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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15 22:1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二千零八年的夏天特别燥热,铺天盖地的热浪无处不在,不论躲到任何地方,李自生都难逃一身臭汗的厄运。这一年各种蚊虫也非常凑趣,尽管电视广告中,充斥这样那样的杀虫剂灭蚊灵,但一点也不影响蚊虫们自鸣得意,四处出击。“冷静空间,创造良机”的诱惑被不断夸大,李自生开始设想买空调机的可能。最后,他不得不改看另一个电视频道,他是一个下岗工人,捉襟见肘,经济状况比较紧张,最好最无奈的办法,就是远离诱惑。令他恼火地是,各电视台仿佛串通好了,大家比赛着播放广告,轮番用灭蚊灵空调机轰击他的耳鼓。

         李自生关掉电视机,对着电风扇一通猛吹,没办法,电风扇也是热风。他找了一条毛巾,浸湿,顶在脑门上,昏昏沉沉出了住所。

       很难解释那天他出门的理由,实际上没有什么理由。没有理由?这种疑问,在以后若干时间里,李自生反复追问自己。然而的确没有理由,这只能归结为一种神秘力量,这是一连串神秘事件的开头。

      李自生走上了一段废弃的铁路,铁路延伸至一座铁矿,铁矿也废弃已久,据说是挖到了致命的断层。由于铁矿地处郊外,少了喧嚣,也少了高大建筑的遮挡,久之,竟成为不可多得地夏日纳凉所在。没有谁张贴广告,却有很多少男少女不约而同来到,一时间,那儿几乎成了谈恋爱的好去处,爱情大有泛滥之势。李自生也没能免俗,和自己的女朋友也来过几次,当然这似乎都是很遥远地事了。现在的李自生形单影只,女朋友也已成为别人的妻子。李自生旧地重游,可以肯定的是,和怀旧无关,因为在李自生心目中,女朋友的模样,好象模糊地都认不出来了。

      李自生非常吃惊地发现,整条铁路空无一人,这真让人难以置信。去年夏日,这段铁路还那么繁华,隔那么一小段距离,就能看到一对恋人,相互依偎,隅隅私语。如今真是物似人非,李自生刹那间甚至产生了恍如隔世的感觉。百思不解地抬头看了看天。今天大概是农历的十五十六,月圆如镜,如水光华泼洒四周,悠远的景色朦朦胧胧,一切仿佛都变的不那么真实。也许恋人们都有了更好的去处,不过没人更好,李自生想起了李太白著名的诗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早知此地这样清静,还真该弄瓶小酒揣上。

          李自生在铁路上坐着,清爽无欲,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本也没有带表的习惯。毛巾已经干透,其实湿不湿已经没有太多意义,现在的他,只感觉轻松自然,通体舒泰。美中不足,坐久了,屁股硌的厉害,李自生实在不舍如此大好月色,索性再多坐一会。

        就在李自生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白色人影远远走过来。由于月色作用,与其说走,倒不如说是漂。这时的李自生,还真希望有人能和他聊聊天,他甚至进而一厢情愿幻想,最好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少妇也成。如果她清丽脱俗,那更是锦上添花。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幻想至少有一半成了现实,那的确是一位年轻女性,澄清的月色,提供给他准确地判断。少女显然也看到了李自生,忽然站住,不在继续前进。李自生感知到,她在犹疑不定。这不难理解,我们的世界,实在还远远谈不上清平朗朗,此时此刻,四野无人,一个单身女性,猛然看到另外一个年轻男性,在前面站立不动,无论如何心里面大概也要打打小鼓。两人就这样互相看不清细节对峙着,情形实在让李自生感觉别扭。

       不知怎么的,李自生还真怕她一时紧张,转身而逃。权衡再三,李自生力求温和地开口说:“你好,请不要害怕。”不知道在多大程度上这句话起了效果,反正那少女慢慢踱过来,似乎解除了恐惧心理。

      “你拾到一双鞋子了吗?”

