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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动机飞扬（短篇小说） [打印本页]
作者: 半两金 时间: 2016-5-27 14:27
标题: 动机飞扬（短篇小说）
本帖最后由 半两金 于 2016-5-27 14:38 编辑
动机飞扬
文/半两金
世纪家园11座3单元8层1号，没错，是这儿。家顺装修公司经理兼司机兼装卸工兼装修工老张，核对了纸条，让妻子兼助手去叫门，自己扛着瓷砖切割机，腾不出手。张嫂抬手才要敲门，防撬门从里面轻轻打开了。
到啦？！何小软打招呼说，挺准时。
老张放下切割机，两人抽烟寒暄了几句。何小软提前到达新房子，一是担心老张两口子来到进不得门，再就是带来一台温热饮水机、一桶纯净水，秋老虎没个正经，饮用水是非常必要的“粮草先行”。三只玻璃杯放了日照绿茶，此刻刚刚沏出好味儿来。
喝两口一喘，然后咱们开工。何小软一手一只茶杯递给老张两口子。
老张接过，吸溜一口，将杯子放在飘窗窗台上。张嫂说何老师太客气了，我们出门干活都随身携带着水的。从包里拎出两只大塑料杯，展示给何小软看。塑料杯足够大，能抵一只保温瓶。
何小软心说，那还叫杯子么，叫桶才恰当。但想到桶与饭桶有瓜葛，心中不免发笑，说出的话便是：嫂子千万别何老师，叫我小何吧。叫老硬也行，我的外号。
老张和张嫂呵呵笑说，好的，叫老硬，老硬好。
老张端杯象征性地又吸溜两口，朝妻子一招手出门去了，趁早上天气凉爽抓紧上料。沙子水泥全部袋装，在楼下小客货车里。按说包工包料不需要何小软插手，可电梯提上来，老张两口子往外卸的时候，何小软还是参与进来，一袋一袋往房间里拎。老张劝阻几次劝阻不下，便随他去了。
上第二趟料的时候，何小软主动请缨，专事电梯口往房间转移。张嫂看老张一眼，老张呢觉得何小软只是客气一下，并不当真，手里忙着，嘴里戏谑说，老硬——我叫你老硬了哈，你就守着房间做你的监工好了，干活是我们两口子的事。何小软截下老张，又截下张嫂，打哈哈说，你们让我独守空房呀，放下放下，我不惜力并不是要帮你们多少，只是想加快一下进度。
张嫂又望一眼老张。老张便将袋子就地放下，返身去电梯间。张嫂也学老张的样子，从电梯间往外卸沙子水泥。电梯间卸空，老张跟何小软招呼一声，我们下去啦？就关闭了电梯门。
电梯下行，张嫂扯了扯老张的汗衫，问，老硬帮我们干活，好是不好？什么意思呢？老张问，你担心他会短我们工钱？依我看，不会。人是一面相，何小软不像那种奸猾的人，他想搭把手就由着他吧。张嫂问，万一呢？老张说，别把人想那么坏，如果真有万一，世纪家园在咱家门口，难道还怕他不成？
才上完第三趟料，何小软的上衣早已汗淋淋的了。老张劝他休息，何小软说等把料全部上完他再歇手，趁这个机会锻炼一下，本来就亚健康，再不锻炼一下就彻底虚弱了。
水泥沙子到位，接着就该老张根据设计截割瓷砖，用瓷砖拼扣灶台，然后用大理石砖镶嵌飘窗窗台。最后一道工序是为地板找平。何小软插不上手，给老张两口子的杯子续了水，去楼下小花园的树荫下乘凉。何小软不进凉亭，也不去龙骨式的葡萄藤游廊，而是下到游廊外的草坪斜坡，找处荫凉仰面躺下。四肢喝腰背酸痛，搁二十年前搬几顿水泥沙子根本不算个事儿，可现在不行了——不是老，而是健康指数下降了。不然人家老张咋会有如此好的耐力？身体一旦彻底放松，思想不免胡思乱想：张镇跟我年龄相仿，他的体力大概也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刘星呢，比我小五六岁，当另当别论。
那么，刘晓雅、庞飞燕和何小俊呢？她们会不会有很好的体力，去完成好猎场的种植任务呢？
哦，不应当称作任务。可是，她们被张镇请去帮忙，不称作任务又该是什么提法儿呢？
