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鸟人”

慕容彬

　　文:慕容彬

　　一

　　刚抓到一只平头青眼画眉，戎小长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这只扁毛畜生在笼子里上蹿下跳，不住地扑腾，让人有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悲凉之感，它十分倔强地朝笼子边缘猛撞，感觉就要撞死，可戎小长有的是办法，他并不着急，待欣赏够了，轻轻地拉下盖鸟笼的青布，瞬间，画眉鸟安静下来。

　　这么些年来，村子里的年轻人也开始热衷捕鸟养鸟，以致山里的画眉都被抓得差不多了，偶尔有那么一两只，也都是是些歪瓜裂枣，能够捕到这么优质的鸟儿，戎小长不禁在感叹之余又欣喜万分。

　　拉过一张小凳子，倒上一杯包谷烧，戎小长在自家的寒舍门前为自己今天的收获而前洋洋自得起来……，正闭目养神间，一阵脚步声惊起了涟漪，猛然抬眼一看，山下两个手提公文包的陌生人闯入了眼帘。戎小长瞬间明白了，肯定又是扶贫工作组的那些家伙走访来了，毕竟还要保住“贫困户”这面旗帜，有口饭吃，才能安心去捕鸟网鱼，做自己想做的事。当下不敢大意，一张老脸立即憋出一丝笑容，微微躬身，迎接客人。

　　“领导好，这么难走的路，你们辛苦了！”

　　说完，戎小长转身进屋拿凳子去了。

　　环顾了一下四周，眼前的环境让周家伦感到如芒在背，身为扶贫攻坚轮战队组长，他能够深刻体会到肩上的担子之重，早在山下走访的时候就听村民说戎小长居住的这个地方很危险，此时到达目的地，才真正感到村民们所言非虚，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住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而且还是山崖中间，朝下面看去，血压蹭蹭地往上升。

　　“周局，你看那屋子，能住人吗，要是下雨的话怎么办？”

　　趁着戎小长进屋拿凳子的空档，小陈轻声问道。

　　“嘘！”

　　周家伦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陈立马会意，吐了吐舌头，退到一旁。

　　“领导，别客气，随便坐！”

　　戎小长从屋里拿出一张小凳子，招呼小陈坐下，自己则垂手站在一边。看到一个七旬老人站着，小陈立即站了起来，把凳子推给了戎小长。

　　戎小长也不客气，侧身坐在了凳子上。作为一名资深的贫困户，在面对这些领导的时候，他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铁定是个下属，主要的原因还是自家家里只有两张凳子，现在领导要问话，自己这样站着岂不是在俯视领导吗？

　　面对这么一个老人，周家伦自有他的办法。这位在册的老人虽说年龄是七十岁，可看上去却红光满面，童颜鹤发，若非生活还过得去，断然不会如此精神矍铄，再想到此行的目的，更是不敢稍有大意。

　　“我说老哥哥，你倒是很会选地方嘛，这里青山绿水，空气清新，难怪看上去你这么年轻，要不是看了你的信息，真不敢相信你是一个古稀老人！”

　　周家伦话音刚落，小陈顿时咂舌，斜眼看了一下戎小长居住的茅草屋，屋顶通光，地面简直可用脏乱差来形容，何来的“会选地方”，何来的“人间仙境”？再看看山下，不小心掉下去的话，就得见姥姥去了，这与人间地狱又有何异？只是周局既然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当下也不插话，静静地听着。

　　二

　　说到这副容颜，戎小长还真是窃喜，若非如此，隔壁组的刘老太也不会陈仓暗度，芳心暗许。

　　“领导说哪里话，我这就是一狗窝，没钱没本事，也就只能住在这无人问津的地方咯。”

　　干了多年的基层工作，周家伦哪里会不知道这类人的想法，只是不愿揭穿罢了。从组长那里就了解过，戎小长曾经当过兵，每个月有一千来块的政府补贴，政府还给了他四万块的修房补助款，在街上给他建了一间平房，怎奈他不愿意搬过去住，之所以住在这里，想必是怕摘掉他那贫困户的帽子。

　　“老哥说这话就不对了，要不是在县里干着工作，我还想来这里住呢，你看你这里，鸟语花香，那画眉，叫得可真好听！”

　　一说到鸟，戎小长顿时警惕起来，人家可是政府工作人员，万一被他们知道这画眉是自己设网捕来的，那可是要坐牢的，当下大气也不敢出，支吾其词道:“人家送的，人家送的……”

