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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非首发] 残肥(支持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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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6 07:3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残肥

  白村/文

  一

  黑,还是黑。有重量的黑铅块样紧紧地压着胸口,压的喘不上气,头木木的,缺氧。黑暗里的光斑像水中漂浮的水母不停摇动,晃的难受却无法挣脱。手脚好像捆住了动弹不得。是梦吗?总有种熟悉的感觉,头脑清醒,身体却不受控制,丝毫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难道这就是死亡的征兆?不可能吧,我怎么能死呢?子涵还没找到,我不能就这样死去。他这样想着,心里不断暗示自己要摆脱困境,挣扎、挣扎、再挣扎……

  余自减无法摆脱心魔,结成巨网的困境把他紧紧吸着像章鱼吸附食物一般。恍惚的意识浅浅地漂着,如同闪着光斑的水母。难道我掉进海里了吗?他这样想着,却无法抓住回忆,空留一段空白。

  光斑在瞳孔里变大又缩小。余自减恍惚的世界就有了生息。“醒了,醒了”余自减听到耳畔有声音传来,远远的像海螺里潮水涨落发出的嗡鸣声。他努力想睁开粘连的眼皮,点点七彩的光斑从窄缝中透出,刚要聚焦看清,沉重的黑又重重地压住眼睑。瞬间,他又进入一个未知的黑色世界。

  那存在着白色闪亮光点的地方是哪里?天堂吗?怎么会有人说话,远远的,似乎在奔跑着向他靠近,可惜眼睑太重,看不清楚;地狱吧?并不像描述的那样,有奈何桥、黄泉水、刀山油锅……

  那就是人间了,嘿嘿,那就证明我还活着。活着真好,有了这想法,余自减鼓了鼓心力,向眼睛输送能量。光斑终于回来了,瞳孔收缩,他感觉到眼睛上有刺眼的白光闪现。心猛一紧,游动的意识终于回到了躯体,不再四处流浪。

  “醒了”余自减终于可以清楚地听到声音了,眼前晃动的光斑是头顶那盏摇晃的白炽灯。他睡在水泥盘的单人床上,铺着厚纸片样的军绿色褥子,身上盖的被子也是军绿色的,棉花扭曲成团,滚圆厚突的地方像馒头,薄的地方像卫生间的擦屁股纸。房顶很高黑乌乌看不清楚,细长的电线拽着白炽灯,光线伞样下降。

  二

  沉睡后,灵魂会看着躯壳在梦中与人相会。摆脱了梦境,虚妄的灵魂伴着沉酣的意识渐渐回归身体,等待着苏醒的到来。余自减追着意识奔跑,时断时续、若隐若现,累了,真的累了。他想停下来,前方的路却引诱着脚步不断跋涉终止了身体的抵抗。远方耀眼的斑点幽灵样飘荡着,引诱着身体不断前行,近了,似乎触手可得,他伸出双手想拥抱,身体却疲软的动弹不得。他急,急得出了身汗,潮潮的如同躺在地下阴暗的棺材里。

  耳畔的声音如天籁的乐声,远远地飘着、飘着,一直飘着。他急躁,心跟捅了鸡窝一样,毛毛的落了满地鸡毛。眼皮压着枝叶,拨开,一片雪白的亮光透了进来。随之,飘忽的意识也渐渐聚拢,余自减终于可以看清眼前出现的事物:一盏刺目的白炽灯高高地悬挂着像吊着个死人,空悬的房顶高大苍白,顶端灰暗,墙皮如脱毛的狗斑驳陆离,样子可憎。他稍稍扭动僵硬的脖子,发现自己包裹在一团草绿色的被子里像豆荚的种子。不远处,应该是不远处,相隔二米宽左右,在另外一张奶白色的水泥床上面爬满了散发着酸腐气味的绿色被褥,被头黑油亮成了暗绿色浅浅地如污染的河水。一个举止邋遢的老男人背靠墙壁,头斜耷着,乱草一样的头发盖住了大半个脸庞,双腿支起,手随意地摆放在裆部和身体构成三角形。

  “醒了,起来坐坐,你都睡了三天了。嘴里不停地喊着秀秀、子涵,她们谁啊?”老男人小手指抠着鼻孔,喉咙里呜地吸气吐出粘稠发黄的浓痰粘在土灰色的水泥地上,像一座琉璃岛。