       少女的第一句话,当时就让李自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摇了摇头。

       “我的鞋子丢了。”少女说。

        李自生这才注意到,她光着一双脚,难怪走起路来,无声无息像个影子。李自生怜香惜玉的臭脾气发作起来,不由关切问,怎么能把鞋子弄丢了呢?我的鞋子是白色的,很好看。少女的话模棱两可,既像在回答他,又像在自言自语。深更半夜,去哪儿找她好看的鞋子呢?李自生不禁替她发起愁来,琢磨一会儿,还是一筹莫展。又问她在哪里丢的呢,少女说忘了。这的确是个难题。李自生想她一定走的脚疼,建议她不妨先坐下来,慢慢想办法。

      那少女倒也听话,在李自生对面坐下来。借着月光,李自生看到她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直直注视着他,目光里分明充满了依赖和信任。好像用不了多久,李自生就可以帮她找来好看的鞋子。李自生哭笑不得,暗想我怎么可能给你找来鞋子?看来,过一会,赤着脚走路的,大概只能是自己了。

      应当承认,这事挺可疑,鞋子穿在脚上,怎么能丢呢?况且,孤身少女深夜找鞋,也太不合情理。可惜,直到秋天,李自生才不合时宜想到这个问题,而那时候,所有不可思议地事件,都已经结束了。

        李自生和那少女的聊天,应该说还算融洽。她一幅心地单纯,毫不设防地模样。只是时不时流露出淡淡的忧伤,让李自生不期然产生一种父兄一样的情怀。每到无声实刻,李自生就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那少女白色贝齿反射着月光,笑起来晶莹动人。李自生心境好的不得了。忽然问有首歌不知道你会不会唱。少女停一会,略带羞涩说自己唱歌不是很好听,又问李自生是什么歌。李自生说《天使》。少女想了一下,遗憾地说,还真不知道这首歌,不过倒是会唱另外一首《天使飞在四季的梦里》。打蛇随棍上,李自生自然顺势要求她唱一唱。少女一开口,李自生吓了一跳,岂止是不太好听,其音竟不类人声,简直就是一种含混不清地呜咽。《红楼梦》里,林妹妹“鸣咽一声犹未尽,落花满地鸟惊飞”。少女之鸣咽自和林姑娘有天壤之别,但也有异曲同工之处。完全处于一种礼貌和高度自制,李自生才忍受着直到她唱完。李自生惊诧于她说话和歌声,简直判若两人。原本想浪漫一下的李自生,再也没有要求她唱第二首。

       分手时候,在李自生强制甚至是粗暴要求下,少女才穿上李自生的鞋子,但她坚持不让李自生送。李自生把这看成是少女的羞涩心理作怪,不放心问她怕不怕?少女忽然半真半假半悄皮说,只有别人怕我,我才不会怕别人。整个晚上,少女还是第一次露出如此轻松的样子,李自生微笑说你很可怕吗?少女说你不怕我吗?虽说这并不是很好笑的话,李自生依然哈哈大笑着看着她消失,才转身离去。

      已是后半夜了,月渐西沉,虫鸣和着微风,让李自生感觉神清气爽,毫无倦意。

      这是个奇特又浪漫的夏夜,事情的余波,在李自生脑海里回响了很多天。应该说这个夜晚是美好地,糟糕地是,李自生明显能记忆起来的,只是少女不能恭维地嗓音,剩下几乎都隐匿于一团雾中。就像那晚月色中的景物,难辨细节。李自生甚至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接下来一连几天阴雨,给李自生造就了一个阴郁的氛围。他百无聊赖走到阳台上,看着淅沥不止的雨丝。窗台上,笼中的画眉鸟不安分地跳来跳去,它闭着嘴巴,已经好几天没叫了。楼下水泥路上,开过一辆小轿车,溅起低洼处的积水,路两边打伞穿雨衣的行人,都纷纷惊恐躲避。

      李自生无聊地退回室内,手持遥控器,不断变换着电视节目。电视同样千篇一律地无聊,没什么好看。李自生忽然闻到一股霉味,雨天太久实在讨厌,四处也没有找到霉味的源头,李自生拉起衬衣领口闻了闻,衬衣虽说刚刚换过,似乎也有霉味。李自生不能确定霉味是不是来自衬衣,然而不妙的感觉,却令他如芒在背。李自生翻出一张伞来,决定去买件新衬衣,对了,稍带还得买双鞋子,那少女和他毕竟只有一面之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住处,不能指望她把鞋子送还。

