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财论坛

标题: [原创] 纯洁祭：月落深山哭杜鹃 [打印本页]

作者: 简然 时间: 2008-4-5 15:01
标题: [原创] 纯洁祭：月落深山哭杜鹃
点绿抽穗新叶嫩，
朝露昙花晚来鲜。
风回日暮吹芳芷，
月落深山哭杜鹃。
——给杜鹃

　　几乎每年的清明都会下雨，记得小时候妈妈说，清明雨是上苍对逝去的善良魂灵的哀思。雨是易感人的，思绪，因雨而起，愁，也因雨而生。然今夜深圳无雨，月亮像烟花闪着微亮的光芒射进窗，使屋子里变得朦胧的。周围寂静，突然窗外传来一只鸟的哀鸣，我临窗而望一只灰色的海鸟向海面上飞去，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叫的如此哀伤，也许它正在寻找失去的同伴或者是家园？似乎我听见了布谷鸟的叫声。来到深圳就没有听过布谷的叫声了。布谷，想到这鸟，耳边就又个声音“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它让我想起了那个长眠地下孤独无助的生命——杜鹃。两股温热微咸经由脸庞滚落口中。

　　杜鹃是我老家的一个农村姑娘，她的父亲是当地一个手艺不错的木匠，哥哥结婚时的家具是她父亲制作的，有一次杜鹃来找她父亲拿钥匙，我就这样认识了她，那时我尚不太大。只觉得她和我有很多不同，她和我年龄相近却不上学，她从来不笑，总是穿着一件退了色的红粗布上衣，头发散乱不齐，脸上常常有淤青。那时我还困惑她为什么不把自己收拾干净？有一天我放学回家，姐姐背着妈妈偷告诉了我一件事。杜鹃的父亲被公安局抓走了，因为他强奸了杜鹃，是杜鹃妈妈报的案。后来，我又陆续听到关于杜鹃的事情，我惊呆了，也沉默了！与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的同龄人，怎么会有如此压抑而又无法言说的悲苦！

　　在杜鹃什么也不懂的时候，就被自己父亲强奸了。开始杜鹃母亲不知道，直到有一天她看见丈夫在厕所按住女儿……这个农村妇女傻了，她不敢声张也不知道怎么办。晚上她问杜鹃，爸爸这样对你做了几次？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杜鹃说很多次了，在你生妹妹的时候开始。妹妹出生的时杜鹃才８岁。这个女人一向惧怕丈夫，晚上她还是胆战心惊的质问了木匠为什么做这样遭天谴的下流事？恼怒的木匠给了女人一顿拳脚，并扬言说要是声张出去就杀了她和女儿！女人想着两个孩子没敢再说什么。一直到她为女儿报案的时，杜鹃已经从幼女长成了少女，在这期间她和女儿无数次试图改变这样的孽事，可是除了换来娘俩身上头上一块又一块的伤痕之外，什么也没有改善。在她一直的担忧之下，女儿的经期还是连续两个月不来了，这个彻底绝望的女人最后报了案。

　　木匠抓走之后被判了八年有期徒刑。他戴着手铐从家里走出的时候，回头威胁杜鹃母女：你们等着，我出来我让你们两个脱皮！杜鹃母亲在丈夫坐牢的第二天领着女儿去医院做了人流。木匠监禁的第三年，我去北方读书的前一天在路上遇见了杜鹃，她衣着干净整洁，短发也梳理的整齐，依旧苍白的脸对着我露了一丝的微笑说：“姐姐，你明天要走了么？，可以离开这里。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那里的人谁也不认识你，真好啊，真好啊……”听她这么说，我忍不住湿润了眼眶。虽然她父亲已经坐牢了，可是她的乡亲却没有用正常的眼光来对这个无辜的人！善良的杜鹃见我有泪忙安慰我：“姐姐，没事的，活这么大有现在这三年的生活我已经很满足，何况还有五年呢。”我给了她我的联系地址和电话号码，我知道这是没什么用的，她不认识字是不会给我写信的，她家里没有电话给我打电话也不太可能。可当时的我实在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她，只是给了个对她来说等于无用的联系方式。