国庆节前一周，张镇来何小软办公室，问长假有何安排，何小软实言相告，说新房交了钥匙，等“十一”水电一通就正式装修，虽是简装，地板还是要铺一铺，门、灯具还是要装一装。哦，张镇略一思索，之前想好的话立马来了个急转弯，籴粜集团效率真是神速，世纪家园这么快就交钥匙啦。何小软说，谈不上他们神速，是咱老硬命太好，时运相济，没办法。同办公室的会计小孔跟张镇侃，张区是不是也想沾一沾硬哥的仙气？
张镇是水电暖工区副区长，何小软跟会计是工区后勤管服人员，在单位他们称呼他张区，是规矩也是礼节。私下里，何小软叫张镇镇哥。
何小软察觉到张镇话语间的停顿，知道他心思拐了，便顺着小孔的话茬往原来的话题上转：张区是不是要借我的仙气办点什么好事儿？
张镇忙说没有没有，原想长假邀你结伴自驾游，你既要装修房子，那就取消。正事儿重要。
小孔明白何小软跟张镇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跟自己的关系自是多出一层，有些事不是他想参与就能参与进去。于是说，等硬哥房子装修好，我们给你温锅，去你新房里讨几杯酒喝。
何小软纠正说，错，不是新房，是新房子。我要有本事搞个二奶就好了。温锅的事儿也免了，我不会在世纪家园生根发芽，那只是套学区房，等品品、婷婷上大学走了，就把它租出去。县城再好哪里好得过我们矿上？光水、电、暖、闭路、物业费一年省下一万多块呢。这账你们比我清楚。
老硬，厉害！张镇拍一下何小软肩膀回办公室。
提起自驾游，何小软自然会想到张镇和刘星合伙搞的镇星养殖场，前阵子正说要改造成猎场——他们把去养殖场说成自驾游，目的是避嫌。很快何小软就猜到张镇国庆期间的计划：强化养殖场植被，补充乔木和灌木，形成密林，为改造猎场造条件。假如真是这样，他何小软还真的要想办法帮一帮场子。毕竟——除却张镇这层关系——刘星还是妹妹何小俊的丈夫。
但是——
暑假期间，刘晓雅，还有大女儿品品、小女儿婷婷，一起参加了砍价会，订购了木地板、木门、灯具和部分家具，优惠价享用期限截止年底。品品目前在邹城六中读初三，一直住校，等转过年去就该中考然后上高中了，依刘晓雅和品品的想法，读高中时住进新房子里走读。刘晓雅是个急性子，砍价会之后早盼着世纪家园交钥匙这一天了。早一天装修，就能早一天入住，即便装好暂时不住，也能多闲置几天散一散装修形成的有毒有害气体不是？
巧的是上周六给品品送换洗衣服，品品从米亚男口中得知世纪家园“十一”前“四通”并发放钥匙，何小软和刘晓雅便有了利用假期大兴土木的计划。当时刘晓雅兴奋得了不得，说十月份完成装修，晾上几个月，到寒假品品就能入住，初三下学期就不用住校了。在一个安静的环境学习，考一中二中又多一层胜算。品品摩拳擦掌，说欧了，到时我和米亚男一起去住，相互学习，相互照顾，你和我爸陪不陪读无所谓。对于女儿的想法，何小软夫妻俩没提出反对意见，此前他们接触过米亚男这个女孩，文静、简朴、低调、善学，虽是籴粜集团家族企业米家的千金小姐，完全没有世人想象中的尊贵和张狂。孩子身上没有恶习，当家长的最放心。所以，何小软答复品品，只要米亚男和她的家人乐意，我们绝不干涉。
新房装修已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
办公室不适合谈论镇星养殖场，回到家何小软问刘晓雅，这两天有没有接到何小俊和刘星的电话，有没有谈到猎场的事。刘晓雅正在做晚饭，时不时还被小女儿叫去讲作业题，一个忙成俩，对丈夫颇不耐烦：你妹妹你妹夫什么时候打电话找过我？一来电话就是“我哥在吗？”你是他们的狗头军师，他们才不找我呢。何小软想听到的是“有”或“没有”，刘晓雅却跑肚拉稀一般说些废话便不搭理，从厨房端出油炸花生米、烤腊肠，倒满一杯小刀酒顾自品咂起来。
何小软喝酒有范儿，第一端先闻香，再端杯沾沾嘴唇试口感，第三次端杯才呷下一小口，含嘴里稍作停顿再慢慢送过嗓子眼。他不相信“感情深一口闷”的鬼话，那样多好的酒也糟蹋了。
