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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倒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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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0-8 21:2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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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冷。 已经三月了,却刮起风来。北风,夹着细小的尘粒,打得人脸生疼。桃花都开过了,还这么冷,三月的水乡就这个样子。

  倒春寒。 已经下秧了,麦苗高起来,和着已落的菜花香,青青的味道。 河叫三荡河,向东到人字河,人字河与橙子河连,澄潼河与运河连。向西是河口,三荡口。 荡口边上一个庄子,徐姓,一百单三户人家。 荡北是一片坟地,无人家,草密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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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好赌,每日太阳在两山时出去,月亮送他回来。惯赌人惯输,但他有的是钱。 徐家厦分四派;东徐墩,南徐墩,西徐墩,北徐墩四大家。这四家,南徐墩种田,北徐墩卖盐,东徐墩拉虾,西徐墩捕鱼。
 
  北徐墩二十几户人家,是最富实的,因为通了官路,贩盐的。但是北徐墩的墩主,徐梁最有钱,但老婆连个蚂蚁都没有爬,四十八岁还膝下无子。徐梁便去了西徐墩徐里家领了一子,承继香火。

  徐子,十一岁进了北徐墩,离了捕鱼人的辛苦,做起了他的大少爷。十六岁那年,五十 三岁的徐梁北上跑盐,到高邮的时候,起了雨风,在高邮湖,沉了船,船上无一幸免。 徐梁的一世财产都让徐子继了下来。 别人见了徐子便叫大少爷,他有钱啊。背了地,人都妒嫉,让这狗日的拣了个便宜。 徐家厦的日子还天天过着,徐子一天一天过着他的少爷生活。徐梁遗孀,见徐子整天鬼混,便去了西徐墩找了他父母商量,给他找门亲事,管着点也好。

  渔船上的人,做事情豪气,便说,你是后妈,您看着办。 回去她就找了了媒人,这媒人是很的愿意做的,谚语说: 狗好吃跑圩 ,人好吃跑媒 。

  做媒人既成人好事,两家来回还得些酒食,得些红包,这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做的事。人大了,也就有了一张老脸。其实附近也没有什么大的村庄,就是徐家厦大一点。这祖上传说徐家的人是逃亡到这块地上来的。那岳飞被秦桧害死了,天下人以秦桧不耻,姓秦的都改姓了徐,而且大都迁了居。
媒人回去到处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到徐家来,确实是个大户人家,家底厚呢。

  徐子也没有听说要给自己找媳妇,只顾着去玩他的钱。但他不喝酒,人清醒,就好个赌,对人平时也客气,人也善良。家门口站一两个要饭的,他定是拿了碗,一碗米给他。他对徐梁的继承就是一副对联,记了下来,是后门联: 积德前程应远大 ,存仁后步自宽容 。
  他信。
  天冷了好几天,人抖抖索索。 春夜雨,徐子在床上睡冷起来,亮了灯了才看到窗户忘关上了,外面的雨打进来,桌上都湿了,水还流在了地上。 他去关窗户,手刚触到那窗棂,一声巨雷在闪电之后炸开了。他一缩,一身冷汗。关上了窗户。 睡不着了,便坐在床上,斜披着衣服,坐在床上。

  春眠不觉晓。
  无啼鸟
  风雨夜,花落。
  被洗过的一切,清新亮绿,太阳漫过树枝头,天蓝起来,天,还是春天。

  照旧日落西山去赌博,照例去输钱,这永远是拥有者的习惯,把有的东西轻易失去,待日后一无所有时后悔。 磨得发亮的麻将,竹制的,有汗臭,钱臭,人臭味。 一圈又一圈。 哗啦啦地,昏暗的灯,昏暗的日光,有汗腥味的手,一遍又一遍地盘弄着那钱,那个让人如狗屎的东西。徐子在流汗,他不自在,他一直在赢。他不相信自己会赢,他更相信手下的竹片在玩弄自己,他更相信那是一个骗局。

