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王乡长散步

一了

　　替王乡长散步


　　　　一了


　　在我们一河乡，我是一个顶天立地的门卫。


　　我说这话，你还是要信的，因为在这个百多口人的机关大院里，只有两个人物是受人尊重的，一个是乡长，另一个也就是我——门卫了。你知道，在乡里，工作人员需要向站长所长打招呼，站长所长需要向副乡长和副书记作打招呼，副书记、副乡长需要向乡长打招呼。——能够见人不小一等的只有乡长和门卫。


　　是的，我是一个顶天立地的门卫。这不单是我与乡长一样见了谁都不打招呼，而是我个人认为，在这个社会中，只有小的单位，是没有小的人物的。乡长这个职务，在看文章的诸公看来，在工作在北京和省城的大机关的人看来，也就是一个小小的人物，但在我们一河乡，那也咳一声振天响的人物了。你要见到过我们的王乡长在大会上作报告或在大院中散步的样子，也一准会说：就是美国总统巴拿马到伊拉克视察，接见美利坚共和国的将军们时，也不会有那种气势和风度的。人和人原本是十分相同的，都是十月怀胎从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由一颗精子与一颗卵子苟合而成，来到世上，却要生出这多的繁文缛节，长贵尊幼，上帝一定不会同意的。我要说这些话的目的是要告诉大家，我就是那颗至今还保留着子宫壁那种神圣与尊严的没有质变的精子与卵子——一个有着人类尊严的胚胎。


　　除了机会，做人的标准，对社会索取的多少不同，我与乡长并没有多少的差别。在这个乡大院里面，乡长早晨进早餐，我也会进早餐，乡长进厕所我也进厕所，乡长吃饭怕烫要凉一下，我也要凉一下，乡长到厕所里面拉屎要憋气，我也要憋气，乡长吃得饭到厕所里变得比我的还要臭。除此之外，我与乡长还有一个相同的习惯，——我们都会在大院载满石榴和海棠的院子里散步。


　　乡长的家在较为遥远的市里，乡长一般是不回家的，所以乡长的散步成为大院一道非常亮丽的风景。每天起来，我与乡长是都要去厕所的，不同地是乡长进的是宿舍旁边的小厕所，我进的是院西边的大厕所。乡长是从那面载有石榴树的十几登大理石台阶上走下来，而我却是从载有刺槐的林荫小道上走下来。就这样，在操场打球的那十几个新考到乡里来的三支一扶大学生们，便将我与王乡长共同的散步当作了一道风景。在我的眼中，门卫与乡长没有区别。不同地是，我不时要看一下门口，防止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走进来，而乡长一定是在低垂着头考虑什么样的问题。


　　这样，我们大约在早晨七点钟开始散步，到七点半共同向食堂走去。当然，我进的是职工进的大食堂，乡长进的是招待用的小食堂。秘书小田是早早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口看着王乡长的，王乡长一离开那片石榴花的石子儿路，开始背着手儿向回走时，小田就会一下摸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准备好饭，让小丁打好洗脸水。


　　——乡长要漂亮的服务员小丁打理，而给我们上饭的，则只有四十多岁的老大嫂兰婶。


　　一连几天，乡长没有来，我成了乡大院唯一的风景。乡长要出差、开会，要到外面抓招商引资，要文化搭台，经济唱戏，要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乡长要做的事情太多，所以不见乡长是常事，而不见门卫却是不正常的事儿。有一天，我散完步从操场向食堂里面走，秘书小田却一下走过来，小田的脸上写满了笑容：

　　刘师傅，你来一下。

　　我不明白地走过去，他又笑一下这样对我说：

　　刘书记在招待室等你。

　　我看到招待室里面早已摆好了酒菜，党委刘副书记友好地冲我伸出手来，笑容可掬地说：来，刘师傅，我们一起吃个饭。


　　尽管我是不习惯在招待室就餐的，但还是坐了下来，但是我一点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竟将我不由分说安排在主宾的位置上。刘书记说：


　　刘师傅，你在这做门卫有十多年了吧？


　　我说：十一年了。


　　刘书记说：你做门卫以来，我们大院连续十多年被评为治保工作先进单位，你功不可没。

　　我说：这是一个门卫的职责。


　　刘书记说：不，你工作非常突出。你知道我们大院里面的全体职工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我不明白地冲着刘书记望着，说真的，这个事情我真的还没有想过。怎么评价我的？我问。


