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黄会兵

　　　　　　　　　　　　　　　　　　　　　镜子


　　　　　　　　　　　　　　　　　　　文／黄会兵


　　局长办公室门外的墙上装了一面镜子，很大很亮的一面镜子。以致经过局长办公室的同志都要停下脚步，照照镜子。男的潇洒地紧紧领带，抹抹头发，女的微笑着看看脸上的妆有没有画好，没画好就拿出笔细细描画。

　　秘书看见这么多人聚集在局长办公室门外，就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坏事。局长日理万机，中午想要休息一下。而早来的同志在镜子前惺惺作态，叽叽喳喳，严重侵害了局长的休息权利。不待局长吩咐，他就叫人把镜子卸掉了。

　　局长发现镜子卸掉了，马上把秘书叫到办公室。秘书嗫嚅着说，这是为领导的健康着想，是为单位的未来作想。局长只有休息好了，身体好了，就能带领单位不断发展，取得辉煌胜利。局长说，荒唐，一面镜子就能阻挡单位进步了。秘书劝局长，掉了一个马掌钉，折了一匹骏马；折了一匹骏马，败了一场战役；败了一场战役，毁了一个国家。小事不小啊。局长不听，让秘书把镜子装回去。

　　秘书打了个马虎眼，装了一面小很多的镜子，这样经过局长办公室照镜子的同志就少很多了。局长大为恼火，把秘书骂了一通。局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秘书赶紧换上了一面非常大非常亮的镜子。这样，几乎全单位的同志经过局长办公室都要停下脚步，照照镜子。

　　有心的人发现，局长总是正儿八经地坐在位子上，审阅材料。有些想找局长办事情的，看到门外有人，就不好意思进去。等了半天，瞅着空了，走进局长办公室，拿出要批的条子，送上意思意思的红包，却被局长撵出来了。局长办公室门外恰好又站着一两个照镜子的，看见局长这样廉洁，就禁不住在单位嚷嚷开了。不久，许多人都知道单位有个埋头苦干、品格高尚的好局长。

　　局长办公室门外，依然人满为患，局长有时也加入到照镜子的队伍，他还叫人在镜子下放了个架子，架子上插着梳子，放着定型水，有时还摆着几只颇能诱惑女孩子的红艳艳的唇膏。局长办公室门外几乎成了个小小的活动中心，大家在这里畅所欲言，有时就忘记了门里还坐着一个局长。即使看见了局长，也不觉得他像个局长。

　　过了几个月，局长裁掉了一些人，提拔了一些人。被裁掉的找局长理论，局长就拿出笔记本说，某月某日，你不是抱怨单位福利少，想跳槽吗？我是照顾你，给你机会呀。某月某日，你不是抱怨那个位子又苦又累，还没有实惠吗？我考虑你的要求，你却又有意见了……那些说话者都不记得的事情，局长却一条条记着，他写满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这一天，一个包工头把十万元现金拿出来，摆在局长桌子上。局长笑呵呵地和他说着话，承诺单位的一个建筑就交给他了。包工头就说，局长，把钱收起来吧，让人看着不好。局长呵呵地笑了，拉着他走出去了，他们站在对面楼的一个房间，看着这边的楼道。老半天，包工头也没看见一个人从局长办公室门口走过去，非要走过局长办公室门口的，他们宁肯多爬一层楼，再从那边下来。包工头就很吃惊，恭维说，局长你领导有方啊。局长却瞪大了眼镜，一个人向他门口走去，经过他门口时，那个人突然像受惊的兔子跳了起来，马上跑走了。局长办公室门敞开着，十万元钱傲慢地摆在桌子上，那个人就是瞄也不往里瞄一眼。局长咧着镶着进口牙齿的嘴笑了。

　　没有人敢在局长办公室门外照镜子了，不久镜子就蒙上了一层灰尘。局长对秘书说，卸下来吧。秘书不懂事地说，换块更大更亮的镜子？局长悠然地抽着烟，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吐出的烟雾模糊了秘书的脸，模糊了秘书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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