  因为对面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让人看来寒颤的人:扬起的浓密的眉毛,满脸的络腮胡,满脸的阴沉。在输钱时大声地拍桌子,骂操他妈妈的。 昏暗的灯光下,昏暗的目光。 更长在外面敲那硬梆梆的更,用嘶哑的声音一遍遍地叫着时间。月光如人的目光,夜晚 的水汽轻轻地漫溢着村庄,漫溢着那微弱的灯光,微弱的灯光。 赌场快到了结局。 对面的人,吼起来,更长好奇地走到那扇有昏暗灯光的窗户前看。
  
  “老子把女人压上,最后一圈!”
  他手一直是汗,徐子一直在赢。 牌一张张地被抓起,放下,快结束了,徐子希望这一圈和棋,他不需要钱。一圈,两圈 。一张,两张。
  “妈个逼这么鬼的东西。”
  他赢了,海底捞月。 捞到的不只是一个月亮,而是一个女人。如果是熟人,这可以是一个笑话,但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以异样的目光散了。

  这似乎不只是一场输局。 他们是两个乞丐,两个能参加赌局的乞丐,两个会输的乞丐。他阴冷的最后一眼,留下的不是仇恨,不是其它,正是解脱。 他留下了她。 一个男人遇到一个女人,如果是在陌生的夜晚,如果是在孤单的面对,而且是有与被有的关系下,一点欲望都没有。 那是有问题的。

2
  北徐墩,多一个人。 她破滥的衣服被换成大户人家的绸缎,坦然地成了大户人家的人。浅眉,素妆,能从身上摆出水来的女人。 徐子这么大没赢过几回钱,也能赢一个女人来。 他与她分开住。

  春深得浓,浓得要流出来。一下子太阳发起脾气,张牙舞爪地在天地间耍,像个泼妇,泼辣,夏天来了。 他四十七天没有去那个地方,赌让他心悸。 回了西徐墩。一个人。 与兄弟姐妹在一起,一起在摇晃的家里生活。这样的生活是十几年前的滋味了,他做了 十三年的大少爷。父母没有依靠他的一分钱,或许他也怨恨他们,让自己变成一个浑身是钱的人。而不再是一个满身腥味的渔人。

  父母在船头整理着卡。卡是一种渔具,一根很长的线,每隔一米扣上一把鱼钩,三弯子形的钩,穿上饵撒在河里几百米的饯,一点一点地放下水里,到了时候去收。

  黄昏的时候,阳光眷眷不舍地铺地三荡口的芦苇荡里。水像碎了的,人的笑容,父亲一下子一下子地放下卡,母亲撑着船,徐子的脚在水里,仿佛童年就在脚边。船微斜。 晚饭是简单的,米饭就着苋菜梗。苋菜在老了之后,去了叶,切成短短的一根一根,放 在盐卤是年代越长的卤,泡出来的苋菜梗越香。老卤。很下饭的。没钱的人家就吃下饭的菜。还有一盘小鱼,大鱼卖了,小鱼香。 菜的香在水里漾,月色上来,马灯也点起来。

  下半夜。 月色微微,也困了似的,徐子和弟弟一起去收卡,一条一船,弟弟在中舱里睡了。徐子
一个人收卡,这线该上收,不累人的,今天的鱼不多,而且小。 船被线带着向前,不须要划。 三荡口风不大,芦苇被风揉得沙沙地响,向北,船突然停住了,和月光一起静止了。
  