       回来的时候,李自生迎面碰到楼下刘大妈,刘大妈一脸神秘兮兮,说有位姑娘找他。李自生最初自然而然想到的是在外地工作的姐姐。不过刘大妈最后的话让他想起了铁路邂逅的白衣少女。刘大妈说她光着脚,脚好白啊。

        虽说心有准备,看到白衣少女,李自生还是大吃一惊。李自生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美色。她实在是太美了,美的几乎不讲道理。李自生没头没脑地想起来一句诗“你是造物的恩宠”。李自生甚至有些怀疑,那晚和今日,是不是同一位少女。

       少女在楼梯上坐着,双手围拢,怀抱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下巴抵住膝头。由于她皮肤白的近乎病态,看上去,她像极了一座精美的瓷器。一瞬间,李自生进入一种幻觉,他迟疑着竟然没敢打招呼。事实上,他目瞪口呆地模样,颇有些好色之徒的嫌疑。少女寒气迫人地美丽,让他不觉忘了形。那少女也盯着他看,可能同样拿不定主意。两人就这么无言看着对方,仿佛电影里一个久别重逢的镜头。这时楼上下来一位邻居,冲傻乎乎站着的李自生打招呼,他才猛然醒过神来。李自生注意到,邻居瞅那少女的眼神很是有点不对劲。李自生也满腹狐疑,少女似乎从天而降,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住处?少女的回答令他吃惊,少女说那晚李自生告诉了她住址,而李自生压根就没有一点相关记忆。

       李自生打开房门,招呼少女进来,一边非常不解的问她,鞋还没有找到?其实,少女光着漂亮的小脚丫,已经事实回答了他的疑问。李自生纳闷她为什么不去买一双新鞋。“找不到那双漂亮的鞋子,我宁愿光着脚。”少女坚定不移地样子,让李自生深信,那一定是一双漂亮非凡的鞋子,难免好奇心理,顺口问她那鞋子的式样。结果少女一通语焉不详赞美词,仍旧让他云里雾里。李自生想,如此美丽脱俗的女孩子,顺理成章,的确也应该穿一双卓然不群的鞋子。他走到阳台上,手伸出去试了试,雨已停了。太好了,李自生对少女说,我们出发去买一双漂亮的鞋子。

       临出门,李自生碰到一个小难题,总不能让她赤着脚吧?少女被他严肃思考的样子弄的挺感动,喊他近前,抚住他的额头。

       “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哥哥,那该多好?”

        李自生顿感一股沁心润肺地凉爽直透脚底,他恍然感觉,少女就是他一个未曾谋面的妹妹。她的手几近半透明,蜿蜒的静脉血管若隐若现。李自生想了一下,看到墙角的纸盒,顺口问她里面是什么,少女说是你的鞋子啊,怎么忘记了?这让李自生产生一种滑稽感,借她鞋子,原本使她不打赤脚,结果她还是打了赤脚。纸盒扎一条红色缎带,结束处别出心裁,系成一朵花的模样,女孩家总是心细如发。

      最后,在少女强烈要求下,李自生才半信半疑,和她一同出门。少女说自己打赤脚早已习以为常,根本没有任何不适。少女小鸟依人地抓着他的胳膊,轻的仿佛一片树叶,李自生感觉她甚至还没有一只伞重。路上,很多年轻人都睁大眼睛,毫不掩饰直盯着她看。这不奇怪,她实在太美了,美的不真实,美的不近人情。李自生老是担心她的脚,不知道是否硌的厉害。奇怪的是,走了那么长的路,她的脚依然白皙干净,一尘不染。尽管如此,李自生还是觉得她一定走的辛苦,等买到鞋子就好了,他自我安慰想着。