　　说到正题，周家伦心里似刀割一般。来蹉播村驻村轮战快一个月了，每每走村入户，总会看到同一个画面，几乎每家每户的屋檐下都挂着鸟笼，即便是穷困潦倒，只要一听到画眉的叫声，村民们便眉飞色舞起来，仿佛这种鸟儿便是他们的希望，养画眉成了这里的一道风景线，每家少的一只，多则七八只，养鸟和斗鸟成了村民们的必备谈资，当和他们谈及怎样发展产业，提升内生动力时，他们却是兴趣索然。

　　这戎小长是个养鸟兼捕鸟的资深老手，从他这里下手自然事半功倍。

　　“老哥别担心，我这次来并无其他意思，就是专程来向你请教养画眉的知识的，虽然我不懂，可我也喜欢画眉，还希望您老人家不吝赐教。”

　　好容易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周家伦感觉脸上的肌肉都快要僵硬了，不过倒也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察言观色可是戎小长的本事，然一山还有一山高，他实在看不出什么破绽，看到这领导确实不像在故作姿态，便放下心来，绷紧的神经瞬间也放松了，既然情投意合，何不尽己所知，倾囊相授呢！

　　说话间，周家伦已经拿出了小本子，打算认真做笔记，学习养鸟之道。

　　“呵，领导您说，你想知道哪些方面的尽管说，我知无不言！不过养画眉可是门大学问，一时半会可说不完，不过你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养画眉嘛，我可是颇有心得。”说罢，戎小长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看到戎小长如此顺利就着了周局长的“道”，小陈不禁暗叹其道行之深，同时也深深地认识到要干好基层工作的话，需要学习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遂洗净耳朵，丝毫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那我们就从画眉的等级说起吧，您说说看，什么样的画眉才能算得上是最好的？”

　　周家伦仍然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笔尖也开始与本子亲密接触。

　　“说到上等画眉，那学问可就深了。首先是头部，必须得是平头；其次是眼睛，眼珠子一定要黑亮，要是斜眼的话则更佳；再其次是嘴，要锋利而秀美；还有就是脚，好的画眉必须是牛筋脚……”

　　周家伦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眼里满满的崇拜，已是知天命之年的人了，他还真是从来没有认真去留意过这类知识，在他的意识里，鸟儿都是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飞翔，而非关在笼子里让人观察把玩。联想到那些整天沉迷在养鸟斗鸟贫困村民们，这与这些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又有什么区别呢？要不是想改变村民们对于脱贫懈怠的现状，他真的想破口大骂！

　　戎小长唾沫横飞地说着，心里不无得意，说到养鸟，自己可是从十七八岁就开始浸淫其中了，当初为了养鸟，如花似玉的老婆也跟着别人跑了。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自然深谙养鸟之道。想到这里，戎小长开始黯然神伤起来，一张靠脸霎时间由红变青，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这一幕刚好被细心的周家伦捕捉到了，心里一喜，顿时计上心来。

　　“老哥，看上去你不是很开心呀，有什么心事给我说说，大家都几十岁的人了，有什么不好说的？”说着，周家伦拉过戎小长的手，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唉，不说了，都过去的事了！”

　　触及伤心往事，戎小长一脸苦色，可嘴上依然不愿意说出来，毕竟这是一个男人最忌讳之事，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却也挂不住这张脸。

　　“是想老伴了，还是儿女们没常来看你，才让你这么难过吧？”

　　虽然对戎小长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可周家伦还试探性地问，如果不动之以情，这位老人是不会乖乖就范的。

　　“没，没，没那种事！”

　　被领导一语中的，戎小长顿时一张脸憋得通红，结结巴巴的，说话已不似介绍养鸟经验时那般流畅。这可是此生中最大的悲哀，特别是最近这几年，身体如日暮西山，更觉当初不应该为了养鸟而冷落娇妻，以致落得今天的孤独终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戎小长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再想及这么多年来的心酸，他真的是累了，累得不想再去回忆，除了茅草屋后面几只叫得正欢的画眉，此刻自己竟然一无所有。

　　“老弟你说得对，我以前就是爱玩鸟，没好好照顾家，现在才……”

　　时机已到，周家伦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老哥呀，咱们跟鸟儿是没有区别的，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如果整天沉迷捕鸟网鱼，这日子可怎么过呀？你应该也知道现下的情况，很多年轻人不务正业，天天就是斗鸟，长此以往，他们也会步你后尘呀！”

