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财论坛

标题: 109【执手杯】（童年）月亮光光（散文） [打印本页]

作者: 雨夜昙花 时间: 2016-5-25 17:18
标题: 109【执手杯】（童年）月亮光光（散文）
本帖最后由木门长子于 2016-5-25 17:36 编辑

　　据父亲说，大哥小时缠他去把月亮摘下来。告诉他：太高了。大哥说：有梯子。问他：摘下来做什么？大哥自有理由：挂蚊帐里，当灯笼！后来，父亲要哄我高兴时，会说：除了月亮摘不下来，别的都给你。偏我是个省事的，不会无端要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想想我自小就如此现实，不是不感叹。
　　
　　其实小城的月亮是什么样子，我已忘记，甚至已想不起是否仰起头看过它。如今，当我看到月亮，偶尔会想起某些夜晚。去看完一场电影，又或去叔叔孃孃家吃过晚饭，出来时，父亲会把昏昏欲睡的我背到背上，倘若月光正好，一面往家走，父亲会一面念儿歌：月亮光光，骑马烧香……
　　
　　我记忆力特别不好，总是记不住许多东西，如这首儿歌，小时不知听过多少遍，却不会念。父亲则喜欢这些。每当月亮升起，他去把前院的灯打开，左邻右舍的孩子们就会来院子中玩耍。她们一面玩一面念儿歌，跳绳时念：小白兔小白兔乖乖，小白兔小白兔跳一跳，小白兔小白兔蹲一蹲；玩拉锯时念的是：扯锯，拉锯，烧火，放屁；一群人在墙角挤来挤时念：挤油渣，炸麻花，挤出油来打嘴巴；自然还有抽输家时念的：顶锅盖，油炒菜，炒着哪个莫来怪……父亲同我说：你听，多好听。他把我交给一位姐姐，让她带着我玩，并让我跟着学那些儿歌。
　　
　　渐渐我学会了一些，和人发誓赌咒时念：金勾勾，银勾勾，说话要算数，一百年不准变，变的是小狗；甲、乙、丙、丁拿不定主意挑谁时念：点点豆豆，王张咳嗽，张飞下马，点着哪个就哪个。我甚至拿这几句当口诀在用，直到上了初中，考试时遇到四选一不会做时，依然把它们拿出来念一念。有伙伴找不到东西一面帮她找一面吓唬她：公鸡叫，母鸡叫，哪个找着哪个要；被人告了状就在心里骂：告嘴婆，洗裹脚，一洗洗到太阳落；遇了和同伴意见不统一时，就说：小气鬼，喝凉水，老虎见了张大嘴。至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意见相左时会是小气鬼。被哥哥使唤了去做事则念：大懒使小懒，小懒使门坎。哥哥笑：你在说妈妈是大懒。立即收声，但下次遇了同样的事，还是会念给他听。
　　
　　我念得最好的，是跳橡皮筋时的那些儿歌，多不胜数。黄昏未到时，院里就只我一个女孩，便把橡皮筋的两头分别系到相距不远的两棵柏树上，一面跳一面念。父亲见了，会站一旁，笑眯眯地看我，我也就跳得越发起劲。
　　
　　渐渐长大，不再念儿歌。见有人三岁会背唐诗十分羡慕，问父亲为何不在我三岁时教这个。父亲说怎么没教，毛主席的诗词那时我哪一首不会背，但一场高烧过后，我就忘得干干净净。哥哥们对这点描述得尤为生动，说我小时聪明得不得了，什么诗词拿过来都是教一遍就会背。然而那场高烧烧了三天，等我醒过来就笨了，傻乎乎的，什么都不记得，再教背诗就怎么也不会了。他们说到这里就摇头，我猜他们没忍心说出来的话是：我被那场高烧烧坏了脑子。也就不再深究。
　　
　　多年后，父亲带了我女儿外出散步，见了满地月光，就念那首儿歌给她听：月亮光光，骑马烧香……我打断：不好不好，不如念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还有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父亲就不再念下去，只是笑咪咪地抱起小小的莹漾指月亮让她看：你大舅小时候，要把它摘下来当灯笼。
　　
　　现在，在月亮特别好的夜晚，偶尔我会想起小城的那些日子，或伏在父亲背上看满地的月光，或在院子里和一群女孩又跑又跳，就是满头大汗，依然大声念着：打死救活，你死我活，你当拉家，我敲大锣，父亲会出门来，默默地看一会再回家。等我玩累了，和玩伴们扁担开花，各回各家时，父亲会说：你们念的那些儿歌太好听了，声音又清脆，笑声又好听。记忆的奇怪之处在于许多东西都已忘记，有很少的一部分却如生了根般牢牢记得。日子一天天过去，父亲那时的笑脸越来越清晰，然后突然发现，当年父亲迎向我的笑容里，竟然满是欣慰。
　　
　　为何欣慰？我不知道。这时我特别想知道父亲的那首儿歌：月亮光光，骑马烧香，整首是怎么念的，然而已无从问起。母亲说不知道，哥哥们说不记得，父亲留下了几本书，十多本日记，没有哪一页记录了它。而我只记得那时伏在父亲背上时，看到了满地的月光。
　　
　　我就是一个现实的人。曾经背得烂熟的跳橡皮筋的儿歌，到了莹漾要学时，我能教给她的唯有：小皮球，橡胶泥，其余的忘得一点影都没有。而那些有实用价值的，比如骂人的、做选择题的，则一直记得。我想，我与父亲念的那首儿歌在此一生里将永不再相逢。这样想时，心头无尽悲凉。当年我有无数次机会把它听完，把它牢记，可它是一首无用的儿歌，念它，只为好玩。我慢慢去回想，希望把它们从尘封的过往中打捞出来。然而一无所获。但在一次次的回想中，有的东西一点点明白。我的记忆，是从那场高烧开始的。高烧之前，只零星记得一两个画面。高烧之后，画面慢慢增多并连贯了起来。我记得自己被关在蚊账里的日子，也记得病好了之后，父亲把怯生生的我交给一位有着两条大辫子的姐姐，请她们每个晚上来院子里玩。那首儿歌，是在我病好后出现的，只是我已不记得它。在这样的回想中，我突然明白了父亲的那个笑容：我在那场病过后，虽然病之前的记忆几乎被清空为零，而且笨了许多，但依然可以笑得很清脆，他为此而感到欣慰。或许，这就是他不再教我诗词的原因：一遍一遍去验证我的笨拙，只会加深我对自己笨拙的记忆。不如让我跟一群女孩念儿歌，记得记不得，都没有人会摇头叹息，而我依旧快快乐乐。
　　
　　明白了这一点，我决定放弃，不再去想那首儿歌。然而世事就是如此，曾经就在身边，可以无数次地错过。心心念念想要，遍寻不得。准备不再为它伤神时，它出现了。那天，我看一本书，它突然出现在书中，我一看就知道，这就是它，我曾经听过无数次，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的它：月亮光光，骑马烧香，烧死箩大姐，气死灶娘娘。娘娘脚，拐豆角。豆角空，嫁斋公。斋公矮，嫁螃蟹。螃蟹过沟，踩着泥鳅。泥鳅告状，告着和尚。和尚念经，念着观音，观音洒水，洒着小鬼。
　　
　　因这首儿歌的出现，再一次佐证了，我确实是个幸运的女子。
[copyright]版权[/copyright]

