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牛

昨夜秋风

　　老人眯起眼，皱纹深深地刻进了他的额头。

　　远处，夕阳和大地，还有村庄，一个平静的夜晚又要来临了。

　　爹，我们走吧。儿子在叫他。

　　他恍惚了一下，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那头已经远去的老牛。

　　牛刚才还是他的，可是现在已不属于他了，就是因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犹豫，他才落在了最后，如果不是买牛人的催促，如果不是儿子不耐烦的劝告，也许此刻牵牛远去的那个人应该是他。

　　他的确有一些不忍，自从有了卖牛的打算，他的心里就一直充满了歉意，毕竟，这头老牛对这个家庭的贡献太大了，从分田到地，它就来到这个家里。那时它还是一个小牛犊，活蹦乱跳的还不知道生活的艰辛。后来能套辕干活了，它想活泼却无法活泼起来了。这个家庭的生活重担压在老人的身上，也压在牛的身上。他爱它，胜过爱这个家庭里的一切，儿子不听话，他可以举手就一巴掌，可是老牛，他却舍不得抽上一鞭子，这么多年，他和老牛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他离不开它，它也离不开他了。如果不是这越来越少的耕地，他真想和老牛不分离的一起慢慢老去。
　　
　　而现在老牛正在他的视野中渐渐消失。他的心疼了一下，他知道老牛这一去的结果，即便不是永别，想见一面也是很难了。
　　
　　儿子很高兴，从知道他打算卖牛儿子就一直很高兴。在对待牛的态度上，儿子一点也不像他，有时他也纳闷，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放着那么多的农田不去种，都跑到外面干什么去啊。儿子也跑了，这一跑那颗心就再也没有回来，一家三口不仅离开了农村，而且还在镇子上买了房子，用儿子的话说，再也不想窝憋在这里了。儿子早就劝他把牛卖了，跟他去镇子里住，可是他一直坚持着，他喜欢这里的空气，喜欢这里的阳光，当然他更喜欢那些沟沟坡坡的野花野草。外面的世界固然好，但是比不上他一个喜欢，他想自己的血液是属于这一片土地的。
　　
　　回家的路并不远，可是他却觉得很漫长很漫长，儿子一直在前面漫不经心地走着，似乎一点也没理会他的心情。有两次他偷偷地转回身，想往老牛的方向再看一眼，可是也怪，他一回头，儿子就能够发觉。儿子说，爹，你要是累了，我就找一辆出租车。他赶紧回过头，他知道儿子在拿话气他呢，这么几步远的路，怎么能叫出租车呢。可是他无法左右儿子。那些年儿子外出打工，就一直怂恿他把牛卖了，回来又不顾他的反对硬是把地让出了一部分给别人种。他虽然有心把地再要回来，但是年纪大了已经力不从心了。儿子给他保留了离家最近的两亩地，说是让他消遣，至于牛，儿子说了一句“权当养宠物了”，气得他好几天都不理儿子。儿子的身上一点点也没有他的影子了，这让他有一阵子很失落。都说“儿大不由爷”，可是离得太远的时候，他又觉得不那么甘心。
　　
　　临近村庄的时候，儿子忽然停住了脚步，进而有些兴奋地喊他，爹，你快来看啊，多么壮观的场面啊！儿子一惊一咋的，让他忽然也有了好奇之心。等他凑上来的时候，也不由得地惊呆了。早晨路过这里的时候，还是一片农田，可是现在已经被轰鸣的车辆占领了，土被挖了起来，有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很深的壕沟。而自己家的那两亩地，都已经不见了原来的模样。
　　
　　儿子一边兴奋地指指点点，一边大声地说，用不了一年，这里就会竖起一座现代化的工厂的，到那时，我们村也会变成现代化的农村的。
　　
　　看着自己不复存在的田地，他的心疼了一下，又疼了一下。
　　
　　儿子又对他说，爹，你看见铲车上那几个字了吗？那就是我们公司的名字呢。

　　他眯起眼，仔细地看了又看，可是夕阳已经落山了，他什么都没有看见。（137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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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昨夜秋风 于 2009-3-11 19:48 编辑 ]

田瞳

大变革中的一朵小浪花，心理描写很细腻，行文流畅而简洁。

柯英

这个小小说的行文还是不错的．

西夏楼兰

老人对乡土的感情在现实的挤压下显得很无奈也珍贵，但儿子一代人的目光却也让人欣喜。文章淡远有味，欣赏了。

芳香碧丝草

老人对乡土总有股说不出的难舍，因为这方土养育了他，弹了一辈子的土，就这么就没了，干了一辈子活的牛，就这么走了。短小精悍的小说。
最后两行分开了。修改一下吧。不错。学习！问好1作者！

昨夜秋风

原帖由 田瞳 于 2009-3-11 10:23 发表
大变革中的一朵小浪花，心理描写很细腻，行文流畅而简洁。

谢谢班主鼓励.

昨夜秋风

原帖由 柯英 于 2009-3-11 15:57 发表
这个小小说的行文还是不错的．

柯英老师是名家,认识您很高兴.

昨夜秋风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09-3-11 16:09 发表
老人对乡土的感情在现实的挤压下显得很无奈也珍贵，但儿子一代人的目光却也让人欣喜。文章淡远有味，欣赏了。

淡远有味,我就是想这样写的.

昨夜秋风

原帖由 芳香碧丝草 于 2009-3-11 17:50 发表
老人对乡土总有股说不出的难舍，因为这方土养育了他，弹了一辈子的土，就这么就没了，干了一辈子活的牛，就这么走了。短小精悍的小说。
最后两行分开了。修改一下吧。不错。学习！问好1作者！

修改了,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