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儿和她的同事
七月的流火,晒焦了大地,晒枯了草儿。草儿只觉得的头大如斗,看着眼前的路变成了一条来回摆动着的飘带,如果不是靠一点意识的支撑,恐怕她早就晕倒在灼烈的铁路边上了。
草儿的两条腿此时似乎已经不是她的了,象一节木头,打个弯都显得困难。路途遥不可及,她只有强打起精神,机械地扭着腰,摆着松垮的臀,挪着疲沓的脚步。昨儿刚买的这双球鞋穿着还舒适,可长时间地踩在这些细碎的又尖又硬的石渣上,脚已经胀疼得有点吃不消了。美人鱼化尾为脚,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草儿苦笑着,想起女儿童话书里鱼美人的故事来。
一路上草儿不停地张着嘴发出“嗬嗬”呻吟声,这粗重的喘息声有点显得有点刺耳,她惊觉地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放心地又哼唧起来。路旁,农舍前拴着一条与草儿一样饱受着烈日之苦的狗,它半咪着一双没有生气的眼睛,大张着嘴,也发出“嗬嗬”的呻吟声,只不过那舌头伸的很长。狗被一尺长的铁链栓着,而草儿与她的伙伴却是被这转了几转弯了几弯的铁路线所限制着。
铁路两旁种植着浓密的树林,那绿油鲜亮的叶子晒的快滴出了油。近在咫尺的凉荫却不能去避暑,草儿不禁大声粗气地骂了起来,骂那个不肯给她们一丝风儿的天,骂自己的渺小脆弱的跟地上那蔫啦吧唧的小草一样。
他们每天用脚丈量着大地,感受着时间的漫长煎熬。
盛夏酷暑,这里的人们仿佛都消失了似地。她烦闷地看了看同行的老宋头,只见他目不斜射,满脸的汗水不停的泌出,这老宋不光身体瘦弱得与女人一般,唠叨起来也是没完没了,从他年青时参加工作到现在该死的基金被套牢……他的话与这条走腻了的道一样,没什么可新鲜的。如果把这条路比作是一碗绵长的面,而那没边没沿的话题就是一道就着下饭的小菜,吞咽中偶尔也会没话找话逗趣眼前这个女人:喂,你怎么叫草儿?她拖着常常应声,显得多么的无奈与疲惫啊。而草儿却真的是哭笑不得,心想“我的脚都打出了泡,磨出了茧子,你的嘴也磨疼了吧!”可草儿不敢说,哪怕是句玩笑话,她也不愿扫了他的兴,只有耐着性子用平和、简单的口吻:“哦,是吗,呵呵!”等以示礼貌。
老宋头其实也没多老,大概四十几岁吧。高颧骨夹着一双深陷的大眼睛,肤色呈黄褐色,这跟他毫无节制地嗜茶有关系,茶不光融进了他的血液、渗入了皮肤冲走了身上的油脂,并且让他也快变成一根茶叶棍了!有时他戴着一顶圆形的工作帽的样子看起来很滑稽,简直就是一根火柴棍。
记得有一次,他实在忍耐不住天气的焦热,便把草帽塞进路旁浇地的水沟里浸湿后带在头上,可阴湿的草帽戴上后就像是搁在了滚烫的石头上,随之而来的一场头疼病差点没把命要掉!老宋头的称呼也就这样的被叫开了。
他人很不错,一直在工作中照顾体谅着草儿,他自己觉得这条道男人都有点吃不消,何况这上了岁数的女人!于是常常把装有沉重工具的包从女人手里抢过自己背,适当的时候,让困乏的她围电线杆子细廋的影子下的歇歇气,只不过一锅烟的功夫,又会把话题扯到几头牛也寻不着的地方去!好在也并不在意对方的反应。草儿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就会咬紧牙关飞快地朝前多迈几步,甩开老宋头一段距离,耳根清净了,路也就轻松了许多!
他们的另一位搭档是贾胖。人们说常走路的人不会胖,但贾胖白皙肥腻。他似乎是越走越壮实,越走越能吃,就越发圆滚滚的像个皮球了。一个班下来,他直奔的是小吃摊,切一盘肉,再“咕咚”一瓶啤酒,心满意足的拍打着肚皮回家撂倒后就没心没肺的鼾声大作了。这也是他就可劲长膘的原因。她的老婆原本是一个体质羸弱的女人,谁曾想这样的身体那年给他一屙就是两个而且还是带把的!贾胖自己到也没觉的有什么可费事的,那一对虎头虎脑可爱的双双就长大了,她的老婆却比以前显得更清瘦高挑,常常是拉着孩子打着零工,忙的顾前顾不了后,平时省吃俭用的很少让贾胖卖肉回家,两个孩子嘴里没味,整天追逐啃着一块咸辣的大头菜。贾胖不吃肉不成,没个好身体怎么养活一大家子人呢!他也就不辜负老婆的心意,在外面自己吃个肚儿饱,省得给孩子们吃了还闹哄哄的想着明天呢!
