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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青花渐】花间集(第十四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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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19 15:30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落叶半床 于 2024-3-21 10:53 编辑

文:落叶半床


(一)


在三月的一个傍晚,我走在青溪老街,沿着河床缓缓地走过熟悉的店铺。风微微凉,稀薄的阳光穿透树缝斜射下来,打在我的脸上,这感觉很奇特,于是我打开手机摄像机想看看此刻自己的模样——手机的镜头里出现一个在诡异的蓝天之下脸色蜡黄的我。我慌张地转回头,想要确认背后真实的天空——没什么特别的,天空一点儿也没有镜头里的那般诡异的深蓝色。我站在树下,身边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脚步懒散,意兴阑珊。


我又看回手机摄像头,屏幕上显示的仍旧是一个脸色蜡黄,站在诡异深蓝色天幕之下的我。我频频回头,蓝天还是那个蓝天,一如既往的灰蓝,天色正在转向暗淡,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再一次回头去验证那奇异感觉的时候,缓缓转头的瞬间,我发现斜对岸多了一家花店,名字非常特别,叫做“花间集”。它的名字吸引住我,我毫不犹豫地折回头去,迈上身后青溪最古老的三祝石桥,直奔“花间集”而去。我揣着一窥究竟之意进入花间集之后,这才发现它不单单是一间花店,虽然它的门前摆满了鲜花,墙壁上错落有致地挂了半壁的藤蔓植物。确切地来说,花间集的靠前门半间摆放的是鲜花,往里靠后门的半间摆放的是古董。我对古董向来隔膜,一见之下不禁咋舌——如果店主再是一个故作高深的中年男子,那情景将会十分尴尬。


就在我想冲出花间集的时候,一眼瞥见了靠窗的案几上一个青花渐大瓷盘——说是大瓷盘,却不是正经摆设,装了半盘清水,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枝杨柳。杨柳欲吐嫩芽,绿意朦胧。这个大瓷盘,像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我不自觉地向它靠近,就像靠近一个暗流涌动的神秘力量。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它,却无端觉得它很熟悉,它像是陪伴过我多年的旧物,又像是我寻觅了许久而终于打开的潘多拉已经放走了魔鬼的盒子——尽管年深日久,它给我感觉依旧是绿意盈盈,生机葱茏。我看着它,看着瓷盘中那一枝即将吐露春风的杨柳,耳畔忽然飘过悠扬而又哀伤的笛声。


“十七”,一个女人的温柔呼声打破了我的幻梦——笛声突然间又消失了。


我转过头看见窗格背后从后门转进来的她——看见是我,她表情微微吃惊,轻轻“哦”了一声。然而这些只出现在一瞬间,她便露出店主人常有的微笑,极为客气地来招呼我,让我随意看看。她打量了我一会儿说:“小姑娘对这个大瓷盘感兴趣啊,这个可是家里祖传下来的。距今少说也有千年了吧。你看吧,这质地细腻、器型规整、表面光润、口沿轻薄、均施满釉,釉薄而匀……呃呃,名副其实,越窑青瓷。我红豆活了一把年纪了,这点见识还是有的。不过这个可不卖的,”话锋一转,她继续解释说,“你看就这个瓷盘没有标价,其他的都有的哟。”尽管她和颜悦色,她的这句话还是让我很不爽,本姑娘喜欢的东西可多了去了,也不是每样都非要据为己有不可的。心下这么想着,脸上便露出不悦之色,说真格的,要不是被眼前的大瓷盘所蛊惑,我早就蹿到了门外。


红豆店主善于察言观色,早就察觉出了我的不悦,也许是为了缓解尴尬气氛,她脸上不动声色,不慌不忙地拉过两把椅子,一把给我,一把给她自己。


“红豆给你讲个故事吧。”她红唇轻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西窗下跳进来一只花猫,乖巧地跃上她的椅子,稳稳地跳落在她的膝头。夕阳西下,留下最后一束光透过镂空的窗格斜射进来,照见一屋子的朦胧。此时花香沉醉,我在花间集度过了一个难以忘怀的黄昏,在那个黄昏,不断地有笛声飘过来。在红豆店主温柔而迷人的声线里,我迷失在一个千年幻梦里。


(二)