杯里的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婷婷做完作业开电视，刘晓雅也盛好了汤，端上新炒的菜。
娘俩刚抓筷，电话响了。婷婷跳起来去接电话，说，喂——？你好。接着又说，姑父好，正在吃饭。将话筒伸向餐桌，喊妈妈，找你的。刘晓雅一愣，不是你姑父么，怎么找我？是找你爸爸吧？婷婷问，姑父，你找我妈还是找我爸？嗯，知道啦——妈妈，找你！我就说是找你，还不信，你以为我耳朵不好使呀。
刘晓雅接过话筒，轻轻在女儿屁股上拍打一下，说，小怪猫。
刘晓雅跟刘星笑呵呵对着话，不时拿眼睛睃何小软，嘴里说“好的好的”，又说“不用不用”。
何小软对通话内容猜个八九不离十，看来饭前发给刘星的短消息发挥作用了。
挂掉电话，刘晓雅问何小软，一个人去世纪家园是否支应得开。何小软说掌掌眼、挑挑刺、付付钱的事，我忙什么？搞多年后勤，这还算事儿？刘晓雅说，那好，等孩子们放了假，我可就带她们去养殖场、白马河去玩了。何小软笑道，只怕到时候你们玩得很辛苦，刘星张镇抓壮丁似的，逮住你们还不狠狠地多用几天？
你这家伙！原来什么事情都知道。刘晓雅忽然明白，怪不得一进家就那样问我。
不出所料，张镇刘星果然要在国庆期间为养殖场补充植被，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竟会从白马河堤内采挖乔木和灌木。张镇寻到的路子，经水利局河道管理处审批，并由河管委工作人员全程指导监督，以便决定河道内植株的取舍去留。农工将挖出的植株装车，然后运送到养殖场栽植。刘晓雅、品品、婷婷母女三人，庞飞燕、倩倩母女和何小俊、乐乐母子，所承担的主要任务是做好农工的饮水、饮食等后勤工作。
不就是火头军么，烧烧水做做饭，递递毛巾擦擦汗。刘晓雅说，没什么了不得的。
何小软点头，好好好，不怕你现在闹得欢，只怕你秋后拉清单。咱们走着瞧。
瞧就瞧！刘晓雅就是这么个人，要强、好胜，给点阳光就灿烂。
给点阳光就灿烂！何小软躺在草坪上忽地就笑了。今天是他们为养殖场帮工的第一天，是不是真的灿烂了呢？抬手看表，十一点多，养殖场那边一直没有人来电话。“如果长时间没有电话打来，就到了把电话打出去的时候”。这话是谁说的？何小软想不起来。当然，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该给他们去个电话了。
感觉如何？何小软问的是刘晓雅。
爽，真爽。刘晓雅乐呵呵的，飞燕、小俊和我，我们从饮水机接水，品品带领倩倩、婷婷、乐乐给农工端水，热火朝天！见不到这场面，亏了吧？
何小软没觉亏。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亏什么呢，高兴还来不及呢。但是这话他不说，他要让他们今天高兴下去，明天高兴下去，后天高兴下去，直到长假结束。何小软说，开心就好，等下午这边收工锁门，我去接你们。
刘晓雅说，到时再说，现在我们该准备午饭了。
电话挂了。何小软想，午饭，午饭，老张几时吃午饭呢？这一觉睡得可不短，都到午饭时间了。何小软双腿上举，准备像年轻时那样来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但是腹肌酸痛，跃不起来，只得就地侧滚，慢慢爬了起来。
老张和张嫂在用瓷砖扣灶台，拼出的灶台简洁、干净、占地少，适合小户型的小厨房。何小软问老张，灶台差不多半小时能完工吧？老张对接着两块瓷砖的缝隙，来不及搭话。张嫂回答说要不了半小时，再十分钟中午就收工了。又说，何老师如果有事就先走，我们扣完灶台简单吃点，然后接着贴飘窗上的大理石。何小软忙说，不不不，几天第一天开工，中午无论如何要摆个开工宴，也不复杂，就近的快餐店一起喝一杯。老张拒绝，理由充分：一是自备了午餐，天气热不吃留到晚上就坏了；二是中午饮酒影响下午施工。老张说，如果喝酒改天去他家，让张嫂炒个笨鸡，凑晚上休闲多喝两杯。何小软诚心诚意摆场，老张既如此说，也不好强以违拗，只落得内心悻悻。