       李自生是个散淡的人,尤喜清静,因此几乎不怎么涉足商店。他讨厌商店里乱哄哄的气氛。好在今天不是周日,加上连日阴雨,商店里虽不能说门可罗雀,相对而言,逛商店的人还是少的可怜。这得以让他们在各个地方悠哉倘佯。照说鞋的品种比较丰富,尤其是女鞋,可称款式纷繁,花样百出。也不乏做工精细,素雅大方的鞋子。然而少女皱着眉头,一概摇头,她皱眉的样子,宛如病中西施,怨中黛玉,李自生实在不忍心拂了她的心愿。只好冲热情的售货小姐歉意摊开双手。少女楚楚可怜的模样,也许打动了售货小姐,她说如果不着急穿,不妨说说式样,让鞋厂订做一双。李自生笑着说,看看她的脚,你就知道是不是着急穿了。售货小姐脸上,立刻挂出一幅惊讶出来,光着脚来买鞋的顾客,想必她还真第一次见到。

       两个人几乎跑遍了所有的商店,疲惫的李自生完全丧失了信心。她总是忧心忡忡地样子,不断大摇其头,也许那种鞋根本就不存在,是她想象里的产物。李自生开始懊悔,怀疑地问她,是不是压根就没有那种该死的鞋子?没想到少女直愣愣陌生地眼光看着他,喃喃说你这样想?怎么会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李自生吓坏了,不曾预料顺口一句话,竟然产生出这种效果,他可笑地晃着手中的雨伞,手忙脚乱妄图让她高兴起来。

       终于少女也没有高兴起来,实际上,整个下午她毫无笑容,女孩家的心事,总是令人难猜难测。没有买到她中意的鞋子,李自生挺遗憾,总觉欠点什么。在他心目中,已把她认同为一个小妹妹,小妹妹耍耍小姐脾气,无可指责。李自生想,过一会她自然就会好起来。最后少女闷闷不乐和他告辞。李自生本欲相送一程,少女拒绝了。李自生沉吟一下,没有继续坚持。走出去有十来米,少女忽然站住回首看,似乎有话要说,李自生也站住,结果少女什么也没有说,像一朵白色素洁的花,随风漂漂而去。

      少女回首之时,李自生冲动了一下,想过去打听一下她的姓名住址。没头没脑相伴了一个下午,硬是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怎么说也有点怪诞,犹豫之间,少女冉冉而去,他只好作罢。独自往回走时,李自生担心地想,不知她家有多远,老天最好不要再下雨,李自生颇有些后悔,没有把伞留给她。

      随后一个月,天气开始进入一年中最热的几天,电视里连篇累牍,不断报道各地持续的旱情,播音员郑重又干巴巴地重复着,望各级组织提前做好抗旱准备。李自生赤着上身,披一条浸湿的毛巾,找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一动不动斜对着电视机。只能这样了,除去看电视听音乐,实在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做。热浪仿佛一种有质无形粘稠状东西,把他紧紧禁锢住了。

       忽然就想起来那少女,有关她,李自生可以说一无所知,两次相见,恍然都在梦里。虽说第二次比较近,此时回想起来,情形并不比第一次好更多。除了她美的无法言述外,剩下也就是一团若即若离地影子了。李自生对再见她,几乎已不抱什么幻想,实在找不出她再次登门的理由。倘若说去寻她,则无异于大海捞针,要知道,这座城市拥有数十万人口,况且根本还不知道她姓甚名谁。

       正胡思乱想着,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干脆地打断了他的思绪。李自生不由得吓了一跳,是谁?他有点恼火地瞥了一眼石英钟,时针已指向夜里十点钟。他十分不情愿屐上鞋,走过去开门。随着门打开,一团白影直抢入他怀中。毫无思想准备的李自生措手不及,不由大吃一惊。及至看清头发散乱的白衣少女,李自生一迭声问她怎么了,怎么了?

