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白☆狐 于 2016-3-4 22:22 编辑
缅怀慈父 文/白狐 天生对数字不敏感的我,有一串数字却永远地镌刻在我生命的轨迹里,任岁月的风沙怎样磨砺,都无法让它们抹掉我心中清晰的印记:农历正月二十六是父亲的生日,而在他老人家六十六岁生日后恰恰三个月,——千禧龙年农历四月二十六,我一生中最爱的人,我的老父亲突发因脑溢血辞世……
父亲去了,带着他一脸苍桑的刀刻般的皱纹,以及一辈子的操劳和伤痛,临终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走了,身边没有一个家人。一个刚强一世的老人,却没有拗过一句老话“六十六,不老掉块肉”,因为父亲没有“掉肉”,所以他老了,永远地离我而去了。
我的泪哭干了,嗓子哭哑了,却无法唤回我的生身父亲!
从此,年轻的我,也走上了年老人的路——回忆往事,让尘封的旧事帮我找寻父亲的身影。记忆的白驹时常带着我的思念穿越往夕:
记得妈妈曾说,我们兄弟姊妹五人中,父亲最偏疼的便是我。当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只要父亲在家,父亲是不会让我哭一声的,——因为,我要是哭起来,不要命地嚎。他总在我要咧嘴哭的时候爱怜地抱起我,哄着摇着,这样的情形在其他儿女身上从未有过。
我少年时,父亲是我的偶像,一辆马车,一挂长鞭,在冰天雪地中奔驰着,父亲站在马车最前部驾着马车,带领着运粮的车队,长鞭一甩,啪啪的哨声响彻冬日碧蓝的天空,父亲挂满白霜的古铜色的脸与洁白的树挂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英气逼人,俨然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坐在父亲的车上,满心的自豪随着颠簸的车辆汹涌。
我自豪,我有这样的父亲:
他才华横溢
国高毕业的他,提笔能写一手人人交口称赞的毛笔字,出口能吟各式各样的古书唱词。未经培训的他,竟然精通各种手艺:上得厅堂做领导,下得厨房当美厨。忘不了父亲做出纳时,父亲的指间哔哔啵啵作响的算盘珠儿跳出的悦耳的音符;忘不了春节来临时,父亲给我们做的一道道美食——麻花、小炸果儿、还有各色只要望上一眼就要垂涎三尺的大菜。
他乐于助人
“受人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是他老人家的座右铭,更是儿女们学习的榜样。
苫房、杀猪和做厨,是父亲的绝活。六七十年代之前,农村的房屋都是泥土墙,苇草盖,几乎村子里的每户人家的房盖上,都有父亲亲手苫上去的苇草;逢年过节,人们都要杀猪宰羊,这时候,父亲必然被请去主刀;红白喜事,宴席上的每一道菜,都渗透着父亲的热情与汗水——有求必应,是父亲做人的原则。
他恪守孝道
父亲无与伦比的孝顺。“四清时期,因为家里贫穷,而祖父又有很大的酒瘾,没有现钱付,做供锁社营业员的父亲就欠帐给祖父往家里打酒,准备开支时从工资里扣。可是,没等开支的日子来临,“四清”运动开始了!查帐时,父亲仅仅因为十几元钱的亏空被供销社的头头儿栽了赃,锒铛入狱,蹲了一年的“小号儿”,自由以后,父亲发誓“不但我这辈子不做这个行当,就连我的后代都不让他做这行!太冤枉人!”于是父亲安安生生地务了农.其实,从古至今,哪一行没有无故含冤的替罪羊呢?
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了长辈,他可以忘记个人得失:外公膝下三个女儿,所以父亲几乎充当着儿子的角色——都说一个姑爷半个儿;但在我看来,父亲是外公的全职儿子。外公家的活计,几乎都是父亲给做,扫雪、劈柴、担水、种菜园,收庄稼,只要父亲有空闲,就把外公家里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基于这些原因,外人没有一个不对父亲竖大拇指的。
外公病重时,父亲一直守在病床前,一个多月没有回家,端饭端药,擦屎擦尿,从不叫一声苦,直到外公去世。外公出殡时,招魂幡是父亲给扛的。老人们都说扛一次幡压一阵子运,父亲却不曾顾忌分毫,毅然扛起了这份沉甸甸的责任,他说能送老人最后一程,是他的福气——这是何等胸襟与气魄!