何小软走出世纪家园，想在沿街的门头房找家餐厅，然后坐下来点一份溜肚片，一份麻汁豆角，一份香辣肉丝，外加一瓶半斤装的白酒。
但他未能如愿，只在小区拐角见到几辆流动餐车，几张低矮的方桌罩在凉棚下面。在这尚未有人入住的小区，能找到吃饭的地儿，不错了。条件简陋，但不能失范儿。何小软边吃边悠闲地张望，有时端杯失会儿神。张镇、刘星，三位家属，一群孩子，轮番在脑海中跳跃。他努力设想他们劳动的场面。
养殖场由塌陷区里废弃的轮窑场改造而成，大院中央是一座周围门洞大开的轮窑，有足球场那么大，除了院子西侧近水的一小块洼地，其余地方都要补充植被。没有密林和灌木动物们无处藏身，动物不逃遁、不藏身，在一马平川的旱地狩猎，乐趣何在？好比垂钓，下钩就上鱼，雅趣全无。所以，强化植被是猎场改造的第一步。
何小软想不到张镇、刘星会搞出如此大的动静。庞飞燕、何小俊、刘晓雅以及两个场工和两位老板，只是种植队伍的后勤部队，主力则是从石柱厂村雇佣的三十位中老年农工，有男有女。主力分成两拨，一拨在白马河采挖树木，一拨在养殖场挖坑基种植。另有一位农用车司机负责两地之间往返运送。张镇用白石灰圈出乔木和灌木的坑基位置，防止横竖成行，以求错落有致，疏密有间。后勤部队本职之余也会操起镐头和铁锹挖坑基，或拎起水桶往坑基里注水。孩子们用脸盆、饭碗、痰盂端水，卖力的样子惹人怜爱，红扑扑的小脸上挂着汗珠。
刘晓雅、庞飞燕在恰当时机教孩子们认识植物：这株灌木叫沙棘，结红果，耐旱，果实像樱桃，可食；这个叫枸杞，咱家煲汤、沏茶放的就是它的果实；还有这个，叫做荆，荆条可以编筐、篮子，你们场工爷爷就有编荆条的手艺，等来年泛过苗来，让他给你们一人编一只篮子，就能挎着去捡鸡蛋、捡鸭蛋、捡鹅蛋啦！
大株的乔木主要是杨树、家槐和梧桐，也有少量的松、杉和桑椹，这些都是由农工动手料理的。农工们因为孩子们的参与，也都嘻嘻哈哈，做起活来显得轻松。开工才一两个小时，他们就跟张镇等人混得非常融洽，真不真假不假开玩笑：
张经理，午饭吃鸡还是吃羊？
鸡和羊遍地都是，至于吃哪样，我和刘经理商量后再定。成绩大吃大件，成绩小吃小件！
农工们欢呼雀跃：
同志们，加油吧！
张镇的话弹性太大，农工们没注意听，可刘星早已心领神会，起码每人一荤一素两个菜，馒头尽吃，不然下午和明天的工作不好开展。
到中午，农工们果然吃到两份大锅菜，素菜是丝瓜炒鸡蛋，荤菜是土豆片炒鸡。老场工掌勺。两个菜既辣又咸，吃起来非常过瘾，只是饭后比中午多喝了一铁桶茶水。
饭后一支烟，农工们抽着烟闲聊，午饭才咽下嗓子眼，就讨问起晚饭的菜谱来。张镇等人和孩子们一桌，早已草拟好了。张镇做为兄长，回答他们的讨问说，晚饭减了，一个菜！
一个菜？！全场肃静。
因为午饭摆在轮窑顶上吃，视野开阔，秋风送爽，乍一静下来便显得零落的秋蝉声越发令人急躁了。
张镇卖了个关子，接着补充说，干掉一头肥羊！
牛逼！有人叫好，说够意思。
说着话，那边的农用三轮车“呸呸呸呸”地发动起来，去白马河挖植株的十五个农工爬进车厢，随着车子颠簸的节奏摇摇晃晃出了院子。
世纪家园的装修工作进展顺利。何小软半斤烧刀子酒下肚，扯张餐纸细细地擦过嘴，也不叫饭，付账起身。脚下趔趄一下——哟呵，半斤烧刀子比闷死驴还厉害？何小软对自己咧嘴笑笑，这不像咱老硬的作风哇，半斤酒才到哪儿？
回到801房，老张和张嫂正在客厅和水泥，准备给地板找平。飘窗窗台已经铺完了大理石。何小软客气一番，连说辛苦，照如此进度，不到三点就能完工吧？老张接过何小软递给的烟，点上吸了一大口，舌头在大嘴里搅动一下，仿佛要扫一扫落在牙缝的饭粒，然后说，老硬，外行了吧？水泥和好，摊平简单，技术都在地面倾斜度上，不然房间漫水没有流向，你家的地板、家具可就遭殃了。
