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白杨桥 于 2018-4-23 12:57 编辑
千年文明的中国有很多规矩,除了三纲五常,天地君亲师,对女人,还有三从四德,还有“七出”之规定。女人是没有权利休掉男人的,只有被男人休弃的屈辱和忍受。自然,聪明的古人,恩威并用,赏罚严明,作为奖励和鼓励,还有牌坊,贞节牌坊。但上世纪那一段轰轰烈烈的离婚事件,开国人离婚之先河,一个规规矩矩,遵守三从四德,没有犯“七出”的女子,被自己的丈夫推上了民国第一离婚案的风口浪尖,被迫名声大噪。 他叫徐志摩,她叫张幼仪。 第一次知道徐志摩这个名字,还是那首著名的《再别康桥》英语版。 Very quietly I take my leave As quietly as I came here; To the rosy clouds in the western sky. 彼时年少,才疏学浅,爱屋及乌。就像因为《阿房宫赋》而喜欢杜牧,因为《警察与赞美诗》喜欢欧·亨利一样,也喜欢上了这个作者。并记住了他的名字,徐志摩。然后就去查资料,想多了解一下,不小心,却看到了她。张幼仪,徐志摩的第一任妻子。
<一> 对的时间,没遇到对的人
民间有这样一句俗话,宁可生瞎了人,也别生瞎了命。 相较于大半个中国的女人,她命算是不错:1900年1月29日出生,祖父为清朝知县,父亲是上海宝山县巨富,张幼仪兄弟姐妹十二人,二哥张君励是励志社首脑人物之一,政界风云人物,是《中华民国宪法》的主要起草人之一,被称为“民国宪法之父”,是中国民主社会党的领袖和创始人,为中国现代史上颇有影响的政治家和哲学家;四哥张嘉璈曾任中央银行总裁、铁道部长、交通部长等职。20世纪初期,他们张家绝对算得上是声名显赫的望族。何其幸生在这样的人家,如果是个男人,该有怎样可以想象得出的美好前程,可惜,她生为女儿身。所以,三岁的时候,就被母亲用爱的初心来缠足,是她尖声的哭叫,引发了二哥的同情,出面劝阻,才幸而长成一双天足。所以,也只是上了三年学,年仅十五岁的她,就被接回家成亲了。替她作媒的是她的四哥张嘉璈。担任浙江都督秘书的张嘉璈,在视察杭州府中学堂时,因为一篇题为《论小说与社会之关系》的作文,发现了杭州一中那位才华横溢的学生徐志摩。一打听,是当地一位士绅家的独子。他致信富绅,流露两家结亲之意,张家很快收到徐志摩父亲的亲笔回信:“我徐申如有幸以张嘉璈之妹为媳。” 门当户对。一切水到渠成。 那年他二十岁;她只有十五岁。 结婚前,母亲给了张幼仪两点忠告:一、进了徐家的门,绝对不可以说“不”,只能说“是”;二、不管小夫妻关系如何,对公婆的态度永远如一。 为了让她风光体面地出嫁,在婆家有足够的地位和重视,娘家特地派人去欧洲置办嫁妆,只家具就多到一节火车皮装不下,陪嫁丰厚令人咋舌,神通广大的六哥亲自安排船从上海送到海宁婆家。 而能与张家结亲,对徐申如来说,无异于天大喜事。徐家当时已是江南富商,家中开办有电灯厂、蚕丝厂、布厂、徐裕丰酱园、裕通钱庄等,能和拥有强大的政治经济地位的张家联姻,对徐志摩父亲来说,是求之不得,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再看两个当事人,年仅十五岁的张幼仪,受传统教育的熏陶:“婚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天真的少女对婚姻也是充满憧憬的,觉得只要自己孝敬公婆侍候丈夫,勤勉持家恪守妇道,那个才子会爱上自己、对自己好的。沉浸在幸福里的她,哪里会知道,因为是包办婚姻,那个才子对她是那么的不耐和厌弃。