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财论坛

标题: [原创] 路文成的局长生涯 [打印本页]

作者: 万禹 时间: 2008-4-22 20:13
标题: [原创] 路文成的局长生涯
　　那天，我才从单位回来，在吃饭的时候，父亲就提起了那个新上任的局长。

　　新上任的局长姓路，叫路文成，暖泉人。暖泉是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我们这里的人都把那儿的人叫山毛子。而暖泉的山毛子在合黎县那可是有了名气的，县上多数当官的都是暖泉出来的人，最大的当到县委书记，小到部级的局长、副局长，十个里有七个就是山毛子。听说暖泉出来的人心都很齐。新上任的路局长就是他的一个当了地委副书记的同乡提拔的。
　
　　原先，路文成和我父亲在一个单位共事，不过人家大小是个头目，父亲是个普通工人。但他们俩常在一起喝酒。这次人家又一下子当了局长，父亲说：“以后我们就攀不起人家了。人呀，一当官，那味就变了。”我是刚接触世事，并不懂得父亲的话，到后来见了许多，也就慢慢懂了。“不过……”父亲又说，“我们得记住人家的这份情义，虽然说你是考学上出来的，但也多亏了他你才进了单位，没有他的一句话，就是你个大学生人家也未必要你。”我点点头。

　　接着父亲又讲起这个叫路文成的局长。

　　说他早年家里也很穷，四五个兄弟，现在只有他当了个一官半职，混出了个人样。年轻的时候他就和刘成刚闹不到一块去，只不过刘成刚那时侯是局长，他路文成再有多大的本事也闹不过刘成刚。从那时候，他就得罪了刘成刚。其实，起先的时候，路文成也在局里任职，大小也管个事，人们都说他是副局长的候选人。从那之后路文成就变得有点张狂。当然从他的工作能力上，那是没得说。全局上下，就他能独立地从设计到施工修建那么一座跨河大桥。这是没人能和他比的，再加上他又是正规工程学院毕业，他的张狂也就变得有点理所当然了。

　　但正因为这一点，刘成刚看在眼里，也是不服在心里。和路文成一个心里。一个觉得会抢了自己的“饭碗”，一个觉得“你有何能耐当这个局长”？这个结怨也就从那个时候就结下了。

　　后来，路文成就被打发到局下属的一个很艰苦的单位工作。虽然给了路文成大小个官职，但总不如在局里的那会。所以，路文成就很是闷闷不乐了一阵子。父亲说，路文成常叫他喝酒的那段时间，正就是这一个时期。再后来，他就拖人认识了现在当地委副书记的李子民，还和人家老哥老哥地叫。这在一次李子民专程来看路文成，由县委书记和刘成刚陪同下，路文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老哥”，而其他的人都李书记李书记地叫，让县委书记不明白，也让刘成刚百思不得其解。

　　再后来，路文成在大黎河乡当了一年的经委主任，第二年就当了乡党委书记，第三年，说是县上接了一个电话，就是那个李书记的电话，路文成就当了局长。电话上说，“我小弟是学工程设计的，还是让他继续干老本行吧！……”

　　虽说，刘成刚在县上的关系搞得不错，前些年利用手中的权利给县上领导的子女安排个工作，拿着公款去贿赂县上的领导，在县上领导们的心里留下不错的印象。尽管如此，路文成更比他高了一筹——你再怎么着，关系搞得如何好，却不如我这个哥们关系好。一个电话就能把事情给搞定了，你说你县上的人还不照顾我这个当地委副书记的兄弟么？

　　本来刘成刚就不想让这个局长的位，还想当几年。虽然局里上下怨声载道，但他能把县上的人弄得服服帖帖的，他就当了一年又一年。现在，他却猛地被人挤了。他苦心经营打算的后事，一下就给泡了汤。

　　刘成刚当然很清楚，明年大黎河节水试点工程项目就开工了，那是上千万的资金从自己的手底下过呀，不动心是个假的。但谁知道，窥觑这个局长位子的不光他刘成刚，还有路文成，甚至还有更多的人。只是那些人还没有能力相抗衡。

　　在刘成刚赖着不走的那一个多月里，那是漫长的孤独的一个月，那种被人冷落之后，和背负着羞辱的心里的日子真的不好过。今天，他被这样不顾情面地弄到这步田地，他会在心里永远地记得，他——路文成。

　　而路文成先是心照不宣地在隔壁的房间里装修自己的办公室。然后不闻不问地就在隔壁办起了公。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冷战之后，刘成刚也觉得再呆下去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打算搬走。