哦——？何小软眉头一锁，这是个技术性难题。
也不难！张嫂说，水泥抹平以后，用激光水平尺样一样就成。上面有刻度。
何小软向张嫂和老张晃一晃大拇指，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连眼泪都挤出来了。说行行出状元，你们是月亮地里逮虱子——咱有。我就不在这搅合了，下楼。
有虱子？张嫂哈哈哈地笑问。
当然是有技术、有水平啦。
何小软又劝叨几句抽烟、喝茶、多歇会儿的话，转身下楼。去老地方，接着睡。起初睡不踏实，心里估算着完工时间，等小憩之后好去银行取款结账；又规划明天：房间找平后一时不能踏入，起码让水泥凝固两天，等大后天联系装灯具和全景顶。这个假期只能完成这些。至于木地板和房门，要等地板干透之后——起码半月吧？
想着想着，困神终于来了，何小软进入惬意的梦乡。
梦之酣处，手机骤响，何小软激灵一下坐起来，从楼群缝隙寻找夕阳，可太阳已然西沉。口中念着“坏了坏了”，接通电话。是张镇邀他去养殖场共进晚餐，说有事情面谈。何小软看看时间五点四十分，回复说你们先吃，我随后就到。
张镇说，我等你。
何小软这一觉睡得太舒服了，胜过“沐浴春光”的一条龙服务。只是，只是，嗐——时间这么晚，老张两口子忙得怎样了？旋风一般跳进电梯，到8楼跟张嫂迎头撞上。张嫂嘻嘻哈哈的，少爷，你时间掐得可真准！何小软忙说抱歉，睡过头了。犹豫着说自己没来得及去银行取款。老张收拾工具，交待些注意事项，说，钱不急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反正我们要在世纪家园干一阵子呢。凑你方便的时候，电话联系。
何小软说，明天后天有事，大后天吧。大后天我把钱送来。
老张说，电话联系！
好，电话联系。何小软锁了房门，随同下楼。心里惦记邀他们一起吃个饭怕是不可能了。
老张将工具、水壶和饭包扔进车厢，发动起车子一脚油门走远了。
何小软呆望了一阵，老张怎么了呢？钻入小车，向东滩矿塌陷区镇星养殖场进发。
晚饭有酒，每人两瓶燕京啤酒，不喝的可以转赠。养殖场仅有一张饭桌，农工们跟午饭时一样，端两只碗，腋下夹着啤酒登到窑顶上来。几位投脾气的一吆喝，聚成伙，屁股下塞一块两块随便捡拾来的砖头，席地而坐。酒菜摆进面前的空地，很轻易就形成了圆桌宴的格局。啤酒对瓶吹，一次一小口，菜也是一小撮一小撮地夹，送进嘴里细细咀嚼，恣意享受这休闲时光。
车开进场院，场工引何小软进厨房。餐桌为女人和孩子所用，落地扇向他们送着温热的风。张镇刘星和两位场工、一名农用车司机围坐在一只倒扣的大铁皮盆前，菜摆在盆底上，酒瓶抓在左手里。
气氛很融洽，场面很热烈！何小软进门说，房间这么逼仄，怎么把大盆堵着灶台扣了？架出来在门外多敞亮。
是啊，当初是谁的主意？张镇首先开脱。
刘星不说话。厨房里间的庞飞燕和何小俊、刘晓雅嘻嘻哈哈幸灾乐祸：反正我们这里有桌椅有风扇，吃饭舒服的很呢。
品品从里间出来，向围坐大盆的几位报告说，我知道！一定是场工爷爷怕人家偷喝了他的羊肉汤才把大盆扣在这里。
老场工也不辩驳，说品品是个机灵鬼，向另一位场工招招手，支应开众人将大盆抬了出去。
喝酒，吃菜，聊天，适可而止。何小软在整个过程中充当的是刹车器，他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回家好好休息，明天早起继续。
农用车司机是农工们的头目，不然也坐不进大盆餐桌，听何小软如此说，便明白他说话是有分量的，于是向诸位握手道别登上窑顶，安排农工把饭碗、酒瓶交回厨房：回家啦，明早七点准时！
农工来自石柱厂村和四府厂村，离家较近，各自骑电动车或自行车回去，院子里一下安静许多，空旷许多。三个家庭主妇收拾碗筷放大盆里清洗，孩子们早已要了车钥匙钻车里听音乐去了。两位老板和一位狗头军师抽着烟，站在井台旁的水泥地上又商量了几句，最后决定次日不让孩子们来了，让他们去各自爷爷奶奶家，陪陪老人做做作业，疯了一整天该好好休息一下。至于第三天，夫人们也不用来了，农工的午饭由场工操办，等下午栽植工作完成，晚上去石柱厂村饭店吃庆功宴，结一结劳务费。
