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将

黄会兵

题记：眉间尺，因眉距广尺得名，传为春秋著名铸剑工匠干将、莫邪之子。父为楚王铸剑而失命，遂立志复仇，以头贿客，代击楚王。

　　　　　　　　　　　　　　　　　　　　　　　干将

　　1

　　看见我的人，首先看见一张脸，好大一张脸。有多大呢？量量我眉毛的间距就知道了，一尺。是的，足足一尺。别人都叫我眉间尺。叫的人多了，就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

　　忘记了就忘记了吧，像我这样一个砍柴的樵夫，有没有名字有什么重要呢？每天上午，我都挑着柴走进郢都城，卖柴。郢都，是楚国的国都。我的柴干燥，价钱又公道，自然好卖。得了钱，我总是走进附近的酒馆，喝三文钱一碗的劣酒，下酒菜照例是没有的。别人见我脸丑，都躲我远远的，我反而落得清静。

　　又走进酒馆，突然听见天籁般的歌声，一个女孩走着台步，宛转地唱着。一个布衣盲者拉着胡琴，伴奏。女孩的脸，绝美，眼睛仿佛黑夜的星辰般动人。只是一眼，我就被她迷住了。从此认定了这家酒馆。

　　乱世。郢都城繁华的背后其实风起云涌，诸侯虎视眈眈，奸臣狼狈为奸，楚王还醉生梦死地沉浸在温柔乡里。普通老百姓都抱着极时享乐的心理，纨绔子弟声色犬马，只求曾经拥有。

　　于是，像她这样的女孩自然免不了纠缠。平时，也只是拉拉扯扯，摸一下手，打一下屁股。我胸中有气，也只是忍着，乱世，啊乱世，谁都不容易，没人敢说自己的命运比一只蝼蚁更珍贵。可是，此时的所见已经让人发指。

　　2

　　郢都太守的儿子。有名的流氓、色棍。他强拉了女孩在怀里，伸手就握住了她右胸前的那一只丰满。女孩尖叫着、抗拒着，她的爷爷，那个布衣盲者循声扑来，却给他踢了个狗吃屎。满座的酒客，不愤者有之，可看着他身后那些如狼似虎的随从，又不敢吭声。

　　女孩的衣衫已经撕烂，露出冰雪般洁白的胸部。郢都太守的儿子，有名的流氓、色棍，禁不住涎水流得老长，当即扫了桌上物件，将她按在桌上，欲行那龌龊之事。

　　狠狠地干掉一碗酒，我雷鸣般地吼了声，住手！两个随从凶狠地扑来，呼，我踢飞一条长凳，正好撞在他们的膝盖上。膝盖骨碎裂的声音就像炒豆子一样清晰。两个随从倒在地上哀嚎起来，其余的六名随从操起家伙围住了我。

　　砍死他！砍死他！郢都太守的儿子，有名的流氓、色棍，脸上布满了狠毒，显然我打搅了他的好事，他心里很不爽。女孩泪水涟涟地侧过头，看着我，楚楚动人的表情让我胸中平添了一股豪气。

　　你一定要赖得住寂寞！可怕的寂寞！父亲的临终遗言响在耳边，可我已经顾不得了，我眼里、心里满是女孩泪水涟涟、楚楚动人的表情。

　　3

　　那是一场杀戮。我操起斧头，干脆利落地喀嚓了六名随从。郢都太守的儿子，有名的恶棍、流氓，刚要逃走，斧头挟带着一阵狂风，出现在他的后颈。他缓缓转过身来，指着我说，你可知道，我不是一般人。我冷哼道，是的，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简称不是人。

　　杀了郢都太守的儿子，就像往郢都的上空捅了个窟窿，这个窟窿捅得还不小。我转身出了酒馆，奔出城门，奔进了我的茅草屋，从床下挖出了一个紫檀木匣子，长七尺三寸的紫檀木匣子。郢都已经没有我的容身地，我必须走，可我不能丢下这个紫檀木匣子，这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女孩就站在茅草屋外，秋风吹起她单薄的衣衫，何况她的衣衫已经破烂，勉强只能遮羞而已。她瑟缩着，却看着我倔强地说，我希望，你能让我跟着你。我摇了摇头，向着莽莽群山走去，肩上扛着紫檀木匣子，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也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就这样跟在我身后，荆棘划烂了她本就已经破烂的衣衫，她几乎是完全赤裸地跟在我身后。我终于妥协，猎杀了一只豹子，给她做了一身豹皮衣服。

