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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回家 [打印本页]

作者: 刘敬胜 时间: 2008-3-4 15:43
标题: [原创] 回家
　　回家，一个滚烫的镶着金边的字眼，已经在我的胸中蛰伏了很久，如今，它忽地要跳出来，像一只跳蚤在胸中不停地跳跃，一波又一波激荡了我本来就不平静的心情。

　　腊月二十七，离春节还有三天。我将要回老家陪父母一起过新年。每年都是如此，不早也不晚，都是提前三天。妻子带着女儿昨天就回了老家，只剩下我自己。我推出那辆在地下室尘封了一年之久的自行车。自行车因为好长时间没骑了，车身上落了一层很厚的灰尘。我用抹布仔细地擦干净，骑上它，缓慢地行进在回老家过春节的路上。本来，我可以骑电瓶车或者坐公交车，那样会更快些。今天，莫名其妙地，我就想再骑自行车回一次老家。

　　回家的路到底有多远？！一路上我一直追问自己同一个问题。

　　这是一个看似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问题，答案也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十里、百里、千里、万里……一个空间上的距离甚至连一个小学生也难不住，它却难住了我。我找不到答案。它像一道符咒复杂了我的情绪，让我迷茫地不知所以。我仿佛一个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停下来，环顾四周，面对同样的漫漫黄沙，我找不到来时的路，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我始终以为，一个离开了生他养他的父母和生长了无数年的故乡的人，不管他是离家千万里之远还是十百里之近，不管是携妻带子还是孤身一人在外闯荡，不管是显赫的达官贵人还是庸碌无为的平民百姓，他们都无可争议地具有了一个相同的身份，相同的名字——游子。

　　游子，一个带有古典意义上的浪漫主义色彩的名词，一个注定要在路上不停跋涉的人，他的心事总与家有关。想家、念家，离家，回家，一个个鲜明的词汇描述了游子流浪的心情。游子没有“家”，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家离他很遥远，这是一个交通工具无法穿越的距离，它需要心灵去感悟，在灵魂与灵魂的连接中去寻找。

　　我只能算是半个游子。我居住的小县城离我的父母还不到二十里路。路程终究是太短，对于现在的交通工具而言，微不足道。我曾仔细地准确地测量过，骑自行车需要半小时，骑电瓶车需要十六分钟，如果骑摩托或者汽车也仅仅十分钟的时间。可是，就是这不到二十里的路程和不到半小时的时间，让我充分和真切地体会了一个游子的心事和心情。

　　我离开家到县城里居住了五年了。五年，一个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的时间，足可以把一个人的思想和行为准则都改变的时间。

　　有时候我也问自己：家到底是什么呢？父母、妻子、老屋、袅袅升起的炊烟、一碗红小豆稀饭，……或许她什么也不是。她仅仅是束缚于游子灵魂深处的一条永远也无法割断的绳索，沉淀于游子心灵深处的疼痛，是安放于心的一个避风的港湾，虚拟却温暖妥帖。

　　路是很宽阔和平坦的柏油路。自行车在路上依旧缓慢地行着，我的思绪像行走的自行车一样缓慢地飘飞。

　　这条路是我熟悉的。我曾在上面无数次地行走过，从它还是一条土坷拉路，到现在已经成为了一条国道的一部分；从我还是个懵懂的青年学生到而立之年的现在的我上班已经有了九个年头；从我当年骑着一辆哥哥骑的已经很破旧的自行车到我现在经常坐着公共汽车，上学、放学、上班、下班、离家、回家，都是从这条路上往返于县城和家之间。只是现在我已经很少走了。

　　从老家到县城要经过三座桥：幸福桥，薛河桥，五公尺桥。从县城到老家也要经过三座桥：五公尺桥、薛河桥、幸福桥。三座桥把这条路几乎很均匀地分成四段，每一段都曾留下了我往返行走的痕迹。三座桥，四段路，构成了我当初努力奋斗的全部，也许将是我一生也无法改变的旅程。

　　当我以结婚的形式离开了父母去县城居住和工作时，也许是终于完成了父母当初的心愿，离开了土地，离开父母眼中的那种整天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苦难生活，我并没有离开家时的痛苦和惆怅。相反的，心情很愉悦。那时我不知道什么叫离家的心酸，也感觉不到什么叫痛苦，整天一副乐呵呵幸福的模样，甚至于感觉头顶的天空都要比平时的蔚蓝。是的，快乐的时候才能感觉到生活的美好。

　　幸福的背后是艰辛，愉悦和快乐有时候就是痛苦的根源，像人之初的童年，快乐却最终免不了成长的烦恼。我的幸福和愉悦是很短暂的。它像一朵烟花的绽放，绚烂却不长久。当我与县城越了越近，我才发现我与它的距离却越来越远。我在城市的洪流中迷失了方向。我发现农村和城市的格格不入。或者说，我融进不了城市的生活，或者说我根本不想融进城市的生活，不想改变自己。农村孩子的优点变成了缺点：忠厚老实是愚蠢呆笨，真诚待人是傻帽不圆滑。面对一张张带着面具的虚伪的脸，我不知所措，我明白我当初所有的努力追求的竟然是我不需要的结果。我多年的努力白费了，心中隐隐地装满了无法言说的失落。一个被自己抛弃的难以言说的苦闷在心中慢慢地滋生，生长，蔓延。我迷失了自己，迷失在自己制造的虚拟的阴影里。我像一棵树，离开了父母和家就像树离开了土地，没有了水分和养分的滋养，没有了一丁点活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点点蔫败和枯萎，一步一步接近精神死亡的边缘。