  “不管你事”余自减愤怒地说,因为平躺着声音从喉咙里呜呜地挤出来像风过树梢。他勉强用手臂支撑着想坐起来。刚一动,身体散架样嘎嘣响,疼的他眉头紧蹙。老男人赤脚下地,伸出双手从腋下扶住他,他嗅到老男人身上酸腐的气味,恶心的想吐。老男人自顾自地言语,臭吧。过不了几天你就和我差不多了。说完,又回到自己的领地。

  余自减喝了几口水,土地样滋润了许多。他依然警惕地看着老男人,没有丝毫显示要与其交往的迹象。

  “来,抽根烟,提提神。”老男人友好地说,“在这里,烟可是金子,很难整到的,你是新人,也算哥哥给你的见面礼”。说完,从背后抠出多半节皱巴巴的香烟和火柴扔了过去。余自减忽地接住。香烟,对于像他这样的宅男是必燃之物,饭可以少吃,烟是不能断的。躺了几天,身体里的烟虫早就馋死了。他赶紧点上,贪婪地深吸舒服地吐出白色的烟雾。烟雾迷离中,老男人厌恶的味道散去了不少。

  老男人乜斜着眼,眼角挂着讥笑,淡淡地说:“你小子蛮能抗的,三个人都动手了吧”。余自减暗自吃惊,你怎么清楚。老男人看出了余自减疑惑的表情“不用猜疑,哥哥是过来人,啥都经历过”。

  说说吧,说说你的故事。一个人呆久了会疯的,尤其是在这个不堪的世界。一个人的故事只有和人分享才能长久,否则时间会帮你遗忘的,就像我们小时候的志向纯的像处女,不经意间就被时间糟蹋了。偶尔回忆会让人心疼,但不留意也就没了。

  老男人直勾勾地看着余自减,鼓励他说话。余自减欲言又止,最终放弃了。

  还是说说吧,随便什么都好。活着,就是吃饭和说话,不交流你会抑郁的。我可不想做什么可怜的鲁滨逊,围绕着一座孤岛生活。伙计,你不会是孤岛吧?或者是黑奴星期五……

  说着,老男人嘿嘿笑了出来,为自己不太好笑的玩笑开心。

  余自减是标准的宅男,一个典型的沉默型老师。他自然知道鲁滨逊的故事,气不过,便赌气地说我不是什么黑奴,也不是可怜的鲁滨逊。我就是我,红二尼纳目——余自减。

  “什么……什么……红二什么纳木,是干什么的?”老男人疑惑地问他。

  我的网名,QQ上注册的网名:红二尼纳木。

  噢!老男人似懂非懂地“嗯”了声,算翻过了这页。

  “后宰,我,我就是后宰”老男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着说。

  “你怎么混到这了?”余自减问。

  “嘿嘿,一言难尽,慢慢说,对了,秀秀、子涵,谁啊?”

  问到这,余自减突然被霜打了般,瘪了下来。

  三

  人的身体里存在着不灭的灵魂,肉体会消亡,灵魂却在居间之境等待着你的归来。消亡时,游动的魂魄(中国人通常如此称呼)会寻找去阴间的小径。这是条没有归途的路,有的灵魂会迷失在荒野中成为孤魂;有的眷恋生者的世界,迟迟不愿离去;有的会咆哮,不愿安静地接受劫世轮回……

  我,就是我,说着后宰用拇指指了指自己,骄傲地说:“我就是他们的接应使者,我会帮助他们的肉体脱离密境,灵魂回归安静的天堂。世人不懂,我就回来了。”

  “你是基督徒吗?天主教还是东正教?”余自减疑惑地问。

  “谢谢你的询问,证明你对我有兴趣”。

  人生活在世间,会受到七情六欲的迷惑,坠入六道轮回。生时的广济福田、吃斋念佛、守八关十戒就是让人脱离苦海,修成菩萨道,让灵魂得以解脱。宗教带给人的是心灵的安静,无所谓好坏,什么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儒教、拜火教……最终都是为灵魂引路。我就是现世的领路人,人人恐惧死亡,害怕面对自己的末日。我给他们指一条路,让他们轻松安心的回归。