  哭声。 徐子惊了,哪里来女人的哭声呢,他叫弟弟,弟枕着一个落花的新枕头,微微的呼吸着,叫不醒。 他清楚得记得,他们来时没有带枕头。
  一只花枕头。
  
  哭声,悠悠的,就快到他的面前。 他手里紧紧捏着的线,不在向前,船在岸边的几米停着,不前不后。 面前隐约着一个老人。 他说不出话来。紧张。他想拼命地吼叫,却只能听到那幽泣的哭声,一声一声。 船突然漾了一下,他一惊,说出话来。
  “你是谁啊?”
  “我叫徐晓珍。”
  “你……”
  “我的家被淹没了,好几年了,没处住。”
  “你……”
  “我是南徐墩的”
  “我回去了,”她没有再说什么,一直向北走,西北面是一片坟地啊。他不敢问。直到那幽幽的影子不见了。

  船又一漾,他一惊,大声叫:“老七,老七你醒醒!” 老七没有枕那枕头,依旧是那竹篾的枕头。月光一下子明了,照在他腥睡的脸上,他说:“怎么了?” 他不敢说,他不知怎么说。 他拼命地拽那水里的线,船向前,水被弄得哗哗的响,一条鱼在钩上,一挣,钻入水里。钩子弹回来,一下子扎在他的手上,钻心的疼痛,让他倒吸凉气,一滴血滴进三荡河的水里。

  他扔了钩子,一下子坐在船头。 老七收了钩,转了船头回去。 水被浆一下子一下子划破,哗哗的响,他坐在船头不说话。 月下去了。回来了,兄弟两个也都睡了,父亲睡在船中的板上,用手打自己的脸,有蚊子。

  一早上醒来,徐子便和父亲谈这件事,父亲说,你有跟那人说话了。
  “说了。”
  “哎!”
  徐晓珍是南徐墩的一个死鬼,四年以前病死了,坟在三荡口的北面。你一定是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船上人会放阊放舱是一种治鬼妖的手段。

   师傅坐在船上,弄一柱香台,就是用几捆香堆在一起烧,然后哼哼叽叽的念几句,画一道谁也看不懂的符,放在火里烧到。放舱的属水上人最灵,也就是渔民是最灵的。 徐子有点害怕了。 好长时间回一次家,竟然遇上不干净的东西。父亲说既是本族的人,放舱是缺德的,还 是去徐晓珍家问问,烧点香,应该没有事的。 去了徐晓珍家,他家人也不知所以,就和徐子去了坟地。

  他们明白了。 徐晓珍的坟在低地,水从河边漫上了,洼地湿湿的,有了浅浅的积水。徐晓珍的孙子说,看来要迂了。 从那回来,徐子便要回家了。他害怕,自己一直被怪事所缠。回到家,也不多言语,便过日子,不赌了。偶尔去问帐房,进出的帐务,问问南北盐市的行情。帐房在,生意亏不了,因为帐房是父亲在时就管帐,管生意的,易主了,帐房心未改。

3
  六月了。
  蛐蛐在砖缝里叫着宁静的夏夜,古铜色月亮在青砖青瓦的屋子上,倒很幽静的。灯也幽幽的,徐子点着灯睡,不知从何时养成的习惯。 门却开了,因为他忘了关了。 她进来了。 她也早就应该进来了。他进这户人家已经两个月了,却毫无名分地吃着徐家的饭,不奴不主。徐子当初带她回来,在继母面前就很不好交待。老人,也老了,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不知说什么好。权当是多了个养物,吃饭多一双筷子而已。 而最奇怪的是,她居然什么都不说,在徐家一住两个月。

  但还是来了。
  两对陌生的目光,对着。灯光夹在目光之中,光有着尴尬的味道。 她又转身走了。 他便愧疚起来。毕竟是一个命运,无缘无故地被担搁在这里。但她是谁呢,他没有问过,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为着这种局面而不自在。理由就只是赌钱赢来的女人。但谁都不愿意相信,那是一个赢局。

  水被太阳烫得温温的,狗蹲在河边拉长舌头,眼珠晃动着。听着树叶上熟透的葡萄掉到水里的声音,张望一下。 蝉则在岸边的树上叫着,叫着。 徐梁那遗孀坐在门前树荫的竹椅上,拿着蒲扇拍着苍蝇。有葡萄的地方惹苍蝇,比那蝉还要烦人。老女人叹了口气说:“哎,一世啊,就像这河水被蒸了,哎!”