从第一次见到她的照片,他便嘴角往下一撇,用嫌弃的口吻说:“乡下土包子!”那个受西方教育和现代思潮影响的年轻人,对没有见识、没有自我的传统女性怎么会认同和接受呢。 但他毕竟出身封建大家庭,虽接受了新教育,拥有新思想,还不敢胆大到在婚姻上独立自主,所以他虽不中意她,却不能不听从父母之命,与“土包子”结婚。但那个本该温柔浪漫的洞房花烛夜,他却只是潦草敷衍地行使了丈夫的义务,为了传宗接代。后来,饱经沧桑的张幼仪谈到自己不幸的婚姻时,喟然长叹:“我们之间的沉默就从那一夜开始。” 尽管她“雅爱淡妆,沉默寡言,举止端庄,秀外慧中。” 但婚后徐志摩从没有正看张幼仪一眼,他宁愿和丫鬟说话都不愿意和她说话。她个性沉默坚毅,帮助公公理财,甚为得力,但这些优点,在热情奔放的诗人眼里,就是呆板乏味。 “对于我丈夫来说,我两只脚可以说是缠过的,因为他认为我思想守旧,又没有读过什么书。” 张幼仪嫁给了徐志摩,幸也?不幸也?但无疑,徐是幸运的, 婚后徐志摩在妻兄张君劢的引荐下,拜梁启超为师。 在海宁老家,张幼仪足不出户恪守妇道,长时间跟着婆婆坐在院子里缝缝补补。并不因为丈夫冷淡自己而减少对公婆的尊敬,以“晨昏定省”之礼孝敬公婆。新婚几个星期后,徐志摩就读书去了——先是天津北洋大学,后转入北京大学。 只有寒暑假回来,他才遵从父母之命,对妻子履行最基本的义务,然后就不理不睬。即使是她大命换小命为他生了儿子,也未能赢得他的眷顾。 结婚四年,在一起的日子不足四月,她赢得了徐家除他之外所有人的好感与尊重。但他的那颗心犹如坚冰,并未因孩子的出世而有一丝的融化。有了儿子,他觉得自己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于是提出出国留学的要求。父母无法像以往那样阻拦。从此,他风筝一样,自由翱翔在他的理想之国,她却只能守着公婆,孩子,守着那一方四角的天空。天各一方。 其实,内心深处,她是渴望进步的。婚后她也曾写信给苏州第二女子师范学校,希望能完成中断的学业,但料理家务、养育孩子、照顾公婆这些事情,使得读书的愿望成为泡影,一直到晚年,她都为没能到“像丈夫所爱的女人读的那种一流学校上学”而耿耿于怀。 这个世界的进步,总需要牺牲一部分人的自由和高飞,很不幸,历史在很大一段时间里选择了女人。于是占天下一半人口的女人,背负如山重压,在泥泞中艰难前行。
《二》造化弄人,劳燕分飞
海外求学的徐志摩,似乎已把张幼仪彻底遗忘。每次来信,他只问候父母和幼子,只字不提张幼仪。当二哥得知徐志摩从不给张幼仪写信,聪慧如他,忧心忡忡:“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二哥的神色让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当时徐志摩尚未出国,有一次,他像困兽一样在家中踱来踱去,猛地蹦出一句:“我要挑战这个旧社会,我要成为中国第一个离婚的人。”当时的张幼仪听了,先是一惊,但转瞬即平静下来,小时候她就知道,一个妻子除非犯了“七出”之一,否则丈夫是不能提出离婚的,这一点,让她的担心少了很多。
但二哥对妹妹的婚姻状况非常关心,他担心妹妹和丈夫长期分居,结局不妙。于是,他劝徐志摩的父母让妹妹出国和徐志摩团聚。经过一番犹豫,张幼仪的公婆最终还是同意让儿媳也出国,一来可以照料儿子的饮食起居,二来也可拴住儿子那颗浪荡的心。因为那时,徐志摩突然从美国转到英国,不读经济学却去读文学,父母已隐隐感觉,儿子变得不安分了。 1920年,张幼仪出国与丈夫团聚,先到马赛再到伦敦。到达马赛港时,“我斜倚着船舷,不耐烦地等着上岸,然后看到徐志摩站在东张西望的人群里,就在这时候,我的心凉了一大截……他是那堆接船的人当中唯一露出不想到那儿来的表情的人。”
