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鸡肉客

七彩燕

　　　　　　　　鸡肉客
         
　　　　　——柳树林纪事之二

　　鸡肉客徐老根可是柳树林妇儒皆知的人物。他是一位让人见过一面就无法忘掉的人。

　　曾经生活在柳树林的孩子，差不多都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孩子：那个黑不溜秋，下巴翘着一撮胡子的跛子，是谁呀？眼睛老瞪着，好害怕。

　　长辈：你说的是黑七十一呀，鸡肉客黑七十一，徐跛子徐老根，没错，准是他。

　　鸡肉客，黑七十一，徐跛子，徐老根。一个人拥有如此多的诨名，看来并不一般。喜欢追根问底的孩子们，后来都渐渐知道了鸡肉客的底细。在他拥有的如此多的诨名之中，惟有七十一是父亲赐予的。因为老头子七十一岁上喜得贵子，故名“七十一”。七十一活剥了父亲一张长期熏鸦片烧焦的脸，黑得实在有些过分。于是大家称他黑七十一。

　　七十一岁生儿子，而且是此生唯一的儿子。多乎哉？不多也。但徐老头不再担心别人会说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了。他成天抱着烟枪，悠闲悠哉，好不舒心。

　　人们在窃窃嬉笑之余，送徐七十一雅号一个：徐老根。

　　鸡肉客父亲的父亲曾经是万贯家财的拥有者，这使徐老根父亲的一生在金钱美女的包围中受用无穷。让人们纳闷的是，这众多的妻妾为何不曾产下一男半女，惟有七十一岁上和丫鬟的一夜风流，却生出了徐家的命根。

　　但七十一带给老子的并非鸿运。数年后，全国解放，穷人们翻身做主，当年徐家众多的财产统统充公，妻妾们作鸟兽散，就连和他生了儿子的丫鬟，也成了别人的妻子。老头子急火攻心，烟瘾难挨，加上大会小会的批判教育，一念之下，头撞东墙脑袋开花，一命呜呼了。

　　原先马夫住的草棚，成了徐七十一栖身的唯一住所。

　　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以至人民政府，对徐七十一一贯厚待，使他从一个孤儿长成了结结实实的小伙子。也许是天性使然，徐七十一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总是伺机躲避，准确地说，他不配称人民公社的好社员。

　　徐七十一常常在背地里搞一些贩鸡贩羊的勾当，因之嘴上常常油润润的。他花几毛钱买几只病鸡杀了，拔毛倒脏再往肉里注点水，卖给好不容易攒了块儿八毛钱想给家中的病人补补身体或者逢年过节买鸡孝敬老人的人们。那时候，很少有人敢干这类投机倒把违犯政策的事。徐七十一不怕，他是属于村民们称之为“刀子客”之类的光棍汉，还在乎这些？村民们买进的徐七十一杀的鸡，不是一煮一锅黑汤，就是总也煮不烂。每每上当受骗，村人心中愤愤难平，遂送徐七十一另一诨名：鸡肉客。

　　祖上拥有的万贯家财，到七十一手里的只有马夫当年住的两间破旧草房，生产队派人帮他打了几堵院墙，圈成小院，自成一家。
院墙与邻家的厕所相隔。一日，徐老根饭后无事，闲坐院中抽水烟熬时光。这时，邻家厕所里传来小便的声音。这声音十分清晰地刺激着他的耳膜。随之，他听到了几声女人的不同凡响的呻吟。这声音十分真切。年过三十的他这么多年碰都没有碰过女人，他心头的焦渴因这声音而骤然起火，焦灼难熬。

　　他手忙脚乱地搬过小凳子，爬上墙头，意欲看到点什么。不料这个决心下得鸡肉客浑身热汗直流，紧抓墙头的手抖抖索索，墙头的土块因手的抖索纷纷落下，隔壁厕所中当即传来女人“哎呀”的惊呼声。鸡肉客心中慌张，一脚踩空，一头栽倒在地上。墙那边的女人惊魂初定，就扯开尖细的嗓门大骂“天杀的短命的断子绝孙的不得好死的”。

　　骂就骂吧，鸡肉客只顾在地上疼得咿咿呀呀地低声叫唤。这一跤，跌得鸡肉客腿骨分节，形象骤变，女人屁股没看上，从此却成了名副其实的跛子。人们唏嘘再三，徐跛子的大名连同他何以成为跛子的逸闻，经过人们的口头加工很快传遍相邻的村庄。

　　鸡肉客曾经偷偷摸摸贩鸡贩羊的营生，在农村经济改革开放搞活的大好形势下，终于得见天日，独领风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鸡肉客，很快成了大家公认的村中首富。他常常吃香喝辣，一副十足的财大气粗的架子。人们渐渐发现，时不时有不同的女人在他的屋子里出没。大家心里明白得镜子一般，一旦谈及，都觉得徐跛子这辈子福是享了，但享得可怜，享得可恨。

　　富了的徐老根仍是光棍一条。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人们从富了的徐老根脸上，渐渐发现了鸦片中毒特有的气色。鸡肉客仍隔三岔五杀鸡宰羊，但不再象开放当初那样赶早去街上占个摊位。他在家煮好，有人买便买，没人买便自己吃。谁都晓得，现在的鸡肉客做的真正生意绝不是贩鸡的鸡肉客，而是贩鸦片。

　　有钱人总爱中邪，吸鸦片吸得面黄肌瘦倾家荡产，仍吸。那些年人们得的病也怪，四村八乡的，动不动听说谁家的老人得了癌症，治不好，后期疼得钻心。有门路有亲戚的从医院里一盒一盒往来买止痛针，没门路的便找到鸡肉客门上，花三五块钱，买来米粒大的鸦片。病人只吸得一口，挨过半日，疼痛依旧。孝子贤孙们只得一次又一次登鸡肉客的门，放下三五块钱，换回一口烟。

　　鸡肉客贩毒的事被县公安局知道了。县局让乡派出所监督七十一的动静。派出所的人都是吃鸡肉客羊肉鸡肉的常客，吃了往往不给钱。其中一人吃罢羊肉后，点上鸡肉客递给他的红塔山，吸了一支又一支，然后告诉鸡肉客：老兄，羊肉好吃，那玩意儿也蛮好吸，可得当心脑袋！

　　鸡肉客听罢愣了半响，尔后问：你，晓得了？

　　那人说，恐怕晓得的不止我，咱常吃你的羊肉，老兄的这份情怎么了也在。眼下你小心点为好。

　　鸡肉客默然无语。

　　过了几日，县公安局的警车一路吼着来到鸡肉客门前，只见院门紧闭，寂静无声。几个年轻力壮的公安战士使足力气也没有推开，只得翻墙而入。院门是从里面锁了的，屋子里毫无声息。撞开房门，有一股腥臭焦糊味扑鼻而来。人们这才发现了鸡肉客焦糊的躯体，空气中仿佛还有鸦片的气息。公安人员从现场找到了残存的电热褥子的线头和开关。

　　这时，正是初秋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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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显辉

文章不错，欣赏了：）

七彩燕

[QUOTE]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左斑竹过奖！

蓝格子

很有意思的小说。

七彩燕

最初由 蓝格子 发表
很有意思的小说。

呵呵～只是一些乡村人物的百态素描。

我印象中的一些人很有意思。我写得有些简单了。

请多提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