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婶

林晓妮

我记忆中芹婶就是而今这般模样，我的意思是说没记得她年轻过。芹婶的公公骂她的一句话，有很长一段时间成为村里人的笑谈。由于过于粗野，在这里不方便赘述，大家想象吧。

　　芹婶的公公是村里的老地主，芹婶进门的时候正赶上地主不吃香，横贯村东村西的祖房都分给了若干穷人。八十年代初那会儿，家家户户车载斗量的奔生活，老地主憋屈气愤呀！越瞅到三秋麦忙时节在门口大路上今儿挖一坑明儿挡堆土，不时有拉玉米的车翻了，或天不亮贪活的庄稼人一不留神掉到坑里崴断了脚脖子。

　　村里人都说他缺德，这样做是要断子绝孙的。胆大的当着他的面说，胆小的在背后唧唧咕咕的说。

　　芹婶的公公一手牵着张超一手牵着张跃这对双胞胎哼一声冷笑道：俩胖孙子，瞧见没？你们谁家有俩孙子？

　　那时计划生育开始了，头一个是男孩子的可不只让要一个嘛！

　　那年冬天，张超感冒在乡卫生所打了一针青霉素后，人就傻了，脖子也软了头也歪了走路也跌跌撞撞的。好在还有老二长得像个小牛犊子一样结实健康。第二年春天老二在麦田里放风筝，光顾着瞅天上的风筝了一脚跌进了田间用于灌溉的水井里，等捞上来老二已经没气了。

　　芹婶就找人算卦看宅子，算卦的人说老大名字没起好，老大叫“超”，那还有弟弟啥事，弟弟不夭折才怪，得改名，改成“磊”。计生办又给了芹婶生育指标，努力了几年一直没动静，抱养了一个女孩后，芹婶竟然又怀孕了，生下来是个女孩。芹婶的公公就在悲痛希望失望中过世了，随之后，村东头的王老婆子被接进了家门，我才知道这是河叔的亲娘，因为与老地主过不到一起而独居。现在老地主死了，她回来看家守院带孩子。

　　我那时刚有记忆，记忆中芹婶和她的男人河叔都是眉头紧皱蔫蔫的。河叔五官端正，对我们小孩子一直很和气。家里仨孩子，一个老人再加上芹婶河叔两口子，单是洗衣服尿布被褥都是一件大事，芹婶是村里第一个买洗衣机的女人，买了后芹婶还是到河沟里去洗衣服，有人问起，她就说洗衣机当了面缸了。大家问为什么呀？村里没有自来水啊，洗衣机用不上啊！

　　河叔和芹婶很能干，农忙种地农闲赶集卖水果。河叔一天三时搀着老大在街上溜达溜达晒晒太阳，大家都瞅着这孩子可怜，都把自家孩子的零嘴儿分一点给他，逗他说几句话。那时的张磊还是个胖乎乎的开心的傻子。都说张磊这孩子善乎，从来不抢夺小孩的玩意，总是笑嘻嘻的。

　　河叔能干，盖起了红砖红瓦的四合院，院子是水泥铺地，光溜溜平整干净没有一丝土珠。

　　河叔是在水果批发市场突发心梗走的，也就四十岁出头，俩闺女还没成人。

　　都说芹婶命苦啊！芹婶的眼被泪水给泡肿胀了，眼袋像金鱼一样。

　　过了一年，村东头懒汉张会明上门，别人也不会娶芹婶，负担在那摆着呢，一个老太太一个傻儿子还有俩闺女。张会明有一儿俩女，老婆病逝，把小女儿卖给了别家，那时张会明还没嫁人的妹妹又给抱了回来自己养着。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张会明比芹婶年长几岁，一儿一女都成了家。

　　张会明家墙倒屋塌，一副落魄相，能住上河叔的四合院也算白捡了个便宜。

　　芹婶的婆婆去世后就再也没人见到张磊出院门，说张会明担心孩子出来跌着碰着。也曾有人猜测这孩子不会已经不在人世了吧？邻居们牵挂的紧了就串门去看看，去了的人说孩子被锁在小南屋里和坐监狱的一样，又说还不如坐监狱的，坐监狱的还让晒晒太阳透透风呢！

　　芹婶两个闺女大的嫁了人，小的在外地上学。芹婶和张会明骑着电动三轮车有说有笑的赶集逛店。

　　两年后的冬天，传来张磊的死讯。去帮忙的邻居回来都抹泪说，尸身瘦的如骷髅一样，哪有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样，而且一进小南屋冷入骨髓。我的婶婶大娘们都说这个芹子，对自己的傻孩子可真是做了孽了！