见面后,徐志摩第一件事便是带她去买新衣服和皮鞋,因为他认为她从国内穿来的经过精挑细选的中式服装太土了,会让他在朋友面前丢脸。就这样,心存无限希冀满心欢喜的她,毫无防备地被他无声的行为深深刺伤。
随后两人拍了他们一辈子唯一的一张合影,给徐志摩父母寄去。随后,他们在英国一个叫沙士顿的小镇上安顿下来。但他们的关系并无改善,徐志摩每天忙忙碌碌,早出晚归。而且,像在老家一样,几乎从不搭理张幼仪。每次出门时,他一脸阳光;一进家,满面乌云。丈夫的冷淡和嫌恶让她内心装满委屈,但身居异乡,举目无亲,再加上语言不通,没有朋友。她的苦楚和哀怨只好和泪吞下。 一段日子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当她欣喜地告诉徐志摩时,对方立刻说:“把孩子打掉。”这话让她目瞪口呆,在当时,女人打胎是有生命危险的。她愕然,不知所措:“我听说有人因为打胎死掉了。”徐志摩冷冰冰地答道:“还有人因为火车事故死掉呢,难道你看人家不坐火车了吗?”谁也不知道,张幼仪当时听了这话的感想,只知道时隔那么多年,当我们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到这话,内心都是惊涛骇浪。一个人,一个诗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高材生,怎么能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那么无情到令人发指的程度?!纵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然自己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甘心娶了她,也不至于成为伤害她的理由。都是无辜的。甚至退一步,一个男人,如果不喜欢一个女人,至少可以管得住自己的性欲或者采取措施不让她怀孕吧,怀孕了再让她冒死打胎,不是冷酷是什么?客观地说,他们都无辜,但无辜的徐选择了对无辜的张残忍,就是他的不对,这和才气没关系,只和人性有关。 张家的千金小姐在他眼里弃若敝履,张家对他的帮助和提携也都抛到脑后了。从这层面上,说他单纯和孩子气,不如说他自私和寡情更确切一些。 张幼仪思虑再三,决定冒着生命危险打掉孩子。她安慰自己,这样做不是像以往那样顺从徐志摩,而是体谅这个为求学而早出晚归的男人。但随后,他又给她一个意外。那天晚上,他说他要带一个爱丁堡大学的女性朋友回家吃饭。她凭直觉断定他在外面追求别的女人,她甚至同意和丈夫的第二房太太和谐共处,只要不威胁自己的原配地位和身份。那个社会,一个男人娶两房女人很正常,徐志摩的老师梁启超和他的父亲都有不止一个太太。
那是一个高材生,衣着华丽,谈吐文雅,却有一双小脚。客人走后,徐志摩问张幼仪对明小姐的印象如何,她说:“这个,她看起来很好,可是小脚和西服不搭调。”他异常激动,尖声大叫:“我就知道,所以我才想离婚。”她先是惊讶,随后醒悟,被骂“土包子”,原来不是自己穿着落伍外貌粗俗,而是自己文化浅薄观念陈旧。事实上,当张幼仪以大义凛然的姿态准备迎接徐志摩第二房太太时,她与缠过脚的那些锁在传统里的女人确实毫无二致。 徐志摩要马上离婚,张幼仪不答应,一周后,他竟突然消失,弃她而去。语言不通,独守空闺的她陷入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境。