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纪事》之—今世坎(3)
一 赣生到底还是回来了,离婚的话不再提起。 舜英去地里,赣生也跟着去了几回,却累得接不上气来。他叉着腰站在地里喘气,把肺都喘成了一块破布。舜英一直不说什么,这时候看看赣生,没忍住就把话说出来了,“倒像是这辈子你没吃过这地里的苦似的。”赣生的汗在脑门上、脊梁上爬着,慢慢地,由热变冷。 再后来,舜英下地,赣生还要跟,舜英就扭头说了句,“你留在屋里照顾你妈吧,把灶下那碗面热了端给她吃。”赣生就留下了。赣生把一碗面热成了一坨,他妈撩了两筷子就放下了。他妈指着房里桌上说,“你扯张纸给我擦擦嘴。”赣生说,“哦”。去扯却发现是个空瓤,纸没了。赣生妈咳了两声,又说,“你去取一包新的。”可是赣生却不知道新的纸搁在哪儿,心里微微地有些蹿火,就对他妈说,“就用袖子管擦擦吧。”赣生妈就用袖子管擦了嘴。母子俩相顾无言,停了半晌无话。然后赣生妈又大声咳了几声,就很体己地拉着赣生一只手说,“舜英那个骚东西,也就是你容忍得下不休了她,她吃力辛苦点,原也应该。”赣生却觉得有些恼,也有些尴尬,又不知拿什么话回他妈,遂呼吸有些重地呼了一声,便抽了手。 二 二瘸好久不敢到地里撩舜英,因为有赣生跟着。这回见又是舜英一个人下地,他甩着弯成九十度的一条胳膊,又蛇蛇蝎蝎地来了。 “舜英,歇口气呗!呐,带刺儿花的嫩黄瓜,你喜欢的,尝尝……”二瘸用他那根好手递给舜英一根绿黄瓜,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舜英直起腰,也看看二瘸。二瘸是不难看的,个子也高。在二瘸家的床上,紧要关头,舜英抱紧他的臀腰,翻着白眼瞪着二瘸汗淋淋的脸,偶尔也能从他一脸性兴奋的微微狰狞中觉出一丝阳刚英俊。可眼下,他那话里有话的眨眼,他那显得有些猥琐的笑,他那咧开的猩红的唇里露出的猩红的牙肉,都让舜英觉得胃里翻腾。 “我喜欢什么呀?谁像你一天到晚惦记?去去,一边儿去,该干嘛干嘛去,爱找谁找谁去!”舜英对二瘸说。 二瘸有些沮丧地拿着那根黄瓜,嘴里还叨咕,“咦咦,怎么赣生回来,你这个婆娘就这么快翻脸不认人?” 舜英不再搭理二瘸,二瘸悻悻地走了。 舜英停下来歇口气,把带来的茶水咕嘟咕嘟灌了半缸。 男人无论是和女人成了家或在外面耍,如果想丢开手,那就丢开手了。女人就不一样了。你看和二瘸,同样只是和他耍耍,我就没男人耍女人那么好脱身,烦人得很!又想到赣生。他不和我离婚那是因为他和他妈前后算计过了,觉得和我离了他不划算。现在他是划算了,可我划算吗? 舜英七想八想觉得烦心,不觉就到了午时,肚子也觉得饥了。一会儿蓝斌和蓝妮也都要回来吃饭。又想就算赣生在家也弄不来中饭,心里愈加烦闷,便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回家做饭去。 三 舜英回家经过葵花婆婆门口,看见葵花婆婆坐在院子里。她很老了,平时不太出来。舜英就喊了一声“葵花婆婆”。葵花婆婆笑眯眯看着舜英,冲她招招手。舜英只好走上前去。葵花婆婆就凑到舜英耳朵边说:“你可是想和赣生离婚?”舜英吓了一跳,自己内心都还并不明确的想法,咋么就让葵花婆婆一眼看穿了?舜英红着脸,不知如何接嘴。葵花婆婆却又笑着说道,“舜英哪,和二瘸玩下就算咧。