他慈祥可敬
对儿女,他从不打骂,我们犯错误时,只用他朝我们撩一下眼神,我们就会感觉无地自容。而只有在母亲怒不可遏时,他才责备我们一两句,他用他独特的爱呵护着我们,赢得了我们真心的敬爱——那是敬畏。
而对孙辈们,父亲更是疼爱有加,他会把我们孝敬给他的好东西留给孙儿们吃,自己却舍不得尝一口。 最令我终生难忘的是父亲去世前三个月的一件事。
北方的农村,冬天是靠烧炉子取暖的。只要我和老公回家看望二老,父亲就会整天守在炉子旁,把炉子烧得旺旺的,屋里热腾腾,象仲夏的中午——他太怕我的儿子他的宝贝外孙感冒,可是到了午夜屋子就会凉下来。有一次,当我在夜里被冻醒时,我忽然听见厨房里有声响,打开灯一看,父亲的被窝是空着的,因为父亲有高血压病,我怕父亲半夜起来会摔倒,赶紧起来看个究竟。
等我开开门时,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的白发苍苍的老父亲,正披着棉袄,下身只穿一条衬裤,守在炉旁烧炉子!红红的火光映着父亲霜染似的银白的须发以及单薄的前胸,从房门缝隙长趋而入的寒气侵袭着他的后背和趿着鞋的脚跟,而我分明看见父亲的鼻子淌出的清鼻涕在跳动的炉火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可父亲却对我说:”老闺女快进屋去,别冻感冒了。”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让我的鼻子阵阵发酸、发咸,凝结成我终生的感动。而那跳跃的炉火衬托下的父亲的古铜色的脸,成为我心灵深处永远的记忆。
他无私忘我
在兄弟姐妹中,父亲排行老大,他自始至终都扮演着“父兄”的角色,分家另过的父亲,为祖母分担着三个弟弟娶媳妇的费用却毫无怨言;
而对我们兄弟五人,除了大姐,在十六岁的时候因为家庭困难辍学在家帮父母,对于我们其他四人,父亲是问心无愧的。从大哥二哥到小弟,我们兄妹四人相继读高中、大学,父亲是咬着牙供我们读完的。那时候,农村里一家供这么多学生的非常少见,而父亲却用了将近七八年的时间同时供三个学生上高中、大学,父亲心里升起的是希望,而肩膀上背负的是重负。因为只有那时姐姐已经成家,只有父亲一个劳动力,所以每年的收入都是寥寥无几,支出却是天文数字。实在无力偿还的时候,父亲只有借高利贷,于是近十年的借贷,致使家中债台高筑。因而,父亲在五十五岁的时候,还在出外为建筑工地做饭挣钱补贴家用和还贷。父亲去世后妈妈对我提起:每当父亲扛起行李那一刻,父亲的眼中含着泪,因为五十五岁的老人,没有人再外出打工了,可是当妈妈每次劝阻他不要去时,父亲还是迈着坚毅的步子走进年轻的打工队伍。为了让我们能够走出黑土地,父亲的背过早地驼了,父亲的头发过早地白了,父亲的牙齿过早地脱落了——岁月给了我们扬眉吐气的机会,却是以父亲的健康和辛劳作为代价的。正如歌中唱的“父亲是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正是父亲任劳任怨的写照。最终,这架梯子零落了,父亲长眠于地下,而我们却登上了蓝天。在蓝天上自由飞翔的我们,更能清晰地俯瞰到地下父亲高尚的灵魂!
审视父亲的一生,他能够对得起他所认识的所有人,唯一对不起的只有他自己!
妈妈说,一生中,从父亲手里花出去的钱最多不过二三百元,而且全部用于农行开销。父亲年少时,为了祖父母丢了自己的工作。成家后,为了五个子女奔波劳碌。曾经,母亲三十岁上得了哮喘、气管炎、肺气肿病,呼吸困难,不能活动,更不用说干家务了。那时的父亲,一个人包揽了全部活儿,洗衣服、做饭、喂猪、干农活,忙完家里忙地里,忙完地里又忙家里,还要照顾我的母亲,父亲象陀螺一样,除非一丝气力没有的时候,才肯停下来喘口气。
在父亲的悉心照料下,被医生“判了死刑”的母亲奇迹般地康复了,无疑,是父亲的艰辛劳作感动了上苍!
而今,辛苦了一生的父亲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了。可是,他的一生从没有享过一天福,他挣的钱数不清,却没在自己身上花上一文;他参与过盖很多栋高楼,却没有在高楼里住一天;他养育了五个儿女,却没有等到享受儿女的报答!劳碌一生,最终得到的只是三尺木棺,一堆黑土!!父亲去了,没有痛苦,没有病痛的折磨,也许真是好人好报!
父亲去了。带着他的刚直不阿、善良、仁义、慈爱、谦逊和无私奉献离开了我们,然而,他老人家的优秀品质却足够我们受用终生,乃至我们的后代,子子孙孙……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父亲是永生的。不是吗? (今天是家父的生日,此文作为生日礼物献给我亲爱的已故老父亲!) ![](static/image/common/copyright.p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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