     惊魂未定的少女浑身抖个不停,看得出,她吓的够呛。李自生伸头出去,没发现什么怪异。就关上门,轻轻拍拍她,示意她坐下。然后匆匆找一件衬衣套上,少女面前,赤身露体,总也不太雅观。

      直到白衣少女平静下来,才告诉李自生。她今天一出门,就发现有人跟着,她吓坏了,少女一边说,一边心有余悸不断回头乱看,似乎那人随时都会闯门而入。李自生心里暗笑,女孩家就是女孩家,胆子小。谁叫你生的这么漂亮来着,自己碰到美丽女性,不也情不自禁多看几眼吗?李自生问她,仅仅是跟着你?少女不解地点点头,好象说这难道还不够可怕?李自生释然,她花容失色的样子,叫李自生油然而生我见犹怜之感,安慰她说好了,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彼此闷坐了一会,李自生生出来好几个疑问,正琢磨如何措词。抬头看见她正难为情地偷眼瞧他。李自生微微一笑,顺口揶揄她:“不是说只有别人怕你,你不怕别人吗?”少女脸色郑重起来,认真地说:“我也不知道,他跟别人不一样,我回头一看见他,立刻就感觉无端害怕。”李自生就问那人是不是长相挺凶?少女茫然摇摇头,看的出,她也正为此事困惑着。既然不是气势汹汹,又没有什么过火无礼的举动,李自生不懂她为什么吓成这样。左右还是那句话,女孩家的心理,难猜难测。

        这时候李自生忽然感觉,房间里冷嗖嗖,就像是开足了空调。兴许要来雨吧,他回头看一眼窗户,窗帘无精打采,间或偶尔小小起伏一下,说明外面还是老样子,稍有微风而已。他奇怪地起身,往阳台上走,立刻又被外面令人窒息的闷热逼退回来。要下雨看来是没错,因为此时一道闪电撕开夜幕,刹那间照亮黑暗,紧接着闷雷滚滚而来。但李自生仍然解不透,室内室外何以判然两个世界。不过李自生的疑问也就持续了几分钟,狂风呼啸而至,窗帘疯了一样翻滚着,同时可以听到,不知谁家来不及关窗,玻璃破碎的声音。李自生不及细想,一边手忙脚乱关窗,一边招呼少女帮忙。少女跑过来关门,恰巧又一道闪电连着雷声,猝然炸响。少女如见鬼魅,惊叫一声呆住了。李自生以为她被雷声吓着了,温言说别怕别怕,我在这儿呢。少女结结巴巴说不是不是,一边恐惧地手指外面:“那个人,那个人在下面。”李自生走到阳台上,果然看见一个穿短袖衫的年轻人,很可疑地站在楼下。不过由于黑暗,根本无从看清楚他的长相。李自生问那少女,你能肯定就是一直跟你那人?少女瞪大眼睛,簌簌抖着,一幅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样子,连连点头。李自生不禁很生气,爱美之心,无可厚非,多看两眼原也不妨,纠缠不休则出了格,则就太不像话了。尤其令他愤慨地是,看看,都把人家姑娘吓成什么样子了?李自生一头叫少女坐好,一头找个手电,兴师问罪往楼下而去。

       豆大的雨点,已开始稀稀落落砸下来。李自生全然不顾,手电直照那人脸上,尽管由于刺眼,那人手在脸上挡来挡去,李自生还是看的真切,他的相貌的确不凶恶,甚至完全可以称得上文质彬彬。他戴一副黑边眼镜,白净秀气的脸上满是惊慌失措。李自生火气先自消了一半,开口责问他干嘛纠缠人家姑娘。小伙子显然被李自生的气势所镇,可怜巴巴辩白说没有没有。李自生怎么看,也觉他不像是个小痞子,拉他到可以遮雨的地方,要求他作出解释,为什么站在那儿直盯着自己家。结果小伙子一通说辞,反倒让他生出怜悯之之心。小伙子说有位很疼爱的妹妹,像极了白衣少女,不由自主就跟到这儿。小伙子说自己是位小学教师,原本去小同学家家访,偶然撞到白衣少女。惟恐李自生不相信,他还手忙脚乱一阵乱摸,想找出来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可怜的小伙子什么也没有找到。不过李自生仍然相信了,实在没有理由认为他在说谎。李自生正准备离开,忽然想起来一个严重问题:“你自己的妹妹在哪儿,你难道会不知道?”小伙子怔了一下,黯然神伤地耷下头,轻声说,半年前,她自杀了。李自生不由哆嗦了一下,沉默着陪他雨中站了一小会,他万念俱灰的样子让李自生感觉,所有安慰的话都是多余,都显得苍白做作。说实在的,李自生还真想邀他自己家盘桓片刻,但一想起来那少女惊恐万状的样子,又只好作罢。小伙子自言自语说道,永芳永芳,她那么干净,那么单纯,她才十八岁啊。随后又喃喃自语,真像真像。李自生知道他指白衣少女,同情地拍拍他,同时的确也找不出来安慰的话。少女还一个人呆在家里,让他惦记不下,在这儿于事无补,就劝小伙子等会雨停了,还是回家吧。然后冲进越下越凶得雨幕中,飞快往家里跑。

