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音乐我是寡闻的。这与我的生活环境有关。——一直生活在江南边远的小县城上,远离喧嚣的世界,面对大片空旷的时间,遇见浮克与浮克的歌就从这样的白天开始。
听浮克的音乐是从《东郭先生》开始:有低低的轻嘲与感伤。细听,有微微的潮湿,有微微的苦闷,值得注一杯茶,慢听细品。
但当我找到整张专辑,听到《坐在岸边的鱼》时,我停驻了听的脚步,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交付给手中的这一杯热茶,反复倾听,最后沉落:
“我是一只坐在岸边的鱼/阳光穿过我的透明身体/从这里到那里/要经过多少里/痛与快之间/隔着一层玻璃……”
念经般的絮语,简简单单的词,带着某种怅然的清醒。似黄昏时穿过尘土的风,轻易地就荡尽了生活的轻愁。其实,此刻的浮克更像一个行吟的诗人,直接、沧桑,有着内省的智慧。这比许多故作深沉的音乐多了轻易抵达的途径。
在旋律上,这首歌也更朴素:有着民谣的质地,但若细究起来,并非如此——在洁净里又似乎让人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接近:比如暖阳的冬日,整院落的笑语声,但自己只是从墙外走过的路人,无际无尽的真实,与自己依然是咫尺天涯,而最值的怀想的也是如此景象。
对于不懂乐理的我来说,它们更像是流水,从远处缓缓淌来,带着清澈的叮咚声,似乎天然而成。或者是清晨摘下的花朵,犹自带着露水,放在阳光下,是真正的流光溢彩。于是,留住它是本能,因为无尽泄落的绝美。
“我看到水面下的拥挤/我吐尽了胃里所有污泥我坐在岸边轻轻呼吸/我失去所以我脱离……”。
这一刻,所有的喧哗,外面的和内心的,都停息下来。前年在海边,夜里看到月亮从海上升起,美丽而伤感。这是种带着锋芒的美,现在听浮克也如此。似乎永远明澈平静,其实一直一直,波涛汹涌。
其实,以我这样一个不懂音乐的人来说感受,对浮克是不公平的。因为我会对他所有音乐上的技巧以及艺术上的努力视而不见。这对于一个音乐人来说也许是残酷而可笑的,但也同样因此,我以及与我一样的大众的感觉才是最真的。因为,许多时候人们的内心是能够彼此相通的,能让人驻足在他的歌里,这一刻他已向我们传达了音乐中语言无法复述的内容。对此,他的声音,乐曲及歌词是成功的。
在他的歌里,我们各自怀想自已的尘世。我们彼此是鱼,擦身于江湖。也许可以点一支烟,然后在青灰里测想自已的前尘,是否曾无声无息的游弋不止。然后在某个下雨的深夜里梦见与自己的影子相对而坐。而他自顾继续。
生活流动不止,许多细节我们刻意安排。自然而来的丰饶与简纯,却轻易的让我们微笑,沉静。
无意遇见这样的歌,也许是整个季节里唯一能记住的一抹清风。一如生命的最初,某个微风四溢的初夏,简静的母亲从窗前抬起头,旧日的时光缓缓扫过她的额头,屋外葱茸的树叶上阳光移动,母鸡飞过去,掠起一地细尘。而在时光这头,我再次记起母亲衣服上的樟木香。现在,听它从我身边淌过。
歌声继续,它让我的思绪渐渐开始走远。
“生生世世/映在水面的镜子时间在这里弯曲生生死死/融入波光的纹理/无声无息地荡去”。
我们已不再常去看月亮升起,而生活需要披一身的月色,如此,才能把故事静静展开。那么,来听听这样的歌,会让你想起月色流动的夜。晚虫响起时,我们留在风里,一切突然就那么不同了。
我还要说如果乐坛是江湖。那么,浮克就是一个静笑的剑客。
寂寞。遗世。沉着。清静。因从容的自我而坚持。无人可以轻易的左右他,共众,朋友,以及光影交错的生活。他永远似落日大漠上从容不迫笑看夕光缓缓移动的那一个背影,苍凉而疏离,而骄傲。大风垂垂而过,衣角烈烈翻飞。而我,从远处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