计划已定，张镇拍拍手喊，来来来，开个短会，几句话就完。
家属和场工靠近井台。张镇说，请老硬布置一下明后天的分工和安排。
何小软当真就讲了。
时间、地点、负责人、具体事项，一一摆布清楚，何小软得到几片稀稀拉拉的掌声。刘晓雅嫌他逞能，要讲话要该是张镇和刘星，你充什么大尾巴狼？何小软说，什么意思？就因为我不是养殖场老板，讲出的话才有力度。
张镇嘻嘻哈哈说，老硬是我们的顾问，虽然无偿服务，可毕竟有这个义务。扔掉烟头，招呼众人上车，各回各家。张镇平时不抽烟，今天乍一抽看上去挺别扭，不如何小软、刘星这等老烟民来得自然。
刘晓雅剜丈夫一眼，走了，开车。
在野外劳动一天，刘晓雅总感觉身上脏，皮肤发粘发痒，进家就帮品品、婷婷洗澡更衣。之后聊了聊新房地板找平事宜，全家早早睡去。
栽植工作周密推进，到第三日收工时，那个一百余亩的大院子已有深秋密林的气势了。剩余事情交由两位场工适时浇灌护理。
当晚举行庆功宴时，何小软忽地想起老张和张嫂，原说要请他们吃一顿，却未能兑现。总共一天的工期，饭不吃便罢了，只是他们的材料费和工钱，明天必须准时送去。理顺好思路，心里了却一桩挂碍，跟张镇、刘星和农工们喝酒才放开了量。
张镇跟农用车司机结算劳务费时，舌根发硬，钞票抓在手里数了三次数目均不相同，生气不数了，钱交给刘星：刘经理，你给他们结吧。
刘星把钱点给司机，打了收条，两相清讫。张镇代表养殖场挨个桌为农工们敬了碗酒，酒宴进入尾声。酒足饭饱的农工零星退席，当张镇这桌仅剩三人的时候，只有刘星一个是清醒的了。事前安排，留一人开车，任务便落在刘星肩上。
在石柱厂村饭店门口，张镇对刘星发动起来的车像交警似的做“停车”手势，向何小软大嚷：老硬，咱哥俩在幸福楼矿从穿开裆裤玩到现在，从来不分彼此。可是，可是在养殖场这件事上，你没融资，没参股，却跟干自己的事一样帮这个场子，出主意、想办法、出工出力，我和刘星非常感动。给你付点操心费，你又死活不收，我真是糊涂了，不明白了。
何小软指着自己脑门说，这里，你这里没用功。想想，张镇是谁？我的死党！刘星是谁？我的妹夫！养殖场目前状况如何？刚刚起步，正力图往猎场方向改造！所以，我当然要搭把手。说行善积德也行，多做件好事总比多做件坏事强吧？
何小软说着话，左眼皮呼哧呼哧跳将起来，指给张镇快看：我是不是有好运要来了？
刘星下车凑过来看，说左眼跳财，是有好运来了。
张镇说，迷信！可爱的迷信。祝愿老硬赶快发财，投进场子里来，咱哥仨一起搭伙。
好，我同意！何小软说，走了，回家，开路忆马屎。
张镇也说，开路忆马屎。
刘星将两个醉汉分送到单元口。
张镇进家要跟倩倩朗诵诗词，庞飞燕一阵好哄，他硬是让倩倩听完了弘一法师的《送别》和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倩倩说，爸，行了吧，我都听两首了，《沁园春·雪》就别了吧，留到明天吧。张镇干笑，一副被人揭穿的尴尬相。
何小软酒喝大之后话稠，一旦无处发言就嗜睡，沙发上一躺，炮轰不醒。
刘晓雅早晨起床后闻到刺鼻辣眼的酒味，赶紧打开房间窗户通风。早餐摆上桌，两个女儿也早已洗漱完毕，只有何小软还跟只壁虎似的一条腿搭在沙发背上昏睡。
饭后，品品、婷婷各回房间写作业，刘晓雅洗衣服。
九点钟时，何小软手机响了。老半天没人接，婷婷走出房间拿着手机叫爸爸，摇晃着他的肩膀喊：来电话了！直到第二遍铃声响起，何小软才欠身起来，看来电显示：老张。
老张？老张是谁？何小软想不起来。酒后失忆在他身上发生多次，头晚喝大了第二天要用好长时间回忆一些东西：跟谁一块儿喝的？讲了些什么话？如何回的家？有的能想起来，有的压根儿一片空白。
接通手机，电话里说，我是老张。
老张？哪个老张？