她想到过自杀,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三尺白绫,这屈辱的世间有何可恋?生无可恋,死也就无可惧。古今中国的女人,如果可以统计,自杀的数字,一定蔚为可观。然而,还有孩子和双亲。她没有什么错,又怎能让亲人们为了自己伤心?无奈之下,她写信求助在法国留学的二哥。很快,二哥回信了。二哥疼惜妹妹,给绝境中的张幼仪指出一条路:“万勿打胎,兄愿收养。抛却诸事,前来巴黎。 离开英国那个伤心地,张幼仪思绪万千。生活的磨难,终于让一个唯唯诺诺循规蹈矩的“土包子”艰难蜕变,她身上自尊自强独立自主的新女性的种子开始萌芽。她下定决心:今后无论什么事,都不要依靠人,要靠自己的双脚站起来。 当她在德国医院生下儿子一周后,徐志摩突然现身德国,却不是为了探望产后的妻子和刚出世的婴儿,而是托朋友给张幼仪送来离婚通知书。在信中,他为自己的离婚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真生命必自奋斗自求得来,真幸福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真恋爱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彼此前途无限……彼此有改良社会之心,彼此有造福人类之心,其先自作榜样,勇决智断,彼此尊重人格,自由离婚,止绝苦痛,始兆幸福,皆在此矣。”字词铿锵,语言华丽,貌似占尽正理,但对于自己莫名失踪,在信中无一语交待;对刚出院的妻子和襁褓中幼子,也无一语问候。也许,在他眼里,为“真幸福”“真恋爱”去奋斗,才是独一无二的头等大事,至于一个身怀六甲、语言不通的弱女子,大可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但到底是心里有愧,徐志摩终于不敢面对张幼仪,指望通过一封家书解除自己的婚姻。当产后虚弱的张幼仪费了一番周折找到徐志摩时,他因惊慌失措,不由自主躲到朋友的身后。
在当时,离婚是要征得双方父母同意的。她问他:“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先等我的父母批准这件事。”他急切地打断她的话:“不行,不行。你晓得,我没时间等了。你一定要现在签字,林徽因……林徽因要回国了,我非现在离婚不可。” 还能说什么?! 何其幸,生在张家,有兄做媒;何其不幸,生在张家,有兄做媒! 何其幸,今生遇到他,才华四溢;何其不幸,此生遇到他,才华四溢!
后来,当有人把徐志摩的离婚拔高为“革命性行为”时,张幼仪的回答是“不”。真实的情况是,徐志摩是为了赶在林徽因回国前定下恋爱关系,才突然现身德国,逼刚生下孩子7天的妻子签字离婚。他不是为了反抗旧道德旧伦理,为了成为中国第一个离婚者而决定离婚,也不是为了信念而离经叛道敢作敢为的真勇士。不过是为了追女友才逼妻子离婚。除了自私冷酷,还有漠然和冷血。
其实,人都是自私的,只不过,这个社会允许男人自私,而不允许女人。
本来,如果她想保住婚姻,还是有充分理由和诸多办法的,但她最终决定签字。这是中国历史上依据《民法》的第一桩西式文明离婚案。
签好离婚协议后,徐志摩跟着她去医院看了小彼得,“把脸贴在窗玻璃上,看得神魂颠倒”,“他始终没问我要怎么养他,他要怎么活下去。” 。
徐志摩曾以慷慨激昂的语句为自己辩护:“我之甘冒世之不韪,竭全力以斗者,非特求免凶惨之苦痛,实求良心之安顿,求人格之确立,求灵魂之救度耳。”这番大义凛然、舍我其谁的铿锵表白已广为传颂,但和他朝夕相处多年的张幼仪知道,文弱而怯懦的徐志摩说出这番剽悍之语不过是自己给自己贴金。
