生人是不能随便进入林场大门口的。这样也好，你可以放心地学习，狗叫的紧了，可以出门看一看。交待一番，尕爹和几个人用铁链子把狼狗栓起来，都放心地回家过年。那狼狗太灵性，见我似乎成为了林场的一员，再也没有向我发起任何进攻，成了我那段时间朝夕相处的好伙伴。

　　除夕之夜如约来临，四下里鞭炮声声，但这里没有丰盛的饭菜，没有热闹的场面，没有团圆的氛围，没有笑语喧话的过年气息，除了几幅红彤彤的春联喻示着年的来临。我早早炒了一个猪肉洋芋丝，一个白菜炒猪肉，下了满满两大碗细细滑滑的拉条子，然后就着明亮的灯光学起来。没有电视机看一眼喜庆的春节歌舞，没有收音机听一下欢快热闹的各地新闻，也没有亲戚和其他人的打搅。再说就是有，我也没有心思和时间欣赏。来之前，母亲曾经安顿过说，外爷和几个舅舅家在林场的高墙外面，不远，也就两三里路。春节期间就是一天吃一家，也能对凑好几天。实在着急了，就回家过年来。但我去既没有拿什么礼物（平时尚可，过年期间不拿东西叫我的脸面那里放），也不好面对他们关切的发问。看外爷外婆还是以后再说，想来他们也不会怪罪于我。回家除了吃的稍稍好些，哪有如此绝佳的学习环境？

　　深夜的林场大院静悄悄的，寂寞和孤独一点点侵袭而来。除了那狼狗不时的叫几声，没有任何声响，但这的确是学习的大好机会。人越长大,越觉的过年的滋味越来越淡了。小时候是多么的盼望着过年啊！过年意味着有新衣服，有好吃的，有一点零花钱拿，觉得春节实在是一件开心之事了,可现在我什么也不想。唯一能做的就是发奋学习。平时老师的话语，不觉从脑海里钻出来，考上大学，就可以穿皮鞋，考不上只能穿布鞋；考上就能够吃到白米细面和肉，考不上只能喝拌汤糊糊；考上就可以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考不上只能不穿破衣服就不错了!话丑理对，虽然有些绝对，但通俗易懂，我们完全明白老师的良苦用心。在那个时刻，那个孤零零的房间，我不知一次地用许多名人和古人给自己打气：古人尚且能够面壁十年，食则一箪，饮则一瓢，漱石枕流，不慕名利，不羡荣华，唯一读书为乐，甘愿自守清贫淡泊的日子，专心思考，我只是短短十来天的“潜心修行”，有什么不能克服。接下来我找了块空地，上午我把初中的六册英语课本从头至尾往下背诵。（那些天里，那地被踏出了一条跑道一样清晰的路），然后是学语文和政治。下午稍稍休息一番，再背诵一阵史地，晚上重点学习数学。那时家里贫穷，没有也不可能给我购买手表，幸亏放假时从赏识我的校长那里借了块闹钟。那块闹钟通体黑色，表面是白色的，时针分针和秒针是红色的。那段时间里，闹钟是我唯一的伴侣和伙伴，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在寂寞难耐的时刻，“滴滴答答”的时钟提醒我，过完春节，高考就不远了，唯有现在抓紧时间，才能有所作为。每天早上，是这块闹钟早早叫醒我起床，晚上催促我按时歇息（后来上学时我把它完璧归赵，归还给了校长，那是他工作台前的装饰和学校的用具）。

　　外爷的家乡，从初四就开始敲锣打鼓，摩拳擦掌练习闹社火。但热闹和欢喜是他们的，喜庆和欢快也是他们的，除了孜孜以求的学习，我什么也没有。但房间里温暖如春，不像家里，除了炕上是热的，其余都是清冷的。每天我尽可能变化着花样，使我的伙食不至于重复。实在寂寞和孤独了，我到空旷的林场大院里随意走走，转转，看看，想想。期间，林场附件值班的那个人来过问过几次，有没有什么意外，并且极力拉我到他家做一做，吃一顿。我婉言拒绝，说啥都不缺，比家里都吃的好。

　　初七八开始，附近的农人开始一家一户闹社火、串院子。隔着厚厚高高的林场院墙，能够听见锣鼓喧天，笑语声声。人们笑着说着吵闹着高叫着，夹杂着唱秧歌的声音，劝着喝酒的声音。尔后，到黄昏来历，一切归于安静，安静的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我手拿课本，诵读着、记忆着……这时候我很想回家，很想全家团圆的其乐融融，很想与伙伴们的欢呼与雀跃。但我“重任在肩”，岂能轻易撤退。想想一次又一次的失误，想想来年的高考形势，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再没有退路!父亲说，这是最后一年，考不上就回家种地，和你一块的亲戚的孩子，人家的小孩都几岁了，早点回来帮助家里干活，攒钱说媳妇。

