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神圣的祭坛

紫荷

　　
　　　　　　　　　　　　她


　　她已经第三次怀孕了。

　　多年以前，当知青点上的同伴们走得只剩下他和她时，彼此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渴望和孤独。

　　山村的夜很长，长得让人感到无边无际；山村的夜很静，静得让人心里发怵。

　　无处话寂寥。于是，他常找她，她也唱着他。斗转星移。渐渐地心里热乎起来，竟然忘乎所以。

　　陈仓暗渡。这禁果真不好摘。只一遭，便埋下了说不上是幸福还是不幸的种子。

　　悄悄回城，悄悄找关系掐掉“芽”。然后，才理直气壮地做人。这是第一次。

　　后来，他们回了城；再后来，他们结了婚。

　　第二次怀孕，却是在婚后第三年。知道她怀孕了，婆婆高兴得什么似的，不知跑到那里去求签，带回来的结果是：姑娘。

　　丈夫是独子。婆婆说：还是做了吧。她只得做了。

　　隔了一年半，才又怀上，而她已是三十大几的人了。妊娠反应很重，差点没把五脏六腑呕出来。住了一个多月医院，日日靠药物输液维持，到离预产期差不多还有一月的时候，手、脸、腿都肿了，一压一个深坑，一测血压，200/160mmhg。老天！

　　还得住院。

　　头晕得厉害。光硫酸镁一天要肌注三次，每次满满一大针管。屁股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撞到哪哪疼。

　　她忧心忡忡地对我说：“有个结果就好了。”
　
　　“你别担心，这些药物对胎儿影响不大。”

　　“我是说，生个儿子也算我没白遭罪”。

　　哦，她指的“结果”是儿子。那是婆婆和丈夫的希望所在，也该是她的价值所在了。

　　　　　　　　　　　　　她


　　不知死是什么滋味，但这时她宁愿死了。

　　整整折腾了一昼夜，这阵子腹部似一面绷紧的皮鼓，几乎没有松弛过。疼痛及由疼痛引起的呕吐、大汗及失眠，差不多消耗完了她的全部体力。她无力地呻吟着，声音沙哑。偶尔发出的叫喊声竟然如绝望般悲惨凄凉。

　　先兆子宫破裂。大夫不得不决定马上剖腹了。尽管B超印象胎儿可疑畸形。

　　是男孩。护士再次问她看清了性别没有时，她含笑点头。真怪，肚皮上拉了一刀，竟不疼。

　　突然，抱孩子的护士惊叫一声。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于是，她看到孩子脊背上紫色的一团……

　　她迷迷糊糊听到一个声音：糟糕，是脊柱裂！

　　眼前金星四溅，耳朵呜呜作响。一股热潮漫上脑际，一团紫色遮天盖地压下来。血，自她躯体内汩汩流出……

　　从手术室出来，她的脸色全然一张苍黄苍黄的纸。那团紫色在她的眼前时时飘荡。她不敢睁开眼睛。

　　那一刀无疑从她的心头拉过。第一个孩子怀到七月时胎死宫中。流出后一检查，原系内脏畸形。大夫说：你们夫妇最好检查一下染色体。

　　然而，他们没有听进去这句话。或者说，还没想起检查就已经怀孕了。

　　这孩子，要也不是，不要也不行。

　　她没有勇气再看一眼那个曾经属于自己生命一部分的生命。她甚至怀疑遭了什么报应。她哀求丈夫：“把他抱回家吧。”

　　丈夫神情沮丧地抱回了自认为怕是什么妖孽的儿子。

　　然而，却有人找大夫打听：听说婴儿室有个小有毛病的男孩？听说大人不想要？

　　大夫说：有这么回事，你想要吗？

　　那人说：是儿子啊！

　　　　　　　　　　　　　她


　　　烈日灼人肌肤。一位唇色青紫裹着头巾的青年妇女步履踉跄地奔向院中的水管。双手颤抖着拧开水龙头，弯腰仰脸，张大嘴，灌了不止一口凉水。然后，满足的“嗷嗷”叫着。这时，却被从后面追上来的的父女俩扯住。

　　“绕了我们吧，先人！”喘着粗气的老大爷说。

　　“嫂子，喝凉水要得病的。走吧。”姑娘说。

　　她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极不情愿地埂上父女俩走了。走到住院部门口，突然停住，咬牙切齿地对牵扯她的父女说：“我要回家，我要抱娃。我要喝苞谷面浆水糊糊。”

　　老人低三下气的说：“好，好。给大夫说。咱们走。咱们立时三刻就走。”

　　她傻傻地笑了。

　　她是老人的儿媳妇。孩子在家生的，因胎盘滞留和失血过多而住院。

　　我问老人：儿子怎么不来呢？

　　老人说，儿子眼睛不好使，小时候又得过小儿麻痹，走路一拐一颠的。老伴早去世了，只得由他和姑娘照看。

　　“寻个瞎子跛子也比这傻的强啊。”我说。

　　“凑不上，儿子大了，不能没后啊。”

　　“如果孩子……将来和母亲一样呢？”

　　　……乡下人，顾不了许多。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巴陵

　　沉重得让人心里隐隐作痛～～～～始信“人类之不幸，本来自于人类自身”。

　　文中也可读出作者的善良～～～～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

苇风

首尾的话有作者从主人公背后跳出来布道的味道，使小说有些像报告文学。单论中间部分，一个主题三个“她”，重章叠奏，揭开了久在的人类自身缺陷。幸运的是，这样的观念更多在落后农村，而在经济更好的地方，渐渐被抛弃，他们甚至不要任何婴儿，不要因为生育损害自己的健康和身型，不要责任和半夜被啼哭吵醒。

紫荷

最初由 巴陵 发表
　　沉重得让人心里隐隐作痛～～～～始信“人类之不幸，本来自于人类自身”。

　　文中也可读出作者的善良～～～～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

呵呵，谢谢。

紫荷

最初由 苇风 发表
首尾的话有作者从主人公背后跳出来布道的味道，使小说有些像报告文学。单论中间部分，一个主题三个“她”，重章叠奏，揭开了久在的人类自身缺陷。幸运的是，这样的观念更多在落后农村，而在经济更好的地方，渐渐被抛...

多谢支持！问好：））

文中所涉及的基本是真实的。是有些报告文学的味道啊~~~~

李幼谦

线头集中，情感浓列。
开头怎么有那么长的句子？
要斩头去尾就好了。

左显辉

同意苇斑竹的意见，后面那一段还是取掉为好！
个人之见，请勿见怪：）

紫荷

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同意苇斑竹的意见，后面那一段还是取掉为好！
个人之见，请勿见怪：）

我修改过了。谢谢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