　　刘成刚搬走的那些天，虽然没有锣鼓鞭炮响，但很多人的心里都巴望着刘成刚的这一天。是呀，刘成刚当局长，这二十年来是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只要是他刘成刚看不过眼的，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你也别想翻过身。这是在一次大会上，刘成刚就这么对工人们说的。尤其在子女工作问题上，在住房问题上——就像路文成想的那样，他把自己五个子女的工作一个个地都解决了，还解决了好些县上领导子女的工作；他的房子是一套换了一套，从平房住到小楼房，从小楼房又住到大套间，还享受单位补贴，几乎是一分钱就住上了……这些事情都让工人们感到痛恨、闹心，因为他们得不到这样的待遇，就是在住房问题上只有他的那些心腹（当然也都是些掌管权利的一些人）才能住得上，其他人没有可能的。刘成刚的理由是，他们是单位的领导，必然优先有享受权，因为他们是单位的带头人，付出的也比别人多，所以他们就应该享受这些待遇。

　　也就是因为这一点，好些工人都对他不满，有人还拿了刀子半夜里去行刺他，94年的秋上为了分房子的事，刘成刚就差点丢了老命，幸亏自己的两个儿子赶来的及时。否则刘成刚的老命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路文成不想像向刘成刚那样，他觉得工人至少是自己权利的基础，不应该抛弃他们。再说自己官当得好不好，做事世故不世故圆滑不圆滑，就要看工人对自己的看法。俗话说，会惹人的惹一个，不会惹人的惹一窝。为人做事呀，干嘛非要瞪眼珠子呲牙咧嘴呢？和和气气将事情做完不就完了吗？非要让人家提着刀子杀才好么？

　　路文成觉得，他从刘成刚的身上首先学来的，不，应该是总结来的就是——不应该抛弃掉工人。所以，他先是在单位所在的家属院里修了几栋家属楼，让一般的工人都住上了，然后自己也理所当然地搬了新居。另外，路文成还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本单位内通过考试招聘本单位职工的子女入业，这一点得到了多数工人的赞成和拥护。路文成因此在工人中间树起了威性，工人们也觉得他是一个“能替工人着想”的好局长。

　　当然了，这都是路文成在笼络人心上下的招数。因为在单位内部，虽然刘成刚已经调走了，但刘成刚的心腹死党还在，说不定过几年就在刘成刚留下的这些死党中间就有人将他又弄下去。到时候，他路文成也与刘成刚落个一样的下场？

　　路文成只谨慎了一两年，就把刘成刚的事忘到脑后。对于路文成来说，刘成刚虽然不是局长了，但他永远是路文成的死对头。

　　他路文成却恰恰在这一点上忽略了。最要命的是，他最终没有抵制住诱惑，在接下来的风风火火的四年当中，由国家建设部审批的大黎河节水试点工程开工建设以后，路文成整日沉静在官场的那些虚荣的客套之中，和喧嚷的大大小小的酒场里，他开始接受那些招投标大小头目的贿赂，大到建筑公司的总裁，小到一般的包工队的头目。他只卖卖关子，找他办事的人就会自动“送货上门”。

　　父亲也说路文成，错就错在这一点上，才酿成了后来的大祸啊。

　　路文成在那段日子里才真正体会到当官的微妙和好处，那是用语言都无法描述出来的。在那一时间，他也才真正懂得，钱真的是个好东西！

　　此时的他，身处这样的位置，感到挣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有的时候他都不敢相信，那是钱呐，多得就像流水一般哗哗地从他的手底下流过，几万，十几万，上百万，甚至上千万……

　　渐渐地路文成已经不能从接受贿赂得到满足，而发展到最后的想方设法套取国家资金。

　　实际上，走到这一步他已经走到了一个死胡同。

　　我在单位上的时候，就听有人说过，路文成自嘲地说，“路局长，他一月也就一千多块钱的工资，前年刚买了一套楼，今年又换新的，他不贪是哪来的钱？”这虽然是路文成自嘲的话，但却露出了路文成不安的心理。

　　他也许已经意识到自己越陷越深。他就像疯了一样顾不了那么多了，似乎局面已经不能被控制。因为各个大小的单位，都在套取资金，几乎和居里用的同样的方式。而他路文成再从这些下属的各单位再盘剥。他说，他当局长，吃的就是这碗饭！

　　实际上，事情弄到这种程度，路文成作为他个人已经无能为力。各单位大小头目都想从中捞一把。那是一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

　　实话说，你路文成能贪，怎的不容许别人也贪点？那些各单位的小头目就是这么想的。就连由路文成刚刚提拔起来的里春亮，谁都知道那家穷的，都却说是局长给里春亮家扶贫的。果然，一年后，里春亮短短只当了一年的所长，就换了套新楼……

