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见过丫丫了么

刘梅花

　　　　　　　　　　　　见过丫丫了么
                  
　　见过丫丫了嘛？九菊在院子里问男人，我已经两天没见过她了。

　　她的男人山子收拾着破牛车，嘟囔着说赶紧走吧，去迟了牛粪叫人拾完了。丫丫么能去哪里，还不是去她大姑家里了。

　　九菊腋下夹着一卷打过补丁的编织袋，边往门外走边啃半块死面饼子。迎面碰上她婆婆。婆婆有些沮丧地对山子说，你弟媳那小妖精又跑了，死活拽不住。早些来了想想法子。

　　山子牵着牛吸溜一下鼻涕，开始萝儿簸箕罗罗嗦嗦地和他妈捣弟媳的闲话。差不多把弟媳骂了个驴死鞍子烂才肯住嘴。

　　婆婆骂媳妇有啥奇怪？奇怪的是山子他一个大伯哥把弟媳也数落得眉不是眉眼不是眼的。小叔子已不在人世几个月了，小婶子快分娩了却和婆家人淘气淘得住不下去。九菊边吃边想，脚下的步子却一点也不慢，一道坡眨眨眼就爬上去了，把赶牛车的山子甩在后头。

　　九菊在家里说不说话几乎一样。她生了丫丫后落了病，再不能生育了。山子对他妈的敬畏和顺从，婆婆对她的不冷不热，致使她在家里处处小心，大气不敢喘一口。小婶子的事更不敢多嘴，至今她也不知道小叔子在矿上遇难后到底赔了多少钱。小婶子说是一大笔，婆婆说一丁点不够塞牙缝。

　　牛头山沟里拾粪的人也不是太多。冬天的寒冷把好多人留在了热炕头。山子身上裹着一件破索索的白板羊皮袄，拾一会儿粪就蹴在芨芨墩前卷上烟渣子抽一阵烟，点燃一个败草墩子烤烤火。

　　架子车上的干粪块还没和往常一样累尖。刚平，山子就喊女人，走，吃饭走，再不拾了。九菊的编织袋还空着，只好又夹在腋下吆喝牛出山。

　　山子袖着手边走边聒噪，无外乎把家里那点破事翻腾一遍。九菊没言喘，心里当然明白。小婶子要闹着分财产，婆婆掐皮得不愿给。婆婆的如意算盘是待儿媳生下孙子后留下孩子踢出儿媳。钱呢，是她儿子的命换的，留着拉扯孙子，基本没儿媳什么事儿。家产呢，自然是孙子的了。

　　九菊见识过婆婆的手段，一哭二闹三上吊，做得比别人疯狂。这老太太想要干的事没有干不成的。当然小婶子的娘家人可不攘欠，也不是平处卧的狗，昂扬的很。小婶子甚至高傲的扬言，分不到财产就把肚子里的孩子流产，让他杨家断后。也许这才是她婆婆比较恐慌的结果。九菊就是这么想的。

　　山子突然走得越来越快，不似平日那么磨叽。九菊在后头撵，她的步子却像梦魇了般琐碎而无力。她呼哧呼哧喘气，喊山子慢些走。山子不理九菊，着了魔似的一路小跑根本不管九菊。九菊嘀咕着骂一句，大天白日的真是被鬼追了。

　　山子已进了庄子，九菊远远地看见婆婆迎在坡头上，娘俩面对面说话。婆婆好象在拍大腿呼天抢地的样儿。九菊心下有些怵，她最怕婆婆的装神弄鬼疯了魔了的那一招儿。她扯心是不是小婶子有啥事儿。毕竟对年轻的小婶子来说受的打击也是致命的。

　　但九菊使出全身的力气还是走不快，脚底下像粘了黄泥迈不开个步子。莫名的，她心里隐隐有些恐慌。山子和他娘赶着牛车进了小婶子的院子。婆婆一直和小儿子住。

　　半坡，她看见自家的院子了。庄门开着，有个红点儿在门口闪了一下又不见了。九菊知道丫丫在院子里呢。这丫头最喜欢红颜色，打扮出来一个红蛋蛋儿。天底下谁不疼自己的儿女呢。九菊始终理解婆婆的专横霸道和山子的孝顺。丫丫就是她一生里唯一的精神支撑。如果没有丫丫，她想她活不活都一样的。没了女儿，活个啥呢！