      少女正紧张兮兮坐着,不明白李自生为什么耽搁这么久。李自生用毛巾使劲擦湿漉漉地头发,若无其事说,我认识那个人,你肯定疑心太重,弄错了,不过偶然同路罢了。少女把绞在一起的手指放开,似乎松了一口气。李自生从镜子里,又一次看到她的赤脚,不由苦笑一下,看来她漂亮的鞋子,一时还难以找到。这一次,李自生真的怀疑,那所谓的鞋子,也许真的不存在,她不过是为自己习惯性赤脚,找了一个不算太高明的借口。有鉴于上次的经验,李自生不愿意再次提及鞋子的事,换一种轻松的口吻说,你看,认识这么长时间,硬是还不知道你的芳名,怎么样?小姐可否告之?少女说我叫永芳。

         “什么?永芳?!”

         李自生惊奇地大叫一声。世界上难道真有如此巧合?少女嗔怪说,干嘛大惊小怪,这个名字叫不得,很难听吗?李自生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连连说,没有没有,不难听不难听。他掩饰地走到阳台,雨哗哗下个不停,只是比刚才小多了。楼下的年轻人已不见了踪影。李自生转过头,小心翼翼问,你真的不认识那个人?少女不解地点头。

        李自生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不知怎么的,老觉有些不对劲,好象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接不上茬,他被一种神秘感所左右。想了半天,也没理出来什么头绪。就坐到沙发上,手持遥控器,信手变换着电视节目,其实他的心思还真不在电视那里。回头看见少女,正大睁着黑白分明的双眼注视着他,那是种混合着探求和小心翼翼地目光。李自生心里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关了电视,有一塔没一塔和她闲散地聊天,聊着聊着,不觉有些困倦,迷迷糊糊中,灵光一闪,他猛一拍脑袋,惊叫起来,天啊,你必须赶快回家了,你家人不急死才怪。没想到少女一脸平静,毫无惊慌的样子。淡淡的说,家里就我一人,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李自生想了一会,感觉还是不妥,忽然又想起来,少女刚才说住在什么无烟巷,不知道这无烟巷有多远。回头问,走到你家需要多久?少女幽怨地看着他,说一定要赶我走吗?成天待在那间屋子里,你不会知道有多么孤单难受。李自生心一下就软了,她娇弱单薄的神态,实在让人感觉可怜无助。外面雨淅淅沥沥下着,一时半会看来难停。李自生不觉叹口气,委实不好在提让她回家,为难了一下,自作主张说,好吧,明天送你回家,今天我睡沙发,你睡床。

      半夜里,李自生脑袋上一阵冰凉,睁开眼睛,看见少女正跪着,一只手放在他额头上,真是一只冰冷的小手。李自生弄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少女说我有话要对你说。孩子气,李自生嘟囔着,实在困的要命,没心事陪她聊天,央求一般说,永芳小姐,我要困死了,有什么话明天说好不好?少女好象无奈地叹口气,把手拿开。李自生处在迷迷糊糊状态,也没在意,翻一个身,很快又呼呼睡着了。

         一早醒来,李自生发现少女永芳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怔了一会神,没有什么意义傻看着窗外。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怒放,笼中的画眉鸟婉转鸣叫着。由于一夜的雨,没有了那种粘呼呼的闷热感。李自生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惆怅,说好今天送她回家,没想到她竟然不辞而别,弄的李自生纳闷不已。也许是忽然不高兴了,很多女孩子都那样,喜怒无常,美丽的女孩子尤甚。

