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青春绝唱， 幻灭之旅——看电影《梦旅人》

哑猫阿凡

　　有些电影适合用来打发无聊时光，有些电影则无意间充当了我们内心的一面镜子——我们的内心有细弱的呼喊，有无法言说的感慨，当我们于某个时刻邂逅了某部电影，我们内心深处的寂寥孤独或者欢喜愉悦就会被释放出来。岩井俊二导演的《梦旅人》就是这样一部可以充当内心镜子的电影，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体验和感悟。

　　认识岩井俊二是从《燕尾蝶》开始的，然后是《关于莉莉周的一切》、《情书》、《四月物语》等等。我对他的喜爱和欣赏是不及王家卫和金基德的，只局限于他所擅长得描绘青少年青春期内心的忧伤、绝望以及焦虑，这些青春的属性在他的镜头里充满了人性的美丽和光泽。但是这种美丽是有局限的，似乎更像是完成将小说文字转化成影象的任务，而没有获得全新的突破。就在我对他的喜爱慢慢降温的时候，我意外的观看了《梦旅人》，也终于通过它在岩井俊二的电影里找到前所未有的感动。

　　如果说《情书》、《四月物语》是岩井俊二关于青春纯美的礼赞，那么《燕尾蝶》、《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便是他对于青春残酷的挽歌。岩井俊二的电影是标准化的日本电影，有着清晰的边界，仿若是游走在现实生活的两极，要么纯美如诗，要么惨烈似火。可是，如果生命之中缺少了意外，电影里没了偶然，书本内不再有任何奇遇，那么这个世界可真就是要无聊透顶了。岩井俊二的《梦旅人》就是关于青春关于电影的一个意外的奇遇，最为难得的是，纯美之外还有暴烈的存在。

　　《梦旅人》讲述的是关于可可、卷毛和小悟——三个年轻的精神病患者的故事。故事开始的时候，镜头里闪现出长长的空巷子，开放的玫瑰花被整齐地摆在路中央，悠扬、舒缓的音乐带着一丝咏叹，远处的天空透着一些凉意的清爽……突然，一声紧急刹车和鸣笛声打破了画面的宁静和美，满地的玫瑰花，瞬间被车轮轧过，化水成泥……岩井俊二在片头就给出了一个形象的隐喻，也为整个故事设计了一种毁灭和颠覆的基调。

　　车子穿过小巷，最终停了下来，女孩可可被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一大群身着白色制服、面相凶狠的医生连拉带拖，可可嘶喊着“爸爸、妈妈”，不愿被带走，可身后的父母表情里面充满了麻木和无情。最终，可可住进了这座与其说是“精神病院”，倒不如说是“孤儿院”的冰冷囚室中，从此，她将彻底被爱遗弃。

　　可可有些神经质，她能够蜷缩安静地像个死人，以至于落在窗体上的乌鸦都无法提防地被她捉住，可可将乌鸦的毛全部拔下，用针线缝在外衣上。可可喜欢黑色，厌恶白色，她歇斯底里地用颜料把自己的全身涂黑，然后高兴地手舞足蹈，周围的人管她叫“乌鸦的女儿”，然而在这个规则重于一切的精神病院里，她显然是与这儿格格不入的。与可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小悟，他试图遵守这里的一切规则，不越雷池半步，这种性格让他自闭，在可可到来之前，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晚上伏在床上自慰，通过这种空虚的快意来消磨漫漫长夜、来对抗和排遣内心对于孤独和黑暗的恐惧。

　　另一个主角是卷毛，他从不主动与任何人说话，整天都捧着一本书，但是到了晚上，他平静冷漠的防线，就会被黑夜冲垮，那个因不断责难卷毛而被他杀死的高中老师，总是会出现在他似梦非梦的潜意识当中，以扭曲的身形和怨怒的语言向他哭诉。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卷毛才会让我们觉得他其实只是一个孤单无助的孩子。小悟喜欢跟着卷毛的后面，站在精神病院的围墙上眺望远方。外面才是他们精神世界里的人间，精神病院是地狱，是充满了黑暗和恐惧的冰窟，没有温暖和关爱。
　　
　　可可加入了卷毛和小悟，叛逆的性格，促使她带领着卷毛和小悟，成了整个故事的主角——梦旅人。他们在高墙上奔走，他们眼中“人间”的形象变得更加丰富而完整，可是，所有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一堵墙，将他们与现实隔离、与梦想隔离，他们既寻不回过去，也找不到未来，只能站在墙头等待世界末日的到来，遗憾的是，他们从来不曾意识到，在被亲情和爱遗弃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世界末日便已经来临。