　　一辆大卡车紧擦她身旁呼啸而过，疯了般冲上坡头往前直扑过去。也就是眨眼之间，九菊看见那个庞然大物冲进她家庄门，撞在正屋上身子一歪翻了，院子里升腾起巨大黄尘。从车上还纷扬的飞抛下白色的东西。

　　仿佛做梦一般，她中了咒语似的呆了片刻。

　　九菊不清楚车上倾倒下的是米袋子还是面袋子，总之黑压压的人群在扒拉这些东西。她的哭喊淹没在庞大的惊呼声里，她的丫丫淹没在白色的袋子里。

　　丫丫已没有呼吸了，小脸蛋上看不出来灾难来临的那一刻的惊恐。一种猝不及防，她的小嘴巴里还含着一小块死面饼。

　　硕大的灾难击倒了一家人。伤痛尚未平息，肇事车主就找山子协商赔偿事宜。山子先前经历过他弟弟的矿难的理赔，所以比较有经验地和他娘含着泪商谈，开出了一个庄稼人家几辈子都挣不来的命价。

　　车主不依。

　　不依也没关系，山子娘那表情丰富的半疯半魔，以及她跑到大路上的哭嚎，九菊痛失女儿的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惨状，山子上吊跳崖的闹腾。车主若是不依，可是三条人命的事。钱是什么呢？关键是能平衡人心的失重。

　　山子家已被撞成一堆废墟，车主也是倾家荡产。两家都伤得不轻，都伤到骨子里去了。那个粗心大意的司机，一个盹打碎了两家人。

　　九菊还在恶梦中醒不过来。她连个二十万十二万的概念都分不清。她平日里也不怎么花钱，顶阔绰也就花几块钱。她想再多的钱也是闲的，换不回丫丫的命啊。她啼哭着，她又想家也没了，她所剩下的所依靠的也就是那笔钱了。

　　也许她想错了。她还不知道另一个灾难又悄悄逼过来。

　　山子和弟媳对簿公堂，山子说你告我是闲的，钱攥在老娘手里，我又没拿一分。山子娘很开明，她说只要你给我生下孙子，十万八万的都给你。我老太婆失去儿子孙女，大媳妇又不能再生育，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问题是山子弟媳已生不下孩子了。她的孩子已去了另一个世界。这是山子娘早先就知道的，就是丫丫出事那天。山子娘虽然受了接二连三的打击，但还不糊涂。

　　九菊暗自庆幸自己不用打官司了，至少男人还在嘛。看小婶子缠官司缠的筋疲力尽。她在伤痛的空隙里，稍感安慰。

　　九菊回娘家住了一段日子。她等着山子来接她。山子没等来，却等来一些流言蜚语。有人说山子已央了媒人替他另说一房媳妇，几十万的财产没个后人怎么能行。并说已有个离婚女人看上了山子，领着山子进县城里过去了。

　　九菊惶惶不安进了婆婆的屋。不见山子。婆婆说你男人卷着钱跑了，丢下我个寡老婆子。婆婆呼天抢地，说九菊你要给我找来山子，我唯一的一个儿啊……

　　好长日子后，村里有人进城见了九菊。九菊在汽车站门口跳舞，秧歌舞，跳得非常好，跳得也不累，不知疲倦地地扭动腰。还唱着歌，尖声气儿地唱世上只有妈妈好。看见村里的那人，披散着头发跑过来有些凄然地问他，见过我女儿丫丫了么？我已经两天没见过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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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永红

坐上了梅花的沙发，好文字，学习，问候！

田瞳

用朴实的乡土语言，平静地讲述着一个农民家庭里发生的悲剧，天灾、人祸，触目惊心。作品的乡土味很浓，乡土语言文字很有特色。精华鼓励！

脂砚

这篇小说语言朴实，几桩事情读来触目惊心，但结合标题《见过丫丫了吗》来看，小说重点应放在丫丫身上，放在解决为什么问“见过丫丫了吗？”上，然而作者却重点写了山子弟妹的事，然后很突然地写了一场车祸，最后写丫丫母亲疯掉的结局。整篇小说对丫丫几乎没有正面描写，车祸也来得太突然。

建议：对山子弟妹的事一笔带过，只起到映衬的作用；重点对丫丫进行正面描写，写出丫丫的纯美，如此她的毁灭才更具备悲剧意义；对车祸进行大量的文字酝酿，让其更合情合理。

问好梅花！：）

田瞳

最初由 脂砚 发表
这篇小说语言朴实，几桩事情读来触目惊心，但结合标题《见过丫丫了吗》来看，小说重点应放在丫丫身上，放在解决为什么问“见过丫丫了吗？”上，然而作者却重点写了山子弟妹的事，然后很突然地写了一场车祸，最后写丫...