        李自生起来,开始每天的例行公事,刷牙洗脸,忽然发现牙膏用光了。就跑到楼下,刘大妈家里开了一个小卖店,刘大妈的儿子头戴耳机,正自得其乐摇头晃脑。李自生就使用什么牌子的牙膏问题,依在柜台边和他闲聊了一会。忽然想起来,他以前曾做过邮递员,现在正停薪留职,和朋友一起搞计算机网络工程。邮递员通常对城市地理非常熟悉,李自生问他是否知道有个无烟巷。刘大妈儿子一拍手,说太知道了,那正是以前他负责投递的一个区,无烟巷尤其给他深刻印象,其原因就是巷子里,居住着一位非常美丽的姑娘。老天,你难以想象,她真是太美了,无法形容。刘大妈儿子咂一下嘴,悠然追想。并使用了一个描述美人贯常的词汇,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没有可能是别人了,少女永芳的形象,立刻在李自生脑海里呼之欲出。

       李自生草草对付一下肚子,跨上自行车往外走。刘大妈儿子摘下耳机,伸长脖子,打听他去哪儿。李自生说去无烟巷,看望那位美丽的姑娘。刘大妈儿子做一个鬼脸,说你小子小心睡不着。

      据刘大妈儿子讲,无烟巷在西城区。西城区是一片老城区,因为不怎么来过,李自生对西城区谈不上什么印象。丽人居深巷,倒也颇合少女永芳森冷之美。其实李自生倒没指望一定要找到她,不过一股愿望涌动,想看看她而已。及至到了目的地,李自生完全傻了,现在的西城区,已经变成了沸腾的海洋,推土机挖掘机多的吓人,一齐低吼着,正无情地把这片老城区夷为平地。工地上一块巨大的牌子上面,大略规划了改建老城区的蓝图。李自生沮丧地看了一会,心灰意懒打算回家。

        工地一角,有片未及拆迁的老房子,在哪儿,李自生意外发现了无烟巷。一块歪斜褪色的木牌挂在巷口。巷口坐着一位干净瘦小的大妈,看上去面目慈祥,正为一个爬在地上穿着肚兜的小男孩,轻缓地打着莆扇。李自生礼貌地跟她打招呼,打听巷子里是否住着一位叫永芳的姑娘。大妈眯着眼睛,盯着李自生看了老大一会,看的他以为自己穿着上出了什么问题。大妈问他是不是已经很久没看到永芳了。李自生含含糊糊应着。大妈叹口气说,小伙子,她死了你难道不知道?没有办法形容李自生的惊骇。他脱口问怎么死的?大妈不回答他,无限惋惜地又叹一口气说,永芳可是位好姑娘,死的冤啊,尸首至今不坏,她流的血真多啊,把全身的血都流尽了——。李自生感觉自己陷入泥沼之中,这太不可思议了,怎么可能呢?难道巷子里真的住着两位永芳?这时,迎面走来的一个人,使李自生的迷惑不折不扣变成了迷幻。昨天晚上,自称永芳哥哥的年轻人,正难以置信向这边走。

     永芳哥哥也发现了李自生,两个人对视着,各自面孔上的惊愕如出一辙,这是一个高度戏剧性的场面,所有的事件,难以用巧合解释,所有的事件,预示着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现象。李自生和一位死去已久的姑娘,有过三次荒诞地接触。李自生的脑袋混乱不堪,他已经不能作出任何理智的判断,已经失去最起码的逻辑能力。李自生梦幻般对永芳哥哥说,带我去看看永芳吧。小伙子一言不发,示意李自生跟他走。

     绕过一个堆满杂物的小院,小伙子推开一间小屋的门,然后呆立着,注视着李自生。小屋清香洁净,李自生恍惚进入另一个世界,屋子里寒气袭人,迥异热不可堪的屋外。李自生的眼睛立刻就直了,少女永芳静静躺着,周身一层白色光华,仿佛童话里的白雪公主。她白璧无瑕地脚趾露在外面,一颗颗晶莹排列着。永芳哥哥呓语着,明天就再也看不到她了,家就要拆掉,永芳不能永远呆在家里。永芳,不要怪我。李自生思维能力完全停滞,他只能被动接受,下意识里,他拒绝一切。小伙子的话,仿佛某种遥远的咒语,听上去不那么真切。李自生莫名其妙地目光盯着小伙子看了一会,喝醉酒一样,蹒跚离去。

