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考记

顽主

　　魏从三没想到，张青主任安排他去监考，魏从三四十出头，办公室里的小年轻都已经喊他老魏了，老就老吧，魏从三认了。

　　老魏原先是纺机厂的技术员，那个厂的效益挺好，红红火火，可不知怎么就倒闭了。倒闭后大伙儿做鸟兽散，各投门路去了。老魏的远房表弟是县中的副校长，老魏就去投靠他，虽是副职，安排个把亲戚不成问题，于是老魏就来到了学校。

　　六年前的事，那时的老魏还是小魏，魏从三从纺机厂来学校，换了个环境，总感觉名不正言不顺。他在厂里那可是正而八经的技术人员，到学校里无用武之地了。后来还是表弟说了话，信息中心是搞技术的，你去那里吧。

　　学校的信息中心，其实就是计算机学科组，五间教室。几位年轻教师都是正宗科班出身，他们对老魏恭恭敬敬，可老魏总觉得那恭敬中有着刻意隐藏的轻蔑，也许他们是看在表弟校长的面子上才装出来的吧。

　　那天，张青主任将老魏叫到他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安排你和吴书敏去致远中学监考。老魏一听，就连连摆手，我不行的，你还是安排别人去吧。张青主任开玩笑道，课也能教的，怎么就不敢监考呀？

　　张青主任对老魏真的好，顶着议论让老魏带课。从初一到高二，老魏一步步带过来了。当年有教师反对，张青主任一句话挡过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金山公司的技术员没几个是专业出身的，不照样开发出最新的WPS软件？

　　张青对老魏有知遇之恩，可这次考试不一样，这是学业水平测试，是高考的一部分。县城几所高中的教师交叉监考，听组里几位参加过监考的年轻教师的口气，好象监考是有技术的活，没点本事不敢去。

　　老魏说，还是让他们去吧，我怕到时候有故障解决不了。

　　张青主任拍拍他肩膀说，吴书敏是刚出校门的小丫头，也去了，我还指望你帮带她呢。

　　张青小了声音，凑近老魏说，我这样安排自有我的考虑，我把精兵强将留在家里，叫你们去致远。你们看那边的考试秩序如何？如果那边正常，我们也就正常，如果那边作弊，吴书敏马上发短信给我，我就让他们几个年轻教师进教室帮学生作弊。

　　原来如此，张青鬼精呀！

　　星期六上午，老魏就带着小吴去致远中学了。致远是本地的一所民办学校，实施先进，规模很大，刚办学三年，就把镇中学压下去了，现在处处与县中为敌，只要考试比县中多两分，马上四处宣传，倘若少两分，便说县中作弊。所以两所学校的老师，见面犹如红眼的斗鸡。

　　周六上午老魏去了致远后，并没有感觉气氛不融洽。见时间尚早，致远的几位老师又是端茶，又是送水，还与老魏小吴拉起了家常，一时间，老魏有如沐春风之感。


　　开考后，老魏和小吴被分在了不同的考场，老魏监考的教室有二十八台电脑，学生们埋头上机操作，如有与考试内容无关的问题才举手。老魏考场里的电脑正常，老魏也就闲得无聊，随手翻开一本画报看，那本画报就在老魏面前的桌上，好象是人故意丢弃的。

　　老魏把画报前前后后翻了个够，看腻了，看累了。

　　他听见考场里有窃窃私语，一个致远的老师不知啥时候溜了进来，正帮着学生做题，老魏马上板起面孔说，请大家遵守考试规则，不得作弊！

　　老魏的话音未落，走廊里过来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老魏最初以为他是教育局派来的流动监考，走近了便觉有些面熟，好象在哪里见过，却一时记不起，那男子就冲老魏笑笑，自我介绍道，是致远的吉校长，特意来看看学生的。

　　碍着吉校长的面子，老魏不便发作。

　　吉校长与老魏叙起了旧。吉校长先问句，徐校长最近可好？

　　老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连声道，好，很好！

　　吉校长说，我和徐校长可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原先在过一个单位的。

　　原来是表弟的同事兼朋友，老魏感觉心理上的距离又近了一截。

　　吉校长抽出一支玉溪烟，老魏接下了，吉校长掏出火机，啪地帮老魏点着。老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他有一种回到纺机厂的恍惚。

　　吉校长说，徐校长可是个大好人啊，很热情！

　　两人讲着讲着，不知不觉就抽掉了四五支烟，吉校长好象想起了什么，说，哎呀，我们在考场抽烟影响学生，走，去走廊里讲。

　　老魏就跟着吉校长来到走廊，面对着楼下的操场，看着一群打篮球的学生生龙活虎，老魏就觉得自己好象真的老了，吉校长说，日子真快，一转眼，我与徐校长分别快四年了。老魏说，是呢，我离开纺机厂也有四年了。