　　张会明有个小他一旬的弟弟叫张会中当兵的时候入了党，2008年的时候竞选上了村书记。竞选演讲的时候说要为村民盖社区通暖气帮家庭困难的村民脱贫等等，说的时候激情四射，当上书记后都成了屁话。芹婶这样的还吃上了低保，还安排张会明给村里人到了规定时间放自来水，每月2000元工资就和白捡的一样。芹婶家门口不足百米的胡同安了四盏路灯，别人家四个胡同头上共享一盏灯。芹婶说话声音洪亮起来走路仰面朝天，背后没有一个不冲她翻白眼撇嘴的。村里有啥好处都被书记一家占了去。下届选举，有心不选他吧，他派人盯着，谁家不选他他往死里整人家。都说这哪里是村长，简直就是恶霸。

　　有一年春夏之交我在回家的大巴上偶遇芹婶，她坐过来和我拉家常，炫耀她的美好生活，不时有一股股不洁的长时间没沐浴的体味扑面而来，我不得不屏住呼吸。

　　前年张会中得了癌症，一直瞒着，却也没瞒住。按说都这样了书记该让别人当了吧？他还坚持竞选，演讲稿念得咬牙切齿，险胜连任。但是他的身体实在吃不消得住院治疗，自己的一儿一女还未满18岁，只得找来张会明的儿子张岗跑腿，这两年一直是张会中遥控指挥侄子，相当于垂帘听政。这样一来，芹婶和张会明的这日子就更加滋润了。

　　2018年十月末张会中死了，多数村民都喜形于色奔走相告。村里的工作依旧是芹婶的继子张岗主持。都盼着选举换人，也有人说书记到死都占着村支书的位置不撒手，这是要世袭啊！

　　农历十月初一，冒着冷雨，我去给家父扫墓，听到芹婶的大嗓门，我回头一看她在河叔坟前接电话，听她说——“村里今天给绿化树刷石灰，今儿天冷张岗不让我去，说去不去的工钱还少了我的吗？”说完嘎嘎嘎一阵大笑。

　　我曾在心里痛恨芹婶对亲生傻儿子张磊的无情，也曾鄙夷她一人当官鸡犬升天的嘴脸。可今天在寂静的墓园中、在袅袅的纸烟中我却释然了，也许她前半生的坎坷经历改变了她，她只是一个可怜人。

　　这些文字只是如实呈现，无它。

         

林晓妮

林晓妮

不晓得为什么如此冷清？

野芒

还是我来说两句吧，小说基本东西都有了，而且作者文笔很不错，这个通过只言片语能看出来。但具体到这个作品显然作为一篇小说就有些失色，首先它叙述过多，就算有时候好看的叙述也能无碍，但这个叙述又显得过于琐碎和足够的加工。当然作者在最后一句话里也多少袒露了自己的意思，但我还是觉得既然是小说，完全甚至更接近纪实的话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话说回来，我看作品一般更看重作者的潜质，特别是文字方面，从作品的一些细枝末节不能发现作者是非常有小说写作能力和潜力的，呈现给大家更好、更被大家接受和推崇的作品是完全值得期待的！

夏冰

嗯，近期下午到晚上八个小时在新地方打工，没法上网。今天上午市里两个会。现在趁空看了。
感觉到了作品里含蕴着的那份潜质。人物给人的印象不错，芹婶的命运遭际也让人感叹。
需要说明的是，如何加以更好的叙述手段，效果肯定会更好。也就是说，楼上所说在理。

林晓妮

野芒 发表于 2018-11-11 18:37
还是我来说两句吧，小说基本东西都有了，而且作者文笔很不错，这个通过只言片语能看出来。但具体到这个作品 ...

谢谢野芒老师的细致点评，意见中肯。

林晓妮

夏冰 发表于 2018-11-13 11:00
嗯，近期下午到晚上八个小时在新地方打工，没法上网。今天上午市里两个会。现在趁空看了。
感觉到了作品里 ...

理解，我也是用工作的时候不方便浏览回复，谢谢夏老师点评，辛苦。

一楠

林晓妮 发表于 2018-11-11 11:16

林晓妮也是老会员了，欢迎来太虚！其实这篇就是着重讲述了故事的来龙去脉，一种拉家常的语调，有浓厚的乡土气息，内容也挺充实，前后空间跳跃几乎跨越了芹婶大半生，属纪实纪事。如果情节再规整集中一下，结尾提升一下主题，一定是篇好小说！