　　当然了，在那些年里，从中捞了油水的，不光里春亮，还有很多很多的人，甚至政府部门也参与了其中。

　　路文成对于眼前的这些事情其实心里挺烦躁，钱少的时候吧，只管闲少，就弄吧！现在钱多了，心里却又越来越没底了。加上那些检察院的人三趟五趟的往这里跑，查呀，找呀的，查得他心烦。
不知道是谁老在那里写状子，那些检察院的人就像一群猎狗闻到了什么味，一边一边地跑来。

　　最后，他就躲起来，到杭州旅游去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明春花开的时候。

　　听说市检察院的人也插了手。人家还把建设管理处的帐务一并拿走查去了。

　　路文成一听心里就直犯了嘀咕。但愿那些人不会查出什么问题。

　　第二日，他就拿了三十万元给县委书记送了去。没想到，人家早就看出事情有破绽，纸包不住火是早晚的事，顺手儿就把那三十万元交到了县检察院。

　　路文成一回来就跌坐在沙发里，一病不起。

　　事情到了这种程度，他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两句话。

　　你说一个大堂堂的局长，转眼间就成了罪人，见了谁都要踢一脚。他县委的黄书记，吕县长，你说哪一个每年拜年他路文成都不得几万块？为了改善他们交通设施，县上没钱，他给筹措买了两辆帕撒特。他们这会却也不帮了自己。

　　官场啊，那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此时，路文成心里是叫苦不迭。

　　想当初刘成刚霸着这个位子不撒手，就让他当去吧！他来掺和什么？……想着这些，想着想着，两眼里就流出了一把泪。

　　路文成是后悔莫及，但是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他后悔也没有办法。他只能忍挨着，看时局最后的发展和去向。

　　开春，县上传了一条调令，是路文成调任县上任某部的主任。他就彻底离开了局里。

　　那一晚路文成是彻夜未眠呀。烟抽得烟头都塞满了烟灰缸。早晨起来的时候，屋里满屋子的烟。

　　在我最后见到路文成时，他像老了一截，也像换了个人似的。

　　人也许在心理压力巨大的时候，那种与本身年龄不相对应的苍老就显露了出来。

　　在五月里，正是春末夏初的交替时节，市检察院已经下了临时拒捕令，路文成也被看管了起来。每天的饮食起居被人监视着。

　　在那段时间，很多人都在逃避，逃避检察院的盘问。尤其是那些当会计的。

　　但被逮住的那几个，还没严刑拷打就已经全部招了。包括路文成教他们做的假帐，都一笔一笔地被交代了出来。

　　这是路文成万万没有想到的，自己平时最信任的几个会把自己出卖了。

　　六月份，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当人们迎接着夏季到来的时候，有关路文成因贪污受贿及挪用国家公款罪正式逮捕令下来了。一时间，路文成的事全县上下，大街小巷都被传播开来。那些日子，人们天天议论的就是路文成。说合黎县出了个大贪污犯……
事情既出，路文成也是悔之晚已。他只痛恨自己当初贪心不足，才沦落至今。

　　他被辗转几个县市的监狱，在那冰冷的房子里，他真的感到外面是那么好，有阳光，有自由，还有自己的妻儿……

　　他在心里暗暗地发誓，如果在他有生之年出去，他一定好好重新做人！

　　两年后，他刑满获释，被实施监外执行三年。

　　现在被撤消了党内一切职务并且被开除了工职的他，整天奔波在那些大河落日，沧桑古城，碧波荡漾，万千红霞的美景之间，来揶揄自己的人生，打发那些寂寞的时光。

　　摄影艺术给了他更多的对美的诠释。他说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这才是他想过的生活。他是个有才情的人，他最终还是回归到艺术的怀抱里。这就是他的生活了。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路文成依然地背起他的那个灰色的挎包，向沙漠的中央走去……

　　我和父亲看着他渐渐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深深感到人生将人的改变，那尽管需要时间的磨砺，但那种改变真的是能叫人永远忘不了。或许在路文成的后半生中，他也将永远记得这段不平凡的经历，将伴着他一直走下去。

　　因为那是刻骨铭心的。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写于2008-1-24夜

作者: 叶柄 时间: 2008-4-22 22:10
唉，可怕的官场！

楼主刻画细腻。

作者: 田瞳 时间: 2008-4-24 10:12
题材不错，但因作者对官场生活内幕并不是十分熟悉，写起来只能采用这种道听途说式的叙述方法，力度上就不够强，只停留在表面，且在结构上也有点散。万老师还是多写点熟悉的学校生活为好。

欢迎光临中财论坛 (http://bbs.zhongca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