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说诗三百之十九以周朝官制品《殷其雷》 - 中财论坛

《诗经》中有很多描写思念盼归的诗，有念、有思、有盼、有想、有怨、有哀、有气、有恨。《殷其雷》是其中的一首。不过这首诗在表达思念盼归的同时，似乎还包含着寄托。从“君子”一词我们不难看出，所思所盼之人是士大夫以上的人。思者是谁？历代说诗者的歧义有二：一说是君子之妻，这也不是臆想，因为怨妇思父是《诗经》表达思盼的常规，我们按照思维定式认为这是妻盼夫归之作并不为过；另一说思者是君子的亲人，当然也可能是他的妻子，因为全诗并无丝毫信息可以圈定思者的具体归属，何况思夫也不是思念的顶点，思儿女、思兄弟也极具情感的震撼力。为避免节外生枝，我们更倾向于后者，即亲人对远行之人的思念，这个亲人也包括妻子。当然，这不是全诗的重点。

为什么是远行之人而不是为公操劳顾不上回家之人呢？因为诗首三句已经说明。如果本诗以“殷其雷”起兴，轰隆隆的雷声让人想起不在家的亲人——这很自然，今天我们遇到恶劣天气、自然灾害，首先想到的仍然是不在身边的亲人——那么，从雷声的飘忽不定，一会儿在南山之南、一会儿在南山之东西、一会儿在南山根下，我们自然会联想到在外面的亲人居无定所的状况，而居无定所者，一定是漂泊的人，所以我们认定这个君子是为公出差去了。由此我们也可以断定，这个君子的官阶就是士大夫。这个判断是根据周朝的官制得出的结论。

西周实行分封制，并严格执行宗法世袭及嫡长子继承制，这就形成了以天子为最高长官，下设卿士、诸侯、卿大夫、士的官员体系。卿士代表天子行使管理政务的权利，类似今天的国家各个部委及公检法院；诸侯是分封国的最高长官，类似今天的省长；卿大夫协助诸侯管理本分封国的具体事物，类似今天的厅局长或县长；士是卿大夫管理事物的具体执行者。卿士之上有三公（太师、太傅、太保），虽为诸侯或卿士，但凌驾于其上，代表天子颁布国家政令、法规，并监督执行。世袭和嫡长子继承的结果是，天子的嫡长子继承天子之位，那么其兄弟为卿士或诸侯，卿士或诸侯的嫡长子继承卿士或诸侯之位，那么其兄弟则为卿大夫，而卿大夫的嫡长子继承卿大夫之位，那么其兄弟则为士，这就是所谓的“家天下” ，也就是说，天下的官员基本上是天子的亲属，而且世袭。周朝办学，办的是官学，所以老百姓是无法学习的，只有士以上的官员的孩子才有可能上学，因此，所谓“君子”，也正是对这些人的称呼。与官职配套的，还有爵位，唯爵位跟经济利益挂钩，周制爵位分五级：公、侯、伯、子、男，爵位越高，封地越多，官位和爵位类似今天的职务和职称。官位和爵位不是一一对应的，即同样是诸侯，但有的诸侯可能是公爵，有的就可能是男爵。一般的，爵位越高，封地越大，控制的人口越多，国家越大。士无爵也无分封，只享受俸禄。这样看来，当官要想得到实惠，加官还需进爵。这种官禄体制，除非通过战争扩大领地或阴谋政变，否则加官进爵是很难的。而士则不同，既无官无爵，又无采邑，相当于今天的小公务员，他们晋升的欲望、改变命运的动力都极其强烈，加之管理具体事物，很容易做出成绩，因此在周朝，士是最勤奋的，也是最会夹着尾巴做人的。

从“莫敢或遑“一句我们看到一副情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一个人赶着马车在泥泞中艰难跋涉，雨水浸透了全身，但他神情刚毅、目光坚定，勇往直前，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除了士，还有谁能这么努力？“莫敢遑息”、“莫或遑处”两句，承上一句，一字变化，是《诗经》惯用的技法，不敢稍事休息、不敢短暂闲留，一句紧似一句，更衬托其勤勉和敬业。大夫以上因其封地或采邑而无生活上的后顾之忧，这使他们懒惰和不求上进，百姓没有加官进爵的希望，自然也无需努力（当然为自己的小家努力除外）。士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他们的理想是能够因他们的学识和才干靠着努力实现的。这也是我们认定《殷其雷》中的漂泊者是士的原因。

“何斯违斯”是在反问，为什么这样的天气还要离开我们？其实亲人们是知道的，这样的反问是带着期盼和心酸的。我们知道你是背负着家族的荣耀和富贵的责任去奋斗了，你是带着对自己和家庭的美好未来去努力了，但是我们于心不忍呀！这样矛盾的心理也衬托出一种悲壮。他干什么去了？也许是带兵征战，也许是替公大夫出使他国，也许是游说讲学，也许是替大户人家办丧事……终归是能够展示自己才华的事，他是要倚仗自己的饱学才华和实干精神，证明给世人，他是名士，进而功成名就，加官进爵。希望和诱惑总能给人以强大的动力，他所奋斗的背后，是子子孙孙的世袭和荣耀。这个强大的诱惑和压力，是士成为周朝最勤勉的一个阶层，是周朝社会运行和前进的重要力量，而且他们也推动着公卿大夫、拉引着百姓一起前进，因为只有这个阶层，才是真正承上启下的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