  你是不是偶然有想死的想法?不要否认,我是说在你过去的几十年时间里,死亡的影子像蛇样潜伏。在你失意、惆怅、悲伤、痛苦或不如意时会探出扁圆的脑袋,吐着粉红色的信子吞噬那些新鲜的灵魂。

  后宰那双浑浊的大白眼直勾勾地盯着余自减,冷冷的目光从乱草的发下散出让余自减心里打颤。他的直视让余自减感觉不舒服,却又无法回避。那些触及灵魂的语言让他结痂的伤疤又淌出了鲜红的血水。

  “我是空心人,早已出卖了灵魂”后宰散漫地说,“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害怕,我只接应那些寻求死亡的人,帮他们解脱”。

  “嗯”余自减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给你讲个故事吧,或许对你有用。从你倦怠的表情来看,你不是个幸福的男人。你紧锁的双眉和忧郁哀伤的眼神暴露了你孤独的生活,粗糙不平的皮肤和线性的鱼尾纹说明你营养不良、生活囧迫,是生活不规律造成的更证明了你的孤单。躁乱的头发,凌乱搭配的衣服说明没有人照顾你,你不懂得生活,更不会生活。但或者相反,你保养很好的手指和经常低垂的头颅以及思考的样子证明你很享受这种生活,沉迷其中,为什么呢?……

  “够了,我不是你的玩偶,不需要你来分析我的生活”余自减愤怒地说。

  “哈哈,你陶醉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属于精神领域里的人物。你敏感多疑,易怒狂躁。你不受人爱戴却自命清高……”

  “你敢说你不是吗?你敢把你的灵魂交给我吗?你个懦夫,你只会对着空荡荡的墙壁悲催地吼叫,你敢打我吗?对,朝头上来,这里很致命,或者左边靠近心脏的地方,这里是人类身体最复杂又脆弱的地方”。

  “来啊,你来啊,打我啊!”后宰凶狠地说,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脸庞,后宰露出蔑视的冷笑。

  “求求你,不要让我再痛苦了,求求你了,我已受够了这个世界,你放过我吧”余自减抱着头,虫子样蜷缩在墙角哭泣着。

  你终究会被灵魂出卖的,后宰暗想。

  四

  灯灭了,房间瞬间落满黑暗,连透明的玻璃窗上都黑乎乎,没有一点光明的希望。

  “黑夜来临,浮躁的灵魂你还在沉睡吗?出来吧,黑夜是你的妆衣,可以展现你最优美的姿态……”

  后宰絮絮叨叨地说着,余光看着余自减。

  她叫简凤洁,是个很俗气的名字。人长的却排场,拿得起放得下,办事雷厉风行,果断、干练,聚人气。我叫她定海神针,凡是各种大小会议、公司酒宴,她一到就成了中心,压秤。

  后宰说着,余自减慢慢抬起头,看着自己。

  如果是你,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吗?后宰问余自减。

  余自减诺诺地说:这……这……不会吧?

  嘿嘿,是会还是不会,怎么有个不会吧的答案。你的性格很敏感,是容易受伤的类型。这样的女强人虽然风光,但会将你笼罩在她的光影下,你会有种小男人的委屈。

  人都是独特的个体,有她的喜怒哀乐。强则易折,软则易控,大凡符合中庸之道的少之又少,性格的变化随着时间的流转忽左忽右。就像开朗的少年在经历过亲人离世、家园被毁,畜牲样的虐待后,他会敏感、忧郁、愤怒、憎恨,性格变得怪异、暴戾,让人捉摸不透,就像《出埃及记》中十七岁的造假大师杜夫。

  你能想象出像简凤洁这样女强人的痛苦吗?她甚至会想到自杀。

  为什么?余自减迷惑地问:“她是生活的强者,众人的明星,皇冠上的皇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要自杀呢?”

