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木桂子

                                             　    雨


　　雨，不见下，但已见三三俩俩润开的花朵在屋瓦上染着了。先是一小朵一小朵，后是大朵大朵梅花似的渲染开了，如同墨水沾着宣纸，四处铺漾。

　　少时，只听得瓦片上细珠弹琴之声，如妈妈绣花时针线与绣布相吻发出的叮当作响，轻巧雅韵，尤为动听。抬眼望去，窗外那一片远山，正密密斜织着丝丝儿绸，如烟似雾般扑面而来，飘飘渺渺。山风清冽，在雾霭中丝丝儿渗透，雨雾、风云交织一起，不时扯起一缕缕一片片丝绸样的薄纱，如同母亲的手温柔抚过小山村，一切事物均显得温软乖巧。

　　正当遐思漫天，瓦片上不知何时已敲起了鼓乐之声，“咚咚咚咚，乒乒乓乓”，像锅碗瓢盆声声撞击，振动鼓膜。偶有一片瓦被掀，没来得及补上，已有几颗斗大的雨点落到屋内泥土夯实的地面，赶紧拿过脸盆盛着，此时，屋内屋外一片交响曲。仰头而望，那屋顶瓦片间的小天窗（儿时，老家的瓦房，因三面砌墙，为收进光线，每家就在屋顶上空出一小口子放置玻璃，名为天窗。）正冒起阵阵儿烟，“大珠小珠落玉盘”，原来是那些欢跃的小精灵在天窗上蹦跳给闹的。每每如此，我就显得特别兴奋，常常会“哦！哇！”的赞叹不停。

　　彼时，妹妹已经跑到门口，一双嫩白的小手花瓣似的撑开，雨水顺着手指缝滑过，沿着手臂下滑，少顷，整个手臂全湿了，袖子自然也早已湿透。如被妈妈瞧见，自然少不了一顿臭骂。那一刻，我赶紧拉过妹妹，一边静默不语。其实，我也好想跟妹妹样撒野一番呢。

　　雨丝弥漫，小山村如同一幅水墨画，浸润在其中了。一树一树的浓碧，一花一花的淡雅，衬着那青砖灰瓦，真如略施粉黛之女子，面容姣好，清秀可人。如此佳景，岂肯错过相约之美。妈妈不在家时，我通常会大着胆子，撑起一把油布伞，穿着小凉鞋，在雨中尽情玩耍。雨，其实是你很好的玩伴。她不扰你，也不气你，只会与你分享快乐。轻轻、柔柔，痒痒、酥酥，点点滴滴，从肌肤到心灵，每一寸被雨水晕染过，清洗过，清爽、凉快。尤其幸福的是，你尽可以在雨中编织彩色的童话。那时，我常想象自己就是那个老师故事中的花仙子，在雨中开放，雨中芬芳。每一滴雨都是一个神奇的小精灵、小生命，我像对待最好的朋友一样，与她们说话。雨是一颗种子，种下一棵种子，就是播下一份希望。现在我想，孩童世界的色彩本该是属于自然色彩的，孩童和自然一样，都是童话的一部分。

　　“汩汩汩汩”，“嗵嗵嗵嗵”，是哪儿发出的巨大声响呢？回头，原来，是屋檐下的漏水管，正大口大口吐着水，阵阵响声，波涛似的冲击地面。“水滴石穿”，经过长年累月的滴水，漏水管之下的地面，早已被冲出一个巨大的坑。勤劳的人家发现后已经将洞填补过好几次，而懒散的，就任其洞自然发展。不过，这别样的洞，倒也成了家乡的一处风景。

　　撑着小花伞，继续我的雨中漫游，让小凉鞋在小水坑中踩得挞挞响，任雨水漫过脚面，尽管绾了裤脚，还是被溅湿了大半。这会儿，早已忘却回家会挨妈妈训斥，玩了再说。玩，是一种痛痛快快、无拘无束的过程。每一滴雨下落地面，就会飞溅起一朵蒲公英，轻轻柔柔、飞絮无数，我就不住追赶着、踩踏着这些小蒲公英。可哪儿踩得过它们呀，它们像长了翅膀，喜欢与我捉迷藏，这边刚踩，那边又起。“此起彼伏”这个成语，于那一刻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眼前晃过一个影，抬眼，是“青箬笠，绿蓑衣”的三叔公。一副匆忙的样子，斜风细雨终须归，三叔公准是又从他家的方寸田地归来。就他那一方田地，足够他早出晚归，顶着太阳，冒着烈日忙碌的。不过，那葱嫩嫩的小苗儿，倒是长得好欢快，就如同三叔公的小孙孙，在爱的浇灌下，茁壮成长。

　　甜甜地叫一声三叔公。哎！娃儿哟，在干啥呢？都下雨了，还不回家！回头少不得又挨训呢。三叔公嘴上如此说着，但他并没有立即将我拽回家。而是也跟着我在雨中嬉戏起来。返老顽童，此时的三叔公，真的像极了一个老顽童，自由无拘地陪我在雨中逗留。而且，时不时地拉出一大串农谚来。什么“蚂蚁垒窝要落雨。鱼跳水，有雨来。燕子低飞要落雨。癞蛤蟆出洞，下雨靠得稳。清明时节，种瓜点豆。谷雨无雨，后来哭雨。”三叔公，就是这样将一些平朴经典的农耕知识，在游玩中轻轻松松教给了我。那时候，我总觉得三叔公是一个特别的老人，像老朋友，更像一本农谚。

　　玩过一小会儿，三叔公就会哄我回他家，赶紧帮我擦干身子，还会让我喝下一碗满满的红糖水。红糖，对于那个年代来说，特别珍贵，一般为招待客人所用。而三叔公对我，总毫不吝啬他家的红糖。一碗红糖水下去，心里早已温暖一片。常常想，三叔公的心肠，就同那红糖水，热乎乎的。

　　眼前，又飘起了细雨，但不是童年时老家的雨。此雨彼风，却勾起了我不时回想起那时的雨，那时的人，那时的情。雨，是描绘在岁月深处的一颗童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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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木桂子 于 2009-5-20 20:32 编辑 ]

敬一兵

文笔淳朴，情愫真挚，有清新的自然气息，确实不错，欣赏并问好！

木桂子

谢谢！请多提意见。批评指正！

杜永生

先记号。回来欣赏。问好！

高迎春

描写生动！

敬一兵

再次提读

木桂子

感谢楼上老师。顺致节日好！

敬一兵

希望经常在这里读到你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