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活来

尤世民

                            死去活来


   
    公元一九六七年冬天，对于木梳村来说，实在是个寒冷的季节。

    时令刚刚进入立冬，天气就十分阴晦了。似云似雾的东西悬挂在天空中，蛋黄色的太阳恹恹地行走着，阳光在冷风中失去了温情。登天岭早早地披上了银装，瞧去，冷漠寂寥，更增添了冬的寒意。渐渐地，冷风加剧了，雪下起来了，沸沸扬扬的大雪给人的是诗意，吟诵起来的却是悲情。瓦楞上拖着长长的冰凌，似无彩的钟乳石，又如冷漠的钢刀，闪烁着寒光。牛羊没日没夜地哞叫着，向人们表达着强烈的愿望，渴望着得到青饲料。为了帮助牛羊过冬，生产队长带着青壮年走进雪地，扒开厚厚的积雪，抠出已经泛黄的芭茅，他们意外地发现了大量枯死的桔树、柑树、柚树……

    “这鬼天气，简直是不想叫人活了！”

    人们诅咒着。然而咀咒归咀咒，寒风依旧，大雪纷飞。进入腊月，云开雾散，阳光普照，积雪慢慢地融化，瓦口上滴落着雪水。鸟儿走出了巢穴，跳上了枝头，迎着太阳梳理着粘糊糊的羽毛，朝天歌唱着。几朵白云悠悠地从登天岭山巅飘过，跟着又飘了回来，停留在山巅，不忍离去。人们趁着晴好的天气，赶忙晒被子，晒棉衣。庭院里，树枝上，花花绿绿的，仿佛闹市。到了第三天，人们猛然发现停留在登天岭山巅的白云突然变成了墨云，天地间很快阴了下来。冷风过后，下起了雪弹子，跟着，雪花落地，大地一片白。

    薄暮时分，在水库工地呆了两个月的赵赶回到了家中。吃过晚饭，赵赶坐在火塘边抽旱烟，两眼盯着女人杨翠花。杨翠花挺着大肚子在灶上忙活着，不时用柔媚的眼波撩拨着丈夫，撩拨得赵赶心里感动，油然萌生了想抚慰女人的情愫。看到女人收拾好碗筷，赵赶立即安排儿女们睡觉，自己拥了女人走进卧室，急着做那事。杨翠花明知不可为却不想拂了丈夫的意，说了句轻点，就温柔地躺在了床上……当赵赶打起幸福的呼噜时，杨翠花叫腹痛了，赵赶眼看女人又要生了，赶忙起床，到离家不远的地方请来了接生婆。接生婆忙乱了一阵，从杨翠花下身扯出了一个肉团，又是一阵忙乱之后，接生婆倒提了肉团，说：“是个带猴子尾巴的，可惜，死了！”

    “什么？死了？”

    杨翠花从床上跳了下来，疯了似地冲到赵赶面前，两个拳头雨点般地落在丈夫身上。自觉做了错事的赵赶用双手护着头，由着女人又打又骂。杨翠花打了丈夫一阵，抱起肉团呼喊道：“儿子﹏﹏！我的儿子啊﹏﹏！”

    杨翠花哭喊了半天，后来在接生婆的劝慰下躺到了床上，把身体紧紧地蜷伏起来，两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挂着几个黑森森的竹箩，不时轻轻摇晃几下。接生婆望了杨翠花一眼，说：“是个满山跑，可惜，死了！”

    接生婆从赵赶手里接过两块钱，叹了口气，走进漫天飞舞的落雪里。赵赶望着接生婆离去时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过身走向衣柜，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旧棉衣，把肉团裹了起来，抱在怀里，提着锄头走向登天岭中的乱坟岗。木梳人在登天岭的半山腰建了个乱坟岗，用来埋葬那些短命人、吊死人、溺死人、客死他乡人……这些非正常死亡的人因为得不到亲人的祭祀，少吃没穿的又没钱用，所以总是趁了月黑风高之夜从地里钻出来，飘飘浮浮，悠悠荡荡，以此换取人们的同情，没想到世人请来巫婆神汉，又是念咒又是乱棍，把他们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出来了。

    到了乱坟岗，赵赶把肉团放在雪地里，坐在锄把上边抽旱烟边叹气。过了许久，赵赶站了起来，留恋地看了肉团一眼，开始动手挖墓穴。等到墓穴就要挖好时，赵赶忽然听到了婴儿的哭声。赵赶用疑惑的目光看了肉团一眼，跟着朝四周看了看，勾了头继续挖墓穴，不想再次听到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当赵赶确信那个肉团还活着时，立刻丢了锄头，跑到肉团面前，说：“儿子啊我的儿子！你还活着？”

    赵赶喃喃自语着，抱了肉团直奔家里，人还没有进门，声音早已飘进了屋里，说：“翠花，我们的儿子还活着，我们的儿子还活着。”

    翠花满脸惊诧地说：“什么？我们的儿子还活着？”

    听到儿子还活着，杨翠花不顾产后的苦痛，从床上猛地跳了下来，从丈夫手里抢过肉团，紧紧地搂在怀里，掺合着幸福和苦痛的泪水流出了眼眶，雨点似地落了下来。杨翠花用柔美的目光看着肉团，看着她和丈夫恩爱之后的又一个杰作，“扑哧”笑了，撩起上衣，把一个圆鼓鼓的东西放了出来，把上面那个指头般大小的东西塞进肉团的嘴里，用力捏了一下，一股甜美醇香的汁液淌进了肉团的嘴里，肉团不失时机地动了几下。杨翠花看看儿子又看看丈夫，用柔软的口气说：“给儿子取个名字吧？”

    赵赶说：“大难不死，必有厚福，就叫他赵厚福吧？”

    杨翠花说：“不按辈分？”

    赵赶说：“他就破个例吧！”

    赵厚福咬了咬杨翠花的乳头，杨翠花温柔地亲了亲他的脸，笑着跟丈夫说：“儿子很聪明，给他取名字，好像听懂了似的，还咬了咬我的奶头呢！”

    赵赶立刻眉开眼笑，牛气冲天，说：“我赵赶优良的种，你杨翠花肥沃的地，种不出好庄稼，倒是怪事了！”

   “臭美！”杨翠花用甜美的声音骂着丈夫。




[ 本帖最后由 尤世民 于 2009-10-25 07:40 编辑 ]

山野农夫

好文笔，开篇引人入胜。是个中篇吧，期待下文。
欣赏并问好。

邱天

感觉没有写完。

这里不发连载，如果是个中篇的话，请发“连载频道”。

谢谢！

尤世民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10-24 17:42 发表
感觉没有写完。

这里不发连载，如果是个中篇的话，请发“连载频道”。

谢谢！

本想写系列小说的，抱歉，就把这篇写完整吧？

曾经沧海

语言有浓烈的地方特色，可惜的是感到故事不大完整。

程相崧

语言很老到，不错。

杨友泉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10-24 17:42 发表
感觉没有写完。

这里不发连载，如果是个中篇的话，请发“连载频道”。

谢谢！

同感！

蒙正和

佳作提读！

邱天

原帖由 蒙正和 于 2009-10-28 08:03 发表
佳作提读！

问好蒙老师！
尤老师这篇还没有写完呢，到时再点评哦！

蒙正和

那我就等着拜读了……

王萍萍

好文字！
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