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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定婚娶亲初婚夜 未曾谋面 “冷死了”，“阿嚏——”景来成一个喷嚏随即而来，打得天响，天冷了鼻涕也来捣鬼，来成用袖子一抹，袖子还没挪位，又来了——“阿嚏！”“阿——嚏！” 霜降杀百草,西风冷飕飕。这个时令，大风如刀片刮地皮。地皮上的尘土、纸片和枯蒿被风卷起来送到半空。肆无忌惮的东游西荡，整个逃难的路进入“冬风吹，吹死驴”的季节。 逃难人宽大的棉袄袖口、领口、裤脚口，全灌风。他妈的，脖子耳朵眉眼露在外面的冷，没露的也冷。 穷人家裤脚宽能拿布条子扎紧，却难为了脖子和耳朵，帽子没耳沿，冻得受不了，风还老来揭它，于是就把袄儿从上到下裹个毛蛋子，却又露了腰！不行再换位，因为耳朵有温了，肚子又遭罪了。 风刮得大路小路上的人打旋转，凛冽的西北风中，来成听到了马儿骡子铃铛串响的声音，他拽了几拽快要系不住的裤子，好容易三扭两扭弄紧了裤带。 来的骡子南圪梁村的富户家的。到底有钱人家，马鞍子上都铺着新被褥，驮铺盖吃喝的骡子头上扎着红穗子，十分显眼。冬瓜脸——南圪梁村的富户贺发骑着马，晃着身子到了景来成跟前，突然要解手。下了马，瞅见景家峁的景来成不断打喷嚏，抹鼻子，顺便问： “你家打算去那达？” “——羊路疙瘩。你家呢？” “去褡裢坡。” 冬瓜脸那时虽有钱，不过是土财主。和景家峁的穷鬼景来成还能搭上话。 “你家三妹，对，叫——玉儿吧，十几了？” “十四了。” “你家里的都在后面？” “嗯！男人打尖探路跑在先，你不也是？” “说的没差，我是我们家探路的。” 1937年，民国二十六年的七月七，卢沟桥事变。日本鬼子侵华以来，雄心拍扁中华版图，列强铁蹄踏遍整个中国，占了东北三省、占了华北平原、 山旮旯人不比街镇人有胆量，于是，十冬腊月，狂风大作，雪花飘飘，人们舍弃家圈，舍弃要过年那点喜庆，开始逃难过陕西。 整个山山洼洼，沟沟渠渠都是逃难的，背包的挑担的抱孩子的牵牲口的，前有小羊喊爹，后有老牛喊妈，大家都不知道日本人究竟红脸还是白脸，光知道日本人来了会杀人。 小脚女人走不动，有钱的骑驴，坐轿；没钱的，揉揉脚腕子走，走不动坐下歇，黄河渡口的老艄公生意来了，一趟赶一趟的往对岸送人。 望旺岭南圪梁村景家峁以及薛秀才村大井沟小井沟村的乡亲们走着走着，村和村，户和户搅做一堆。 来成没话找话，问：“你说日本人能看上咱穷旮旯？早就有耳朵风刮日本人杀人放火，我看离咱远着呢，人们，听风就是雨，其实，到咱这山旮旯旯不定在几朝几辈呢？说不定日本人还找不到咱这穷旮旯旯。 冬瓜脸回应，“没想到日本人这么快就来了，他娘的，来的真不是时候，要过年了.......” 景来成随意搭讪：“你外甥还在外面？我记得他19岁了。兵荒马乱的，你姐和姐夫有多大的肚量，那么放心。” “今个腊月二十了，过了河咱结亲家，送生辰八字。腊月二十六完婚。这小子不在，我这个舅舅也能给他做主订亲，完婚，那不就拴了他那颗疯野的心？我姐和我姐夫甚事也落不下我操心，况且你妹子我见过，长得也耐看。” 来成喜出望外，还带点矜持：“攀高了，也行。” “不行也行，谁晓不得你爱蒙胡，悠胡（赌博）三块前够耍了吧？算是聘礼了啊，聘单拿好——”一阵寒风，吹跑了他后半句话。景来成追着那张纸跑了好几步，终于逮到手。 风平静了。景来成跑到后边对妹子说：“南圪梁村贺家聘书有了，二十三送生辰，农历丁丑年择吉日腊月二十六完婚。” 景来成摇着手里的那张红纸，对小妹玉儿说：“那可是好人家，好好准备一下，嫁过去。” 自消息说日本人要来进村抓花姑娘，要抢要烧，玉儿的娘家，和许多人家一样拖儿带女的逃难，到了黄河对岸的山西吴堡，玉儿拉着一辈子总合起来没吃过一海碗干捞小麦白面的娘，跟着哥哥们逃到了陕西的羊路疙瘩村。 由于大哥跑前面打尖问路，贺老西的大舅子就用手里的三块大洋把玉儿聘给了人，三块钱不多够来成屁股挨到赌场不挪窝了。 大概景来成认为他是长子，竟然没和母亲还有弟弟景开成商量，三块钱，就私下答应她和冬瓜脸的外甥、贺老西的大儿子这门婚事。 一家人到了羊路疙瘩还没坐稳炕棱，就听说贺家说儿子过两天回来，仅三天的假期，不等二十六，二十三办完事就走。大胜是什么样？不知道。 接着，贺家请媒婆，拿生辰找瞎子看合婚不。 腊月二十三，穷神乱鬼都上天，没有神鬼值班，就没有冲神撞鬼的说道，减少了诸多的怕这怕那的鬼八卦，大大放心婚娶婚嫁！玉儿被一顶大轿，抬着绕了五个山庄两架山。嫁到了陕西的褡裢坡村——贺家临时租的窑洞里。 在一家三孔窑洞的后炕，窝缩着刚娶回来坐轿累坏了的新媳妇。因为姑娘要出嫁坐轿，一路颠颇，媒婆嘱咐不敢多吃，吃多了轿夫抬不动，姑娘一辈子再嫁不出去！再说吃多了，受不住轿子的颠晃，肯定要吐得一塌糊涂，弄坏了新嫁衣，出丑了！老实巴交的姑娘真的很听话，从早到晚水米未进。 接着抢摘眼镜，走绒毡，点香磕头，拜天地，铰头发，新开脸，陪着送女客坐半天，而后扶着进洞房，扔到炕旮旯，等夫君圆房。 她饿坏了，也累坏了，像只受伤的小鸟扑收着翅膀，昏暗的油灯，给她泼了一身墨，看不清她的脸，更不知她在饿，她在累。 大胜则酒足饭饱，精神抖擞的出来进去收拾行程，准备明早天不亮，启程回陕西。听他和冬瓜脸舅舅搭讪说：“回西安？明早走？多带点钱，路上小心........” “嗯。”大胜的脸是长的，还是圆的？俊呢还是丑呢？新媳妇想看看，但是祖训的三从四德，使她分外娇羞，她没勇气…… 新婚一夜，长明灯前，他和她都累，谁跟谁没说一句话，他也没碰她，她也没理他…… 鸡叫三遍，大胜起来，洗涮，端过妈叫厨房送过来的荷包蛋，哧哧地吃着，他知道，蜷缩在被子里媳妇会有家人在乎的，这会她还睡着……哎呀，没时间了，管自己吃吧。 完了，才对着被子说：“我去西安上学。有机会回来接你。”没等回应，大胜走了，背对着，不知脸长还是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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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24 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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