  我和她简直天壤之别,我的生活糟透了,简直是人间地狱。余自减第一次提到他的生活。

  后宰粗暴地打断了他:“她是我的第32位也是最后一位顾客,我帮她完成了解脱,让她的灵魂找到了归途”。

  “你够残忍的!”余自减替简凤洁悲哀,对毫无人性的后宰心生厌恶。他第一次对陌生人有了喜怒,觉得不可思议。

  “不理解的不要妄下结论,人总是这样无知,盲目地看着表象就下结论,赋予自己的感情披着伪善的外衣寄托自己茫然的善良”。后宰的话让余自减无言以对,但他心里不服。

  “对了,你说你的生活一团乱麻,可以说说吗?或许我对你有所帮助,我的意思不是职业上的,作为一个朋友,一个真心帮助你的朋友而言”。

  余自减警惕地看着后宰,充满了不信任和冷笑。

  “不,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说完,闭起眼开始养神。

  “我可以说说简凤洁的生活吗?就当故事听,你不介意吧。”

  余自减沉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拒绝也不应可。

  简凤洁出生在一个荒凉偏远的小山村,当地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她生下来就注定是多余的。在她出生不久就被父母扔到六郎山。后来被放羊的老汉捡走抚养。十七八岁也没有出过山,世界在她的眼中就是一座座馒头样连贯的山,天空蓝汪汪的锅盖般扣在头上,她成了碗底一条鱼。90年代初,伴着中国的下海潮,她第一次走出大山来到了繁华的沿海大都市。和成千上万的打工者一样,为了生存,尊严被践踏的一无是处,委屈、挨打、鄙视、辱骂,在她的生活中成了习惯。在这个染缸里,她为了活下来,丢掉了质朴、善良、温柔、乖巧的一面,学会了尔虞我诈、投机取巧,为了金钱可以不择手段。

  十年间,她像吸血虫般积攒了一些积蓄,随后接手了一家即将倒闭的企业。凭借着她的各种下三滥手段,击垮了对手,成了商界奇才。

  “她是很厉害,让人佩服,可这与我的生活没有交集”。余自减嘣了句。

  “对啊!谈着别人的生活可以消磨时间,反正高处不胜寒,呆久了会冷的”。后宰说。

  “我和她的生活没有交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大学毕业做了规规矩矩的初中老师,也没奢望生活能有多么精彩。可想做个普通人也如此不易”。

  “痛苦是根深蒂固的荒草,它的种子深植在每个人心头,不经意就会侵害你的良田,让你的生活荒芜”。

  工作五年后,我结婚了,秀秀就是我媳妇。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走起路来像风中摆动的杨柳样婀娜多姿。她的出现成了我生命的全部。我们很恩爱,生活虽然平淡却还过得去。两年后,我们的女儿子涵出生了,她肉嘟嘟的小手让我很难忘记。

  简凤洁的痛苦是高处不胜寒,心死身冷的孤单;我的痛苦是世界的坍塌。说着,余自减沉默了,空气凝重的厉害。

  “我明白,我明白,殊途同归,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些折磨心灵的痛苦”后宰说。

  “不,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半年时间里我的世界是如何从阳光明媚变成暗无天日的。秀秀得了癌症,躺在我的怀里走了,从那天开始我的世界就塌陷了,我整日酗酒,无所事事。学校将我开除,真是雪上加霜,雪上加霜啊!”。

  “对,不幸有两种。简凤洁的不幸是隐形的,欢愉之后的孤单如影随形时刻咀嚼着她的内心。你的不幸是生活的瘟疫,它吞没了你的所有,包括身体和灵魂”。后宰说。

  “胡说,婊子,那个婊子不能和我同日而语。秀秀走了,我整日精神恍惚,神不守舍。这时,一个女人,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走进了我的生活”。

  你还蛮花的,黑纱尚未脱尽就换上了红妆。

  “混蛋,你不能这么说我,我没有对不起秀秀,我这是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啊”。余自减痛哭流涕,双手不住捶打头部。

  妈的,女人是最伪善的动物,她们个个都该杀。因为秀秀的离世,女儿子涵没人照顾整天啼哭。过了几天,一个二十四五的女孩子搬到我们租住的楼上。她长的娇小玲珑,说话声音很好听,看着很善良。妈的,我让她的外表给欺骗了。

  余自减继续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开了口就像决堤的水收不住。她利用我的信任照顾我和子涵几天后,充分获得了我的信任,我的精神也好了许多,至少为了女儿我要活下去。那天,可恶的那天,我到超市给女儿买奶粉。出去了半个多小时,回到家里发现女孩和女儿都不见了。我赶紧问房东,房东说女孩说孩子有病去医院了。我找遍了附近的诊所和医院,她们就像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一滴印记。