  吃过晚茶的时间,天便阴沉了下来,一丝风都没有,蝉都被吓着似的,躲在死静里,鱼熬不住了,半浮在水中,吃岸边的青草,草被拖得沙沙的响。一声雷,打碎了那死静。雨下来了,倒下来的。 起初灰尘被溅起,接着水在地面上流起来,像河水。徐家厦四处没了人烟,个个都紧闭了门户,任那雨在外面的雷声里放肆着。徐子坐在正屋的凳子上,门户都关了,屋里很暗,还有老妈子。因为徐子是过继的,所以都一直没叫妈,叫了她老妈。还有那个女人。

  女人今天说话了:“徐子,我不能一直就这样在你家啊!”
  老妈子说:“你说怎么办呢?”
  徐子说:“这像是命似的,怪我姓徐的倒霉,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他虽然不情愿,显然很恨。
  老妈说:“徐子你说怎么是好呢!”
  他们的脸上都有着不情愿,不满意,但谁都不知道怎么办,这件事几乎是有些荒唐的。

  外面的风声早就传起来,说徐子赢了个花媳妇,这海底捞月捞得实在啊,这几个月人见面就说徐子好福气,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睛,说徐子那脑门宽,是不福之像,哎,上辈子定是和尚……
  哑巴吃黄连。
  徐子点了烟,郁闷的屋子又多了一重浓厚的味道。水汽从屋外逼过来,润了那烟味,倒不觉得呛人,人都等着,等着那该死的雨,什么时候能够停。雷还是在一个个闪电后传来。

  雨声下了。风也小了。 门开了,门外一片亮堂。 泥沙被水冲得积起来,很平整,踩上去软软的,那蝉刚才让风雨嗜了嘴,心里憋着,雨一停,又叫起来。
  老妈说,云散啦。 徐子的烟也灭了,吐了一口气。

4

  他认命吧,反正好歹要娶个老婆的,便和老妈子商量一下,娶那女人。老人能说什么呢,总不见得赶人家走。别人都为徐子与这女人事是迟早的事,谁不吃树上掉到嘴了的枣呢,你想还想不到的好事。人家运气好。
  二十五暖房。
  二十六结婚。
  二十七亲戚朋友就吃了打散酒,各自散去。 鲜红的红纸,浓浓的墨,贴在门上的对联: 福来是五,喜到成双。 那五福指的是福禄寿喜财,那双喜自然是结了婚后再抱一个大小子。这是那一家都盼的喜事。

  亲媳妇七天,便卸了红装,过起日子来,还是很勤快的,扫地洗衣的。虽说徐子家是大户人家,自有一两个丫环伙计的,但家大事多,少不得主人自己动手。有些事,也就是自己做了才放心。 徐子因这女人不去赌,也就好上跟帐房下棋,帐房那棋如做事,不紧不慢,有板有眼。 反正有时间与他磨,他每天早上起来吃了早茶,便抽了一袋烟,就与帐房玩起来。 帐房是下半天结帐,所以上午也就有时与少爷玩。也顺便说一些生意上的事与他,说一些老主人在世的事情。这不是摆什么功,只是提醒主人,他这一把老骨头是在徐家吹了一辈子风,淋了一辈子雨,待候了你两代爷们,你多少对我要客气点。
  人,就为了这么一口饭吃。

  女人在院子里扫着那落叶,风也冷起了,天高云也淡。 老女人就搬着那张心爱的竹椅,坐着门口看天。那椅着被摸得光亮,颜色也深了。是她男人出去做生意从外面带回来的,人老了,也就不多跑动了,每天坐在那水前。等死,人老了就这样。