在花间集的深处,我梦见了一个名叫十七的女子。在杨柳堤岸,落日渡头,她身着绿罗裙,轻盈地舞蹈,仿佛是春风中最鲜嫩的芳草。而在那只青花渐的大瓷盘上,她的身影被永恒地镌刻,盘身时刻提醒着五代牛希济的那句词“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在花间集店主红豆谜一样的述说中,我成了她,十七,一个在梦中鲜活的形象。和红豆店主相伴的那一个黄昏,我的世界充满了言语,它们如同涓涓不息的溪流,细腻而不绝。而其深处的情感却像未曾落幕的戏剧,总在高潮处戛然而止,让人忍不住揣摩结局是喜是悲。


在店主红豆述说的这个世界里,我遇见了各式各样的人。其间有快乐的孩童,他们眼眸清亮,笑声清脆;有沉思的艺术家,他们的眼神深邃犀利,心思单纯;还有像我一样,带着未了情愫的旅人,步履匆匆,仿佛总在寻找着什么。在那个古老的世界里,我也遇见了他——江越青,一个温柔的青年,他总是在黄昏时分吹奏笛子。越青的笛声时而悠扬时而哀伤,像是专为我——十七而作。我知道,他是我梦中的挚爱,但未经人介绍,我从未敢靠近他。直到有一天,我把自己活成了一首春日清新的诗歌。黄昏的渡头,我每每在芳草地上蹁跹,人们开始口口相传,甚至有人说,我,十七,这个身著绿罗裙的女子就是芳草仙子的化身。我脚下舞动的旋律在春日里飞扬,等待着遍地花开,等待我的情感如花般绽放。


我知道那个遥远的传说,传说里的她,十七,也就是千年之前的我,在春日的夜晚,为了即将远行的爱人,临行之前的夜晚,有着说不尽的缠绵话语。夜深人静,在我绵绵不绝、絮絮叨叨之中他沉沉睡去。我黯然起身,强打精神梳洗打扮,并在第一缕晨曦唤醒他之前,穿起我最钟爱的绿罗裙。


梳洗打扮的时候,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往事:当我还是个女儿身时,作为一个待嫁的女郎,在那个黄昏的渡头,听见他隐约的笛声,我翩然起舞,身后绿草茵茵。


我精心梳洗打扮,因为我总会想到同样会在那个曾经的渡头,杨柳堤岸,这一天,我即将在天亮之际送他起身,与他一别经年。


临别之时,我请求越青再看一看我和我身上的绿裙子。太阳照常升起,春风轻拂,渡头的杨柳依依,他顺从地折了一枝,对我的反复请求,他轻轻嗔道:“记得,记得——十七啊,从昨晚到今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我听了他的揶揄,不禁红了脸。然而他又说:“十七,不管一千遍,一万遍,我江越青仍是记得……”我的手指轻按他的朱唇,制止他再说话,然后指了指身后的大地,轻轻低诉道:“这一路上,山高路远,芳草萋萋,君需珍重。”


“一定,一定。十七……”他轻轻柔柔地擦去我腮边的泪水,深鞠身,“十七的话,越青谨记在心,永志不忘。这一路上,山高路远,芳草萋萋,越青满眼满心里皆是十七。十七,我这一走,你一人孤身在家,多加餐饭。”


梦醒时,我依然躺在我熟悉的房间里,泪水早已湿透了枕席。窗外是现实世界的景色,百花竞放,莺歌燕舞。我起身,拾起笔,将这个与传说有关的梦记录下来。或许有一天,当我再次翻阅这些文字,我能从中找回那个穿绿罗裙的十七,以及与越青那段“语已多,情未了”的岁月。我暗自叮嘱自己,那只青花渐大瓷盘,我一定再去看看它。


(三)


再来花间集时,距离上次,已过去十余日。红豆店主见我来了,微微一笑,并不立即同我攀谈。她轻轻抱起我上次见过的那只花猫,轻轻叮嘱,“十七,先到院子里耍一时。”名叫十七的花猫便乖巧地绕过西窗,蹿出后门。


“啊,原来十七是只猫。”我不禁把心里所想,大声说出来。红豆听了忍俊不禁:“也不全然是这样,我们家祖传下来的规矩,每一代必须至少养一只花猫,直到有缘人……”她的话没有说完,笛声响了起来。又一次听到这熟悉的笛声,我脱口而出:“来这花间集,总是能听到笛声。”