  我被骗了,这个可恶的女孩。我的生命再次沦陷。

  五

  幸与不幸都是生活的一面,好的应对可以让你从不幸中看到光明,沉迷则如身陷泥潭会把你慢慢拖向生命的终点。后宰硕大的头颅充斥在淡蓝色游云似的烟雾里,盯着余自减的眼睛说。

  余自减不喜欢后宰这种咄咄逼人的眼神,总有种跳蚤样的不自在挠的他难受,他不喜欢别人干预自己的生活,那一潭水里浮动的云影和小鱼就是他生命的全部。后宰的眼神有种摄魂夺魄的威慑力,好像传说中摄取心智的萨满,能够直透皮囊贯穿心智。他极力回避——每个人的内心就是一座丰满的城——躲避着后宰思想的入侵。可后宰不是个善茬,不会轻言放弃,依旧寻索着余自减心灵的裂缝草样慢慢侵入。

  简凤洁的幸运是有目共睹的,她临近中年,依然貌美如花,坐拥财富的顶端,成为世人仰慕的对象。我也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找上我,这个世界是个随时都会有惊喜和奇迹发生的时代。我很幸运,我生在这个时代。

  她要求见我,我当然不会将到手的钱财拒之门外。时间、地点由我来决定。经过一整夜辛苦,我心中豁然开朗。时间选在晚上8时许,这个时间段是人最惬意、最放松的时候,离睡眠还有一段距离,细胞正处在黑夜的活跃期。女人的思绪在这个时候最容易走神。我们在一个黑暗的房子里相见了,黑暗的房子,后宰故意怪笑着说。这是我有意为之的,房子四面被我用厚重的三层暖黄色帘布遮住,一盏浅白色的水滴形吊灯从顶上垂下,背后是梵高《呐喊》的复制画。

  在这里,我们相见了。她长的确实诱人,细高个、大长腿,笔直挺立的腰肢结着百合花般玉白的肌肤,一颦一笑带着山泉水的清澈。中年女性,透着富贵和典雅,泛出迷人的气旋。她行走的步伐在每分钟60到65之间,幅度51公分,每五秒就眨巴眼,颊肌和颧肌不时抽搐,证明她内心纠结痛苦。在这里,她给我讲述了她十年间不为人知的往事。满满的负能量吞噬了她的感情、事业、视野。我带领她的灵魂游荡在空旷的四野,让她见识了她的过去,生活的影子在抉择中哭泣、挣扎,每一次选择都是对自我的放逐,看着自己渐渐走向理想的彼岸,现实的成功无法填补内心的缺失,她和我看着她逐渐被侵蚀、撕裂,直到碎为靡粉烟雾样消散。我知道,她的心死了,灵魂已经无法救赎。如果你有机会直视自己的内心世界,你会惊呆的。在这里,我完成了救赎,引导她的魂灵漫过身体,升入空中,轻飘飘的结束了尘世的束缚。

  二个多小时的叙述里,余自减渐渐进入情绪,为简凤洁的痛苦而痛苦。那些屈辱的谋生故事,失去尊严的言欢在他的内心引起了巨大涟漪。他的生命进入了冬天,没有了秀秀、子涵,原本简单质朴的生活突然掉入到无底的深渊,他拼命挣扎,想象着简凤洁在后宰的帮助下是如何终结自己美丽的生命。人心死了,人还能活吗?

  直视着别人的痛苦,余自减产生了共鸣。他需要发泄,需要排泄掉那些整日在他头脑中盘旋的思想,那些肮脏的腐臭的让他痛不欲生的故事,否则,他会死的。

  后宰的药引子不断发酵,灼伤了余自减敏感多疑的性格。他打断了思绪,继续延续着失去秀秀、子涵后糟糕透顶的生活。话语中,对女性,尤其是年轻的女性充满了仇恨,是那个夺走他女儿的女孩给他脆弱的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仇恨会蒙蔽你的双眼,让你看不清这个世界。后宰继续发挥着他独特的思维,传播他的灵魂理念。

  去你的灵魂,灵魂是臭狗屎。我才不信你那一套呢。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坦然处之了。我失去了最爱的人,为什么上帝要如此惩罚我?难道义人约伯就该在撒旦的折磨下倒下吗?余自减突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能量,吓了后宰一跳。隐忍者的爆发更加可怕,后宰把这句话用在余自减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