　正月十四开始，外爷的家乡戏台上响起“咿咿呀呀”的声音，我知道这是乡村的戏迷自发组织的草台班子，利用春节人们喜欢看，他们也趁好美美露个脸。一般都是传统的秦腔和眉户剧，短小精悍，角色简单，但唱腔、衣服、道具和伴奏，一点也不含糊，有板有眼，吸引的周围乡村的人都来观看，几乎是场场爆满。我只是偶尔走出来，在空旷的院子里，远远地听听随风飘来的“咿咿呀呀”优美的唱词，给大脑一点点调剂和安慰——能够听到乡戏里或粗狂或细腻或美妙或优美的声音，无疑是那年我一个人过春节最好最美最高级的享受！

　　十五之夜，天幕尚未黑，我看见各家各户就早早挂起了好看的灯笼——因为，平时有点黑暗的乡村，此时打扮的灯火通明，煞是明亮，好像一个红光满面的新娘，怀揣美好旖旎的梦想，就要在喜庆的锣鼓声里上路，走向幸福翠绿的殿堂，从此就要过上一种人人羡慕和称赞的崭新生活。农人在平时，一般是不大愿意白白浪费一点点电的，一年四季除了除夕之夜和正月十五，人家的电灯多些，明亮些。这夜，闹社火的人要装身子，唱戏的人要打扮，小孩嬉笑着追逐打闹着，不时这里那里响起一阵阵的鞭炮声。一轮空明澄净、圆圆大大的玉盘慢慢爬上了白杨树的树梢，人们开始了元霄狂欢——在乡下，今夜无论牙牙学语的小孩，还是白发苍苍的老汉，无论生病在床的有疾病的，还是身怀六甲的孕妇，一般都要走出家门走一走、转一转，名为“正月十五串百病”，千年以来的许许多多的传统习俗，唯有在乡下，不折不扣地传承着、延续着，有些还发扬广大着。乡村的元霄会组织的富有经验，他们先是红红火火地闹社火，带着人们在朝夕相处的乡土上，在他们再熟捻不过的地方欢欢势势地闹腾着嬉笑着欢乐着游走着。我听见了一阵比一阵激烈的鞭炮声，一浪高过一浪的欢笑声。尔后开始安静下来，我刚刚拿起课本认真读起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破空而来，我知道这是开场锣鼓，意在告诉演员快做准备，马上登台，也传递人们一个信息：戏就要开始了，赶快前来捧场。戏台上是字正腔圆的秦腔，戏台下是一声接一声的喝彩。我站在门外听了几句，转身进了房间，赶快悉心研读起来。我知道，今年我可是最后一搏，如果再次碰壁，就只能和他们一样，一辈子住在乡村，娶妻生子，过一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且就像别人笑话我的那样，我是“干部不像干部，农民不是农民。肩不能挑重担，手不会有缚鸡之力。”近视的眼睛，没有力气的身体，怎么浇水打坝，如何割麦拉田。

　　那一年我度过了平生第一个一个人的春节，虽则寂寞和孤独像山谷中盘旋的鹰，不时俯冲下来，试图驱赶走意志中顽强的坚守，但我为了青春的梦想，为了家人的寄托，为了老师和同学的期盼，一直呆在给我的心灵和灵魂里铭刻下难以磨灭的影响和记忆的地方，在远离故土亲人的滋润和照料，在最需要欢乐和团圆的日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像修道士般的经历了一段炼狱生活，发奋学习，最后不算修成了正果，也算端上来铁饭碗，谋了一份养家糊口的差事。
　　　　

　　　（按照尊敬的一兵版主的三条修改意见，这几天我仔细地对全文进行了一番梳理和整合，使之在具象和意象上结合的精密点，同时着力改变文字的拥堵现象。当然可能水平有限，只能如此了，敬请各位方家文友不吝赐教，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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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左中美 时间: 2008-2-18 17:57
这个寂寞的春节，你收获的不仅仅是书中的知识。人生有很多历练，总要在过去之后，才会发现它的意义远不止在当下。

作者: 于文华 时间: 2008-2-18 22:56
说的好，非常感谢评论和厚爱！祝元宵节阖家幸福！

作者: 于文华 时间: 2008-2-18 23:03
接受永红先生的建议，说是粘贴在原文处，不会弄，结果沾了两次，叫文友看起来费劲，不好意思了，非常抱歉！

作者: 酒儿 时间: 2008-2-19 08:38
语言丰厚，底蕴十足，特别喜欢您语言中那种活泼泼充满勃勃生气的灵动与厚实，酒儿拜读学习了！

作者: 雨夜昙花 时间: 2008-2-19 10:28
欣赏!
很有趣味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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