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他没有陪我过七夕

米蚁

　　不知道从哪年开始，情人节不光是冬天才有了。夏日炎炎季节，你一样可以感受到浓浓的，原本在严寒的二月某一天才能感受到的氛围。商店橱窗里重新陈列出热卖中的情侣衫；咖啡馆打出情人饮品的促销；影院也会在这时突然推出几部哪怕已经陈旧的片子。没有任何生意人肯放过恋爱中的男男女女。二月远了，没关系，七月又来了。多么迷人而精明的伎俩，一切只是因为——中国的情人节，七夕，到了。

　　我历来没有过情人节的习惯，更别说七夕。其实想一想那个典故传说，是多么不吉利的，伤感的故事。鹊桥相会，一年一度。拜托，我们几乎天天可以见面，干嘛非得生掰硬拽地弄个不相干的节日来彼此荡气回肠一番？N天前我就听朋友说“七夕快到了”，但并不清楚具体是哪天。反正到时候和你就像现在一样平平淡淡地过一天就可以了，有句话不是说“如果感情好的话，天天都是情人节”吗？我笃信这套甜蜜的理论。

　　然而我的心态再平静，也没料到这一步——我没料想到今次的七夕节被这个城市渲染得太热闹了。闭上眼，听见风都在温柔地与云低语；睁开眼，满街都是幸福的人在游走。市中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空气里，弥漫回荡的似乎全是誓言与眼波的辗转温情。我和薇薇去逛太平洋，那里的esprit全场五折。我们兴奋地站在专柜前，薇薇无意间问了问售货员：“怎么全场都五折呢？”

　　那个女孩答得有点跑题，不过仔细想想，又好像对，“七夕嘛。”笑得非常甜。

　　我耸耸肩，包里的电话一直没有响过。抬起头来看挂在高处的长裤，旁边墙上贴着海报——“七夕快乐”。

　　走出商场，薇薇道：“不是旧货，也许是衣服号码不齐吧，所以才打折——你说呢？”

　　我也笑，“不是告诉你了吗，七夕嘛。”

　　“那你今天打算怎么过？”薇薇问。

　　我不置可否。怎么过？今天打算怎么过？昨天前天前前天怎么过的，今天就还是怎么过。难道不是吗？我淡淡地低下头。

　　然而……我打开包，拿出电话，看看是不是不小心把静音给按着了。怎么就一直没有响过呢？

　　可是电话好好的，只是一直没有铃声来打扰我愈加纷乱的思绪而已。

　　其实也没什么。我不是不介意吗？我抱着一大碗刨冰和薇薇坐在中山广场，一边吃，一边一人一个耳塞地听音乐。怎么连rap听上去都好像在诉说一个缠绵的故事似的？我不说话，一口一勺地喂自己吃刨冰，姿势越来越像在泄愤。薇薇转过脸来，奇怪地盯着我，看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一副报复性猛吃的姿态？”
我在脑子里转着。一会儿就回去了。接下来一直到晚上的数小时，该怎么打发呢？真是笑话。以前不是除了上课之外的时间，常常都不够用吗？怎么现在居然用上了“打发”一词？果真这么度日如年，会不会是因为……今天是某个节日的原因？

　　嗯，看一会儿书，做一会儿图，陪老妈看会儿电视，很快就到夜深人静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那么你还会不会打电话来呢？或者……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七夕？

　　我下意识地又摸出电话看了看。薇薇笑了，“看什么？”

　　“看时间。”我说。

　　“嘿嘿嘿。”薇薇奸笑，非常此时无声胜有声地拍拍我的肩，什么也不说，我却周身不自在起来。

　　下午去书店买了两本书。时间越接近晚上，我就越开始心不在焉。和薇薇站在路边等车时，我恍恍惚惚地没话找话说——这是我紧张与不安时最常出现的状态，就是嘀咕个不停，非常地喋喋不休，而且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倒底在讲些什么，完全处于一种云中漫步的外太空状态。

　　我模模糊糊记得我正在和薇薇讲，那一次学校外的唱片大减价，十块钱三张，我和几个朋友去买时，没想到那些唱片居然都是好音乐。我们就装了一大包唱片回家。我说：“……然后唱片把我们装在包包里。直到现在我还没听完——你听不听？你如果要听的话，什么时候你给我送几张过来……”

　　薇薇嘀咕：“什么跟什么啊？”

　　电话突然响了，我惊跳起来，手往包里探，像拿炸弹一样，小心翼翼地看出来，一看来电，马上失望了。是另一个朋友找我借刚用完的雅思资料，我说：“好，改天我来拿。”他说：“啊？”我赶紧改口：“错了，是改天你来拿。”

　　挂了电话后觉得非常的索然无味。和薇薇找了家咖啡馆坐下，她开始和她男朋友打电话，她们的电话历来就是属于天长地久型，非得讲到电话都烫手了才挂。我一边看书一边喝咖啡，一边竖着耳朵等电话，以至于看了六页书后，完全不清楚书的内容倒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是挨个儿地将那些方块汉字认过去罢了。

　　一直到下午的最后一抹烈日阳光过去，电话才响。我一看来电，欣喜地接起电话，响起的却不是你的声音。打电话来的是你哥哥，他在你家，所以来电是你家里的号码。我们寒暄了几句，你哥哥突然说：“今天是中国情人节呢！”

　　拜托，我快晕了，这个阴魂不散的节日。

　　“是啊。”我又不能没礼貌，还笑着道：“哥哥你准备怎么过呢？和女朋友怎么浪漫？”

　　“她一会儿就过来，我和他可能会去外面狂欢到很晚。”一派被幸福得溺死的语气。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哥哥果然聪明，紧接着问：“你呢？你和他预备怎么过？”