        李自生怎么回的家,连自己也不知道。一路上,一双鞋子在他脑海里漂来荡去,鞋是怎么回事?无论如何努力,他也无法有效把鞋子和赤脚少女永芳联系到一起。整个下午,李自生半坐半躺,脑子里空白一片,他茫然无助地目光扫来扫去,企图从某个旋涡中脱身。最后,李自生的目光终于定格在书柜上的那个纸盒。纸盒总不是假的吧?那天少女永芳怀抱它的样子,马上栩栩如生,历历在目。

       李自生把纸盒拿下来,轻轻吹去一层灰尘,然后解开那条红色缎带,小心地打开来。他情不自禁惊诧至及大叫一声,盒子里躺着一双白色女鞋,一双无与伦比,无法言传的漂亮女鞋。

                         2009。11。15。
























[ 本帖最后由 李自生 于 2009-11-16 19:1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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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16 07:31 | 只看该作者
小说有看点,应该是一篇不错的小说。建议精华。

但有一处不合逻辑,请作者再看看——

她的脚很白,脚趾宛如一颗颗花生米。

深更半夜无灯火的郊外,看人,能将脚趾看得如此清楚,不可能的。
3#
 楼主| 发表于 2009-11-16 10:52 | 只看该作者

回复 2# 邱天 的帖子

前几日闲读聊斋,偶发怪想,匆匆草就此小文,不免斧凿仓促。老大所言极是,晚上看人,当然不可能清楚,尤其是脚丫子。不过既然是虚构,再者说,所看其实“非人”,不妨权当如此,哈,老大见笑。
4#
发表于 2009-11-16 10:56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李自生 于 2009-11-16 10:52 发表
前几日闲读聊斋,偶发怪想,匆匆草就此小文,不免斧凿仓促。老大所言极是,晚上看人,当然不可能清楚,尤其是脚丫子。不过既然是虚构,再者说,所看其实“非人”,不妨权当如此,哈,老大见笑。


我只是谈个人看法,至于作者您本人如何认为,如何奇想,就是您的原则了,不勉强。
5#
发表于 2009-11-16 15:12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11-16 07:31 发表
小说有看点,应该是一篇不错的小说。建议精华。

但有一处不合逻辑,请作者再看看——

她的脚很白,脚趾宛如一颗颗花生米。

深更半夜无灯火的郊外,看人,能将脚趾看得如此清楚,不可能的。


支持精华!
有的地方还显粗糙!还要打磨!
6#
发表于 2009-11-16 18:04 | 只看该作者
希望作者来看看,然后修改一些不足。
7#
 楼主| 发表于 2009-11-16 19:14 | 只看该作者

回复 6# 邱天 的帖子

多谢二位领导指点,一定慢慢琢磨琢磨.
8#
发表于 2009-11-16 20:10 | 只看该作者
描写细腻,想象丰富,好看!学习!
9#
发表于 2009-11-17 12:56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11-16 15:12 发表


支持精华!
有的地方还显粗糙!还要打磨!


支持精华!
10#
发表于 2009-11-17 17:35 | 只看该作者
写得很好,学习了。
11#
发表于 2009-11-18 11:27 | 只看该作者
提读
12#
发表于 2009-11-19 00:16 | 只看该作者
读读兄弟的小说,平中见奇,出神入化,可以当一现在聊斋一读尔。祝贺精华,问好:)
13#
发表于 2009-11-19 13:38 | 只看该作者
好一片诡异小说,我认真的读过了!
欣赏学习!
问好!
14#
发表于 2009-11-21 09:03 | 只看该作者
欣赏佳作,楼主的小说写的真好,学习了。
一个别字:不在(再?)继续前进~
还有,白色的鞋子在晚上会看到的,白色的、穿在脚上的鞋子,不会这么容易甩掉的,我也有穿过这种颜色的鞋子,在晚上有反光,星星下面都看得到。
15#
发表于 2009-11-21 14:00 | 只看该作者
语言看似浅白,但很有张力,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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