赣生是不成材,但你和他离了,未必就能找到更成材的。女人家嘛,未必样样亏要吃,样样苦要咽,但账目头脑还是要清爽些。”平日极少有人和舜英说这些话,连她亲娘也只觉得她是个骚女子,弄得娘家人在人前抬不起头。舜英差点就红了眼圈。 四 夜又来了。 赣生很害怕舜英再当着他的面大鸣大放到二瘸那去,好在舜英没这么做。这夜,赣生又主动伸手去褪舜英的衣衫。舜英很久不到二瘸那儿去了,她希望自己反应能热烈些。但就是见鬼,赣生的手摸到哪里,舜英都是干巴巴的。赣生着急得很,后来捉了舜英的手来摸自己。舜英还没摸赣生,就先想到蔫黄瓜,待勉强伸手去摸了,果然是蔫黄瓜,喉咙里就悄悄嗝了一下。又想起二瘸,二瘸的眼,二瘸的脸,二瘸的笑,再好看她都不怎么待见,但二瘸的家伙质量就是好。自己果然不是地道的好女人。舜英心里笑了一下。 赣生最后汗淋淋从舜英身上翻下来,把背脊冲着舜英,把头埋在被子里呜呜地哭了,“我又再没去洗过头,我也不知咋个了……”舜英有些僵硬地躺在夜的一片黑中。她既不懊恼,又打点不起精神去安慰赣生。活得没有精气神呗,所以啥也干不成了。舜英发觉了自己底子里竟然有些幸灾乐祸,吓了一跳。舜英想转过身来抱一抱赣生的,不知怎么却又做不出,她最后只是敷衍塞责地拍了拍赣生的背脊,就自己侧过身去睡了。女人总是要勉强自己去安慰男人么?还是我真的的确不是贤惠好女人?舜英想着想着,竟然一会儿就很快睡着了。 五 吃过夜饭,舜英带了一包鸡蛋糕主动去看葵花婆婆。赣生妈乌鸡眼似地瞪着她,舜英当没看到。又不是花你的养老金买的鸡蛋糕! “舜英,你和赣生做堆时,多想想你是怎么和二瘸。”葵花婆婆一边吃鸡蛋糕一边说。舜英的脸有点热,好在昏黄灯光里葵花婆婆看不出。 “二瘸是二瘸,赣生是赣生,咋个可以……”舜英细声分辨道。 “哎,我还想让你去说给赣生,让他和你做堆时多想想他在城里是怎么去发廊洗头的……” 舜英的脸有点歪扭,那不是把我比作发廊女了么?葵花婆婆咽下一块鸡蛋糕,又说,“都这样。过日脚嘛,过到了一定的日脚,汉子和婆娘就木了,你也木就我也木,所以就要出去偷偷腥,晓得转来就好喔,慢慢会好的……”葵花婆婆仿佛经验之谈。 “舜英,如果你还一直到二瘸那去,我就不会和你多说了。”葵花婆婆打了一个哈欠,意思是我要睡了,留了余地给舜英自己去思量。 是啊?为什么赣生回来,自己就不去二瘸那儿了呢?怕别人说?给赣生留脸面?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舜英是依照自己的心走路做事的人,别人别事都没有她自己重要。 可能还是想把日脚往好里过吧?又有些恨赣生不争气?大概都有些。 舜英回了家。蓝斌和蓝妮她给安置到另一间房里,一人一张小床。赣生在他妈房里陪他妈说话。舜英洗漱了自己,换了一套新的滑溜溜的真丝睡衣。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一呼一吸调了调气,然后就提高声音喊道,“赣生——”她跟着自己的心走,努力在这喊声里加了热气和媚气。 哎,赣生颠颠地就来了。 夜,又一次隆重地来了。舜英却觉得,这一回是天该亮了。 啼妃2017.12.21
(注:虽是原创,不参与加精与计酬,谢谢!本人虽然发稿,但没有一一回复的习惯,请见谅,谢谢!另,不喜者勿阅,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