　　泪未干，可戎小长不傻，他突然间醒悟过来，自己已经落入这位领导的圈套里了，可此时的他，能真正感受道到这个五十来岁男人手心里传来的阵阵温暖，是以他他想反驳，也没法反驳。

　　空气在此刻凝滞，两个饱经沧桑的男人都没有说话，两只手就这样紧紧地握着。

　　良久，戎小长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过头来，神色坚定地对着小陈说:

　　“这位小同志，麻烦你帮我做一件事，好吗？”

　　看着老人呆立瞬间，小陈这才反应过来:“您请说！”

　　“你帮我把笼子打开，我要让这些画眉重回天空，恢复它们的自由身。”

　　听完戎小长的决定，周家伦也愣住了，这可是他的命根子呀，怎么会……

　　看了看周局长的眼神，得到指令后，小陈如欢快地飞到鸟笼旁，打开了一只只鸟笼的门。

　　临近傍晚，画眉鸟们飞往大山深处，不时回过头来，吱吱喳喳地叫着，天边，一抹夕阳正在散发出余晖……

林小白

看完小说，小白心里很感慨：如今的脱贫攻坚工作真的不好做啊。老话说得好：“玩物丧志”，小说中的主人翁戎小长就是这样的例子，甚至是整个贫困村庄的一个缩影。因为玩儿画眉，丢掉了老婆，因为玩儿画眉，人也变得懒惰，恶性循环，越来越贫穷，却不愿意改变现状，国家一直在说减贫摘帽，戴着一顶贫困户的帽子，虽然可以享受一些好政策，但是，富裕的生活通常都是来自于勤劳的双手，而不是等靠要。小说塑造的戎小长、干部周局长、小陈，形象鲜明，斗智斗勇，读起来很过瘾，也很精彩。尤其是，最后那一幕，戎小长终于在轮战干部周局长的劝导下一步步走出来，让人感动，暖心，推荐阅读

临沂风铃

一篇极富正能量的小说。以释放画眉鸟，让鸟儿重返蓝天为结尾，预示主人公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赞一个！

慕容彬

林小白 发表于 2018-4-4 11:44
看完小说，小白心里很感慨：如今的脱贫攻坚工作真的不好做啊。老话说得好：“玩物丧志”，小说中的主人翁戎 ...

谢谢版主推荐阅读，不甚荣幸。
扶贫之路满是坎坷，不到基层，根本体会不到个中的艰辛！这是一种人生的历练，在帮助大家脱贫的过程中，难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和困难，在这里慕容借此平台向奋斗在扶贫前线的同志们道一声:你们辛苦了！

慕容彬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18-4-4 15:30
一篇极富正能量的小说。以释放画眉鸟，让鸟儿重返蓝天为结尾，预示主人公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赞一个！

谢谢风铃老师赏读，希望多多指教，慕容给您敬茶！

夏冰

扶贫是当前大事。围绕政策性题材写不容易，写好更不容易。该篇小说语言有特色，人物立得住，支持上面的点评！

慕容彬

夏冰 发表于 2018-4-4 23:14
扶贫是当前大事。围绕政策性题材写不容易，写好更不容易。该篇小说语言有特色，人物立得住，支持上面的点评 ...

谢谢夏版抬爱认可，慕容定多多努力！

林小白

加精理由：如今的脱贫攻坚工作真的不好做啊。老话说得好：“玩物丧志”，小说中的主人翁戎小长就是这样的例子，甚至是整个贫困村庄的一个缩影。因为玩儿画眉，丢掉了老婆，因为玩儿画眉，人也变得懒惰，恶性循环，越来越贫穷，却不愿意改变现状，国家一直在说减贫摘帽，戴着一顶贫困户的帽子，虽然可以享受一些好政策，但是，富裕的生活通常都是来自于勤劳的双手，而不是等靠要。小说塑造的戎小长、干部周局长、小陈，形象鲜明，斗智斗勇，读起来很过瘾，也很精彩。尤其是，最后那一幕，戎小长终于在轮战干部周局长的劝导下一步步走出来，走向美好的生活，让人感动，暖心，推荐阅读

慕容彬

林小白 发表于 2018-4-11 14:08
加精理由：如今的脱贫攻坚工作真的不好做啊。老话说得好：“玩物丧志”，小说中的主人翁戎小长就是这样的例 ...

谢谢小白版主加精肯定拙作，希望大家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