　　想不到一直坐在一边给我们夹菜到水的秘书小田却这样说：他们说：在这个大院里面，除了乡长就你威信高了。——他们说，只有你和乡长是我们最为敬佩的人。


　　我说：我可不能比乡长。我还是想起了乡长在大会上作报告的样子。我这样说完，却忽然又说：不过，我与乡长还是有相同之处的，比如我们都喜欢散步。我笑一下。


　　刘书记说：哎呀，老刘，你可真是老同志了，你知道我们这次找你做什么


　　我说：做什么？


　　秘书小田再也按捺不住，他抢着说：刘师傅呀，我们就是要你去替王乡长散步。　

　　刘书记说：对了，让你替王乡长到操场上面去散步。


　　我越不明白了，刘书记却一下这样说：老刘呀，杨书记到市里学习了一段时间了，王乡长又不在，我就是代表乡党委与你谈工作了，你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到操场去散一会儿步。大家都说，你的形态与威严，俨然就是王乡长了。


　　我说：我一个门卫，再说，和王乡长长得差不多的人可多了，没有必要让我上呀。


　　刘书记说：乡长可不是装出来的，平日里，可只有你具有乡长的威严与霸气了。刘书记还没有说完，小田给我捧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一套西装。


　　我说：王乡长平时着便装的。


　　他们一齐说：哎呀，这是工作时间吗，王乡长是工作劳累了，才到操场上散一会步的呀。

　　我不由自主地接过了王乡长的衣服，刘书记却要我无论如何也要穿上。他说：从这个屋里走出去，你就是王乡长了。你就直接去操场吧。还有，你散步的时间越长越好。


　　这样，王乡长散步的情景又一次出现在了操场上。不同地是，这是早饭后的上午，不是早晨，不是我与王乡长，而是“王乡长一个人”。看到“王乡长”散步，人们都在这样说：门卫老刘干什么去了，怎么只王乡长一个人呢？


　　我毕竟不是王乡长，王乡长是顺时针散步的，而我是逆时针，我是在散完一圈以后，才想起王乡长的这个特点的。还有，王乡长散步喜欢埋了头，脚跟着地，像一下下在磨脚后跟。我模仿着王乡长。


　　在王乡长没有回来的一段时间内，我经常被邀请这样学王乡长散步。有时，是招商引资的外商来了，要王乡长解决村民土地要求赔偿的问题，有时是上级来了检查，按程序王乡长是要出面的，还有工程队要工程款，还有上级拔款被财政截留了等等。


　　人们说：听说你们王乡长出事了，必须把你们在避暑山庄的几十万招待费结清了。


　　人们说：乡政府在我们加油站加了三年的油了，总不能让王乡长一拍屁股就没有了吧。


　　王乡长回来了，这种事情便结束了，真的王乡长来了，王乡长有很多的理由与办法，让人们将这些帐务和棘手的工作拖下去。


　　换一句话说：王乡长真要走了，乡政府是什么也不用怕的。但是王乡长并没有真的走。诸位也许要问：那么王乡长到底做什么去了呢？


　　我也不知道。听人说，王乡长因为一笔工程款，被检察院传审了一段时间，有人说王乡长因为和一个洗头房的小姐有了感情，而那个小姐却是一个黑社会头子的相好，有人说，王乡长的一个老领导调到了省里，他在那个美丽的海滨城市就多住了几天，还有人说，王乡长到南方考察招商项目去了，因为王乡长明显地变瘦了。


　　无论如何，一河乡除了春变成了夏，夏变成了秋，秋变成了冬，并没有多大变化。早晨起来，依旧有两个人在操场上散步，一个顺时针，一个逆时针，一个是德高望重的乡长，一个是顶天立地的门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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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一了 于 2009-4-15 11:28 编辑 ]

邱天

小说写得有趣。欣赏了！

天下为公

领导散步也要人代替哈，绝了。
有味道的小说。
问好！

雪落梅花

有意味的小说，题目一看就有吸引力，结尾也意味深长
欣赏，问候楼主
另，文中有一些笔误，如将“了”打成子女等。。。

一楠

行文流畅细腻，字里行间蕴含着一种幽默和讽刺，从一个侧面反应了为官的“游戏规则”，好小说，精华支持！

蒙正和

题目很新颖，内容很幽默，风格很搞笑。问好文友！

平原之子

简约浏览一遍，小说具有尖锐的讽刺性，应该属于批判现实主义作品。应当加精。
但其中有几处不甚明白：正文倒数第二段最后一句“因为王乡长明显地变瘦子女。”其中“子女”和正文倒数第五段“人们说：乡政府在我们加油站加子女三年的油了”中的“子女”是什么意思？
问好作者！

一了

谢谢大家关爱！

杨友泉

文章耐读。不错！
支持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