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苏相宜 于 2017-10-4 15:58 编辑
或许你安静下来想起的人,是真正重要的人。博客上,翻到郑老师在相识那年的一句留言:“相宜中秋夜见到明月了末!”立刻不觉得我们已经是天人相隔的距离。
和郑老师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都如初见。
第一次应该是五年前的茶楼分享会上。只记得他跟我这样介绍自己的名字:“你只用记着正(郑)邪(燮)两字,中间是文化的文。”我对他的了解,更多来自朋友美淞讲述的传奇:郑文燮老师1945年生于“举子之乡”重庆开县,文革前以全县第一名成绩考入京城的北师大,曾被奉为万县地区文学界“三驾马车”之一,任过全专区唯一公开发行的文艺刊物副主编,也遭过打击批判,他一辈子不出书、不题字、不喜欢“文人间体面的过场”。郑老师听说我在学英语,兴致勃勃说起他当年第一志愿报的北京外国语学院小语种专业,终究阴差阳错去了北师大,从此一支笔误终生。
我和郑老师成为新浪博友。他偶来留言问候,都彬彬有礼:“相宜请阅……”“相宜请阅……”他多是转载国内外艺术类文章,却为我们两个小辈写过两篇。一篇写给美淞的26岁生日:“与您结交/我亡年了四十岁/寂寞的荒原/生長着/一棵松、一朱梅。”另一篇叫《看苏相宜去》,延伸谈到美,他一段文字至今读来掷地有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士大夫精神美么?!‘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东林党人’态度美么?!西方文化的‘自由平等博爱’普世价值美么?!现代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自由精神’美么?!美是人的内在素质的气韵,是心灵的升华,是一种精神的涵养,是一种文化的积淀,美与真与善是结合的,没有真诚没有善良就没有美丽。”
在青年人面前,他没有众人印象里和自我评价里的“孤傲”“冷逸”“不合时宜”,只有满心的尊重和希望。
第二次见郑老师,在一个夏夜,他跟一群青年朋友来家里看我。起初他坐在对面,后来他坐到我身边,摇扇聊天。我明白过来,他是在不动声色为我送凉风。
第三次相遇在公园。遇到石梯,郑老师自告奋勇帮我抬轮椅,想想他年近七旬,我和朋友坚持换一条路走。谁知另一条路又遇阶梯,郑老师扛轮椅、朋友背着我走下去了。
第四次是我们举办一场读书会,参与者主要是高中生和大学生,郑老师神情专注地听每一个人发言。活动后美淞留我们吃饭,我本来想走,美淞悄悄说,只有大家留下,郑老师才会留下来吃,平日郑老师一个人生活太节俭,工资大半用来买书了。
第五次,是前年春节我从天津回来,参加美淞的婚礼。不喜欢人情往来的郑老师也在。和每次见面一样,郑老师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老夫子加了我QQ,说是更方便关注我动态。我北漂的三年里,郑老师偶尔来空间评点文章,或者QQ留言一句:节日快乐,在外保重。
第六次,就在今年四月我回万州后去众创空间,一下车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我失声喊:“郑老师?!”他也惊喜地握住我的手。两年不见,他身子伏在一根长竹竿上,头戴普通老年人的毛线帽,难怪我差点认不出他。郑老师说他生病一年多了,现在每天下午来家附近的这个小院晒晒太阳,看看万州这个新的文化创业空间会发展成什么。他问近期从我空间看到的一场万州文化活动如何,听我讲完,他笑笑,摇摇头,骨子里的傲气依旧。
郑老师坐一会儿告辞回家休息了。我想着下次带朋友一起来这里看他,带上我们翻译出版的新书,老夫子一定开心。后来忙得一直没去。七月份,从朋友圈看见许多万州知名人士的悼念文,方知郑文燮老师早在一个月前离世……病重住院期间,他不接任何电话,不见任何探望者,并遗嘱身故后不开追悼会,骨灰撒入瞿塘峡长江水中。他似一丝清风,静静走了。
郑老师的博客更新到5月13日,仍然转载的艺术类文章。郑老师不会再亮起的QQ头像,签名定格在2017.6.12。如果出了书才算作家,他不是作家。如果桃李满天下才叫老师,他不是教育家。如果交往密切才是朋友,我都不敢自称是郑老夫子的朋友。但就是有一种风骨实实在在立于天地间,有一段光芒真真切切照亮过我们年轻的岁月。
对月遥祝,郑老师,您在天国找到知音不再孤寂!亦是立字为证,无论多少年愿我还记得荣幸有您这个忘年故交。
2017/10/4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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