　　有一天我正在宿舍看书时，却意外接到了杜鹃的一个电话。电话是从深圳打来的，她那天跟我通了很久的电话，我知道了杜鹃在我走后不久，也离开家乡和村里姐妹一起去深圳打工了。她在一家光纤制品公司做圣诞树，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可她一直重复着说外面很好比家里好。她的声音是清脆的，语速也比之前快了许多，我感觉到了她的快乐。这样的生活对她应该是最好的，在平等的环境里工作赚钱，辛苦又算什么？后来，在我快要毕业时又接到杜鹃一个电话，她说有个和她在一起工作的男孩子喜欢她，那男孩很关心照顾她。可是杜鹃不知道怎么办。我问她你喜欢他么？她说不知道，就是常常在睡觉前想他，想第二天会在哪里见到他，见了该怎么办。看见杜鹃将要开始新的生活，我高兴极了。

　　很快我毕业回到了老家，我去看过一次杜鹃的妈妈，已经知道有个小伙子喜欢女儿的她对我说：“杜鹃这孩子命不好，我对不起她，小伙子是福建人，要是能嫁给这个不知我们家底细的外地人，杜鹃能一辈子不要回到这个家，也算是有个好归宿了，我才能放心啊。那个该枪毙的畜生还有一年就要回来了，我现在只求在他回来之前把杜鹃嫁出去，女儿有了结了婚他就不敢胡来了。”没多久杜鹃从深圳回家乡了，她已经见过了小伙子的父母见了，老人很喜欢杜鹃，催两人早点把婚事办了。订婚的那天杜鹃来找我时眼泪汪汪说：“姐姐，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他是个好人，对我好极了。我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人，这么好的生活会属于我。”她的话像一团乌云堆在了我的心头，于是我安慰她：“别瞎想，幸福的日子就是属于你的。你结婚时我一定陪你到福建，把你交给他。”

　　就在杜鹃结婚的前两天，半夜里我家电话突然响了，电话里杜鹃的妈妈着急的问我：“杜鹃有没有来找你？”在确认杜鹃没在我这里后，她哭了“男方父母早上打电话来说要退婚，现在杜鹃不见了。肯定不知道谁告诉了男方我家老畜生作的孽，可那是她老子不是人，那么小的杜鹃有什么错呢？”事已至此，如不赶快找到杜鹃后果是不堪设想。征得了杜鹃母亲的同意，我打电话我报了警。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我在火车站看见了杜鹃，她穿着那个男人买的白色衣裙，坐在开往福州的候车室，她的衣服是纯净的，脸是白净的，而她身后开往福州的火车候车处却是一片杂乱不静的人群。

　　我把杜鹃送到家，她的妈妈见杜鹃回来了就开始骂，谁这么缺德告诉小伙子陈芝麻烂谷子。从我在车站找到杜鹃，没说一句话的她突然对她妈妈说：“不要骂了，不是别人，是我跟他说的。”她母亲开始责骂杜鹃脑子进水了？她把我拉进了房间，把妈妈关在了门外。她平静的告诉我：“姐姐，是我跟他说的，要结婚了我不想对他隐瞒什么。他妈妈打电话来要退婚，我打了他一天的电话，我只想问是他自己不想娶我了，还是只是他不想违背父母。可是他不接我的电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没有任何过错的女孩，……因为我知道，无论是他自己不想结婚还是不想违背父母，但是不接电话的他已经做了逃兵！杜鹃又塞给我一包东西和一张纸条说：“姐姐，这是他家的地址和他的电话号码，这包他给我买的结婚用的首饰，现在既然他不愿结婚，那么我也就没有道理收这些首饰了。我不会写字你帮我还给他。”杜鹃处理了这些事情，然后她是平静的拉我一起去客厅吃饭。

　　第二天清早，也就是原定结婚的那天，一个晨起洗衣的邻居，匆忙跑来告诉杜鹃的妈妈，杜鹃已经溺死在村头的河里了。公安局尸检结果说：杜鹃是自杀，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左右。显然她是趁妈妈和妹妹睡了之后，悄悄的走了。她投河时身上穿着我陪她一起买的准备结婚用的大红色毛尼套裙。当我见到杜鹃的时候，她已经睡在了村口一张凉床上。（按照当地的习俗非正常老死者，死后尸体是不能进入家里和村里的）她一个人躺在那破旧的凉床上，我掀开了盖在她脸上的白布，她的脸是安详白净的，衣服是鲜艳的，湿漉漉的头发扎了两个叉叉辨（这个发辨是属于幼童的）。当时挑选这衣服颜色的时候，杜鹃高兴的对售货员说要红色，红色会带来好运的。可她却穿着能带来好运的红色结婚服，永远的解脱了。在漆黑的夜里毫无生存渴求的走进了水里。从今一别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一直梳短发的她，走的时候怎么梳了这样奇怪的发型？看着，看着……忽然我明白了，我忙对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大叫起来：“等一下，别动她，我给她拍最后一张照片！”