脂砚版说的很有道理，赞同。

叶柄

确实是这样，改一下更好！

刘梅花

最初由 吕永红 发表
坐上了梅花的沙发，好文字，学习，问候！

永红好！谢谢第一时间支持，握手！

刘梅花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用朴实的乡土语言，平静地讲述着一个农民家庭里发生的悲剧，天灾、人祸，触目惊心。作品的乡土味很浓，乡土语言文字很有特色。精华鼓励！

感谢田版支持鼓励！每个人的小说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我就是想用最乡土的原生态的文字来表现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愿。其实在乡村，有好多事情是让人震撼的。

刘梅花

最初由 脂砚 发表
这篇小说语言朴实，几桩事情读来触目惊心，但结合标题《见过丫丫了吗》来看，小说重点应放在丫丫身上，放在解决为什么问“见过丫丫了吗？”上，然而作者却重点写了山子弟妹的事，然后很突然地写了一场车祸，最后写丫...

脂砚斑斑好！真诚感谢评阅和建议！我的思想是这样的：见过丫丫了吗？是故事里这个母亲绝望崩溃后脑海里唯一的记忆而发问。可见这家人对待她的残忍。丫丫不作为重点写是因为丫丫是故事的一个引子，不是中心。婆婆是自私而愚昧的，同为女人她不知道同情自己的两个儿媳，而是霸占家业，扫地出门儿媳，她身上残存着封建的无后为大的糟粕。山子是自私残忍的，不顾多年夫妻情分，不顾死去弟弟的情分，赶走弟媳逼走妻子，他身上人性的恶的一面暴露无疑。两个女人是最值得同情的，弟媳迫于无奈堕胎，山子媳妇被逼疯。我是按这样的思路来梳理的，因此感觉不动还是表现力强些，您看是否可以？

刘梅花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QUOTE]最初由 脂砚 发表
这篇小说语言朴实，几桩事情读来触目惊心，但结合标题《见过丫丫了吗》来看，小说重点应放在丫丫身上，放在解决为什么问“见过丫丫了吗？”上，然而作者却重点写了山子弟妹的事?..

田主席，脂砚斑斑的建议很有道理。这个故事本身很有可描写性。脂砚斑斑感觉是“重点对丫丫进行正面描写，写出丫丫的纯美，如此她的毁灭才更具备悲剧意义；对车祸进行大量的文字酝酿，让其更合情合理”她是对丫丫的同情更大，最美好的被毁灭了，令人惋惜。我是按对丫丫母亲更同情这样写的。脂砚斑斑的建议给了我启示，我可以接着写下一篇，换个角度去描写这个故事。再次谢谢田主席和脂砚斑斑的悉心点评鼓励！

刘梅花

最初由 叶柄 发表
确实是这样，改一下更好！

叶斑斑好！感谢鼓励评阅，请多多指正！

脂砚

最初由 刘梅花 发表
[QUOTE]最初由 脂砚 发表
这篇小说语言朴实，几桩事情读来触目惊心，但结合标题《见过丫丫了吗》来看，小说重点应放在丫丫身上，放在解决为什么问“见过丫丫了吗？”上，然而作者却重点写了山子弟妹的事?..

这样的话，最好重拟一个标题，但感觉小说主题还是不够突出，缺乏细部描写。改一篇小说是很困难的，打乱了重组，新的一篇小说都出来了。在以后的写作中注意吧，感觉梅花在素材的占有上很能引人注目，这说明梅花很有洞察生活的眼光，但在如何利用好素材，如何提炼和把握主题以及用笔的详略的上，尚有有待斟酌的地方。

刘梅花

最初由 脂砚 发表
[QUOTE]最初由 刘梅花 发表
[QUOTE]最初由 脂砚 发表
这篇小说语言朴实，几桩事情读来触目惊心，但结合标题《见过丫丫了吗》来看，小说重点应放在丫丫身上，放在解决为什么问“见过丫丫了吗？...

脂砚斑斑好！你说得极是，素材有了如何梳理解决矛盾冲突是非常难的，我感觉困难也在这里。修改了一下感觉还是不理想，就放弃了，下篇借鉴努力，谢谢您悉心指点！往后请多多指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