老宋对草儿扯天论地的时候,从来不提贾胖半点。贾胖对谁使横却不敢横老宋,两个人都似乎避讳着什么!草儿也听到过一些耳闻,老宋什么事都给她说,唯独不说这事。草儿是个不爱多嘴的女人,但敏感属于女人的天性。有时老宋在路上碰到打扫街道的贾胖媳妇,不忘给她放点菜和水果什么的,贾胖媳妇有时不言语也接的很勉强,远远地看到老宋的身影就匆忙绕道避开了。草儿知道了一些他们的传闻, 就开始同情那个不该是贾胖媳妇的女人,一边感慨着人生造化弄人时,一边也若无其事的给贾胖女人硬塞一些吃的和用的东西。
老宋和贾胖曾经还是小伙子的时候,是住在一个单身宿舍里。那时还是小宋的他勤快的出了名,介绍对象的人也很多,贾胖呢!虽没现在这么胖,但没有人愿意给他牵线搭桥,可这挡不住他天天做梦娶媳妇,而且还会变成现实!
一天,又有媒婆领来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贾胖一瞧忙迎了上去,他有自知知明,晓得又是来给人家小宋介绍的,他任然嬉皮笑脸地给媒婆挤挤眼,比划着自己,意思说:大妈啊!您什么时候也给我介绍这样一位呀!媒婆哼哼唧唧的假装应承,恰巧这时不远处有人招手在喊她,媒婆急忙叫贾胖把姑娘领到宿舍去找小宋!可她不知道这几日小宋早就回老家探亲去了。
那贾胖摸着脑袋,寻思着:咦!有戏啊?他看着满脸红晕的姑娘,乐开了怀!什么室友小宋,他晕晕乎乎领着姑娘转转悠悠的走过小巷穿过清爽宜人的小树林,直到月色朦胧时才将姑娘送回家门口。当然这一路为了博得姑娘的好感,他可真是费尽了心思。姑娘呢虽没有见过小宋本人的面,但贾胖和媒婆打着手势,她羞羞答答的什么也没看明白,以为眼前的这位就是给自己介绍的对象呢!浓眉大眼身体壮实而且做事很周到很全面,心里也就跟吃了蜜一样甜,他们就这样开始了你来我往的约会。
粗心大意的媒婆一直以为姑娘和小宋对上了光,乐的只等喝喜酒呢!可是姑娘一再纠正说姓贾不姓宋,媒婆不由的多了个心,跟着去一瞧傻了眼,才知道小宋回老家已经两个月了,他压根就没有和姑娘接上头哇!这可怎么办,媒婆暗暗的骂贾胖真不是人,眼瞧着俩人谈的正热乎呢!急得她团团转却无法给姑娘说明这亲相错了,怎么办,那只有等小宋回来解决吧。
数天后小宋从老家回来后,耷拉个脑袋听着媒婆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讲了一遍,媒婆本以为小宋会咬牙跺脚找贾胖去论理,没想到小宋并没有激动只是慢慢的打开行李包,捧出一把糖放到媒婆的手里说:自己这次回去,不得已奉老母之命已经完婚了,姑娘和贾胖的事是一件好事,我们支持他们吧!
贾胖忍不住得意告诉姑娘事情的经过时,这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姑娘变成了媳妇。
这么多年来贾胖幸福着他的福。每天悠然自得、牛气哄哄,高兴时当众从怀里掏出一叠大团结,沾着吐沫数了又数,说这是老婆给的零花钱!可谁都知道这是他的私房钱,吃肉喝酒不说,还玩个小麻将什么的。贾胖媳妇苦着她的苦,男人自打将她娶进门就变了样,面对生活的压力和惆怅她只有咬着牙自己扛了。
老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水嫩的人儿如今憔悴的象变了一个人,似乎是他的错,长叹中也旁敲侧击的规劝过贾胖,别看当时贾胖低着的头象鸡捉米似地连连点头,可过后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老宋以前还时不时的抽个烟什么的,可最近却把烟戒了,说是抽烟等于烧钱!
一听到和贾胖一块巡线,草儿就腿肚子大摆,不由自主的发起愁来!两人在进行小补修工作中时,对每天巡线发现的问题要及时做到处理,可这个外表红光满面、笑眯眯的象一尊大肚子弥勒佛的人,总以强欺弱,故意让草儿干一些明显吃力的活,而自己却在磨洋工。草儿一味的忍让,却使这家伙越加的张狂起来。很快叫老宋头知道了,便以小组长的身份将三人的工作细致的进行了划分:他自己的任务最繁重些,其次是贾胖,草儿专门清理一些路基的上垃圾等,贾胖心里不悦却又不能说什么,一直推在草儿肩上的工具袋看来也得以后自己背了。
几日后老宋换了头疼病,让他顶替几天,可他推三推四的说,自己也不舒服的很,当他看着老宋一副受病痛折磨的样子,乐的他不由的哼起了小曲!
然而这天的贾胖终于低下了他那硕大的头颅,还没走出一里地,他就捂着鲜血喷涌不止的鼻子冲着草儿“哇哇”的叫着,草儿起初没有明白,以为哪儿跑来的野牛在哼哧,再一瞧,贾胖的鼻子里的血就像放开的水龙头,草儿看着都晕了!慌忙中把兜里的卫生纸和卫生巾一并用上,血止没住,这班肯定是没法上了,草儿只好喊来休班在家的老宋。
老宋冷眼瞧了瞧鼻孔塞满纸,满脸血污的贾胖说:吆,不会少吃点,给老婆娃娃也留些,快去上医院!贾胖一脸血污却遮不住那绛紫的赤红,他连声呐呐的道谢:唉,没办法,只有麻烦老宋哥了!草儿看着他狗熊一样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骂起来:什么玩应,也有软蛋的时候啊!
这时老宋头已经走了很远,草儿象雀儿一样欢快的跟在后面!
[ 本帖最后由 西北明月 于 2009-10-16 16:09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