给你砌灶台、地板找平的老张！
经过此前几秒钟的预热，慢慢的，何小软脑子开始运转：是老张哥啊，想起来了，昨晚喝多了，脑子短路，刚刚起床，我现在就给你送工程款去。
老张说，你误会了，我打这个电话可不是催你要钱。是这么回事。
老张和张嫂在世纪家园往楼上备料，有送家具的小伙打听11座3单元801室，巧了，老张认识，估计家中没人才打了电话。
怕是地址弄错了吧？我家没订床和写字台呀。还双份？何小软纳闷。
送家具的傻呀，送货单上地址清清楚楚，姓名清清楚楚。老张说。
那他们为什么没我的电话呢？何小软提问很及时。
谁知道！老张说，信儿我捎到了，别浪费我电话费了，挂了。
电话挂了，手机在何小软脸上捂了好一会儿。此事不便向刘晓雅询问，女人嘴快，张扬出去惹来口水岂不作茧自缚？洗脸、刷牙，跟她招呼一声送工程款，饭也不吃出了门。
何小软下到楼下，刘晓雅从窗口探出头来问，中午还回家吃饭吗？何小软伸开拇指、小指在耳旁晃了晃。
在世纪家园，送货的两个小伙子已经将床和写字台搬运到801门口。一盘问才知是籴粜集团米总订的货，让按这个地址送来。无功不受禄，何小软拒绝接收签字。小伙子解释不清详细情况，只说是奉命行事，请何老师不要为难他们。
何小软拍着脑门用劲儿想，终于想起品品的同学米亚男——问题肯定出在她身上。把电话打回幸福楼矿的家里，品品承认，亚男的确说过要送她两张床、两面书桌，做为入住801的见面礼，可是我没同意呀！
事情到这个份儿上，何小软再无退路，在收货单上签了字，笑送两位小伙子下楼。
望着暂时堆放在阳台的家具，何小软自语戏谑道，今后喝酒再也不能喝得眼皮呼哧乱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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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遥远的紫微星 时间: 2016-5-27 14:31
这么长？先抢沙发，再品······
作者: 半两金 时间: 2016-5-27 14:51
感谢紫微星老师沙发。
欢迎紫微星老师闲暇时慢读。
多谢多谢。
作者: 天门牧夫 时间: 2016-5-27 16:26
耐心拜读了好几遍。恕我才疏，眼拙，提出如下粗浅看法。
此作结构凌乱。开篇用大段文字写“何小软”与装修工在家里装修房子之事，这是实写的，而后文不了了之，连虚写的笔墨都无法连接。作品主旨不明，全文读来，实在不清楚想要表达什么主题；人物形象极其模糊。到底要表现主要人物怎样的形象特征，读者无法感受；人物出现也十分突兀。张镇,刘星,刘晓雅、庞飞燕和何小俊,这些人物是破空而来的，前文没有任何交待；从整个作品语言表述来看，缺乏吸引力，读完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作者: 淡淡不如风 时间: 2016-5-27 17:11
前文铺垫得很有味道，似乎张嫂两口子，会围绕装修和何小软之间展开一系列情节推动。
但后来跳得太快了，前文人物的作用给淡化了，而且出场人物过多，主线就混了。
个见。
作者: 半两金 时间: 2016-5-27 17:18
欢迎不如风老师来读。
感谢老师细品及中肯建议。
拙作正如老师所言，后面跳得太快了，可能我当时写这个的时候，当中因外出中断了两天的原因，没有衔接好。日后慢慢修改。
再次向淡淡不如风老师致敬。
作者: 半两金 时间: 2016-5-27 17:19
这几天心静不下来，自我感觉有点浮躁，等心沉稳了一定认真修改。
作者: 孙憨憨 时间: 2016-5-27 17:52
装修,猎场,伴宿,三线并进,叙事清朗,材料真实,好象主题仍可以深化,细节也可充实,装修与猎场的悬念还可立得鲜明一点,邹城,亚圣的乡亲,肃然起敬.