离婚后,张幼仪一面在德国接受幼儿教师的培训,一面独立抚养幼子彼得。她的自立渐渐赢得了徐志摩的尊重和赞誉。后来,彼得因病不到3岁就夭折,在悼念彼得的文章里,徐志摩开始赞颂曾经不屑一顾的前妻了:“她在她同样不幸的境遇中证明她的智断,她的忍耐,尤其是她的勇敢与胆量;所以至少她,我敢相信,可以懂得我话里意味的深浅,也只有她,我敢说,最有资格指证或相诠释——在她有机会时——我的情感的真际。”仅看这段文字,他似乎温文尔雅善解人意;但实际上,在彼得成长的那几年,作为父亲,他未曾探望过一次,未曾承担过一文抚养费。文本内外的徐志摩判若两人。张幼仪对他的评价一如既往:“文人就是这德行。”
《三》再起波折
终于如愿离婚,徐志摩恨不得一步飞到心爱的女人身边。但事实证明他低估了天下的聪明女人。 林徽因出生名门,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关键是,作为一个不笨不傻又见过世面的女人,她从小就目睹了自己的母亲与父亲其他妻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那些眼泪和屈辱,激发了人心最深层的龌龊和阴暗面,也让生活雾霾重重。她不想步母亲后尘。那就只能挑一段正常的生活,找一个清白忠厚的男子。于是,她选择了如水样包容和稳重的梁思成。对徐,一见倾心而又理智地掉头走开,各走各的方向,单就这一点,林徽因到底是聪明的。 恋爱可以天马行空,星星月亮的浪漫,真正走进婚姻,就是柴米油盐过日子,来不得半点虚假。恋爱和婚姻是两回事。何况,两家是世交,门当户对。更何况,梁思成的父亲是梁启超。 于是梁、林在梁家的安排下,赴美攻读建筑学。多少年后,林对子女说,“徐志摩当初爱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诗人的浪漫情绪想象出来的林徽因,而事实上我并不是那样的人。” 林徽因最终嫁了梁思成,命运给徐志摩开了一个玩笑。如果这时候他回头,依然是原枝原叶的家庭。但这样的想法只是善良人的一厢情愿。开弓哪有回头箭?果然,箭一样冲向自由的徐志摩,碰壁后,一拐弯,就遇到了陆小曼。 陆小曼也是个才女,精通英、法两国语言。擅长戏剧,谙昆曲。爱玩也会玩。在18 岁时,嫁给梁启超的另一个学生,王庚。说起来,王庚也不是无能之辈,他1911 年清华毕业后保送美国,先后曾在密西根大学、哥伦比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就读,1915 年获普林斯顿大学文学学士后转入西点军校,西点毕业时为全级137 名学生中第12 名。王庚回国后曾任职北洋陆军部,并以中国代表团武官身份参加巴黎和会; 后任交通部护路军副司令并晋升少将。 王庚、徐志摩、胡适都是留美派,都是梁启超的弟子,又都是北京社交界的年轻俊杰,他们不仅认识,而且还是好朋友,常常一起聚会,出游。所以,徐志摩认识王庚的妻子,也是必然的事。 彼时,王庚专注事业,尽职干练,是个工作狂,平时没有时间陪陆小曼玩耍或说话。而陆是家中独女,任性、多情,喜欢玩又玩惯了。他们夫妻间存在性格方面的差异,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徐志摩是一个性情化的诗人,情绪好或坏的时候往往需要朋友或同伴,因此他常常无所顾忌地找上王家的门来。这时,毫无戒心的王庚正在批改公文或手不释卷或公务缠身,他会头也不抬地对志摩说:"志摩,我忙,我不去,叫小曼陪你去玩吧!"若小曼想出去玩,而志摩又恰巧在跟前,王庚又会对小曼说:"我没空,让志摩陪你去玩吧!"