　　吉校长健谈，天南海北，古今中外，云天雾地地侃一通，老魏也来了兴头，讲了好多往事，正讲着高兴呢，忽听得铃声响，吉校长猛然叫了一声，我早该走了。

　　老魏匆忙回到考场，教室里居然又多出三个致远的老师，正帮着学生作弊，老魏没好声气地说，请教师们自觉一些啊！

　　上午的考试结束后，老魏和小吴去车棚推了自行车，预备回家吃饭，在校门口被吉校长拦住了，吉校长说，你们来这里就是客人，哪有不吃饭就走的？

　　吉校长要带他们去饭店，老魏要骑着自行车去。吉校长说，嗨，坐我的车去。不由分说，就把老魏和小吴拉上小轿车，一溜烟去了新世界大酒店。

　　酒席早就预备好了，专门招待外校来监考的老师。吉校长频频敬酒，尽地主之谊，教师们喝的面红耳赤。更让老魏受用的是吉校长对老魏特别尊敬。一口一个魏老师。引得小吴看老魏的表情也变了，目光里充满了敬意。

　　酒席散去，老魏头重脚轻，但神志尚清，他记起了张青主任的话，便拉过小吴，悄悄地问，你那个考场秩序如何？

　　小吴说，作弊很严重。

　　老魏说，那你咋办？

　　小吴说，我已经给张主任发短信了。

　　老魏想，既然已经通知张主任了，就没有大问题。致远作弊，县中也作弊，不就抵消了？家里的所谓精兵强将可能已经上阵了，没准也帮着学生做题呢，没自己啥事了。

　　老魏想到这些，心里就松了劲。

　　下午的考试和上午一样乱，里里外外都是作弊的人。吉校长来了一趟，不是叙旧了，他在老魏的椅子前放了个礼物袋子就走。

　　老魏打开一看，里面有个不锈钢的茶杯子，一袋茶叶，一条毛巾和一把塑料梳子。整个一套出差的用具。老魏想，哈，原来监考还有这般好处，腐败呀！

　　那帮年轻教师分明是讨了便宜还卖乖，楞说监考要技术，有风险，原来是私心作怪，怕我去吧！

　　考试进行了一整天，周日正常休息。

　　星期一，组里的教师见面，老魏说，监考有啥难的，还有好处哩！说着，炫耀似地举了举手中的不锈钢杯子。

　　有个年轻教师说，这杯子也太便宜了，我去镇中学监考，人家送了一箱葵花子油，你算算价值多少？

　　老魏觉得自己上了当，妈的！致远也太抠门了吧，早知这样，我就将作弊的老师赶出去。可考试都结束了，也只能等待来年了。

　　考试的成绩是一个多月以后才发下来的，致远的成绩好，通过率比县中多了四个百分点。那几日，张青主任成天哭丧着脸，他挨批了。

　　放晚学的时候，他对老魏说，今晚组里的同志留下来，开个分析会，总结经验教训。

　　会在办公室里举行，组里的年轻教师群情激奋，纷纷骂致远中学耍孬，赢得不光彩。老魏听着特别刺耳，好象他们在冲着自己唾骂：都怪你，都怨你，若不是你监考马虎，哪有这一出啊？

　　老魏的脸色越发难看，他将椅子向后挪了挪，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还是吴书敏帮了老魏，她小心翼翼地说，张主任，你收到我的短消息了吗？

　　张青主任说，嗨！别提了，本来考虑挺周全，却偏偏漏了一个环节，我们学校没有招待外来监考的老师，也没送礼物，结果……

　　老魏急切地问，结果如何？

　　张青跺脚道，我们的老师要进去作弊，被外校的教师挡在外面。

　　老魏说，咋不能招待一下吗？

　　张青盯着他说，那得问你的表弟呀，他说是歪门邪道，不容许搞。

　　老魏一下子就跌坐到椅子上，好象一个束嘴葫芦，他还能说啥呢？他是全组的罪人。

　　几个年轻教师纷纷道，明年老魏和小吴留在家，我们去致远监考，对作弊的学生发现一个揪出一个，统统“敌杀死”。

　　张青沉吟片刻，说，老魏，你同意吗？

　　老魏猛地抬起头，不，下次还我去，我去敌杀死。

　　众教师愕然，老魏说，是我的责任，下次由我来补救。

　　仍然有教师反对，但张青主任笑了，他说，我相信老魏明年不会出同样的问题了。

　　看到张青诡秘的笑，老魏明白，张青是打算原谅自己了，可这原谅是有先决条件的，当务之急是去表弟那里，把前后经过讲清楚，可这一场考试中隐藏的诸多猫腻，又该如何说起呢？
















[ 本帖最后由 顽主 于 2009-12-26 17:46 编辑 ]

邱天

如此监考，让人心寒啊！这样的教育，不抓一抓吗？

邱天

排版有些问题，请调整一下。

顽主

还有更乱的，以后写出来

顽主

改成段间隔行了

曾经沧海

立意好，作者有自己的想法，在文章中得到体现，行文也流畅。提个小建议，小说贵在含蓄和留有空白，有些情节似乎露了一些，减弱了内含。个见，不一定对。

燎原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09-12-26 19:24 发表
立意好，作者有自己的想法，在文章中得到体现，行文也流畅。提个小建议，小说贵在含蓄和留有空白，有些情节似乎露了一些，减弱了内含。个见，不一定对。

同感！祝好！

山野农夫

故事很真实！欣赏了。

顽主

谢 交流  

刘满园

读了，欣赏。

杨友泉

现在的监考，的确令人担心！小说针贬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