  有时候,老人还夹了几刀纸,去荡北看老头子。去荡北要坐船过了三荡口,三荡口里尽是芦苇,不时有成群的麻雀飞起,正与那秋风里的芦苇一色,灰黄的。 她总是念,哎,人啊就像这芦苇花,又轻,又鸟飞走。 那芦苇花还就真的飞了起来,余晖的夕阳,晚风。 在老头子的坟前,拔了那快枯的草,这上不知怎么回事就爱长草,又密又高。 烧了纸,坐在那一堆土上,伤心了半天,便也就过了荡口,回了北徐墩。 媳妇的肚子大起来,有了身孕。
  
  过了寒里。 正月。二月。
  绿又染了徐家厦,染了三荡口的芦苇,叶子绿了,可折下来,卷起来做个芦苇哨。乡下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做得响,小村子吹得到处呜呜的响,春天来了。

5

  三月里,风响着,吹在脸上,并不冷。 各家各户都在洗被子,三月不能洗被子的,要是洗了家里的女人会犯了桃花运,红杏出墙,所以过冬被子总要放到二里月洗。风里,到处晾得是鲜红的被面,让那暖阳晒着。

  女人有九个月了,快了。 腆着个大肚坐在门前的阳光下,一件件理着院子里的东西,有些笨。倒不是家里缺这个人手,只是真的人总闲着,不动也是很难受的。总得摸点什么,心里也踏实,手上也不觉得空。 到了中饭时间,村子里的炊烟不起,那一群乞丐便出来了。乞丐一般去南徐墩,南徐墩种田,人家都心善,舍不得那一个个乞丐青桩似的立在门口,多少俗一点。东西二墩都是渔民,住在船上,不好讨饭的,北徐墩则是买卖人,沾了铜钱臭,通了点官,整天关了那门,像铁桶似的,讨饭的路过都是骂:“牢门!” 所以这里少有人来讨乞。

  而这个乞丐却上了北徐墩,北徐墩在北,地身高一点的,这人便上了北徐墩,拄了那摸得发亮的拐,一步一步向前。 他浓密的眉毛扬着,满脸的络腮胡,满脸的阴沉。做水杯,又做 饭碗的家伙,是要饭人的一切。一手扶着要饭人的打狗棍,这大概是一种志,穷人的标志。
  有话说: 门前站的高头马,不来亲戚便来人 ;门前放的打狗棍,骨肉之亲不上门。 这打狗棍就是穷的意思了。

  他好像没有在其它人家门停,那些人家早就见了鬼似的,早早地关了乞丐 口中的那一扇扇“牢门”。而徐子家不会关。 这人倒也不认生,一下子过了院门,向正屋。 正屋既是客厅,又是饭厅,毕竟是乡下,有钱也没那么多讲究。老人坐北,徐子在东,对过是怀了孩子的女人,其它便没有什么。
  “好奶奶,俗一口饭吃吧!” 老人皱了皱眉,咳了一声。 徐子一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惊。 女人红了脸。

  他得了饭食,转了身走了,留下那阴沉的面孔。

  那天晚上他去了那赌场。赌场的人见了徐子都打起招呼。
  “徐爷,您运气来了,您老里面请!”
  “徐爷,您可有一年不来了,这回清静了?”
  “大家让让,大东家今天来了,今天热闹了!”
  ……

  徐子苦笑,拱手“今天不能陪大家玩,有点事情的。”便去了人群,在赌场左边茶水的地方坐下。人一有家,就不在做人口中的少爷,人嘴两张皮,一变叫起了徐爷。徐子,想结了婚,人就老喽。 他见了他。 他拿着手中有油的钱,来碰运气的。徐子看着他那盘弄着钱的手,黄黄的手指,让烟熏的。黑黑的手面,尽是皱子,让岁月熏的。 他是乞丐?是。
  徐子问:“你们倒底是哪里的?”
  他不说话,转身就走。 徐子也跟了出来,留下那昏昏的灯光,和那为钱争吵的乱烘烘。
那人走得特别快,一直过三荡河边的草丛,徐子一直喊一直跟着。那地方没有人家,只听见那草嗖嗖的动。徐子一跑,一路喘,到了三荡口,他应该停了。 但是,那人一下跳下那水,哗哗地水被扑腾着响。见那人游着向北,徐喘着气,失望地站着。
  向北,是什么地方啊。 三荡口北。