　　4

　　杀戮每天都在继续。郢都太守发出了海捕文书，誓为他的独子报仇。悬赏眉间尺的人头已经上升到了一万两，不是白银，是黄金。

　　如果只是我自己，完全可以摆脱这些人的追踪，可我不能丢下她。多日的朝夕相处，我已经对她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情愫。她本来就是个绝美的女孩，足以引起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的性幻想。

　　追踪而来的人丢下一批尸体，又赶来一批。又丢下一批，又赶来一批。有钱能使磨推鬼。顶尖的杀手也赶来了，为了那一万两黄金。

　　哧！杀手的精钢剑在我宽阔的脸上划开了一条血痕，我舔了舔流到嘴边的血迹，又赤手空拳冲了上去。我依然没有打开那个紫檀木匣子，虽然我知道只要自己打开那个紫檀木匣子，很多事情都可以完全改变。

　　空气中激荡着剑气和拳风，我浑身布满伤痕却仍旧顽强地保护她撤退。退路却被切断，顶尖的杀手还有帮手，锋利的剑架住了她精致的脖子。

　　嗷！我的身体比离弦的箭还快，射上一棵大树，从树上下来时，我手中已经多了把寒气逼人的长剑。剑尖一指，就有凌厉的剑气破空而出。哧！她身后的杀手，瞬间洞穿了喉咙。

　　顶尖的杀手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呼，剑气霜天，本来肃杀的秋天，更加增添了萧条、枯败的死亡气象。顶尖的杀手拦腰断成两截，可他的两条长腿依然没命地向前奔跑。

　　她走过来，轻轻地问，这是什么剑？我凝望着虚空，流云滚过，那里仿佛有父亲的影子，我一字一字地说，干将！干将的干！干将的将！

　　5

　　这个夜晚，她倚在我肩膀上，听我讲了干将的故事。干将是举世闻名的铸剑师，他接受楚王的命令铸了两把绝世好剑，一雄一雌，雄名干将，雌名莫邪。莫邪是干将的妻子。干将深知楚王残暴不仁，送剑时留下了干将，只是将莫邪献给楚王，说如果自己回不来，就好好保护干将，交给圣者仁君。你不要给我报仇，一定要赖得住寂寞，可怕的寂寞！果然，楚王得剑后就挥剑斩杀了干将，因为只有杀了干将，天下就再不可能铸出与他手中的莫邪剑争锋的神兵利器。莫邪此时已经有了身孕，因为终日以泪洗面，惊动胎气，生下了个奇丑无比的孩子。她牢牢记住丈夫的话，把剑交给了长大成人的孩子，让他找到圣者仁君，不要给父亲报仇，一定要赖得住寂寞，可怕的寂寞！

　　说着说着，我泪如雨下。她摩挲着我潮湿的脸庞，颤抖着将嘴唇贴了过来。我能感受到她胸膛里跳动的炽热的气息，不禁抱住了她软玉温香的身子，倒在草地上……

　　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伸手，却抓了个空。她不在，也不见了干将，地上留着一行字：原谅我一开始就欺骗了你，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拿走了干将，我必须杀死楚王，她害得我家破人亡……

　　6

　　楚王又有了新宠，一个绝美的女孩，楚王昭告天下，封她为丽妃。终日，楚王与丽妃躺在鸳鸯帐里，颠鸾倒凤。

　　又一次酣畅淋漓的欢爱后，楚王赤条条倒在丽妃身侧，很快进入梦乡。丽妃轻唤了几声，明眸中露出一股杀意。

　　床头的暗格里，黑布裹着的干将寒光透过重重黑布。丽妃手握剑柄，宛如带雨梨花，咬着牙齿说，爹、娘，你们在天有灵，可看见女儿替你们报仇了？

　　干将带着丽妃的满腔怨恨向楚王斩去，楚王却一个激灵闪到一边，干将剑仅斩落了他头顶的发髻。他滚到床下，拔出了挂在衣服上的莫邪，两剑相击，发出耀眼的光辉。被惊动的侍卫冲进寝宫，围住了丽妃。

　　杀了她！杀了她！楚王忘记了眼前的女人刚才还用自己的身体抚慰他，给他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极乐。