  余自减像被激怒的疯子,带着驴子的倔强,张牙舞爪,咬牙切齿地抨击着社会和人。

  “哼”后宰轻蔑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讥笑和嘲讽。“你就是个loser,彻彻底底的loser。你不敢面对生活,独自躲在自我封闭的世界里,咬牙切齿地忿恨,用无限膨大的自我满足那一点点虚荣心。你如果是个男人,面对我的拳头,你的勇气去哪了?你那下垂的双手为何不举起来,给我重重的一拳”。说着,后宰挑衅地直视着余自减。

  余自减的愤怒像层层蓄积起来的水眼看就要冲破堤坝了,后宰的挑衅有增无减,嘲笑着说:“是男人,你就打我啊!一看,你就是个囊松,没骨头的家伙,你老妈生你也是丢人啊。”后宰嘲笑余自减母亲的话,重锤般砸在他的头顶,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激怒了他。他像头疯牛,俯冲而下,左右开弓。顷刻间,后宰的脸上就开了杂酱铺。

  后宰不怒反笑,抹了把血,大笑起来。对,这才是爷们,敢怒敢狠,男人要的就是这股血性。

  “你找到拐卖你女儿的女孩,你会撕了她吗?你敢吗?”

  “她的脸庞永远刻在我心上,我会让她们付出代价的,不光她,还有包括她在内的那些蛇蝎心肠的女孩”。

  “是吗?看上去你是个狠角色,你后来还遇见过这样的女孩吗?”

  “妈的,遇见过,我还让她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是吗?你不会又在吹,逗我开心吧。”

  没有,这个故事很简单,却很复杂。

  我在寻找我女儿的路上,走过了很多城市,人也活的憔悴像团垃圾。很多人同情我的遭遇,他们听我的故事,给予我足够的安慰和同情,让我干渴的心收获了雨露,但也有例外,这例外改变了我继续寻找下去的路。

  那天,我在海边的一个小镇遇见一个女孩,她长得很挫,螺旋腿,穿着浅粉色防晒衣。看着她长得有点像出租房的女孩,我就对她没有好感。原本我们之间不会有故事发生,过路的,仅此而已。我走上前,很有礼貌地向她打探那个女孩的情况,小心翼翼地讲述我被拐走的女儿子涵。她转过头,冷冷地看着我,轻蔑地说:“骗子,你丫有病不是,看你这窝囊样也配有女儿,女儿跟着你也是遭罪,不如让别人拐走,这是早走早托生”。她说着,手指轻快地旋转着毛绒做的泰迪熊。我气不打一处来,对于我这样一个从来没有红过脸和人吵过架的人来说,这无异就是灾难。我上前,让她解释清楚。活人依靠的就是尊严,我就是靠它活下去的。

  就这样,就这样,余自减站起来,拉着后宰的胳膊比划着当时的动作。或者是我动作太大,那个企鹅女猛转身,怒气冲冲地打开我胳膊,大喊着:“流氓,流氓,非礼了,非礼了”。

  在那个空旷的海边,她的叫声迎着潮声哗哗地流淌开来。我感觉那声音像铁锹划在玻璃上一样尖刻刺耳,不远处的骑行者似乎注意到她的呼喊,远远地往这边骑来。我很恐惧,害怕她的叫声会断送我寻找女儿的旅程。为了女儿,我不能让她的声音破坏我。是的,任何事情都无法阻挡我的脚步。我这么想着,赶紧上前抱紧她,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耳边低语,祈求她不要呼喊。远处,蔚蓝的大海上我看到一条银白色的光线隔开了海与天,我与地……

  好的,我看我们该出去走走了。我想我会帮助你继续寻找你的女儿,你可以安心了,朋友。

  后宰说完,推开铁门,光线太强,照的他眯起双眼,手指头不自觉地捏了捏口袋中精致的泰迪熊,余自减身后落满了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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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6 22:18 | 只看该作者
文采飞扬,文笔厚实,小说力作,学习欣赏。
感谢支持赐稿,致敬!
4#
发表于 2017-4-6 11:33 | 只看该作者
欣赏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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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6 08:20 | 只看该作者
感谢老师支持太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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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6 08:12 | 只看该作者
很有意境和语言特色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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