作者: 微风轻拂 时间: 2016-5-27 11:32
相似的情景，儿歌，月亮摘下来，场景熟悉亲切。

作者: 瑞雪洪荒 时间: 2016-5-27 12:15
儿歌记忆，童趣童乐，生动鲜活，饱含真情。
童年里那一首首儿歌，带个我们快乐，伴随我们成长，是我们童年最难以忘怀的记忆。
欣赏昙花版主佳作。

作者: 木祥 时间: 2016-5-27 17:19
很熟悉的场景，读来生动

作者: 康康 时间: 2016-5-27 22:43
这样的儿歌，真人分析起来，并不能说唱出什么，但就是听了有味儿，且让人不忘，让童年有了温馨、阳光，也有酸楚。

作者: 木门长子 时间: 2016-5-28 16:51
儿歌情怀，舒畅而自然，因一支歌引出童年且赋予哲思，生活的理念，生命的感觉，皆在不言而喻中。文写得沉静，场境勾画得绚美，而最后的点题更让人明白了岁月的有意。

作者: 静默的百合 时间: 2016-5-28 18:25
月亮光光，好美的儿歌。由月入题，将回忆与现实相融和，美好的童年时光在儿歌烘托的氛围里，在明月光里一段段浮现，想起来，儿时游戏种种、父母亲情点点滴滴，皆这样和童年时光一起从时光深处奔涌而出，令人深思、眷念。欣赏学习，问好！

作者: 二哥哥 时间: 2016-5-29 09:42
静美的回忆里，流淌着浓郁的亲情之爱和童年的无限欢欣。儿歌佐证了岁月，更展示了被爱呵护的日子。

作者: 一枚叶子 时间: 2016-6-2 21:03
我小时候唱的是：月亮奶奶，好吃韭菜，韭菜不烂，就吃鸡蛋……很相似的童年！

作者: 雨夜昙花 时间: 2016-6-5 23:22
多谢楼上各位朋友读文和点评，谢谢鼓励！
恕不一一回复了。

欢迎光临中财论坛 (http://bbs.zhongca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