王庚信任自己娇美的妻子和志摩这个磊落的朋友。 可是孤男寡女在一起,不免日久生情。更何况他俩性情本相同,一个浪漫风流,一个如花美眷,再加之二人内心孤独,都需要深层情感慰藉。于是,慢慢地慢慢地,徐志摩爱上了朋友的妻子,陆小曼也忘记自己是个有夫之妇。于是震惊北京城的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就这样拉开帷幕。 甚至陆小曼为了和王庚离婚,瞒着王庚打掉了他们的孩子。这也使本身体质不太好的她,落下了病根。 王庚非常爱陆小曼,但彼时他做了哈尔滨的员警厅长,整日埋头苦干,全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好朋友会和自己的老婆一起背叛他。等风声终于传到王庚耳里,王庚已经做了五省联军总司令部的参谋长。他询问陆小曼,她开始死活不肯承认,直到有一天王庚掏出手枪,她才将事情从实招来。王庚觉得自己心中被狠狠地剜了一刀,但他没有对自己爱着的女人开枪,也没有对情敌下手。而是在和小曼办完离婚手续后,当面对徐志摩一句让人心颤的话:"我们大家是知识份子,我纵和小曼离了婚,内心并没有什么成见;可是你此后对她务必始终如一,如果你三心两意,给我知道,我定会以激烈手段相对的。" 爱一个人,不过如此。 据说,徐志摩与陆小曼结婚时还发了一份请柬给王庚,王庚没参加徐陆婚礼,但却准备了一份厚礼祝贺他们白头偕老 而这一切的戏码,对张幼仪来说,热闹是别人的,她只是看客。
《四》负重为老小,事业慰人生
徐、陆结婚,张幼仪全力教育儿子读书。她依然遵循着结婚前母亲的教导“在徐家只说是,不说不;无论夫妻感情如何,对公婆始终孝敬如一”徐家二老看不下去了,认张幼仪为干女儿,主动将财产一分为三,自己一份,徐志摩陆小曼一份,张幼仪和儿子徐积锴一份。 不但如此,徐家看不惯陆小曼的新式做派,二老宁可搬去和张幼仪母子一起居住。 “王子和公主结婚了,开始了幸福的生活。”那是童话的结尾。事实上,过惯了奢靡生活的陆小曼,并没有因为嫁给徐志摩而改变,依然花钱如流水,而且陆小曼从小就体弱多病,为了与王赓离婚,偷偷做了流产手术,这个手术不仅造成了她的不孕,而且让其身体更加的羸弱,为了缓解病痛,她听从翁瑞午的建议,吸食鸦片,却慢慢上了瘾。 徐申如听说陆小曼吸鸦片,一怒之下,断了对他们的供给,“天才诗人”只能拼命挣钱,维持家用。最困顿时,曾经同时兼着好几所大学的教授,却依然入不敷出。难堪的是,忙了一天的徐志摩,有一次回到家里,竟然发现陆小曼和翁瑞午一起躺着吸鸦片。 他们的生活和爱情,一起陷入尴尬,捉襟见肘。 而此时的张幼仪,已经身为上海女子银行的副总裁,并很快将其很快扭亏为盈。她白天上班,傍晚请家庭教师为自己补文化课,同时还经营着一家名为“云裳”的女子服装店。自然这里面有张家的关系,但不可否认,也有她自己的智慧和努力“每天上午9点正,她到办公室。下午5点,有教师到公司给她补习一小时的国文。6点钟她再到云裳时装公司,打理财务。”
张幼仪很有经商头脑,她在股市里赚了不少钱,在自己的住房旁边给公婆盖了幢房子,战争期间,她囤积军服染料,价格翻了100倍才出手。 世事难料,陷入尴尬的徐志摩,此时反而越来越依赖张幼仪。因为云裳时装公司是张幼仪八弟和几个朋友一起开的,徐志摩也是股东之一。而且,徐父后来几乎将产业全部交给张幼仪打理,所以徐志摩在经济困顿的时候,就写信给张幼仪,或者去她那里拿钱。 张幼仪感慨唏嘘:“人生真是很奇怪。我是个离了婚的女人,和丈夫离异的原因是他认为我们两个不搭调;结果我们离婚以后,相处得反而比以前好。” 在又一次吵架后,徐志摩搭乘飞机给北京参加林徽因的一次讲座,却不幸在山东济南党家庄开山,因飞机失事遇难。