“小姑娘也不想一想,你每回来,都是在傍晚时分。这时候人少,清净……”她的话还是没有说完,这回是因为店里来了客人。


我无聊地在花间集里东看西看,却没再见到那只大瓷盘。等店主红豆再回来,我决定要问问她。


“小姑娘你知道么,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红豆就觉得跟你很有眼缘,所以才会和你聊那么多关于青花渐的往事。你听着它像故事,其实也并不完全是故事,因为这样的事每一个时代都在发生,无论是千年之前,还是千年之后,所不同的也只是形式不同……”她努力收敛着情绪,继续说道:“在我的家里,那只祖传的瓷盘,只在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天请出来,然后恭恭敬敬地折一只杨柳,再端端正正地摆好——嗳,它要是个瓷瓶就更好了(她调皮地说了这句,我们都笑了)——有缘人见了,自然得续前缘。”我听得怔住了。


“那,那只花猫呢,它名字也叫十七?”我说出心中的疑惑,“在那个有关春天的故事里,她不该是一个女孩的名字?”


“这个也是祖传下来的,每一代人至少养一只花猫,并取名叫十七。”红豆幽幽地说,“小的时候,我也感到特别困惑,经常就这个问题追问过所能问过的大人。但是,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些个谜团,就如同那个瓷盘一定要在二月初二那一天摆出来一样,我们这些做后辈的只是照做,至于为什么照做,又似乎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而花猫终究是活不过人的了,一只死了,那就再养一只。直到有下一代的来接手,然后继续,循环——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她边说边打着手势,骨腕轻软,手指纤纤。


我被红豆描述的这个逻辑迷住,虽然它看上去不那么合理,却似乎又有情愫无限限。我的心里仍在想着那只大瓷盘,它来历不明,它神秘莫测。算起来差不多经过千年了,它究竟是如何完好无损地保存至今的呢?红豆见我只顾出神,竟也一时闭口不言。


花猫,瓷盘,十七,它们盘旋在我的脑子里,盘盘绕绕,混沌不明。


这个三月,每到傍晚,我便会在青溪老街中漫步,我走过小桥流水,掠过盛放的花丛,那些花香似乎能让我忘掉现实中烦恼和忧愁。直到这一天,我从手机镜头里看见了诡异的蓝天,误入花间集,误入了花间集里大瓷盘的故事,我深陷其中,并为其所困。


那只花猫,它为何也叫十七?那只瓷盘,它为何每年只现身一天?这些问题困惑着我,寻寻觅觅之中,我丢掉了旧的烦恼和忧愁,又产生了新的烦恼和忧愁。


我渴望红豆对我答疑解惑,渴望神秘的笛声给我启迪,渴望春暖花开,又莫名对春天的到来感到力不从心。红豆盈盈的笑意,黄昏时分若有若无的笛声,若即若离,似亲切却又极其陌生。


“干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红豆似乎早就看到了我眉头紧蹙,试图打开这千年的情结,“这青花渐瓷盘据说是那个远行的先祖,在浙江某处,特意请高人烧制出来的,专为纪念他的爱人——十七。花猫,亦是。”听她这么说时,我若有所悟,庆幸我与大瓷盘曾有一面之缘。


我也不再纠结黄昏时分的笛声,也终于明白,“若是有心,瓷瓶就不是瓷瓶;若是无心,笛声也不再是笛声。”此时,黄昏的余晖洒在花间集,我看向后窗,花猫“十七”在后窗下的案几上惬意地伸了伸懒腰。我的目光停留在那儿,不觉又出了神。


“十七”,一声低唤打破这静寂的黄昏,花猫十七“喵呜”一声跳下案几,跑出后院,跑向一个细长身影。他弯腰抱起“十七”,“十七”喵喵地叫着,我从出神里回到眼前的现实,惊喜地发现他的手中拿着一枝长笛。


计422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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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19 16: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欧阳梦儿 于 2024-3-19 16:15 编辑

开篇营造的诡异气氛下,讲述的却是一个如梦似幻的爱情故事。诗意的语言极具特色。整体设计巧妙,如诗如梦的氛围萦绕,小说的意味相对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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