　　我租居的是两层平楼，底下一层住着房东一家，我住在楼上。房子的门窗都大，很宽敞明亮，适合读读书，写写字。李笠翁在《闲情偶寄》把房屋比喻成衣服,很形象和实在。当我住在别人的屋子里在城市里生活总感觉像穿着别人华丽的衣服去参加一个高级的舞会。美丽却是一个梦。梦总有醒来的时候。美丽的时候可以兴高采烈神采飞扬，但是终究无法摆脱醒来时候的黯淡和忧郁。我在这种梦和醒中矛盾地生活，在愉悦和郁闷间惆怅间徘徊，不能自拔。

　　可是，我只能选择租居。对于一个来自农村的没有任何积蓄的我，城市的房价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拥有一套房子，哪怕是一套小房子都是一个很奢侈的梦想。工资是再长，却永远也无法与房假的上涨速度相媲美。当我生活了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四年后，我知道，我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再买得起房子了。那时候，我想到了回家，回到父母的身边，回到那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滋养过我的土地。只是没有现在强烈和急不可耐。

　　以后，当回家像一个无法驱走的梦魇在我的心中扎下一条根深蒂固的根，无数次在梦中折磨着我深处的灵魂，一个个早晨在气喘吁吁中醒来。我才知道，我该回家了。只有父母和那间老平房才能平伏那一个个无法摆脱像毒蛇缠绕着我的噩梦。

　　已经过了三个桥，离家也仅仅就有四里多路。早晨房东给我说的话还依然在我的耳边回响。

　　早晨刚起床，房东就对我说：“年前我给你说一声，明年房子就不能给你住了，我儿子结婚要用。你看，你及早准备一下。”虽然我早知道注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我的心头还是拥出了一丝无奈的酸楚。搬家，搬到哪里呢？谁又能知道明年是不是还要搬家呢？翻来覆去地想，还是回老家吧！从哪里来还是要回到哪里去。也许这就是宿命。一个我无法改变的宿命。

　　一个朋友给我说：高兴时你会忘掉父母，而在痛苦时你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父母。确实如此。我立即想到了父母，立即摁了那个能解忧的，也只有它才能解掉我现在的忧愁和苦闷的一串数字。接听的是父亲。我不敢直接地告诉他。我害怕他失望。失望于我的回家，我的不争气。我放大了我的胆量：“我想回家，我不想在城里住了，再也不想了。我想马上立刻回到家里。”我知道父亲一定会生气，我的回家并不是他想要的最后的结果。他原本是以为我会在县城里住下去，哪怕是苦一点，累一点。我等着父亲的训斥，我又惧怕父亲的训斥。我想象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父亲只是犹豫了片刻，说：“要不春节在家多住几天，看看再说。实在不想在那里呆了，就回来吧，也别太难为自己。”听了父亲的话，泪水立即模糊了我的双眼。

　　快到村口了，我从车上下来，推着自行车走，远远地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是父亲，母亲。他们互相依偎着站在寒风中，不时地抬头张望这条来自县城里的路。当他们看见了我，一时慌忙起来，步履蹒跚着跑到我身边，一把扶住了车把。他们笑着说：“胜子，来了！”我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我也不由地笑了笑说：“来了！”

　　回家的路到底有多远？！这时，我又一次问自己。只是这道题没有再次难住我。我知道答案：很近！很近！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杜永生 时间: 2008-3-4 15:53
文中的声情，时而激越，时而平静，时而急促，时而沉稳，形成一种豪放中见沉郁的艺术情致。作者心中蕴藏的情感波澜表现得婉曲细腻，感人肺腑。特别是结尾“回家的路到底有多远？！这时，我又一次问自己。只是这道题没有再次难住我。我知道答案：很近！很近！”更是全文的精髓的凝聚。

作者: 杨春山 时间: 2008-3-4 16:21
思念可以拉近与家的距离，文字很细腻。问好敬胜！

作者: 刘敬胜 时间: 2008-3-4 16:23
谢谢杜老师第一时间的阅读和点评！问好！

作者: 雨夜昙花 时间: 2008-3-4 16:23
有笔误：“工资是再长，却永远也无法与房假的上涨速度相媲美。”

文章写得很漂亮，现实的无奈，父母的深情，对家乡的依恋，表达得很到位，好文章！

作者: 刘敬胜 时间: 2008-3-4 16:24

最初由杨春山发表
思念可以拉近与家的距离，文字很细腻。问好敬胜！

谢谢纯山朋友的阅读和点评！问好！

作者: 敬一兵 时间: 2008-3-4 18:31
不错的文笔，如果文字再简约处理一下，效果会更理想。问好！

作者: 若荷 时间: 2008-3-4 20:51
回家的路到底有多远？！这时，我又一次问自己。只是这道题没有再次难住我。我知道答案：很近！很近！
农村题材的散文现在很受欢迎，可是我没有你这些经历，欣赏了。

作者: 高迎春 时间: 2008-3-5 09:56
心中有家,,家就很近..

作者: 范廷伟 时间: 2008-3-5 12:09
心近，回家的路就近，心远，回家的路就远。

作者: 刘敬胜 时间: 2008-3-5 14:42

最初由雨夜昙花发表
有笔误：“工资是再长，却永远也无法与房假的上涨速度相媲美。”

文章写得很漂亮，现实的无奈，父母的深情，对家乡的依恋，表达得很到位，好文章！

谢谢李老师的点评　！也谢谢您指出的缺点．

作者: 刘敬胜 时间: 2008-3-5 14:43

最初由敬一兵发表
不错的文笔，如果文字再简约处理一下，效果会更理想。问好！

谢谢敬老师的点评　　我会重新修改一下的！再次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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