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羿微篇小说两章【布条】【双色花】

钟羿

【布条】
    乡村公路尘土飞扬。中巴客车屁股狂喷黑烟，撕心裂肺地爬过陡坡，稍稍喘口气，便向远方村口奔去。
    天上没有一丝云。干裂的太阳，车轮般转动。崎岖的黄土路，折射出刺目的光线，玻璃窗上亮点跳跃。乘客如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排排挤坐着，昏昏欲睡。
    客车停靠在站点，无人上下。司机刚要踩油门，突然，一个十几岁男孩挡在车前，双臂举过头顶，交叉挥舞。他个子不高，麻皮土豆脸，身穿褪色蓝校服，胸前飘着红领巾。
    司机按响喇叭，震耳欲聋。客车顿时焦躁起来。男孩毫无反应，螳螂似的挡在路中央。
    “不坐车？别挡道！”司机探出头，大声叫嚷。
    乘客纷纷猜测，到底咋回事？前排座位上，坐着一对情侣。女的葵花大脸，男的芝麻小眼。
    葵花抱怨道：“小崽子搞啥鬼？瞎耽误工夫。”
    芝麻抓耳挠腮，嘟囔道：“精神病吧？”
    司机无可奈何，便要下车驱赶。男孩两手比划着，呜啊呜啊地叫着。原来是个小哑巴。
    男孩跑向车门，搀扶步履蹒跚的中年妇女。她右手持拐棍，左臂向上弯曲。一条腿向前迈，另一条腿拖地，疑似脑溢血后遗症。
    司机打开车门，默默地看着两人上车。这一过程漫长而艰难，就像爬雪山，过草地。
    “谁给让个座？”司机担心，车一启动，妇女就会摔倒。
    乘客们面无表情，稳如坐佛。炽烈的阳光不断敲打车窗，车门缝钻进一阵风，热浪里传来微鼾声。
    葵花低声道：“一个挎筐的，出来晃悠啥？”
    芝麻鼻腔里哼出声响，短促有力，架子鼓的节拍，跟起伏悠扬的鼾声完美交融。
    男孩从口袋里掏出白布条，大小如运动员的号码布，向后排乘客缓缓展开。
    一位白发老农立即起身让座。男孩深深鞠了一躬，收起布条。
    葵花伸长鸭脖子，没看见布条上写什么，感觉很神奇，一条破布居然混个座位。芝麻瞪大眼睛，聚光、对焦……客车甩开企鹅步，一颠一颠的，乱了焦距。
    “老妹子，你有个好儿子！”老农感慨。
    妇女的灰脸，半是僵硬半是笑，点点头。
    “咋不让你男人陪着去？”
    妇女摇头。没人知道，她男人走了，丢了，还是死了？反正，现在她身边，只有哑巴儿陪伴。
    车厢里恢复平静，鼾声和架子鼓停歇，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听起来单调乏味。
    屁股上的黑烟，又喷了半小时。客车喘着粗气，停靠下一站。男孩将妇女搀下车，转身向车门鞠躬，再次打开布条。
    芝麻开始聚光，对焦……
    葵花长舒口气，仿佛腥臊臭气，终于滚下车去。她舒展眉头，这才看清，布条上歪歪扭扭写着两行字：姥姥病危，我妈去看。我妈有病，请多关照。
    男孩将布条翻转，背面四字，赫然醒目：谢谢好人！

【双色花】
    “汝欺余！”杨花怒矣，女范儿荡，俊脸狞怖，目如冰刃。
    “余可容汝百病，汝食相败坏，鼾声如雷，嗜奴臭脚，余皆能受。汝矮、丑、学历下……余皆藐之。可何隐身，欺我之情，此为何所？为人重乎诚。已，别矣！”
    王小明嘿然。数次，其欲告，自是碌碌之白丁，本非殷富之王孙。而每见杨崇之目，荣之之乐，而使之欲罢不能，言复止。
    此亦好，解脱矣。此人直是无底窦。为之，数年积挥霍一空。此败家娘者不足，竟索钻戒，不得于厌，而潜察，遂白，反眼若翻书也。
    还家，卧于床上，明一身轻。富人宜啬，而贫者但怵装阔，生甚累。后亦不戴面具矣，虽钱告罄，亦于温柔乡流连，信矣。
    闹钟狂嚣。明昏醒，视窗外，见天之灰蒙。
    下楼，一乘新车已在门。司机下，敬然曰：“王董，今日复去那处？”
    “呜呼，然。”明负手而立，微腆肚。
    车过市，及郊，泊老树下。明着蓝衣，径往化工厂而去。
    主折节，尽媚态，“王董，怪余瞎狗眼，不识泰山。此时使君屈矣！”
    明顿感无趣，好戏为俗优敝之矣。
    推车间闲室，惟有杨花坐于桌边。柔若娇莲。如初见时，其美不传。
    “汝是为余来此侍之，谓乎哉？”花抬头，明眸善睐，潭水清幽。
    明受宠若惊，“汝怪吾乎？故隐身，实吾欲与子共。”
    “何？则汝为贫，余亦同爱卿。余心者君之品。”其然矣，浮之声，若林籁泉韵。
    “昨夜，吾梦，乃贫儿逑子，是可知。”
    花笑矣，“君痴也，梦皆反之。梦里，何以知是梦？”
    明亦笑矣，即今一梦，亦欲执此片刻之欢。
    相拥，去厂，玫瑰色之酒……
    闹钟狂嚣。明昏昏酒醒，视窗外，见天之蓝盈。

钟羿

此文大意：穷人的伪装是道德败坏。你是富人，那就不算事了。

钟羿

柯英 发表于 2016-10-26 09:26
一白话，一文言，两则小说都写得很典雅，再次见识钟先生的深厚功力，钦佩！

感谢柯英来访。你才是真正的实力派。不仅小说写得好，而且坦诚直率。赏析文章，也常有独特的好观点。愿与柯英多交流。

钟羿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6-10-26 10:57
构思新巧，哑巴小儿尚能如此尽孝，我等若何？不孝者惭愧不惭愧，很有教育意义。
仅作交流吗？谢谢支持:han ...

清风，这是原创，到底加不加版权呢？挺犹豫的，不加版权，好像拿陈芝麻烂谷子糊弄人，其实是新割的麦子。加版权呢，心里又堵得慌。

钟羿

看了九宫、言老师和清风老师的建议和想法，我觉得挺有道理。又听了超版和管理员的解释，我好像明白点了。来中财是以文会友，大家同是爱好者，水平有限，只求有个良好氛围。入乡随俗，是明智的选择。既然来到这里，喜欢这里，就应为这里的繁荣，尽一点绵薄之力。我始终相信，规则总会完善的。

钟羿

来了许多老师，就把“布条”提一提，请老师指点。

钟羿

九月盛菊 发表于 2016-10-30 10:02
乡村公路尘土飞扬。中巴客车屁股狂喷黑烟，撕心裂肺地爬过陡坡，稍稍喘口气，便向远方村口奔去。

可见这 ...

感谢盛菊点评。这篇小文有意使用一些手法，比如夸张，比拟，借代，反衬一类的。微小说，就要多尝试吧。

钟羿

沉思在舞蹈 发表于 2016-10-30 12:14
文言不懂，恕不留评。
第一则《布条》，假如还作一婉转，那将效果若何？曾读一微篇，某打工仔遇老母生日， ...

感谢舞蹈点评，提出好建议。我会考虑，怎么改得更好。祝舞蹈创作愉快，多出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