  徐子回了北徐墩,也没问女人。女人有孩子。

  第七天,三月初九。孩子出生了。 全家欢天喜地,徐家续了香火。老人坐在孩子前,不停地说:“老天爷不负苦心人啊! ” 菩萨前高香一柱,红烛一对,照着。 人拜着。 女人扎着红头巾,坐在孩子边上喝着那淡淡的鸡汤,生了孩子的女人不能吃盐的,奶水对孩子不好。

  这天,徐子在家里坐着,陪来家里看望孩子的亲戚喝茶。说笑着一些事。老人得了孙子也有了些精神,说要与下人去徐家厦散红蛋。这时习俗,谁家生了男孩,便要挑了担子挨家 散红蛋,糯米饭,三个蛋,一碗饭。 受了的人家就要回一碗生米,三个生蛋,一些喜钱。来去理得欢喜起来。老人合不拢嘴 。

  客人散去了,徐子一个人喝了茶,坐在外面,燃了烟。
  那太阳正是三四点,欲斜不西。 门吱呀开了。 他进来了,扬起浓密的眉毛,满脸的络腮胡,满脸阴沉。 直冲着西厢屋去。徐子夫妇住西厢屋,东厢屋为上,是老人住的。徐子刚站起来。 那人已拖了女人直往北去。 徐子大呼小叫,却不见人应。他向北追去,一路跑,跑了一阵发现又跑了回来。 他转身又跑,跑了一阵,发现又回来了。

  他急得快掉下眼泪。想喊又喊不出声音来。
  突然有人叫:“徐子,你干什么呢?”
  他一愣,醒来似的,问怎么了。
  周围人说,不知道呢,你来回走什么呢? 他一拍腿,记起来了,一直往北跑去。又是那该死的三荡口,哗的水声,哗哗的芦叶声,挡住了去路。

  孩子在家里干嚎。 他说,女人让人抢走了。老人几乎要昏了。
他决心去北面的坟地。 三荡口北面的那块地方,他自那次去打鱼回来,再也没有敢去过一次,他那次吓得魂都没有了,还敢去呢。 这回他要去。

  船破了水,破了芦苇丛,风大起来,天阴起来。
  干冷。
  他上了岸,去那一片的乱坟里找。 草密密的在他的脚下铺着,他东张西望,到处都是一堆堆的坟在那里,他来找什么呢?他希望在这死人的地方找到一个活生生的女人么?他也不知道。 他看到远远的地方冒着烟,他一路奔过去,那是纸钱燃烧的烟,火星在风吹下还没有灭,一闪一闪,却不见人影。 是座新坟,因为坟上的土是新的,坟上的坟钱也是新的。 他想这是什么人的坟呢。 无碑的一坟,与周围的许多坟一样。 便觉奇怪,就决定去几个去看看。

  要挖坟。
  坟并不深,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朝东南葬着,胆大的着了大的铁锨,一下凿下去,几个人扛着,弄开了那盖子。 那棺材里一股阴深深的味着。 顶着棺材大头的是一碗水,水里是两条鱼。
  在游。

  什么其他的都没有。 棺盖上,土又掩上,人们烧了好几刀纸钱,又过了三荡口的水,回了徐家墩。 天冷了,风大起来。 徐子一场大病。

6
  出去小买卖的人说,一年前三荡河中游,一个人家,去年春上女儿死了,说是葬在三荡口的乱坟地里。 春天很冷,有风的。
  倒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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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0-8 23:27 | 只看该作者
太长了,读起来费劲!
文笔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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