　　“我不知道。”我苦笑道：“我还以前明天才是七夕呢，我记错了日子，也就没有安排了。”

　　“我去提醒他。”哥哥笑道：“我这个弟弟比较笨，常常搞不清楚状况。我去提点他一下。”

　　一分钟后电话里的声音换成了你的，“你在哪里？”你问。

　　“我在中山广场对面的咖啡馆。”我说，用一种很平静的语调。

　　“我过来找你。”你说完后就挂了电话。

　　我笑着放下电话，把脸埋在手臂里。薇薇已经讲完了，转过头来看到我这副死样子，推推我，“喂，怎么了？”

　　我开心地抬起头来，笑，“他马上就过来了。”

　　“我以为你那块榆木疙瘩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呢。”

　　“切，当然不会。”我挥挥手，满心欢喜。

　　二十分钟后，从玻璃窗内看到你满头大汗地自对街一路小跑着过来。你进了咖啡馆，叫了一杯水，薇薇自觉地自由活动去了。你看着我，笑道：“哥哥告诉我今天是七夕，呵，我来和你鹊桥相会了。”

　　我笑笑，“怎么这么赶？”

　　“对了。”你喝一大口水，“晚上还有事，不能陪你了，我得上我奶奶家。我刚开始不知道今天是七夕，所以……”

　　“没关系。”我特别大度特别温和地笑笑，“你去你奶奶家吧，我也有点头痛，没关系。”

　　你呵呵笑了半天，道：“你真好。”

　　我的脸下面还藏着另一副脸。那张脸已经不快乐得就要拧出水了。我最最讨厌男生一副又土又呆的样子，只会呵呵呵憨笑着，然后说：“你真好。”

　　但是我能说什么呢？你有你自己的安排，历来我们的交往都是非常自由而且轻松的。我也一直不是一个喜欢束缚对方的人。更何况，非要束缚、提醒和威胁才能换来的疼爱与陪伴，我不要，更不希罕。

　　你送我回了家后，就急匆匆地走了。我站在路灯下看着你的背影渐渐消失。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笨这么呆的男生？而且居然还会有我这么不走运的女生，竟做了他的女朋友！

　　一时间几乎往昔的所有美好与甜蜜都要被推翻了。我其实非常非常有跑上去拦住你，然后指责你没有陪我过七夕的冲动，但是我是一个极度容易冷静下来的人，只一瞬间，这种想法就消失了。

　　算了，我不是自己都会说吗，如果感情好的话，天天都是情人节。

　　可是……可是为什么真到了情人节，又感觉不像是情人节了呢？

　　我在说什么？又开始太虚幻境了。

　　回过头去想想，心态变化是这样的——起初我当真一点也不在乎七夕这个节日，然后遍街浓烈的气氛将我打动，开始有点微微心动，接着久久不来的电话，让小小的心动变成了心乱如麻。一如普通的心态一样——越是触及不到的，就越是渴望。所以这么样一个“特殊”的节日，便好像变相地变成了一块试金石，一个导火索。

　　回到家里，妈妈很奇怪地问：“咦？没有去约会？”

　　我笑笑，“老妈，我回家来陪你过七夕。”

　　刚过十二点就洗了澡上床准备睡觉，睡前习惯性地看会儿书，刚要关电话，它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是你打来的，我有气无声地说：“有什么事？”

　　“哦，没有。”你说：“我想问你在干嘛。”

　　“看书。准备睡觉了。”我闷闷的。

　　“哦。”你笑道：“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我没心情半夜三更地还猜来猜去。

　　你说：“我在你家楼下。”

　　我楞了楞，站起来，推开窗，你果然站在楼下花园里，拿着电
话抬头往上望。

　　“你喂蚊子吗？”我没好气的口吻，其实心已经融化了一半。

　　“七夕快乐。”你突然说。

　　“过时了，现在已经是七月初八了。”我看看表，还是没好气的口吻，但是却下了床，在门口换了鞋，一边说话一边往楼下走。

　　“我去奶奶家了，她生病了。”我走近你时，你说：“老毛病了，但是全家上下都很紧张。也许是因为……奶奶老了，大家都怕她这么一睡，就不醒了。”

　　“你这个老乌鸦。”我白你一眼，你笑了笑，走过来拉着我的手，“我知道你不喜欢闻消毒药水味，所以没有叫你去，你不会怪我吧？”

　　我笑着不说话，已经不生气了。

　　“但是你得改正这个不喜欢消毒水味的毛病——你以后还得经常去看她老人家呢。”

　　我笑着把手放在上衣口袋里，歪歪头，煞有介事地看着你，直到看得你不好意思起来。

　　“去散一会儿步吧。”你说。我点点头。

　　走到花园中心的喷水池前，正巧遇到邻居家的小姑娘，那个女孩看到我们坐在水池边讲话，呵呵笑道：“姐姐，还没过完七夕啊？”

　　我笑了，转过头对你说：“七夕这两个字，从此以后列入不许你在我面前提起的字句行列！”

　　你笑道：“你生气吗？”

　　我想了想，拐弯抹角道：“嗯……其实并非只有爱情才是爱吧？”

　　“你生气吗？”你还是问。

　　“情人节不一定得和‘情人’过，和‘有情的人’过也一样。”

　　“你生气吗？”

　　“如果感情好的话，天天都是情人节。”我笑道：“对不对？”

　　“对。”你也笑。

　　夏夜的风凉凉的。这是我认识你以来第一次重视情人节，也第一次过没有你的情人节。生过那么几小时的气，到现在，都没有了。也许是理解了你，还是没有心情再生气，不必去深究了。总之现在手是温暖的，风是清甜的，还有我说的话，亲爱的，这一次，是由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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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淡淡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