　　一个身材魁梧的黑影冲了进来，拳风呼呼，侍卫们如浪涛般被船桨劈开。黑影冲至丽妃身前，不由分说将她挟至腋下，手一张，干将像被磁力吸引似的飞至他手中。满室都是剑影，刷、刷刷、刷刷刷，几剑刺出，侍卫挡者非死即伤。

　　黑影裹挟着丽妃出了宫门，几个梯云纵，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7

　　放开我！放开我！丽妃捶打着黑影的腰胯，她还想要手刃楚王，替爹娘报仇。

　　甩开了身后的追兵，黑影放下丽妃，揭去蒙脸的黑巾，赫然正是眉间尺。丽妃愣了愣，旋即虎着脸说，谁要你救我！她脸上一副决绝的表情，与之前那个泪水涟涟、楚楚动人的女孩判若两人。

　　眉间尺注视着厚重的夜色，你应该知道，我就是干将的儿子，我比你更加想要报仇。可是，干将剑一旦暴露，楚王势必前来夺取。如果干将莫邪全部落在这个暴君手里，天下将掀起腥风血雨。我忍辱含愤，就是等待圣者仁君。为了天下，你不要再做傻事了好不好？

　　天下？我管什么天下？我只知道爹娘的仇要报！丽妃越说越激动，俏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突然，她扑通跪在眉间尺面前，眉大侠，你武功那么好，你替我报仇好不好？只要你答应替我报仇，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不是喜欢我的身体吗？来，我现在就能够你！

　　她脱去外衣，露出亵衣，还要脱，状若疯狂。我抓住了她的手腕。我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良久说，好吧，我答应替你报仇。

　　8

　　世间有一种奇药，叫做“阴差阳错散”，能够瞬间改变人体的生理机能。现在的丽妃已经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了，她一只手中提着一个包裹，包裹里面滴着鲜血，另一只手中提着干将。静静地站在宫门外，等待楚王的召见。

　　楚王听说有人杀了闯宫的刺客，还夺得了干将，连忙从一具白花花的肉体上蹦起来，事情没办完就喊道，宣！

　　包裹里是我——眉间尺的人头。要杀楚王本就不是件容易事，何况他现在已经有了防范。按照我的计划，已经转性成为中年男人的丽妃，带着我的人头上殿游说楚王，说这颗头还要放在汤锅里煮，不然，还要兴妖作怪。

　　楚王同意了。可我的头放在汤锅里煮了三天三夜也没煮烂。中年男人又提议，大王您亲自到锅边看一看，借您的威风压一压邪气，头才会烂。楚王来到锅边，中年男人猛地举起了干将，顿时，楚王的头落进了汤锅里。

　　

[ 本帖最后由 黄会兵 于 2009-11-5 17:48 编辑 ]

天下为公

黄老师好
现在喝酒多了
明天细看

黄会兵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11-5 19:44 发表
黄老师好
现在喝酒多了
明天细看

熊老师酒量不错吧，有机会喝一杯。

郭玉琴

我看了,而且看的很细,写的非常有语言节奏,好小说,扣人心弦.学习问好.

邱天

小说不错。提给其他俩版主看看。

天下为公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11-5 21:18 发表
小说不错。提给其他俩版主看看。

是啊，邱版说的是。
作品可读性很强，情节扣人心弦。
尽管“以头贿客”的情节处理过急了一点，但仍然不失为一篇好作品。

提请精华。

山野农夫

可读性很强的传奇小说，欣赏了！

邱天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11-6 07:35 发表


是啊，邱版说的是。
作品可读性很强，情节扣人心弦。
尽管“以头贿客”的情节处理过急了一点，但仍然不失为一篇好作品。

提请精华。

赞同。把这个“以头贿客”的“急”改一改？

杨友泉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11-6 07:35 发表


是啊，邱版说的是。
作品可读性很强，情节扣人心弦。
尽管“以头贿客”的情节处理过急了一点，但仍然不失为一篇好作品。

提请精华。

精华支持！

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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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会兵

感谢诸位师友的阅读。

邱天

原帖由 黄会兵 于 2009-11-8 08:13 发表
感谢诸位师友的阅读。

多来。也看看别人的作品。

芳香碧丝草

提读一下，明天看。问好！

黄会兵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11-8 09:44 发表


多来。也看看别人的作品。

问好邱天老师。

西北明月

这个传奇小说写的确很有功力！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