历史记住了这个日子, 1932年11月20日。记住这个日子的还有学术界文艺界和这几个女人。 张幼仪提笔写了挽联: 林徽因把失事飞机上的一小块残骸挂在卧室; 陆小曼当场昏厥,终身素服。 凌叔华1931在《晨报.学园》发表了深切悼念徐志摩的《志摩真的不回来了吗?》 徐志摩死后,儿子阿欢去领回了他的遗体,张幼仪操办了徐的丧事,悲痛的徐申如,坚决不让陆小曼进门吊唁! 徐志摩死了。死去何所道,托体于山阿。主角谢幕,其他的人物也各有各的命途,这一段关于他的历史就此暂停。 1949年4月,张幼仪移居香港,并在那里结识了一位苏姓医生。两人交往了一段时间后,苏医生向张幼仪求婚。她写信征求二哥四哥的意见,二哥的回信说:“妹慧人,希自决。”四哥则未置一词。张幼仪又给远在美国的儿子写信,儿子当即回函表示支持。“母孀居守节,逾三十年,生我抚我,鞠我育我,劬劳之恩,昊天罔极。今幸粗有树立,且能自赡。诸孙长成,全出母训……综母生平,殊少欢愉。母职已尽,母心宜慰,谁慰母氏?谁伴母氏?母如得人,儿请父事。” 在儿子的大力支持下,张幼仪于1953年与苏姓医生在东京举行了婚礼,两人相伴了20年,晚年生活宁静而幸福。1972年丈夫病故后,张幼仪去美国与儿子团聚,1988年逝世于纽约。 终其一生,张幼仪都是一个背负沉重包袱的女人。她用一种最苦最难熬的方式来应对丈夫对她的伤害:一生未得到丈夫真爱,却赡养老人,教育孩子。对丈夫、对夫家、对儿子她都尽了责任,自己却始终隐忍。在德国期间,也曾有男子追求张幼仪,她回答:“我还不想结婚。”,“四哥写信告诉我,为了留住张家的颜面,我在未来五年里,都不能教别人看见我和某个男人同进同出,要不别人会以为徐志摩和我离婚是因为我不守妇道。”为了这个妇道,她 孀居三十年照顾徐志摩的家人,为了让后人知道徐志摩的著作,张幼仪还策划编撰了台湾版的《徐志摩全集》。 她说:“我要为离婚感谢徐志摩。若不是离婚,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找到我自己,也没办法成长。他使我得到解脱,变成另外一个人。”这是大风浪之后的感悟,也是一种自信做支撑的淡定和从容。 晚年张幼仪,对爱的定义,堪称经典。有人问她爱不爱徐志摩,她说:“你总是问我,我爱不爱徐志摩。你晓得,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我对这问题很迷惑,因为每个人总是告诉我,我为徐志摩做了这么多事,我一定是爱他的。可是,我没办法说什么叫爱,我这辈子从没跟什么人说过‘我爱你’。如果照顾徐志摩和他家人叫做爱的话,那我大概爱他吧。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女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这番话很朴实,却也隐含着一种自尊。 是啊,如果心里没他,怎么会说“因为我是个寡妇,理应听我儿子的话。” 呢?他活着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婚,他们彼此的死活,似乎与对方已经没有了关系才是。这一句“寡妇”,水落石出。 这世界上,也许只有你最爱的人,才能伤你最深。 好在,这世界上不仅仅只是爱情。张幼仪,输了爱情,却和命运打了个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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