　　这三个孩子的遭遇都是不幸和悲哀的，小悟在“梦旅”的途中本以为捡到一个宝贝，可一层层打开之后，竟是一只被砍掉的人手，这种突然袭来的恐惧，让他精神世界和身体一同失去了平衡，他重重地从高墙上摔了下来，折断了颈椎，可清醒之后，小悟依然还有返回墙上的信念，在他最后的奔跑中，颈椎折断的声音，像针一样刺痛了我们。小悟就这样意外的死了。卷毛在和可可在同行的途中，心理防线被一场暴雨彻底摧垮，他跟可可讲述了他小学、初中、高中一直都被同一个老师责难，最终不堪忍受这样的阴影，终于在一个雨天，将他的老师刺死的痛苦回忆，而可可，也向卷毛讲述了她亲手勒死自己孪生姐妹的经历，原因只是因为她们俩都觉得对方是“冒牌货”，直到她跟卷毛讲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她依然没有半点悔意。

　　在淋漓的大雨中，两个人彼此找到了一丝慰藉，继续携手行走，终于走到了一处灯塔，但这座灯塔并不能为他们导航，这里或许不是世界的末日，但却是到了世界的尽头，他们不能回头，他们要远离过去、忘记过去。卷毛拿起从警察手里抢到的手枪，他天真的认为如果射向太阳，就会引起爆炸，这样，世界的末日便可到来，几声枪响之后，世界没有任何异样。失望的可可拿起了枪，平静地对卷毛说“我始终非死不可，不能不死，让我替你洗去你的罪吧！”，可可抠动了扳机，饮弹自尽，她温热的鲜血溅在卷毛的脸上。漫天飞舞的乌鸦羽毛在晚霞的衬托下，凄美哀婉、撼人心魄，可可的灵魂将随着飞舞的羽毛在这个世界的尽头消散，卷毛再一次被爱遗弃。

　　《梦旅人》讲述的就是这样在物欲横流社会中不停游走，期望在精神河流之上寻求救赎的故事，与其说它是一个晦涩的寓言，不如说它是一部单纯洁净的颂歌。对于可可用乌鸦羽毛作成的披肩，卷毛他关于阴魂不散的老师的噩梦，小悟摔下围墙后脖颈的伤势和反向的奔跑，以及三个人寻找世界末日的梦幻之旅，我都印象异常深刻。最中卷毛却忘记给自己留下一颗子弹，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在这荒芜的世间抱着自己刚刚爱上的可可，等待遥遥无期的世界末日。那一刻，他那自以为获得救赎的内心也许又再度变得不相信。整部片子将天真的精神病人的生活表现得淋漓尽致。在他们的眼中，没有人类社会的道德观念，没有梦境与现实之分，亦没有年龄的差别。从开始到结束，他们都一直是活在自己世界的孩子。

　　我不知道严井峻二是饱含着怎样的绝望与希望讲述这样的故事。绝美伤感的画面，柔和跳跃的色彩以及哀伤得深入骨髓的音乐，让我们情不自禁地为之着迷了。这三个精神异样的孩子，不为现实拖累，不惜牺牲生命，痴迷地寻找希望与信仰，向往并且追逐着灵魂的自由飞翔，他们孤独惶恐地生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对邪恶功利的世界没有抵御力，于是注定了悲哀宿命的结局。

　　《梦旅人》的镜头在现实和憧憬中上下摇移，导演用俯拍的视角来展示现实，而用仰拍的视角来刻画憧憬，于是，整部电影，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彩语言，一种是现实的灰暗，一种是憧憬的光明，其中交错的反差，更是让人压抑而无奈。
　　
　　再次回到片头的那一幕，娇艳的玫瑰其实正隐喻了这些纯真的孩子：一朵玫瑰花，从含苞到绽放再到凋谢……人的一生，如果没有意外，不过如此。可有些花儿，却注定等不到盛放的美丽，一场外力的摧残，便再也没有了可以期待的将来，等待它们的只剩下末日——也许，我们还是应该充满乐观和希望的承认根本就没有末日的存在。但是，对于同样害怕寂寞和绝望的我们来说，如果有一天，你被爱彻底的遗弃，那么这就是你的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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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猫阿凡

娴情逸致

有些电影适合用来打发无聊时光，有些电影则无意间充当了我们内心的一面镜子——我们的内心有细弱的呼喊，有无法言说的感慨，当我们于某个时刻邂逅了某部电影，我们内心深处的寂寥孤独或者欢喜愉悦就会被释放出来。岩井俊二导演的《梦旅人》就是这样一部可以充当内心镜子的电影，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体验和感悟。

欣赏作者对电影独到的解读，字里行间折射着睿智的思绪。精华支持！

敬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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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猫阿凡

最初由 娴情逸致 发表
有些电影适合用来打发无聊时光，有些电影则无意间充当了我们内心的一面镜子——我们的内心有细弱的呼喊，有无法言说的感慨，当我们于某个时刻邂逅了某部电影，我们内心深处的寂寥孤独或者欢喜愉悦就会被释放出来。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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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猫阿凡

最初由 敬一兵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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