　　几天之后我来到邮局，按照杜鹃留给我的地址，把那包结婚首饰寄了过去，我把给杜鹃拍的那张最后照片也一起寄给了那个逃兵，照片后面附了我的一句话：“这是杜鹃的最后一张照片，杜鹃穿的衣服和发型，都是她死前自己穿戴好了的，我知道她是在告诉世人，如果可能她愿意在八岁之前嫁给你！！”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黑龙江小龙女 时间: 2008-4-5 21:16
看的我好难过。
根据女人的直觉，杜鹃有点傻。不该说过去，去一个新地方，新生活就开始了：）
或者是那个男人的反映，就不值得为他死。

作者: 潇湘珍珠 时间: 2008-4-5 21:53
那个男人是真的爱杜鹃么，是真爱，知道后，应该更爱杜鹃才是。

作者: 杜永生 时间: 2008-4-6 02:13
这个杜鹃的生命就这样凋谢了。错在谁呢？虽然他父亲是罪有应得，可是他的父亲不仅丧失的是一个人的人性，而作为杜鹃的父亲简直就是对杜鹃生命的亵渎更是她生命的悲哀。可是，杜鹃的善良并没得到男方的任何理解或同情，这也是造成杜鹃生命消失的关键。难道，这个福建小伙子的良心永远安稳吗？文章叙事完整，结构井然。特别是：“这是杜鹃的最后一张照片，杜鹃穿的衣服和发型，都是她死前自己穿戴好了的，我知道她是在告诉世人，如果可能她愿意在八岁之前嫁给你！！”这句话发聋振聩！好文，精华支持！

作者: 高迎春 时间: 2008-4-6 09:01
杜鹃的死,是对道德沦丧行为的鞭苔!

作者: 寂寞沙洲 时间: 2008-4-6 09:54
令人愤怒，令人心痛，可悲啊！

作者: 房子 时间: 2008-4-6 11:12
看到你冷静地叙述这么一个人物的死亡，让人唏嘘、感叹、伤情之外，叹服你你文笔和心理的成熟把握。
从这儿看来写作是一种多么好的成长啊。

作者: 杨春山 时间: 2008-4-6 21:46
文字很冷静而理智,但我们却从中读出了无奈与悲凉.五谷里数不过豌豆最圆,人群里数不过那女孩儿最可怜.问好简然斑斑!

作者: 雪亭 时间: 2008-4-6 23:43
禽兽不如的父亲。读起来让人感到一种悲凉。雪亭学习来了。

作者: 雨夜昙花 时间: 2008-4-7 08:41
让人感叹不已……
写得从容，好文！

作者: 若荷 时间: 2008-4-7 11:05
好久见简了，问好！

作者: 汤如浩 时间: 2008-4-7 13:22

最初由杜永生发表
这个杜鹃的生命就这样凋谢了。错在谁呢？虽然他父亲是罪有应得，可是他的父亲不仅丧失的是一个人的人性，而作为杜鹃的父亲简直就是对杜鹃生命的亵渎更是她生命的悲哀。可是，杜鹃的善良并没得到男方的任何理解或同情...

欣赏学习！

作者: 简然 时间: 2008-4-9 14:38
一并谢过各位！

杜鹃，一个悲哀的女子！生活中的她，并非死于自杀，而是在被退婚之后，其父出狱的第三年，死于宫外孕大出血！死前最后遗言“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死于退婚之时”

作者: 刘敬胜 时间: 2008-4-9 14:40
让人感慨的文字!说什么呢/还需要再说些什么呢!

作者: 舒晴 时间: 2008-4-9 19:58
痛苦的感觉！！

作者: 琴若雨 时间: 2008-4-9 22:51
伤感的文字,情真意切,描写细腻到位,欣赏为!

欢迎光临中财论坛 (http://bbs.zhongca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