作者: 戏笑九宫 时间: 2016-5-27 19:02
呵呵，金子啊，你要放光吗？
太长了，本周该清风版主值周了，你这是要累死老版主的节奏啊！:lol
九宫这你放心，既然你敢写这么长，估计我细品三遍也没你辛苦！
不过这会先提起来，待细品;P
作者: 郑苏洲 时间: 2016-5-27 20:52
有时间再学习！
作者: 笨马 时间: 2016-5-27 22:28
拜读学习半两金老师作品～～
作者: 熊荟蓉 时间: 2016-5-28 06:55
先生的小说娓娓道来，场景描写不错，这是中篇的架势！问好半两金老师！
作者: 戏笑九宫 时间: 2016-5-28 07:18
再次品读一遍，呵呵，金子原班人马再现佳作，读起来还以为是上一篇的续集，然而比前篇更加厚重有韵味，总体感觉非常不错，力作！
一：是否考虑过连上一篇待后一篇搞成一个长篇连载？
二：各位老师雅友的意见很中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但不足以影响好作品本身。
三：作为短篇，情节是否能精简一点？作为长篇连载，情节倒是非常不错。
构思、立意寓意、语言、反转等不再一一点赞。
是金子总会发光，耶！
:lol
作者: 碣石清风 时间: 2016-5-29 19:15
读了，生活气息浓郁，语言地道很有时代感的作品。
天门牧夫的意见很中肯希望你消化消化后再打磨一下。
小说存在不足的原因主要是跟你前面的几篇有牵连，不能跳出原来的框架，要换角度要有新形象要有新创意。
作者: 半两金 时间: 2016-5-30 07:39
牧夫老师所言极是。
因拙作是跟前面写的六篇是衔接的，人物衔接、时间衔接、故事衔接，所以单独把这篇拿到这里很多地方就显得“突兀”了。
学生会针对老师建议认真打磨。
作者: 半两金 时间: 2016-5-30 08:21
孙老师所言极是，我会认真从第一篇慢慢通下来、顺下来，等这个系列写完后，进行一个完整的【分享】。
衷心感谢
作者: 半两金 时间: 2016-5-30 08:23
感谢九宫老师慢节奏的读我这文章的确长了，并且有诸多不如意，日后会认真琢磨、修改。
作者: 半两金 时间: 2016-5-30 08:23
欢迎郑老师。
作者: 半两金 时间: 2016-5-30 08:26
感谢笨马老师来读，多谢多谢
作者: 半两金 时间: 2016-5-30 08:27
感谢熊版来读、品评。多谢多谢
作者: 半两金 时间: 2016-5-30 08:34
感谢九宫老师支持、鼓励。诚如老师所言，这篇是我写的《新生活教案》系列的第六篇，如果不是从第一篇读起，一定会有牧夫老师所提出的诚恳批评和建议。
总之，金子会努力。金子现在写东西还是先手写，然后再抽时间往电脑上敲，所以更新比较慢。
多谢多谢。
作者: 半两金 时间: 2016-5-30 08:39
清风老师所言极是，学生会认真对照牧夫老师和诸位老师的批评和建议，进行反思和琢磨。
感谢清风老师细读、评论。
作者: 刘晓斌 时间: 2016-5-30 11:52
拜读佳作之后，本来想胡说几句的，待看了各位老师的评点，反而望着键盘不知如何下手了。
学习了！问好半两金老师！
作者: 半两金 时间: 2016-5-30 14:23
欢迎来读。多谢多谢
作者: 刘晓斌 时间: 2016-5-30 14:55
老师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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