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首“涧”诗的艺术技法探踪

王汉玉

两首“涧”诗的艺术技法探踪

鸟鸣涧（王维）           滁州西涧（韦应物）

人闲桂花落，              独怜幽草涧边生，

夜静春山空。              上有黄鹂深树鸣。

月出惊山鸟，              春潮带雨晚来急，

时鸣春涧中。              野渡无人舟自横。

        这两首“涧”诗分别产生于盛唐和中唐，盛唐是王维，中唐韦应物，二人都在朝廷做过高官：《鸟鸣涧》是王维辞官归隐辋川别居所做；《滁州西涧》是韦应物贬官滁州所写，经历不同传达的意绪是不同的，虽都写景，但是意境不同、风格迥异。所以两首的比较阅读欣赏就极具探讨价值，特别是艺术技法的鉴别欣赏更具借鉴意义！


       下面我就突出的动静结合、情景交融、意境构筑三个方面对二者的艺术技法进行一番较比探讨：


       一、动静结合：王维诗是先写静景，首句“落”和二句“空”都极力渲染环境的静谧，心灵的安闲自得。接下来三句的“惊”用反衬的手法以动制静，月本无声无息，却惊动山鸟，“时鸣春涧中”。“鸣”不是声响很大的鸣叫，而其实是亮光所致巢中诸鸟儿“叽叽咕咕”，反而又衬出它们的酣睡和亲密。这细微的声响更衬出环境的清幽寂静。依此来看，王维诗是浑然一体的圆形态，烘托的是闲淡适意的心理状态。


       而韦诗是先静后动，由动入静，归于寂然，是一个抛物线态，烘托出孤寂落寞的情怀：和王诗首句的“人”字一样，“独”字也是先出现主人公，不过是一明说，一暗指罢了！景物是草生涧旁，寂然无语，与“独”相映衬，烘托孤独的心情；紧接着仍是一个“鸣”打破寂静的环境，不过这鸣是群鸟的“聒噪”之声，是一个疑问，大有 “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造势，也是一个隐喻，是诗人在社会环境中一段经历和遭遇。有问就有答，三句回答“春潮带雨晚来急”，响声纷乱而复杂，是诗人不平静的内心的体现。末句又归于“寂”——“野渡无人舟自横”，“野”是诗人所处的真实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自”是“独自”，回应首句“独”，所以心情的孤寂落寞更见情致。


        纵观上述分析，二诗本质上都是极言“静”，反映出诗人于纷乱的时事和心态中寻求静的境界。因为二人的遭遇有相通的地方，又因为二人都是艺术家，追求心灵的静谧成为他们理想的人生境界，就因为“虚静”（刘勰语）是所有艺术家创作的前提！


        二、情景交融：英国美学家克莱夫有著名命题“文学是有意味的形式”，所谓“形式”就是线条、色彩、声响、肌理，作为写景诗的两首，这些都有。所谓“意味”就是传达的意绪、味道，需要细细品读。写景言志诗，景为形式，情思为意味，情景交融正体现了“有意味形式”这一文学特征。


       具体来说：王诗是在月明之夜，圆润的景致里，叙写圆融的情境，传达融通的情致，表达通达的思想——王维隐居笃信佛教，为仁和机敏之人，眼光敏锐，善于捕捉典型的景致，构筑典型的意境，珠圆玉润，诗道精微；韦诗是在野趣十足的山野之境，自有真趣，传达率真的情怀，表现追求本真心理状态的思想意识。景情疏密错落有致，层次分明，于不和谐中交融汇通，意之所指，情随景生，格高旨远。


       “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王国维语），内心明亮通达，宁静安谧，方可以情染景，情移于景，情景交融，浑然一体。二者均为全写景之诗，细微考量，其蕴含之情志不言而喻——情致鲜明，景明人达，窥一斑而知全豹！


       三、意境构筑：基于上文所说，意境的构筑过程已不言自明，这里只简要说说意境的风格——王维隐居，追求适意，故意境冲淡，即“素处以默，妙机其微”“犹之惠风，苒苒在衣”（司空图语），这种平和冲淡的意境风格恰恰是诗人悟彻世事后通达明白的内心的真实体现。而韦应物贬官，心里不平起伏，故意境疏野，即“惟性所宅，真取弗羁”“若其天放，如是得之”（司空图语），这种疏朗趣野的风格是诗人率真的天性在起伏的人生中一种本真的人格追求。


       总的来说，无论写景，还是言志，主观情志的统摄作用不可或缺。就这两首诗，情移于景，志通于诗，情景交融，意境天成，无斧凿之痕，均为艺术上品。因此，写景诗景与情、志与意的高度融合是产生艺术精品的充要条件！

夜莺

欣赏。敬佩你的专业，也敬佩你的胸襟！

王汉玉

夜莺 发表于 2018-11-6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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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华晨珠

好文章，拜读了，点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